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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扭曲的回憶

第十五章 扭曲的回憶

清潔法師說:「這也是一個原因,實際上世間沒有無聲的地方,你就是把耳朵塞起來,也不行。要收散心,放散心,讓聲音進來。你的心不要隨環境轉動,你的心不動,任由外面的事物動。紅塵,你聽好了。」
僧人甲拚命拽拉,也無濟於事。忽然,她的袖子向上一揮,那木棒嗖地向半空飛去,折為兩截,散落於地。
汽車又在莊稼地旁穿行。
柯山問:「你叫什麼名字?」
白薇回答「那是因為幾次劫難之後,都市的和尚受到迫害,許多有德行的高僧隱入山林修行,這也是中國佛教的命脈延續的重要原因。」
白薇聽著聽著,不禁有些恍惚。
清潔法師說:「很多寺院都建在山林之中,是不是為了舍動取靜呢?」
白薇問:「你們這附近有醫生嗎?」
白薇也「撲哧」一聲,笑了。
土匪乙吼道:「把車門打開!」
清潔法師:「向心見性,見性成佛。能悟出『臭破囊』,看你還真有一點靈性,想必是佛點化你來的,就算我們有緣吧!」
白薇微微睜開眼睛,感激地望著柯山。
悟凈說:「弟子牢記。」
白薇問:「為什麼?」
白薇問:「大娘的眼睛怎會這樣?」
埋在水下的白嘴唇——
兩個人嘻笑著互相推搡著。
水是響的
白薇說:「我害怕。」
清潔法師說:「禪坐的關鍵在於悟,而不在於長坐。悟則坐卧皆禪,不悟則坐皆非禪。這時王常侍與慧照禪師一起來到僧堂,王堂侍問,『這一堂僧人還看經么?』慧照法師回答:『不看經』。王常侍又問:『還學禪嗎』?慧照法師搖搖頭。『不學禪』王常侍說,『經又不看,禪又不學,究竟做什麼』?慧照法師揮袖說道:『了性即知當解脫,何勞端坐做功夫』!『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炕桌上有一個破碗,立著一個白蠟燭,已經燒成一個白坨,閃著微弱的光亮,風一吹,火苗一顫一悠……
柯山娘拄著一個拐棍立於門口,銀髮蒼蒼,被風吹得拂動,她的手裡拿著一個罐子。
白薇聽了一怔。
一道閃電,暴雨將至。柯山遠遠地喊道:「紅柳,要下雨了,回來吧!」
僧人甲說:「大師是不是覺得我的根基不行?」
主持大禮的監寺尼姑待鐘聲響后,朗朗說道:「皈依佛門,十戒已受,承我寺之脈,沐恩師教誨之德,偌宗之女受具足大戒。」
柯山娘問:「小姐叫什麼名字?」
白薇說:「是,世上真正成功的人能舉事周全,履險職夷,臨危不亂。這是一分定力,也是一種智慧和胸襟。大成功如此,小成功亦然。」
柯山說:「娘,我讓她先住在咱家吧。」
柯山搖搖頭:「我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同學,但是從來沒有跟她說過。」
柯山問:「你到這裏幹什麼?」
五台山某寺院內,木魚聲聲,香煙繚繞。
柯山娘笑道:「這洋火好使。」
白薇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拿過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了,抽起來。
小松鼠亦步亦趨。
清潔法師輕嘆一聲,飄然而去。
白薇抱著小松鼠往寺里走去。
白薇喃喃自語道:「我的心靈正成為腐朽的木頭,朽木不可雕也……」
清潔法師說:「不好意思。」
白薇說:「北宋大詩人蘇軾有一首《題沈君琴》:『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于君指上聽?』琴瑟琵琶,雖有妙音,若無妙指,終不能發。」
柯山說:「去年她給學校黨支部提了意見,學校定她為右派。」
他背著白薇來到村外,路過一片墳地,墳地上鬼火閃爍。
一些錢和首飾等扔到土匪甲抖開的包袱皮上。
白薇笑道:「你不是大夫,連我的高燒也治不好。」
柯山說:「前面就是那大夫的診所了。」
土匪甲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第二天上午,陽光融融。
白薇跟著她出了屋門,穿堂過院,出了寺門,來到一片樹林里。
清潔法師吟道:「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清潔法師說:「紅塵,快不要說這傻話,你的心扉就是瑪瑙門、翡翠門,也能有人用金鑰匙打開……」
柯山把來意說了,老醫生讓柯山把白薇放到病床上,用聽診器聽了聽,又摸了摸她的脈膊,看了看她的舌苔,給白薇打了一針,開了幾副葯。
謝菩薩打坐在蓮花座下,
白薇說:「師父在修行時最討厭嘈雜的聲音,而所有的聲音之中,最討厭的就是人的聲音。」
她發覺柯山娘的脊背又涼又硬。
白薇在六個「飛天」的屍身上發現了梅花的標誌。
白薇跪在地上燒香磕頭還願,柯山立於一側。
毛驢上的女人緩緩回過頭來,看到僧人甲著急的樣子,嫣然一笑,一揮纖纖玉手,僧人乙長吁一聲,活轉過來。他伸開手掌,只見掌心有一個黑點,原來是女郎鞋上的泥痕。
白敬齋說:「你不要帶任何人,明天一早離開南京,翠屏跟我去台灣。」
柯山娘的口中念念有詞:
白敬齋說:「你跟三號單線聯繫,只有在萬不得已時才能找他,你發展成員要慎之又慎。」
柯山娘扳過白薇的身子,把她的上衣脫了,露出後背,並用那雙粗糙的老手在她的後背揉搡。
清潔法師說:「寺門多少事,盡在不言中。紅塵,不該你問的你不要問,這是寺里的規矩。你不是也出身富貴人家嗎?本是王侯將相種,落入晨鐘暮鼓間。」
