葯熬好了，雪庵取下鐵桶，用嘴輕輕地吹著，幫助晾溫了，然後給山寶喂葯。

山寶紅著臉道：「俺不讓別的女人做老婆，俺就要你。」

山寶喝了葯，臉上出了一些汗，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雪庵端著大木桶來到附近的小溪邊，山谷是花的天地，鳥的世界，紅色的、綠色的、藕荷色的、琥珀色的野花爭奇鬥妍，五彩繽紛，蝴蝶競逐，百鳥爭鳴，嘰嘰喳喳，形成一支節奏分明的交響樂。雪庵長年生活在城裡，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絢麗的奇景。

「我有什麼變化嗎？」雪庵揚起眉毛問雨亭。

「高個？」雪庵往前湊了湊，不由睜大了眼睛。

白色的蝴蝶輕輕飛翔，舞姿翩翩，在她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個光圈。她用小腳丫輕輕地盪著水面，白色的腳丫隨著蝴蝶起伏；她輕輕潛入清涼的水裡，像一尾魚自由地游。

山寶又說：「墳頭上圍滿了花，真好看，墓碑前還有個人……」

這時，不知從哪裡飛出一群群白蝴蝶，盤旋在她的周圍，有的落在她的肩頭、發梢上，有的大胆地落在她的面頰上甚至眉毛上。白蝴蝶愈聚愈多，鋪天蓋地，層出不窮，她簡直成了「蝶人」。那無數白色的雙翼形成了「蝶雨。」雪庵在地理書和生物書上讀過此種情景，這是蝶雨的狀觀景象。

雪庵的眼睛黯淡下來，無力地扶著鐵欄杆坐下了。

山寶說：「這封信里有500塊錢，你坐火車回北京吧，下山有一條路到縣城的車站。」

雪庵說：「山寶，你熬點葯湯，病九九藏書好得快些。」

山寶憨憨地笑著，「俺知道俺也留不住你，你是個好婆娘，你下山吧。只要記住俺就行。」

山寶搖搖頭，「那地方離這兒還遠著呢，要翻過一座大山，我正好到那邊採藥，你的身體吃不消……」

山寶看到她閃著淚光，問道：「你哭了？他是你什麼人，老公，還是相好的？」

雪庵不解，疑惑地望著山寶，問：「你這是怎麼了？」

山寶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妹子，你的眼睛亮亮的，像兩個燈籠。那個人長得挺帥，眼淚刷刷地往下掉。我估摸那花就是他帶來的，他身上還有花瓣，他是你什麼人？」

「我會找你的……你要好自為之，今天我見你一面，心裏也就安寧了，今後能否再見，就看我們的緣分了……」雪庵說完，嫣然一笑，她笑的樣子令人銷魂。

山寶在第三天病已痊癒，這一早雪庵醒來，鐵籠門大開，地上放著一個包裹，旁邊放著一個信封。

雪庵聽了，湧起一陣激動，有些不能自持，眼淚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

雪庵正色道：「你這樣扣留一個人是犯法，你知法嗎？」

山寶急得淌下汗來，「他……他早走了，旁邊有一輛車。」

山寶放下旱煙袋，瓮聲瓮氣地說：「他們都以為你死了，我在山那邊看到了你的墳……」

第二夜，雪庵睡得很實，實在是因為前一夜失眠未睡的緣故。凌晨時分，她被一股股清新空氣催醒了，春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帶著新鮮的山桃花瓣，還有嫩綠的瓜子形的樹葉read.99csw.com，從窗口飄散過來，清新怡人。

遊了一會兒，雪庵又回到岸上，坐在一塊巨石上，除了鳥鳴，周圍靜悄悄的。一隻白蝴蝶輕輕地落在她身上，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它，仔仔細細地端詳著。

雪庵打了一個哈欠，猛地看到赤條條一個人形在屋內立著。

「有個人？什麼樣？」雪庵不由睜大了眼睛。

雪庵把他扶到外屋床上，然後生火，熬藥。她按照山寶的吩咐，挑選了草藥，放入鐵桶，掛在支架上。

「他以為我去世了，幾個月前結婚了，也是個演員。」雪庵的聲音低低的，幾乎聽不見。

山寶說：「俺一直採藥為生，全身都被葯泡透了，大小病俺都不怕。」

山寶又說下去：「我看到他從兜里掏出幾張紙，念著什麼，總是重複著『血……安……』」

她唬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山寶。

山寶頹然坐在地上，叼起旱煙袋，「吧嗒吧嗒」抽起來。

山寶看到雪庵傷心的樣子，一時不知所措。他也站起來，摜掉旱煙袋，走到鐵籠前，不知如何安慰她。

太陽照到地上有一竿直了，山寶還不見蹤跡，雪庵有點慌了。他跑出去時天正下雨，夜間天寒，再加上潮濕，她怕山寶凍出病來。

「妹子，別哭了，俺不願看到你這樣子，俺願意看你笑，你笑的時候真好看，像一朵花。你哭的樣子讓我心疼。」

冬去春來，小溪解凍，泉水潺潺，大地復甦一片盎然春色，漫山遍野綠了起來，像鑲上一層翠綠。大雁歸來，黃鸝、喜鵲吱吱叫read.99csw.com個不停，各種野花，五彩繽紛，相映成趣，引得蝴蝶競逐，香氣洋溢。

