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庵道：「我看你總是生機勃勃，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你就是在憧憬中生活的男人。」

「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雪庵在水中吟著詩，似浪里白條疾行。

雨亭說：「想當年在工廠時搞野營拉揀，隊伍開到四海縣山溝里，團長一聲令下，男左女右，黑漆漆的夜裡，響起一片雨聲，還夾著一陣陣雷聲。」

雪庵已精疲力盡，任憑他游到岸邊。雨亭費力把雪庵推上岸。

原來雪庵在裸泳。

「雨亭，雨亭……」她大叫著，撲上前，張開了雙臂。

長時間的靜默。

坐在窗前的雪庵緩緩轉過身。

雪庵沒有應聲。

雪庵幽幽地說：「這段話還真有點男子漢的味道，像男人身上那種濃烈的煙草味道。」

雨亭說：「憂愁，說到底是人的患得患失本性的自然流露。沒有得到的，擔心得不到。已經得到的，又怕再失去，於是就貫穿了人生。一個人如果不能從愁悶中解脫，不但難以有大的成就，而且也不能享受人生的真正快樂。與其為潑出去的水惋惜，不如再提一桶水。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雪庵忘情地嬉戲，奮力向遠方游去。

河水不像他想像的冰冷，反而有些溫暖，暖暖的水流滋潤著他的肌膚，使他產生一種異樣舒服的感覺。離河岸近的地方，水並不深，腳底能踩著一些碎石，有點紮腳。

雪庵想說出丈夫不管自己正是她的憂愁所在。丈夫為拍電影和電視劇浪九-九-藏-書跡天涯，接觸外界的機會很多，難免生出許多情緣。不知有多少美麗動人的女孩環繞於他，又有多少佳人做著電影夢。丈夫不管她，可能正是心有內疚的表現，也可能是另有心上人的緣故，總之，丈夫越是對她寬容，她越是覺得孤獨。

「雨亭，你原諒我吧，我不喜歡性，我崇尚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我說過，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是連在一起的……」

走了沒有三四里地，走上一個高坡，雪庵站在高坡上叫道：「啊，真是一條大河！」

雪庵高興地說：「這河水多清涼，我要下去游泳，洗一洗身上的晦氣。」

雨亭說：「雪庵，我總覺得你身上有一種憂鬱的氣質。我覺得你有著充裕的物質生活，丈夫又不怎麼管你，你的生活自由自在，你還有什麼憂愁呢？」

雨亭向下摸去，摸著一個絨絨的軟軟的東西，再一伸手，手滑掉了。他再一次下滑。攔腰抱住了一個白鳥般的柔軟的身體。

雪庵笑了，大顆大顆的淚珠，撲簌簌滾了下來。

二人緊緊相擁。

他奮力往前游去。游著，游著，忽覺右腿被一雙柔軟的手抱住了。他感覺是雪庵的手，溫溫的，柔柔的。

雨亭怕雪庵有閃失，於是脫掉衣服，只穿一條內褲，也跳入水中。

雨亭不知所措。

雪庵也伸出兩隻雪白的臂膀，攬緊了雨亭，眼裡閃動著晶瑩的淚花。

雪庵說；「如果女人是一隻船，她希望男人是一個縴夫，拉得慢和快是其次htｔpｓ://rｅａd.９９ｃsw.ｃｏm。」

又有一隻小精靈遊了過來，雨亭抓住它，原來是一隻墨綠色的青蛙。它鼓著兩隻眼睛。友好地望著雨亭，露出白的肚皮。

雨亭嚼著蘿蔔，忘情地欣賞著這樂曲：他的生命彷彿融進了這樂曲中，彷彿來到了奧地利那青翠色的田野，看到了尖角的木屋，金子一般的小河：看到了牧羊女揮動著鞭子，在白絮一般的羊群中穿行。天，湛藍湛藍；雲，自由自在。

草蟲似乎停止了奏樂。河邊的一隻青蛙，忽然用力地叫了幾聲，以後大地歸於一片寂靜。

雪庵走得挺快，很快把雨亭甩在後面。

雪庵橫卧在沙灘，她美麗動人的胴體在溶溶的月光下，閃爍著瑩瑩的光。

雪庵歡快地跳下河堤，雨亭也隨她下了河堤。

雨亭說：「奇怪，白天怎麼沒有看到？」

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樂曲忽而激越，忽而沉緩，在這寂靜的原野上回蕩著。

雪庵驚喜地說：「可能是一條河，一條大河，奔流不息的大河。」

雨亭無奈地望著心愛的女人，久久地望著……

雨亭見地上狼藉著她的衣裙、鞋子。

「怎麼會呢？」雨亭一陣激動，眼裡含滿了淚。他忘情地撲到雪庵身上「我不能沒有你，我愛……你！」雨亭在雪庵臉上落下無數的吻。

雨亭幾乎淹沒了雪庵，他緊緊地抱住雪庵，在她的身體上吻著……

雨亭關掉了轎車車廂里的燈，他悠悠地說：「希望是一種要付出代價的奢侈品，只https://read.99csw.com要用智慧和勞動才能將希望變成現實。只要存在著希望，生活就有動力。」