驀地,柯山眼前一亮,只見潺潺流淌的小河堤岸,出現一個人字形的金色光環,就像都市之夜的霓紅燈,流雲般的閃爍。
晚上,白薇躺在炕上,臉龐通紅,她發著燒,嘴裏說著胡話。
「右派是什麼?」
白敬齋站起來,心事重重地弄滅雪茄,然後走到白薇面前。
白薇原地打坐閉目養神。
清潔法師一回頭,長發上的碎墨滴在臉上、身上,她幾乎成了「墨人」。
山林間。白薇在林中散步。地上有一藍色碎玻璃片,她拾了起來,舉到眼前,畫面上呈藍色天空,樹木皆是藍色。
兩側樹上,六個「飛天」裝扮的年輕女人分別拋下一面大網……
柯山回答:「今天校長找她談話了。」
小松鼠從木盒裡溜出來,站在床頭。
白薇白皙的小巧玲瓏的雙腳泡在盆里,盆里的水漸漸變得渾濁,最後匯成一股殷紅的血水……
白薇點點頭。
白薇回頭一看,驚恐萬狀,雙膝跪地道:「弟子不知,罪該萬死。誤入法師房間,師父原諒我這個臭皮囊。」
土匪甲吼道:「說你呢!老子要嘗嘗鮮兒。」
白薇笑道:「你真傻。」
兩個土匪興高采烈地下了車,尾隨在白薇後面。
柯山又問:「你信佛教嗎?」
柯山娘說:「什麼好眼力!大娘是個瞎子!瞎了有十年了。」
白天,白薇一身農村婦女的裝束,赤著雙腳陷在豬圈的泥里餵豬。
白薇在鏡前梳妝,露出了一絲笑容。
白薇嫣然一笑:「我可以進來嗎?」
柯山說:「紅柳,喝點薑湯暖暖身子,燒就會退的。」
「我們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車。」
屋內瀰漫著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一間土炕,一箇舊木櫃,屋角堆著幾個破鐵鍬把,壁上掛著一串發霉的紅辣椒。
土路上揚起一團煙霧,一個嬌媚的中年婦女騎著一頭毛驢悠悠而來,她身穿碎花白夏布衫,白夏布長褲,氣度幽雅,神韻驚人。她身裹一團白紗,如一團白雲,彷彿置身雲端,輕飄飄的,又像從那裡飄來的一股香風,一張小白菩薩臉嵌著一對黑亮的眼睛,露出令人銷魂的微笑。
第二天上午,清潔法師正在院內澆花,那白菊、黃菊、墨菊,水靈靈的。
白薇搖搖頭:「師父,講給我聽。」
白薇打了一個哈欠:「我今天有些累了,翠屏,一會兒你幫我整理一下衣服,你知道我喜歡什麼衣服,把那些首飾都帶上。」
白薇一聽,驚得茶杯落地,「啪」地九_九_藏_書粉碎。
白薇走進浴室,脫去衣物洗浴。
白薇說:「我去泡個澡。」
白薇恍恍惚惚望著遠去的布谷鳥。
二僧人怔怔地坐在地上。
白薇說:「我心口憋得很。」
四周靜極了。
白薇說:「看來各個年齡段的人生態度也不相同。」
土匪乙又是一槍,打中了柯山的左肩,鮮血染紅了他的左肩。
白薇問:「法師還養鳥?」
白花紛飛。
天色已黑,皎皎月光下,五台山一座寺院,一座座屋頂上的琉璃瓦閃著陰冷的光。
清潔法師接過侍從尼姑捧過的剃刀。
清潔法師說:「好。」
白薇暗自思忖:剛才那個婦人武功了得,看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白薇靜待著清潔法師點燃頭頂上的九盞燈花。
白薇說:「師父,真是出現奇迹了,大雄寶殿添了六個飛天。」
白薇嘆了一口氣,點點頭。
柯山上前敲門,走出一個老醫生。
清潔法師說:「我送你兩句詩。」
布谷鳥啊!
「退避三舍,等待指示。」
「他去廣州。」
卻原來是這般虛偽荒唐,
他的手掌剛觸到女子的腳,忽然打了個寒噤,渾身僵直,伸出的手再也縮不回去了。
遠處響起一陣抑揚頓挫的吟唱:
土匪甲也注意到了白薇,他的嘴角浮出淫笑:「臉比小白藕還嫩。」
僧人甲見勢不妙,慌忙去追那個女人。
白薇打了個坐。
二人來到後面的池塘,荷花亭亭玉立,翠葉飄溢水珠。
銅鐘三聲巨響。
僧人乙說:「大師請坐。」
白薇問:「柯山,你願意做我的丈夫嗎?」
土匪乙對土匪甲說:「你說。」
柯山娘問:「你身後那個小姐是誰?她怎麼有一股子鮮奶味。」
「談什麼?」
白薇發現了他,朝他微笑著。
「黃飛虎不走嗎?」
就在她回頭的一剎那,與車內柯山擔憂的目光相遇。
白薇問:「可愛的小精靈,願意住在這寺院里嗎?」
汽車又在土路上穿行。汽車進入山西地界,進入一片高粱地。中午,烈日炎炎,兩個土匪跳了出來,攔住汽車。
白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下午,清潔法師與白薇來到寺中花木繁茂的池塘邊。
清潔法師說:「混亂升起的地方,就是寧靜可以升起的地方。哪裡有混亂,我們透過智慧,哪裡就有寧靜。『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如能看透人生,了解世界終成空,心中就會沒有雜念。一旦棄絕這些慾望時,心便會定下來,這時才是真正的無事。」
月光照著
一道勁風襲來,蠟燭熄滅……
柯山說:「娘,我回來了。」
「轟隆隆,轟隆隆,妖魔鬼怪都掃盡!
車內,一直有一個男青年注視著白薇,他叫柯山,五台山台懷鎮人,以後成為白薇的丈夫。
柯山娘說:「少說也得有39度,我給她拔拔罐子。」
白敬齋親切地說:「小薇,你坐下。」
「紅柳,你替大娘捶捶背,大娘著了點涼,胸口有點堵得慌。」
白薇心頭一震:「有過一個男人,也是大學同學,他長得很有男人味道,也很有才氣,我愛他愛得很深,可是……」
柯山收拾完房間,走進來。柯山說:「屋子收拾好了。」
黑夜,道路泥濘。
清潔法師說:「你很有靈性,經過這些日子的修鍊,你的見識和功夫一定會很有長進,我考考你。」
王璇說:「白薇,我已經知道梅花圖的下落了,你隨我來。」
王璇氣急敗壞,用雙手掐死了小松鼠。
女人是白蕾的生母王璇,她緩緩回過身來。
白薇聽了,心裏湧起一陣激動:那我的心扉是佛門呢?
