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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五節 又是一陣驢鳴

第六章

第五節 又是一陣驢鳴

黃秋水說:「你學的驢叫是馬和驢交配時驢的叫聲,是驢發|情時的叫聲,太亢奮了。」
黃秋水點頭道:「李白是真爺,天底下有幾個李白?還有一次,米芾在真州江邊的一條船上,拜見當時的權臣蔡攸。蔡攸取出新近得到的王羲之的一幅字帖給他觀賞。米芾看得愛不釋手,緊緊抱住字帖,跪倒于地,要求用自己珍藏的名畫換這本字帖。蔡攸不肯,米芾再三懇求,蔡攸還是不允。米芾急了,忽然跨過船舷,空懸江上,一手握字帖,一手攀船舷,大聲疾呼:『如再不允,我立即蹈江而死。』蔡攸一見慌了,只得答應。」
老慶道:「這一年我是鐵窗觀月,勞動自新,你是以茶聚友,生意興隆。」
「又是女人的話題?」
黃秋水說:「清初揚州八大怪之一的朱耷是個書畫家,他的性格也很古怪,他常居深山,當過僧人,嗜好飲酒。作畫必喝酒,酒不醉不作畫。他的畫與眾不同,畫鳥著墨不多,但很傳神,給人一觸即發的感覺。他畫的鳥,眼睛往往是方形的,眼珠又大又黑,頂在眼眶的正上角,翻出白眼向人的神情,而且大都落於枯木、苦柳、禿石之上……」
黃秋水說:「我不要打斷我。米芾每遇到奇形怪狀的石頭,總是要穿戴整齊,對石頭三跪九叩,還稱石頭為兄。」
「你不會顧忌弄玉的職業吧?」黃秋水試探地問。
老慶打斷了黃秋水的話語,「黃老,你別這麼說,你喜歡不喜歡女人?你read.99csw.com要不喜歡女人,怎麼跟人借錢到澳洲看伊人?」
老慶說:「你這是黔驢,貴州的驢子,是黔驢技窮時發出的哀鳴。」
老慶不以為然,說道:「米芾不如李白,米芾對皇上賜硯受寵若驚,人家李白在唐玄宗面前清高孤傲,天子呼來不下船,自雲臣是酒中仙,還讓楊貴妃給他研墨,高力士為他脫靴,人家李白才是爺!」
「你們笑什麼?這麼開心。」她放下塑料袋,把袋裡的蔬菜拿出來。
老慶道:「他不會死,這是典型的要挾,威脅,敲詐。他要因敲詐跟我關在一起,我肯定掐死他!」
老慶笑道:「有沒有稱爺?」
「有意會之處,但不都是。」
弄玉道:「黃老最喜歡吃涮羊肉。我去買點羊肉片,再抱個火鍋來。」
弄玉已經開門下樓去了。
老慶笑道:「這些天銀鈴和弄玉做伴照顧我,銀鈴對佛比較虔誠,把她家的卧佛給請來了。」
黃秋水說:「弄玉是個好女人,人長得又水靈,善解人意,聰明伶俐,你們倆為何不比翼齊飛?」
老慶搖搖頭,說:「我結婚都結怕了,何況弄玉是個含而不露,柔中有剛的女人。」
老慶說:「這驢叫聲倒是真有特點,毛驢是多麼忠厚老實的動物,任人怎麼騎,也是百依百順。騎驢看賬本,走著瞧,它也不會把你翻下來。」老慶說完,學起驢叫。
黃秋水道:「有這姐倆給你做伴,我也就放心了。」
這時,弄玉九_九_藏_書走進門。
老慶又是一陣驢鳴。
黃秋水的目光中升騰起一種異樣的光,他說:「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會打開它的。我相信你是一個有毅力的讀者!」
老慶搖搖頭,「女人哪裡有那麼多話題,我們在聊歷史。」
黃秋水道:「買那麼多書也沒地放,老闆買別墅,弄個書房,硬木裝飾,擺幾部精裝大部頭書,是屎克螂戴眼鏡——假充斯文。書獃子們恨不得躺在書堆里睡覺,可是哪有錢買房子。工薪階層的人退了休,每天數著退休金算計日子,哪敢輕易買書?小夥子大姑娘上班拚命地干,下班玩命地玩,蹦迪,唱卡拉,玩電腦,哪兒有那麼多時間看書,時代不同嘍,觀念變了。人的思維也應當變。就拿我黃秋水,十年前出詩集,是出版社求我,一大兜一大兜的國光蘋果、萊陽梨,往我家裡拎,還得包銷一兩千冊,倒不是『廉頗老矣,尚能飯否』?而是時代背景不同嘍。」
老慶氣憤地說:「這簡直是敲詐!王羲之的真帖多珍貴,米芾家的藏畫未必值幾個錢。我要是蔡攸,讓他跳,他要是真跳才怪呢!」
黃秋水站起來,說:「不用麻煩了。」
黃秋水問:「你和洪強鼓搗的那本書賣得怎麼樣了?」
老慶拍手道:「我喜歡這個畫家,有骨氣。」
老慶說:「你學的是母驢叫,我學的是公驢叫。」