雨亭覺得渾身的血液沸騰起來，夜幕的黑暗更激起了情慾，他兩眼矇矓，雙頰火紅。膨脹起來的身體戰慄著……

雨亭放掉青蛙，放眼朝前望去，雪庵沒了蹤影。

雨亭竟把蘿蔔皮和蘿卡根都吞進腹中。

雨亭深深感到雪庵粉白的身體上散發出來的杏仁般的苦香味，以及她纖白的手指的力量。

往事如煙，歷歷在目，如今雪庵又奇迹般的出現了，怎能不讓雨亭激動萬分。

雨亭緊跑幾步，也奔上高坡，只見眼前出現一條銀光閃閃的大河，緩緩地流著，對岸有一片密密匝匝的樹影，皎皎月下，河中映出樹的倒影。旁邊有一座石橋。

雪庵像一尾小白魚盡情地在水中翻騰、穿梭。

果然是水的聲音，聲音由遠而近。

他有點慌了，大叫：「雪庵！雪庵！」

雨亭道：「這河水看樣子挺深，下去有危險。再說水太涼。」

雪庵說：「這些道理我都懂，愁一愁，白了頭；笑一笑，十年少。」

雪庵眉毛一揚，說道：「我看過你寫的《西遁風雲錄》的小說，裏面寫慈禧西逃到河北一片莊稼地，要方便了，貴妃和宮女們圍成一圈，慈禧圍在中央。手紙是一片玉米葉子……人就是這樣，順其自然。我覺得，讓人體的自然之泉，泄到廣闊的土地里，滋潤了大地，又養育了五穀雜糧；五穀雜糧又養育了無數的人，循環往複，以至無窮，從hｔｔｐｓ://ｒｅad.9９ｃｓw.ｃｏｍ低級向高級，不斷遞進，多麼有趣，就像人赤條條而來，赤條條而去……」

「雨亭，好了。」雪庵已撲通跳進水中，浪花飛濺。

雨亭的兩隻腳先是顫抖，緊接著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雨亭看怔了，這彷彿是美人出浴圖。人生如此美好，她真是精雕玉琢的精品。

一群亮晶晶的東西涌了過來。雨亭仔細一看，原來是一群河魚；它們成群結隊，很快遊走了。

「要是沒有你，我早與大自然融為一體了。」雪庵凄涼地說。

雨亭向雪庵游去，剛遊了六七米，便覺得躍入一個深淵，腳踩不著底，水流湍急，浮蕩著一些搖搖欲墜的水渦。一些墨綠的水草纏繞著他的身體，他的臉，痒痒的，鬆鬆的。

雪庵說著說著，不由自主地打開了轎車內的音樂。

忽然，雪庵猛地翻了一個身，嗚嗚地哭起來。

雪庵撲哧一聲笑了，說道：「你的魂被誰勾走了？」

雪庵方便后回到了轎車裡，心情開朗許多，話也多了起來。

遠處，偶爾傳來一聲聲望鄉的牧笛聲……

「生活上處境困厄的時候，事業上遭受挫折的時候，被敵人圍攻和被朋友出賣和拋棄的時候，只要希望之火不滅，就能找到出路，走出困境。我認為，男人生命的最強烈的光芒，不是來源於他大獲成功的時候，而是來自於他瀕臨絕境仍然凜然堅持的那一瞬間，來自於他從失敗中踉蹌站起來的那一瞬間。」

雪庵看到雨亭，露出燦然一笑。

雪庵說：「我聽到了水的聲音，雨亭ｒeaｄ•99ｃsｗ•coｍ，你聽，但願不是幻覺。」

雪庵睜大了眼睛，望著雨亭，全身顫動著，陽光從窗口瀉進來，輕輕地灑在她身上，就像鑲了一層金色的光彩，籠罩在金色的光輝里。

雨亭回到車裡時，雪庵已穿好衣服在後座上睡熟了。

雨亭費力掙脫了紛亂的雜草，挾著雪庵向上游去，一會兒浮出了水面。

雨亭努力使自己靜下來，他也仔細地聽著。

雨亭笑道：「就像《縴夫的愛》中的于文華和那個小夥子。」

「我愛你，雨亭……」她呻|吟著，完全沉醉在這熱烈的生氣盎然的熱吻之中，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她覺得她的身體在往上浮，完全忘記了周圍的存在……

雪庵游泳的姿勢確實很優美，兩隻雪白的手臂似兩隻白槳，有節奏地划動著。她烏黑的頭髮披散在水中，像一朵黑色的睡蓮。

雨亭順從地將身子背轉，望著石橋。這石橋果然也很古老，飽經車輛驢馬的踐踏，灰濛濛的一片。

雨亭也上了岸。

原來雪庵被河底的小草絆住了。

正說著話，雪庵側著身子仔細聽著遠處的動靜。

她看重的是男人為自己流汗賣力氣的樣子。

雨亭的思緒回到現實之中。

兩個人下了車，朝水響的地方摸去。

「雪庵，真的是你？！」雨亭熱淚盈眶，衝上前去。

雪庵咯咯笑道：「你還不知道吧，我是冬泳冠軍，曾經橫渡昆明湖。雨亭，你背過臉去，不許偷看。」

雨亭以為來了生人，警覺地望著四方。

雪庵說完，抱起衣服，向夜的深處走去，一會兒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