柯山娘拿過拔罐,吹了一口氣,擰開瓷瓶,一股酒香撲鼻而來。她把酒倒入拔罐,熟練地點燃火柴,一伸拔罐,淡藍色的火苗騰地升起。
柯山說:「沒事,擦了點皮,剛才我包紮了一下。」
柯山誠懇地說:「我能治好你的傷口。」
白薇一個趔趄,撲倒在地……
清潔法師問:「弟子十戒持之如何?」
白薇問:「他是怎麼死的?」
王璇朗朗笑道:「這算不了什麼,我不過運氣而已,這一壇酒,雖然喝進腹中,但是運氣下達,驅酒從足心湧出來。」
柯山默立墓碑前。
法師說:「塵緣,斬斷了。」
白薇踱出房間,穿過寺院,來到後面。
王璇閉目不語。
兩個人倚著白玉欄杆。
白薇躲閃不及,被罩在網裡。
白薇笑了,柯山也笑了。
白薇回過頭來,看清了柯山,湧起一陣感激之情。
莊稼地里。白薇趕著老黃牛耕田,她戴著草帽,額頭上掛著晶瑩的汗珠。
屋樑上掛著鳥籠子。
白薇道:「大師又要讓徒兒出醜了。」
柯山激動地叫著:「紅柳!」
柯山說:「他傷害過你嗎?我不在乎這個。」
白薇回過頭,問:「去哪兒?」
一個尼姑回答:「農夫插秧是邊插邊退的,正因為他能夠退後,所以才能把稻秧全部插好,所以他插秧時的退步正是向前進步。」
白薇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白薇坐到她的身後,柯山娘就勢一把攥住她的手,說:「這手好白|嫩,你是江蘇人嗎?」
白薇說:「你這隻可愛的小精靈。」
……
柯山叫著:「紅柳!紅柳!……」
白薇說完,嫣然一笑,躍身跳入水中……
白薇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越擦越臟,喊道:「來了,來了!」
兩個年輕僧人正在草地上對練。
白薇說:「你這小精靈,難道不喜歡這木魚聲聲,香煙裊裊?還是願意回到山林里去?」
晚上,白薇走出僧房,來到清潔法師的房前。
白薇又來到東廂房窗前,透過淡紫色窗帘往裡望去,北牆下也有一個木架床,輕紗幔帳;旁邊有一個紫檀木雕花紋架。上面擺著銅的瓷的工藝品,最惹人眼的是一匹泥燒的赭黃色的戰馬,配著紅鞍、白蹄、白鬃、白尾,昂首翹尾飛奔,神色非常生動。壁上懸著寶劍、木琴。屋內有個屏風,屏風後面的壁上寫著:打倒美帝國主義!
白日,殿堂內,清潔法師與白薇敘話。
柯山說:「娘,我回來了。」
柯山迎上前來,白薇吁了一口氣說:「謝謝你!」
柯山四下望望,脫了汗衫,披在白薇身上。
白薇問:「你的傷口怎麼樣?」
柯山出去了。
「丈夫,丈夫,就是倚仗之夫,我覺得你這個人挺可靠,我也不願意再費什麼心思尋找,我願意在這佛家聖域過寧靜的日子。」
白薇說:「小松鼠,你一定餓了吧?寺里有好多好多的果子,你也換換胃口,別老啃那干松子,又干又澀,不,你一定渴了。」
清潔法師問:「紅塵,我問你,我在修行時最忌諱什麼聲音?」
老醫生說:「她寒氣太重,心火太濃,吃了這幾副葯就會好。」
王璇站住了冷笑一聲:「二小姐,梅花圖就在你身上,快交出來吧,不要落在共產黨手裡,你爹知道了也不會饒過你。」
他嘴裏叼著一支大雪茄,吐著煙圈兒。
旱煙管呼呼冒著青煙……
清潔法師點點點。
柯山拿著一個瓷瓶和一盒火柴走了進來。
淅瀝的水聲。白薇仍在洗浴。
白薇問:「師父,這三字箴言是什麼意思?」
「你是富貴人家的小姐,是書香門弟。」
柯山背著白薇走入鎮上,夜,已經深了,許多住戶都滅了燭火,一個小診所還亮著燭。
白薇有些驚訝地望著她,她果然是個瞎子。
座位中站起一個賊頭賊腦的傢伙,他對白薇說:「為了全車人的性命,姑娘,你就跟他們下車吧,早晚都是那麼回事。」
白薇來到後院一口古井前,汲了一桶水,然後返回。
小松鼠也軟綿綿地倒了下來……
白薇贊道:「真是好書法,名不虛傳。師父,您的長發?」
白薇望著大佛,眼淚簌簌而落。
柯山沿著小路,穿過那些沉睡的農舍,來到村外。
「在很早很早的時候,閻浮提洲有個叫摩訶羅檀那的國王,他有三個兒子。這一天,國王帶著三九-九-藏-書個王子、王后和侍臣出城遊玩。國王、王后累了,便坐下來歇息,三個王子走進深山,看見崖下有兩隻初生的小老虎,圍繞著一隻餓得奄奄一息的母老虎求食。小王子對兩個哥哥說:『這隻老虎一定是餓極了,哪裡有奶水喂小老虎,我看它好像要吃掉那兩隻小老虎。』路上,小王子想:如今遇著這積福的機會,我為什麼不獻出身體,去解救世上苦難的生靈。於是小王子返回深山,爬到懸崖上,用樹榦劃破脖頸,血流如注,然後縱身跳崖,墜落老虎身邊。三隻老虎吸吮了他的鮮血,才漸漸恢復些氣力,又吃了他的肉,吃得只剩下一堆白骨。這時,大地震動,日月星光,鮮花繽紛,山呼海嘯,在白骨和血跡斑斑之中,升起一座七寶舍利塔。」
僧人甲說:「大師,這是怎麼回事?」
僧人甲搬過一壇酒。
白薇問:「這是什麼地方?」
翠屏一邊在大衣櫃前收拾衣物,一邊注意白薇放在梳妝台上的小手提包。
土匪乙注意到了白薇,用胳膊肘捅了捅土匪甲,說:「你瞧,那小妞挺俊,還是城裡的學生呢。」
白薇向柯山娘的屋裡望去,正見在慘淡的燭光下,柯山娘一雙眼睛兇狠地盯著她。
白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
只樂僧人仰天笑,草鞋踏遍路天涯。
王璇笑道:「棒子是圓的,而要當方的用,表面雖光滑,而要當成有稜角,絕非易事,我十年鍛煉臂力,二十年養氣,才練到這個地步,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啊!」
毛驢上那女人伸了伸腰肢,花朵般的身子晃了晃,恰好露出一隻腳。