黃秋水說:「稱爺是北京的稱謂,譬如蹬板車的稱板爺,摔跤的稱跤爺,賣豆汁的稱豆爺。九-九-藏-書米芾還愛硯台,有一次宋徽宗和蔡京討論書法召米芾來寫字。宋徽宗指著桌上的紙張筆硯,命他當場寫一幅大條幅。米芾一口氣寫完了條幅,宋徽宗一邊欣賞一邊讚歎。這時,米芾忽然跪地向宋徽宗請求道:『此硯已賜我米芾使用過,不好再給皇上使用,是去是留,請定奪。』宋徽宗見狀,大笑不止,便答應將此硯賜給他。米芾高興得手舞足蹈,抱起端硯就往懷裡塞,硯中的剩墨灑了他一身,他全然不顧。宋徽宗望著米芾的憨態對蔡京說:『癲名不虛啊!』蔡京說:『米芾人品實在高尚,正如世人所說,不能沒有一個米芾,也不可能有兩個米芾。』」
黃秋水與老慶相視一笑。
老慶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症下藥。」
二人坐定,老慶知道黃秋水喜歡喝鐵觀音茶,特意沏了鐵觀音。二人一邊飲茶一邊敘話。
黃秋水茶喝三杯,有了興緻,與老慶談左論右,老慶本是名校中文系畢業,對於文史也略知一二,聽起來也覺解悶。
黃秋水說:「你怎麼連公母都分得出來,驢就應該這麼叫。」說著,黃秋水又是一陣驢鳴。
黃秋水擺手道:「不能這麼說,你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是老雞趴窩,發揮餘熱。你下刀就是損了點。」
黃秋水道:「人要是真跳了,就成為天下奇聞了,就成典故了。」
黃秋水說:「慶爺,咱們這個文化沙龍也應當搞個『竹林七賢』、『建安七子』,北https://read•99csw.com宋書畫家米芾,與當時的蘇軾、黃庭堅、蔡襄並稱為『宋四家』。米芾有許多怪癖,行為常悖世俗禮法,人稱之『米癲』。他喜歡石頭,就如同你喜歡女人……」
「慶爺,什麼時候立地為佛了?」黃秋水指著卧佛問老慶。
「朱耷清醒時,任你付他千金,他也不畫。非酒醉才畫。當時的人知道他這個脾氣,向他求畫,便設酒招待他,並事先準備好筆墨紙張。待他酒醉后,他看到桌上的紙墨,便信手拿起墨汁向紙上潑去,有時甚至抓起笤帚、摘下帽子、脫下衣服泡墨塗抹,然後提筆渲染,一幅幅精妙無比的山水畫、花鳥畫渾然而成。有時書寫,他捋袖露臂,狂喊大叫,甩筆而就,都是一幅幅驚人之作。鄭板橋評論他的畫是:橫塗豎抹千百幅,墨點無多淚點多。」
「砸了,這圖書市場真是變幻莫測。這書他媽的就是不走,這年頭人們都上網了,網上包羅萬象,什麼都有,手指頭一抖動,工農商學兵,東西南北中,不盡長江滾滾來。真正看書的不多嘍。」老慶重重地嘆了口氣。
黃秋水見陽台上擺了幾個花盆,正值暮春,盆栽小葉桃、芍藥,長得正旺,水盈盈,粉嘟嚕。客廳桌上一個雕花花瓶內,插著玫瑰、薔薇、馬蹄蓮、滿天星等花卉,鮮艷美麗。那馬蹄蓮一瓣雪白中簇擁著黃玉人;玫瑰紅得咧開了嘴,滿天星綠萋萋中點綴著朦朧白。小屋內供著一個木雕卧佛,靜卧於五斗櫃之上,佛前擺著瓜果梨桃,https://read.99csw.com一個小銅爐內佛香裊裊。
老慶說:「她雖然做時裝模特,但也是為了生存,何況我也是個沒有定力、賣文為生的自由職業者。黃老,你別看我在女人身上很有些閱歷,但是弄玉是一部塵封的書,我打不開它。」
老慶說:「你別攔她,她就是這麼個執拗性子,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做到哪兒,她見我少有的快活,讓咱倆多聊會兒。」
黃秋水說:「你學得不像,應當是這麼叫。」隨即也學起驢叫。
黃秋水道:「我再講個段子,三國時期。魏文帝曹丕是文壇才子,與建安七子關係密切。他們經常在銅雀台飲酒作詩。雖然曹丕地位顯赫,但他與建安七子在一起時,仍以文人身份出現。建安七子中王粲最富才華,詼諧幽默,他高興時喜歡學驢叫,常引得大家捧腹大笑。建安二十二年,王粲突然死於瘟疫,消息傳來,文壇震驚。曹丕更是不勝傷感,為他舉行了隆重的安葬儀式。在王粲墓前,曹丕說:『仲宣(王粲的字型大小)平日愛學驢叫,讓我們學一次驢叫,送他入土為安吧!』隨即他學起驢叫,於是,王粲墓前響起一片驢叫聲,那些前來弔唁的才子們也隨聲附和。」
老慶自嘲地笑笑,說:「黃老,感謝你對我的信任。」
老慶道:「現在的印象派畫家不是也是這麼作畫嗎?」
老慶道:「這位朱耷要是活在今世,銀鈴肯定索畫最多,她也能喝點酒,這都是讓那個騙子導演灌出來的,有時一喝一斤白酒,酒都從腳心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