恍惚之中，她看到雨亭飄然而進，穿著一身白西服，白西褲，系著一條紅領帶，微笑著向她走來；他邁著矯健的步伐，帶著一股清新之氣，輕盈盈地飄來……

「有點黑了，顯得結實了，還有些成熟了。」雨亭說。

山寶伸出一隻手擦去雪庵臉上的淚水，沒想到越抹越黑，原來他的手滿是泥巴。

白蝴蝶優美地舒展雙翼飛走了。雪庵戀戀不捨地望著它遠去。

雪庵把床下的舊衣物統統掏出來，扔到一個大木桶里，又扒去山寶身上的，為他穿了一身乾淨衣服。

雪庵道：「你現在放我走，我不會讓政府追究你的責任，我還要感謝你，讓我丈夫給你一筆錢，你在縣城開一家藥店，自主經營，小日子肯定紅火。你有了錢，在城裡挑個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山寶就像小孩子一般，服服帖帖，他長長地吸吮著雪庵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眯縫著眼睛盡情地享受著。

山寶道：「這山上我說了算，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雪庵一骨碌爬起來，喝道：「山寶，你幹什麼哪？」

「浪跡天涯，以四海為家，赤條條來去無牽挂。」雪庵一字一頓地說，話語里有點茫然。

山寶看見雪庵忙前忙后，很像自己的婆娘，露出了笑容。

濃濃的濕濕的煙霧在草屋中瀰漫，雪庵早已經熟悉這嗆人的味道，無奈地忍受著。

「怎麼？」

……

「是雨亭，是他！他還惦記著我……」雪庵嗚嗚地read.99csw.com哭起來。

雪庵氣得臉色發白，叫道：「山寶，你太自私了！」

是雨亭！她在心裏驚喜地叫道，滿面都是熱乎乎的淚花，熱血沸騰，她站了起來。

中午，雨亭請雪庵在烤肉季美美吃了一頓。雨亭見雪庵那狼吞虎咽的樣子，心裏特別高興，因為他以前和雪庵吃飯，她總是細嚼慢咽，雨亭總是怕她吃不飽，而今天卻大不相同。

一天深夜，山寶從山下回來臉色蒼白，兩眼發直。雪庵看在眼裡，以為他病了，於是問道：「山寶，你是不是不舒服？」

「山寶，你哪裡不舒服？下山遇到什麼事了？」

「他……」雪庵的頭垂下了。

雪庵激動地走出鐵籠，她擁抱了一下山寶，在他的臉上結結實實地留了一個吻。

雪庵明白了，但她想就這樣走了有點委屈了山寶。

「那你帶我去看那個墳墓……」

雪庵穿上衣服回到小草屋裡，山寶仍在熟睡，他大汗淋漓，鼾聲大作。

就這樣雪庵回到了北京。

山寶一時語塞，望著雪庵的臉，說：「後來他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頭，臉上像你一樣滿是淚水。」

雨亭聽了雪庵的敘說，覺得這經歷太離奇了，他讓雪庵用手掐他一下，雪庵用手輕輕掐了他的後背，他感覺真的有點疼。

雪庵問：「山寶，你說的再細一些，後來呢？」

雪庵輕輕褪去身上的衣服，滑進小溪之中，興緻勃勃地洗浴，高興地哼起小曲。

「以後我怎麼跟你聯繫？你的手機總不開。」雨亭的話語凄涼，有些憂鬱。

雪庵對山寶說：「我想家了，你放我下rｅａd•99csw•ｃom山吧。」

這一宿，雪庵沒有睡穩。

山寶被嚇得魂飛魄散，一溜煙跑了出去。

雪庵伸開雙臂，運足了渾身的力量，想撲入他的懷抱，她由衷地想把一切都獻給他，但是撲了一個空，她撞在鐵欄杆上。

「不像是鄉下人，是城裡人。四十來歲，白白凈凈，文文縐縐……」

「山寶，你又嗆我。」雪庵用手掩著鼻子。

山寶說：「我要你跟我在一起，就這樣挺好。」

山寶笑吟吟地望著她。

雪庵的叫喊，驚動了山寶。他還沒有看到過雪庵發這麼大的脾氣。山寶從腰裡摸出鑰匙，走進屋，開了籠門。

雪庵說：「山寶，你放我出來，我給你熬藥做飯。」

山寶沒有說話，失神地盯著鐵籠。

雪庵在溪邊的石頭上槌打著衣服，小溪映出了她美麗的倒影，亭亭玉立，多情嫵媚，風姿綽約，她還是初次領略自己的美麗，她變得有些豐腴結實，一掃往日纖弱的氣質。

雪庵顫抖著說：「你帶我去找他。」

下午，山寶回來了，捧著兩個燒煳的老玉米，低著頭怯生生塞進鐵籠，然後一聲不吭地退到外屋。山寶受了風寒，他劇烈地咳嗽，咳嗽聲攪得雪庵很不是滋味。

山寶沒有說話，仍是咳個不住。

「你丈夫也一定很驚喜……」

雪庵聽了，渾身打了一個哆嗦，覺得一股冷氣從腳底升起。

山寶一言不發，臉漲得通紅，像小孩子似的萎縮在屋角。

「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雨亭問。

雪庵發了脾氣，她一生極少發脾氣，她使勁搖晃著鐵欄杆，叫道：「你放我出去，我給你熬藥，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