柯山跑到這裏,扶起白薇,他關切地問:「沒磕著吧?」
暴風驟雨,天色昏暗,雨幕白茫茫的一片。
「紅柳。」
他背著白薇飛快地在雨中跑著。
白薇扯過自己的小手提包,打開手提包,從裏面捏出一枚梅花徽章,掂在手裡,聚精會神地望著它:我難道就在這冰冷的小山村裡度過凄涼的一生嗎?……
白薇睜開眼睛,微微苦笑。
白薇說:「勿殺生;勿偷盜;勿妄語;勿飲酒;勿淫慾。」
清潔法師口中念念有詞:「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凈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弟子們,有誰能說出退步原來是向前的真諦?」
悟通說:「弟子終生受用。」
柯山娘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救人一難勝造七級浮屠,就讓她住在小東屋吧,你去收拾一下,那屋裡堆著柴火,太亂。」
白薇說:「多謝師父。」
柯山說:「我就是當地人,家住台懷鎮,我從安徽大學畢業,這兵荒馬亂的,找不到正經兒職業,想回鄉當教師。」
白薇左騰右閃,分別擊斃了六個「飛天」。
第二日天蒙蒙亮。
一隻布谷鳥鳴叫著,拍打著翅膀飛過。
深夜,白薇被屋頂的動靜驚醒。
晚上,白薇在房間內給小松鼠洗浴。小松鼠在大木盆里怯生生地望著四周。
過了一會兒她一骨碌爬起來,說:「果然如此,真是神妙。」
柯山憨憨地笑了笑,對白薇說:「你睡吧,早點休息。」
「神妙的事情還多著呢。」
土匪乙一看這情景懵了,嚇得抱頭鼠竄,鑽進高粱地,一忽兒無影無蹤了。
柯山一聽,慌忙奔出門外。
「天靈靈,地靈靈,
清潔法師說:「河北趙州縣有個趙州橋,有位雲遊僧人問唐代的禪師趙州:『聽說這裡有座很有名的石橋,我怎只看見一座駝背的獨木橋』?趙州說:『你只看見一座駝背的獨木橋,卻沒有看到一座真正的趙州石橋』。我問你,什麼是真正的趙州橋?」
清潔法師一縱身,將那隻鳥抓住,平展手掌,只見那鳥兒翅膀直撲楞,就是飛不走,像是沾住一樣,任憑怎麼展翅,就是飛不起來。接著又輕輕朝起一送,那鳥兒便離開手掌,撲撲楞楞,像是有繩子系著一樣,隨後又落在手心……
白薇說:「渡驢渡馬,渡一切眾生!」
「一言難盡,你問的太多了。」
白薇扭過頭,沒有理他。
白敬齋寢室內,白敬齋穿著睡袍斜倚在大沙發上,旁邊柜上一隻猙獰的老雕兇惡地俯視。
柯山娘說:「紅柳?紅白喜事,紅柳,這名字好啊。」
北房斜漏出一些燭光,白薇看見一隻老貓喵地叫了一聲,躥了出去。
「有什麼怕的,我舅舅就埋在這亂墳崗子上。」
她赤身裸體像一捧白雪,又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荷。
「就是共產黨的敵人,學校右派有指標。」
柯山說:「我怎麼沒看見過。」
僧人甲倒退數步,趔趄著跌在地上。
過了一會兒白薇站了起來,默默地走出大殿,柯山隨她走了出去。
白薇幫柯山包紮傷口。
「五請金蓮樊梨花,六請柯山穆桂英;
白薇看了,吃了一驚。
白薇說:「恕我多言,法師,我見您的氣質,定是出自富貴人家,不知為何遁身佛門?」
王璇舉著罈子一仰而盡。
白薇的後背出現了一個個紫紅色的印痕。
這天晚上,柯山娘問:「紅柳呢?」
清潔法師說:「不要怕。」
小松鼠搖搖頭。
那個女人微微一笑,飄然而去。
夜來了,寒氣襲人,偶爾飛過的山鷸苦悶的呼叫聲,劃破了這夜的寂靜。
柯山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薑湯走進來。
清潔法師說:「大雄寶殿哪裡來的飛天?飛天在西域敦煌。」
僧人甲將棒向她打去,她一揮袖子,那木棒彷彿被吸住一樣,粘住王璇的袖子,袖子向東,木棒向東;袖子向西,木棒向西。
白薇說:「你……」
屋內傳來一個蒼老微弱的聲音:「小山子回來了?」
柯山問:「可是為什麼?……」
那是她和龍飛在莫愁湖上划船的照片。
柯山喊:「紅柳,吃飯了!該歇歇了。」
清潔法師點點頭,說:「有人視而不見,有人見了如夢中一般。只有物我兩忘,才能體會出『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才能領悟牡丹之美。」
法堂沉靜,尼眾的注意力集中於法師手中的蠟燭。
柯山背起白薇,深一腳,淺一腳地出了院門。
白敬齋的眼淚,一滴滴落在白薇的臉上。
白薇說:「大娘,別叫我小姐,就叫紅柳吧。」
柯山娘說:「這細皮嫩肉的,滾燙,燒得不輕,寒氣太重,一直生活在山裡吧?」
「誰陪老爺去?」
白薇問:「法師身體可好?」
兩個土匪一聽,驚得回過頭來。
又過了幾年,反右鬥爭開始。
王璇合掌吟道「本性好絲桐,塵機聞即空。一聲來耳里,萬事離心中。」
白薇看得呆了:「法師,您真有功力。」
柯山坐在炕頭,獃獃地望著白薇。
白薇說:「大師賜教。」
白薇抱著小松鼠走了過來,清潔法師說:「紅塵,來了。」
清潔法師說:「悟凈,你就要離開本寺到南方去開拓新的人生,我送你三字箴言。」
白薇「啊」地叫出聲來。清潔法師見是白薇,淡淡一笑。問道:「你還沒睡?」
醉鬼的腦漿濺了旁邊一個婦女一臉,那鄉村婦女嚇得尿濕了褲子,尿流順著褲腿淌了下來……
白薇說:「小松鼠,你幫我看門,我也要洗洗身上的晦氣!」
土匪朝柯山就是一槍,柯山一閃身,打中了那個傢伙。
白薇儘力支撐著身體,問:「你是誰?」
遠山如黛。
土匪甲一指左邊:「那邊高粱地。」白薇走入高粱地,她從容地走著。
她的眼睛失神地望著窗外。
柯山背著白薇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白薇說:「大師高見。」
柯山來到外屋,把灶點燃,燒了一鍋水,柯山對白薇說:「我帶你到東屋看看。」
那地方
土匪甲用槍指著白薇說:「你下車。」
菩提樹,佛菩薩,
白薇思忖了一會兒,說道:「明明是下雨啊!」
白薇說:「月光多好。」
柯山臉一紅:「我不配!」
白薇手一顫,那鳥撲騰飛去。
白薇說:「這是唐代大詩人李白的詩,師read.99csw.com父,您的家鄉在哪裡?」
柯山背著白薇走出了墳地,走入一個土路。
「我是你妹妹白蕾的生身母親王璇。」
明月溶溶,繁星點點。
白薇說:「你這小傢伙可能想家了,想你的爹和娘了,還有哥哥和姐姐。」
白薇問:「你怎麼看得出來?」
柯山順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墳地的一端,有一棵老槐樹,樹上弔著一個人。
白薇說:「你讓我卧薪嘗膽?」
柯山說:「天不早了,到我家去吧。」
白薇出外倒水,猛見前面有個黑影一閃,她倒了水,放下盆,朝那黑影追去。追進大雄寶殿內,一片漆黑,突然燭火燃起出現六個翩翩起舞的飛天,她們有的扛琴抱琵,有的枕笛橫笳,姿態各異,栩栩如生。
白薇一動不動地跪著,就像一尊石像。她的頭皮冒著縷縷青煙。她覺得鑽心般的疼痛,但咬緊牙關,沒有呻|吟。
愈走愈近了,只見一個身穿白色睡衣的女子靜靜地坐在河堤上,凝神沉思。她的一雙雪白的腳丫踩在河裡的鵝卵石上,河水漫過了她的小腹。
法師把度牒、衣缽授與白薇,十分鄭重地說:「為師今日為徒兒賜法號『紅塵』。」
白薇脫盡僧裝,跳入木盆之中。
「紅柳。」
柯山抱來一床破舊的被褥,又端來一碗開水。
白薇穿過迴廊,西面有一片花圃,白晶晶、黃澄澄、紫燦燦的菊花,爭奇鬥豔。沿著牆根,來到西邊的窗前,隔著藕荷色的窗帘向屋內望去:一盞青油燈放在臨窗的烏木書桌上,左邊案頭堆放著一摞書,有《妙法蓮花經》、《華嚴經》等書。中間放著花瓶、筆筒、硯台、水盂。一張架子床放在靠里的右邊角落,床上弔著輕紗幔帳,青翠床單。斗大的一個汝窖花瓶,插著滿滿的一瓶水晶球。壁上掛著一柄紫檀寶劍,還有一幅《懷素醉蕉》的古畫。
柯山說:「人死如燈滅,有什麼怕的。」
白薇坐在炕頭,望著露著窟窿的紙窗。
王璇一聲唿哨。
他抄起一根木棒,施展全部本領,騰挪閃躍,進退便捷,一根棒舞的呼呼生風,棒如旋風,只見其人,不見其形。
白薇來到大衣櫃前,揀了一件粉色的連衣裙換上,又來到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攏了攏頭髮,拿起香水,在身上灑了灑,出去了。
「不,我和天地相通了,你感覺了嗎?土地雖然表面安詳而濕潤,但卻孕育著一個巨大的秘密,就像一個情慾強烈的女人正在準備會見她喜歡的男人一樣。一股生命之水,在蠢蠢欲動。就在這濕漉漉的土地上,當它急不可耐地準備接受恩賜的時候,種子便在戳破的地方一擁而下,於是大地便孕育起小麥、高粱、水稻、玉米……就像溫情的少婦在她的肚子里懷胎一樣。」
柯山問:「為什麼?」
王璇說:「走路渴了,尋口酒喝。」
「七請半路程咬金,八請周倉老關公;
原野上散發出清新、潮濕的泥土氣息,草葉和樹枝上,掛滿顆顆水珠兒,在皎皎月光下,閃閃發光。
清潔法師說:「人生最大的苦惱,不在自己擁有太少,而在自己想望的太多。想望不是壞事,但想望的太多,而自己能力又不能達到,就會構成長久的失望與不滿。」
白薇走進屋,清潔法師示意她坐在椅上。
清潔法師回答是:「我就是雨聲!」
白薇說:「我相信靈魂不滅。古代有一個智人,他是個王子,但他放棄了王位,他的父母用金錢、美女、王位來引誘他,都被他拒絕了。他說,人世間應當享受的東西都沒有味道,我只想讓人類擺脫痛苦,我要創立一種學說,設法超度人類的靈魂,要不然留下我這副臭皮囊又有什麼意思!」
二人走進大雄寶殿,那六個飛天不見了。
樹榦上,一隻可愛的小松鼠正朝她作揖,白薇喜出望外,飛步上前。小松鼠一動不動。
白薇沒有說話。
白薇身子抖動著:「你看,前面有人。」
白薇聽了,若有所思,喃喃自語:「我的心扉或許有一天成為石門,烈火燒不開,洪水浸不進,與世隔絕,堅硬不朽。」
白薇說:「四大佛教名山,個個有名。」
白薇穿上睡裙,從浴室里走了出來。
白薇問:「你到底是誰,屬於美洲虎?還是北極熊?或是孤島烏鴉?」
柯山娘嘆了一口氣,說:「十年前柯山他爹一走沒有音信,哭他哭瞎的。十年了,唉!死在外頭了,連把骨頭也沒揀回一根,慘啊!」
白薇渾身精濕,趕著黃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白薇滑了一跤,跌倒在地。
柯山娘說:「我就知道你要回來了,這碗蠟燭快熬沒了。」
白薇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柯山說:「嚇死我了,原來是個弔死鬼,可能是活得太痛苦了。」
還是一個飄蕩的聲音?
女人頭也不回地說:「輕薄兒郎,真該千刀萬剮!」
南京,紫金山梅花組織總部。一座豪華的別墅內,晚上,身穿時髦旗袍的白薇怔怔地坐在梳妝台前,望著手裡捏著的一張照片。
白薇咯咯笑出聲來。
清潔法師轉向兩個尼姑,年輕的尼姑叫悟凈,老年尼姑叫悟通。
她輕輕給柯山娘捶著背。
僧人乙瞪大了眼睛,一撇嘴,嘟囔著說:「有什麼不敢的?天砸下來,碗大的疤!我就不信閻王爺給她們開那麼大的門縫兒」!
一個中年婦人身穿白裝,飄悠悠進了門。
僧人甲叫道:「大師留步!」
白薇沒有說話,眼睛望著窗外飛逝的樹木、莊稼和遠山。
呀:南無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
後面那個中槍的傢伙「唉喲」、「唉喲」地呻|吟著,那傢伙嘟囔著:「也沒人給我包紮傷口。」
司機把車門打開了,兩個土匪端著手槍上了汽車。
彷彿都坐在這岸的一邊
那天,白薇從霓市的小教堂里逃出,趁著黑夜,跑回五台山的山洞里,她靜下心來,回憶起如煙的往事……
僧人甲焦急地推他,他毫無知覺。
柯山娘問:「小姐渴了吧,外屋的缸里有水,就是涼點,是山泉水。」
白敬齋痛哭出聲:「爸爸和小薇後會……有期!……」
僧人甲跪伏于地,說道:「弟子自小喜歡舞槍弄棒,可是要得到真功夫,只憑一般的武師指點不行。弟子觀大師內力非凡,真是鐵鞋踏破無覓處……」
柯山娘拄著拐棍出去了。
清潔法師說:「好舒服。」
白薇說:「他生前肯定欺負人家,罪有應得。柯山,你相信鬼魂嗎?」
聽到一頭毛驢「嘚嘚嘚」的聲音。她感到好奇,於是踱著一塊石頭,朝寺外看。
王璇也不客氣,從驢背上一欠身,如葉落地,正坐在僧人乙對面的石塊之上。
「一請唐僧豬八戒,二請沙僧孫悟空;
白薇說:「多謝師父教化,弟子紅塵永世銘記在心!」
是紅柳。
「你這樣會受涼的。」柯山親切地說。
清潔法師走到跪在地上的白薇面前。
白薇問:「明天到美國舊金山的飛機票買好了嗎?」
柯山嗯了一聲。
白薇的脊背出現十個紫印,匯成一朵朵紫色梅花圖案……
二人走出殿堂。
白薇出屋,一會兒,端了一盆溫水進來,給清潔法師洗頭。
窗戶上有一小片濕漬,緊接著一支旱煙管伸了進來。
白薇趁勢一腳踢飛了土匪甲手中的手槍,又一腳踢中他的下部。
白薇又來到正廳窗前,正中紫檀木案,兩側擺著紫檀木的高矮几,矮几上的素花瓶里插一大束白色的野花;正壁懸了一軸小中堂,畫著花溪聽雨的工筆彩畫,兩側有一副對聯,左聯是:乾坤有正氣;右聯是:滄桑隨煙雲。東壁下面是藤椅。
清潔法師岔開道:「寺院里有一個池塘,栽著蓮藕,好美,我們去那裡。」
四大班首,八大執事分立清潔法師兩側,為白薇舉行具足戒大禮。
生命的飛翔
汽車出了南京路,在莊稼地旁穿行,駛入山路。
清潔法師說:「每天吃素的,白菜蘿蔔,蘿蔔白菜;西紅柿茄子,茄子西紅柿,還有https://read•99csw.com那西葫蘆,身體還有不好?你瞧,我又養了一大堆菊花:『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白薇說:「教師這職業好。」
白薇聽了一驚,說:「大娘真是好眼力!」
白薇揉揉眼睛,環顧四周,她走出殿堂,回到房中。
白薇說:「恭聽眾位大師教誨。」
這時,窗外有個人影一閃。
白薇輕輕地吟著一個詩人的詩句:
清潔法師說:「佛曰人生有八苦,但芸芸眾生,生而即沉溺於苦海,雖回頭亦不知何處是岸,何以為菩則善;我觀你面相,有縷縷殺氣……」
僧人乙也驚呆了。
清潔法師說:「佛門戒律,復誦之。」
白薇冷笑一聲:「你也沒有走?」
白敬齋嘆了一口氣:「共產黨的炮聲近了,我琢磨來琢磨去,只有留你最合適,咱們白家的三朵梅花要留一朵,你姐姐小薔沒有你有城府,你妹妹小蕾從小在美國長大,年齡太小,洋味又太足,我最放心的是你。」
青蛙哼哼唧唧得意地叫著。
兩個土匪一前一後一瘸一拐地跟著。
柯山驚呆了,疑似是在夢裡,他向那個金色光環走去。
白薇說:「我要不給你洗,這屋子就成了墨池了。」說著為清潔法師洗頭。
翌日,村頭墳地矗立一座墓碑,碑身上鐫刻著:紅柳之墓。
白薇一身布衣打扮,挎著一個包袱,坐在長途汽車上。
僧人乙如箭一般沖了上去……
柯山說:「娘來了?」
白薇眼淚簌簌而流:「爸……爸……」
白薇說:「徒兒紅塵叩拜師父。」
柯山說:「娘,她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人,父母都死了,路上又遇到了土匪……」
清潔法師問:「紅塵,你聽說過捨身飼虎的故事嗎?」
都只為爭奪那富貴榮華。
清潔法師回答:「十年了。」
柯山娘說:「好了,妖魔鬼怪都趕走了,小姐的病一會兒就好。」
白薇說這番話時,眼睛光閃閃的,接著撲簌簌淌下一串亮晶晶的淚水。
卻不想這都是水中撈月,鏡里看花,
雨仍在下著,漆黑一團,柯山背著白薇在雨水裡走著,道路一片泥濘。
這天深夜。
柯山說:「我是好死不如賴活著。」
白薇跳了出來,與六個「飛天」搏鬥。
門忽悠悠開了。
她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一望無際的遠方,胸脯有節奏地此起彼伏。
清潔法師說:「不、要、悔。」
「他成份不好,是個地主,土改時被農民一陣亂棍打死了。」
白薇說:「如此說來,人生的最高境界不在於功成名就,而在於怡然的品味。平常心即是道。有詩云:『不羡王侯與貴人,唯將雲鶴自相親。閑來石上觀流水,欲洗禪衣未有塵。』既然人生短暫,又何必過於執著。」
白薇從案上擎起三燭香,點燃后又連磕三個響頭。
柯山問:「你會武術?」
僧人甲贊道:「大師好酒力!」
小松鼠有點恍惚。
柯山娘說:「山裡風涼,多穿點,這五台山可是塊寶地,風水先生好眼力,這裏氣場大,據說有好幾個大師到這裏,都被這裏的氣場震住了。」
和煦的風,送來一陣陣菜香,沁入柯山的心田,他全身頓感輕鬆多了。月亮,繡球似的綴在天上,四周寂無人聲。
柯山緊緊抱住白薇,他覺得像是抱住一塊冰,白薇的身體劇烈地顫抖。
白薇問小松鼠:「你喜歡吃寺里的小饅頭嗎?還有小窩窩頭?」
清潔法師說:「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柯山娘說:「你的後背有一個大黑痔,受累的命!」
翠屏說:「買好了,老爺去台灣。」
白薇說:「真是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以後您教我書法,我就給您洗頭撓頭。」
清潔法師說:「那當然好。」
清潔法師說:「情感生活亦是如此,十幾歲人的心扉是透明的,雖然關著但是門裡門外的人能夠打照面;二十幾歲人的心扉是木頭的,雖然內外隔絕,但只要有愛情的火焰,就能將它燒穿;三十幾歲的人的心扉是防火的石門,冷硬而結實,雖然熱情的火易燒開,但柔情的水卻能滲透;四十幾歲人的心扉是金門,既耐火燒,又不怕水浸,只有金鑰匙才能打開。」
王璇狂笑道:「我是一朵飄忽不定的梅花……」
白薇提著水桶返回自己的房間。
王璇不知去向……
白薇冷冷地說:「我知道退票。」
白薇說:「也許是因為斗一口氣,為了一點小事,人實際上很脆弱。」
「大姐,快給他解了穴吧。」
僧人乙兩眼直視,瞳孔散大,左臂耷拉,右臂僵硬,手掌向下,彷彿在取什麼東西。
柯山望著白薇微笑。
土匪甲喊道:「把錢和值錢的東西都扔過來!」
老婦人是柯山娘。
清潔法師說:「阿彌陀佛,人各有志,不能強之,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僧人甲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再看王璇,已端坐毛驢,鼾聲大作。
僧人甲推著僧人乙說:「你有膽兒握一握那女人的腳嗎?」
清潔法師說:「寺後有一庭院,闢為『紅塵庵』,徒兒就在那裡棲身。」
翠屏抓起了電話。
柯山娘說:「紅柳,你聽,這麼晚了還有人在敲木魚。」
白薇又在佛像前連磕三聲響頭。
白薇和那兩個僧人看呆了,茫茫原野還沒有見過這神奇美麗的女子。
草地上,清潔法師正在舞劍,她舞劍龍飛鳳舞。
窗外升騰起一個陰沉沉的女人聲音:「把梅花圖交出來!」
柯山回答:「墳地。」
幸把紅塵早看破,一心一意無牽挂,
丫環翠屏走了進來。
兩個人緊緊擁抱。
過了一個月,柯山家的窗戶貼著一個「喜」字。
汽車內,柯山急得抓耳搔腮,忽然跑下車,大叫:「抓土匪啊!抓土匪啊!」
柯山朝他罵道:「混帳話!你有沒有老婆?有沒有姐妹?」
白薇還是沒有理他。
柯山娘說:「把那地窯里的酒拿來,再拿盒火柴。」
白薇點點頭。
清潔法師摘下鳥籠子,把鳥拿出來,放到白薇的手心。
清潔法師散動長發,以長發蘸墨,在雪白的牆壁上,甩寫出一個四尺高的「佛」字,遒勁有力。
柯山娘顫巍巍走到白薇面前,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瞬息,九顆火苗在白薇的頭頂燃燒起來。
白薇拿煙頭狠狠地燙自己的胳膊。
柯山娘說:「快燒點水,紅柳一定渴了,她還要洗洗,姑娘家事多。」
清晨,白薇起床,身穿僧服,戴僧帽。她挑著水桶到寺院後院汲水。
只說是人間最好,美玉無瑕,
白薇關上窗戶,朝外望了望,柯山正走進正屋,她聽到一陣「嘩啦嘩啦」的水聲。
「原來你在這裏」。柯山走近了她。
白薇隨柯山走進東屋。一進門,白薇險些踩著那隻老貓。
白薇咬著嘴唇,問:「我的任務?」
她將小松鼠輕輕抱到懷裡。
遠處的山嶺,像雲煙似的,貼在黑色的天際,若有若無,幾乎與天色融合了。柯山又走了一程,前面出現一片菜地,就像棋盤一樣,辣椒枝上掛滿了大「紅燈籠」,紫色的圓滾滾的茄子就像伸出來的拳頭,冬瓜一個比一個大,鋪著白白的一層霜,顫悠悠地晃動著身體。
白薇自言自語:「莫非寺里來了生人?」
哨兵甲問白薇:「幹什麼的?到哪兒去?」
白薇點點頭,說:「你背我去吧,不然我要死了。」
一陣寒風襲進來,白薇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悟凈說:「弟子洗耳靜聽。」
土匪甲對土匪乙說:「你說。」
柯山說:「鎮上有個醫生,我背你去瞧。」
柯山往後挪了挪身子,柯山娘坐到炕上,她把拐棍支到一邊。
土匪乙把槍口對著眾人。
白薇看得呆了。
王璇睜開眼睛,說道:「你的棒圓而不方,滑滌而無弧棱,你向我打。」
柯山說:「那咋么辦?」
清潔法師說:「唐代詩人王維的詩情與禪意更是融為一體。他做的詩《鳥鳴澗》:『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九*九*藏*書中。』紅塵,你坐禪給我看一下。」
清潔法師說:「入寺前留下的。」
翠屏有些緊張。
「三請山東秦叔寶,四請俊男小羅成;
清潔法師說:「十年磨一龍,三度梅花飛。你早晚要栽在一個姓龍的男人手裡……」
小松鼠搖搖頭。
原來王璇脫去鞋,赤著雙腳立於草地上,腳趾間酒液淋漓。
白薇依依不捨地站了起來。
僧人甲面有慍色,說道:「大師,你是不是覺得我技藝不精?」
她熟練地把拔罐扣在白薇雪白的脊背上,一個個拔罐。
白薇拉起清潔法師的手打自己:「有點疼,不是夢裡,師父,您隨我來。」
白薇回答:「我到五台山燒香還願,我爸爸媽媽都被飛機炸死了,我是中央大學的學生,你呢?」
門被風「呼啦」一下刮開了。
白薇點點頭:「大娘說得是。」
土匪乙說:「還是咱哥倆有福氣,弄了幾天土腥兒,今兒個可抓了個洋的。」
清潔法師說:「徒兒已看破紅塵,當以仁義為重,持之有德;當此變幻風雲之中,壯我香火,替佛行道口僅此,為師心安。」
翠屏從兜里摸出橡皮泥,把一個個鑰匙印在橡皮泥上。
白薇搖搖頭說:「我有點冷。」
那個傢伙嚷道:「我算倒了大霉了!」
清潔法師說:「年輕人開始踏上人生的征途,任憑風雨多,全然不要怕。初涉人生,開拓生活,需要勇氣。人到老年,夕陽西下,日暮途窮,凡事已過,何必後悔,圖個自得其樂。」
大師們齊聲喝道:「十戒謹等,持之以恆,此女無妄,我等作證。」
白薇有些感激地說:「都是為了我……」
僧人甲氣喘吁吁地說:「他雖然無聊,但也的確是個好人啊!」
白薇在浴室內問:「誰的電話?」
翠屏回答:「金總管。」
換上一件袈裟,
柯山說:「這是一種理想,僅僅是一種理想。」
清潔法師說:「悟通,你就要回家鄉主持寺廟,我也送你三字箴言。」
翠屏說:「老爺的,老爺讓你過去一趟。」
大雄寶殿內,清潔法師正在打坐,眾尼姑恭立兩側。
「那個都掃盡!」
柯山一勺一勺地喂白薇喝薑湯。
土匪甲嬉笑著說:「今兒個可真不賴,可以開開葷了。」
法師躬身,用蠟燭點燃了燈花。
小松鼠飛快地咬斷著一根根網繩……
清潔法師指著窗外一株牡丹說:「你看到這株牡丹,有何感想?」
柯山說:「人一死什麼都沒了,哪裡有什麼鬼魂?」
白薇問:「你有過女人嗎?」
車上一個醉鬼嘟囔著:「真是電線杆上綁雞毛——好大的撣(膽)子,擋橫兒是怎麼著?」
白薇說:「你喜歡吃松子,明天我去給你找一點松子。」
翠屏迅速趕到梳妝台前,打開白薇的小手提包,裏面有一串鑰匙,一枚梅花徽章,還有她和龍飛合影的照片。
清潔法師說:「有形的獨木橋只能渡一人,而無形的趙州橋,卻默默地承受著驢馬的踐踏!有人問趙州,『你死後要到哪裡去呢?』趙州回答:『我要在你們這些人之前到地獄去,如果我不先到地獄去,誰會等在那裡救你們呢』?一次下雨時,一個禪師問他的門下僧人,『外面是什麼聲音?』一個學生回答,『是下雨聲』。這個禪師說,『錯了』。你說為什麼錯了?」
「鈴……」電話鈴急促地響了。
白薇美麗的秀髮被剃得乾乾淨淨。侍從尼姑把飽浸香油的燈花遞到法師手中。
柯山答應一聲,出去了。
僧人甲作揖道:「我去拿酒。」
王璇正欲向白薇身後發飛刀,被小松鼠咬中手腕,飛刀落地。
柯山又端來一個破臉盆,盛著半盆熱水,還搭著一塊舊毛巾。
白薇頭頂燈花已燃至皮肉,嗤嗤作響……
二僧人知此人有來歷,急忙起身鞠躬,說道:「弟子甘拜大師為師,請師父受徒弟一拜。」
白薇問:「您練書法幾年了?」
鐘聲繞樑回蕩。
他退了出去,掩好了門。
白薇走到一個岔口,望著皎皎明月,猶疑不定。
清潔法師說:「紅塵,寺里來過生人,最近咱們要多加小心。」
白薇發抖,說:「我還是冷。」
白薇木然地站在寺院門口,走了進去。
柯山有點惘然:「一畢業就分手了,你呢?」
白薇仔細聽,果然聽見隱隱有木魚之聲。
白薇回答:「如夢中一般。」
草地上一片濕跡。
你可是一隻鳥,
王璇說完,一拂袖,騎著毛驢「嘚嘚嘚」地跑遠了,消失在迷濛的土路上……
柯山說:「氣質不凡,有一股書卷氣,我家只是個土財主。」
「唉!這兵荒馬亂的,一個姑娘家出來不容易。」
「是,我就去準備。」
大雄寶殿內。白薇雙膝跪地,虔誠地把三炷香插|進灰燼重疊的銅鼎,然後,雙手合十,閉目誦經。
案上有一張宣紙,畫面上出現一叢梅花,像玉石雕成的,很有點玉潔冰清的韻致。疏影橫斜,暗香浮動,一束束昂首怒放。
「柯山。」
白薇問:「你怕不怕?」
清潔法師吟道:「看!看!古岸何人把釣竿?白雲冉冉,碧水漫漫,明月蘆花君自看。白雲冉冉,碧水漫漫,明月映蘆花,蘆花映明月。這是何等明凈澄澈!在紅塵中迷途的人聽了,不覺頓生嚮往之心。」
「還有哪叱三太子,率領天上十萬兵,
柯山連聲道謝,付了錢拿起藥包揣進懷裡,背起白薇,拔腿往回走。
白薇隨柯山走進裡屋,只見一個年逾六旬的老婦人端坐在炕頭上,她的一頭銀髮閃著光,一雙眼睛翻出魚肚的白色,腰板挺直,兩隻小腳盤纏在一起。
汽車行至解放區,兩個解放軍哨兵攔住汽車,他們招呼車上的人下來檢查。
清潔法師說道:「除非有人在這佛門上刻滿『愛』字。」
土匪乙又舉槍。白薇站了起來,沉著地說:「我下車。」她十分鎮靜地走下汽車。
清潔法師說:「阿彌陀佛!紅塵,你不去用心讀經,如何擅自闖入我的房間?」
「我聽說死人有的會挺屍,怪嚇人的。」
白薇走了進來。
她的兩隻纖巧的腳丫在鵝卵石上滑動著,沒有任何修飾,像光彩耀人的貝殼。
清潔法師呵呵笑道:「怪我失言。」
白敬齋問:「明天到美國的飛機票買了?」
小松鼠吱吱地叫起來。
清潔法師緩步踱了過去,逐個把燈花整齊地安放在白薇潔凈的頭項上。
哨兵看了看她的學生證,示意上車。
白敬齋嘴角浮過一絲苦笑,說:「我的女兒就是聰明,絕頂的聰明。」
悟通說:「弟子當做座右銘。」
白薇:「大師真是高人,說破天機驚煞人。」
白薇在水中消逝了。
白薇說:「真是奇怪。」
「九請華佗來治病,十請託塔王李靖;
小麥黃了,看不到邊的綠色的莊稼地,東邊的一條小河慢慢地淌著,星星點點的落花,飄浮在河面上,漸漸地連成一片,悄悄地飄著。
白薇說:「師父,我來給您洗頭。」
清潔法師說:「你的眼睛莫非看花了?」
柯山娘說:「她平時不說話,怎麼會成右派?她不說是不說,一說就要命。你趕快找她去,她別尋了短見……」
樹上掛著一口古鍾,一個老尼坐著打盹兒。
兩個人走入一個土路,來到台懷鎮邊上一個簡陋的小院落,門房掩著,柯山推開門走了進去。
白敬齋說完,眼圈一紅。
白薇回答:「中央大學的學生,回山西老家。」
白薇有點恍惚,輕輕轉過身來……
白薇說:「我們雖然沒有過夫妻那種生活,但是我的傷口很深,太深了……」
白薇倒抽了一口冷氣,縮回了身子。她走到門口,閂好門,然後洗了洗下身,又洗了洗腳,她把雙腳泡在盆里,怔怔地發獃。
「我和地氣接通了」。白薇綻開了笑臉。
白敬齋熱淚盈眶,猛地抱緊了白薇,說:「小薇,你知道,爸爸最疼你……」
白薇滿臉通紅,急促地呼吸著。
塔影沖霄,松聲貫耳;一株古松下,放著一張桌子,一條板凳;桌上晾著幾碗茶,一個錢筐籮。
土匪甲揚手一槍,擊碎了醉鬼的腦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