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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調查 第一節

第三章 調查

第一節

「明白就好。我一生最大的憾事,就是當年不明就裡,竟呼叫救護車至車禍現場,救了那人一命,如果不然,那人早已下了地獄,也就等於當場被處決了!」
「難道你要等到他恢復記憶才處決?」
「今天是『研修日』。」啟介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高中老師每周可選一天不去上課,在家研修。」南鄉似乎又要再自我介紹一遍的樣子,啟介卻先說:
「我認為應再深入調查。」
純一改變話題道:「南鄉先生,您為何要當刑務官呢?可否賜告一二?」
就他所知,死囚發瘋的例子不是沒有,只是極罕見,在他的印象中僅有一例,那是一位在昭和二十六年被判決確定的女性死囚。
「是否已領到賠償金了?我指的是政府發的犯罪受害者給付。」啟介輕輕搖頭道:「那種制度愚蠢無比,全無助益,官司尚未打完,申請期限就過了。」
「要打扮一下才行。」南鄉說著,脫下寬邊帽,丟進車內,純一也將發縐的襯衫拉平,然後兩人一齊走向那屋子。
他們等瓦斯管一接通,就去隔壁那棟屋子向房東打招呼,並辦妥遷入手續。
南鄉怔立當場,似乎無言以對。純一心中明白:方才的言語已深深刺傷了他們的心,現在恐怕已無法跟他們講道理了。
南鄉哈哈大笑。
「真好。」坐過牢的純一也不知道有這種事。


「還好,法院已將那人判處死刑。」啟介低聲說:「我的父母雖不能因此而復生,總比官司延宕而讓那人苟活下去好得多。我這種心情,兩位恐怕無法體會吧?」
一年後,樹原亮被警方以涉嫌謀殺宇津木夫妻的罪名逮捕。
肉湯的香味從廚房中飄過來,但他不為所動,仍將目光再移回照片上。
參事官繼續想:那些死囚每天面對的是「隨時會被抓去處決」的恐怖,為何還能保持清醒,沒有發瘋呢?
純一在上次那家咖啡廳等候南鄉。他們已約好要在這天早晨前往南房總。
已扣留之一二五CC機車乙台(平成三年扣字第一八四二號之9)、白色男用襯衫乙件(同號之10)、藍色男用長褲乙件(同號之11)、黑色男用運動鞋乙雙(同號之12),均予沒收。
「在這兒。」參事官說著,將「死刑執行草案」呈上。那是剛才由刑事局轉呈過來的文件,厚達兩公分,封面上蓋了好幾個審查人員的官章,如刑事局的參事官、刑事課長、刑事局長等。
「總之,要讓哪一個上大學呢?這下子可頭痛了。最後家父說:誰考上好大學,就讓誰去念。於是,家兄上了大學,我就只有念到高中而已,而且畢業后還失業了一整年。我找不到工作,只好賦閑在家,那時剛巧有一位法官去我家買麵包,就問我要不要當刑務官。」南鄉說話時老是擠眉弄眼。
「最後,被害者遺屬自然將一切仇恨算在兇手頭上!因此我衷心期盼,日夜禱告,只求元兇儘快被處決,別再弄什麼上訴了!」她說完便將大門輕輕關上。
一下車,南鄉便問純一:「我們看起來像不像律師事務所的人?」純一打量了一下。南鄉看來仍像個剛從西洋歸國的老先生;純一自己因穿著流行的襯衫和牛仔褲,所以像個衣著隨便的年輕人。
純一發覺一件事:樹原亮和他是同一世代的,只比他大五歲,案發時為二十二歲。
「是十年那一次的……」
宇津木啟介曾說:「當我見到先父九-九-藏-書時,他的腦漿正從額前流出來。」純一轉念又想:我非看不可,這是我的義務!
「我怎麼知道?」
那是一棟新屋,有二層樓,佔地比附近住宅大許多,而且蓋得富麗堂皇,和受害人耕平那棟破爛的木屋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
純一望著她,心想:可能因為此地並非大都市,所以這兒的人面對陌生訪客時,仍能以微笑相迎。
「住口!」啟介身抖聲顫。
純一翻動文件,見到了一審判決書:
「不接受?」
「不錯,事過兩年即不能申請。當初我們對此規定毫無所悉,卻無人告訴我們。」南鄉點頭道:「的確很可憐。我們考慮欠周,冒昧造訪,實在抱歉。」
光男面對殺子仇人時,心中作何感想呢?必定是像啟介這樣,一心一意想報仇吧?但那時光男卻連純一的一根寒毛都未碰觸,那想必需要非比尋常的意志力吧?
「那份草案呢?」
啟介望著他們,滿臉狐疑說:
烏雲罩天,但雨未落下,一路順風。
「還是由我掌廚好了。」南鄉笑道:「但你也該分擔家務,洗衣擦地就交給你了。」他們又去採購一些食品雜貨,南鄉開始煮飯時,已是傍晚五點了。
「不妙。」南鄉小聲道。
在「相關證據」的項目,他見到一份影印本,上有一章,字樣為「宇津木」,看樣子是從銀行調出來的,但字體簡樸易認,可見並非正式的「印監」,而只是普通的「印章」。
「你可以下廚?」南鄉問。
參事官聞言大為沮喪,只好繼續報告:「除此之外並無異狀,囚犯心情尚稱平穩。」
「是很好。」純一點頭道。
會議廳中仍是靜默無聲。
「是。」純一把錢裝進錢包,再將錢包放入褲子後面的口袋。
純一點點頭:「任務之艱難,可想而知。」純一再度頷首。
「樓梯?」
「是的,因為記憶方面有問題。」
「除了『不接受感化教育』之外,一切正常。」
那是一具屍體的照片:宇津木耕平倒卧血泊中,死狀慘不忍睹。
總務課長點頭道:「我知道,這人好像忘了一些事。」參事官問:「喪失記憶不是可以構成停止行刑的理由嗎?」
「你們兩個有被人謀殺父母的經驗嗎?曾目睹過那種悲慘的場面嗎?」啟介雙目垂淚,狀極悲憤,隨即又垂頭低聲道:「當我見到先父時,他的腦漿正從額前流出來。」暫時無人再說話,四周靜下來,只聽得見遠處的浪濤聲。
「對。」
「那麼,本人拒絕合作。」
「你是宇津木芳枝女士?」
「不錯。」
「是。」純一說著便進了南鄉的房間。那兒有一個包袱,裡頭有一疊厚約十五公分的文件。
南鄉道:「是的,冒昧打擾,真是抱歉。實不相瞞,是為了調查十年前的慘案而來。」芳枝望著他們,張口結舌。
一旁的芳枝開口道:「我先生說話太冒犯,請兩位見諒。實不相瞞,案發之後,我們夫妻倆痛不欲生,簡直像在地獄里。警方動不動要問話,媒體又日夜糾纏,害得我們不能休息,連喪禮都沒空準備……那些媒體記者口口聲聲新聞自由,其惡形惡狀卻不亞於殺人兇犯!我和外子都招架不住,最後身心崩潰,雙雙住院治療。那時,醫藥費尚須自行負擔,但那殺人兇手住院開刀,卻由國家支付其醫療費用!試問天理何在?」說到這裏,她差點落淚。純一見狀,忙將目光移開。
局長插嘴道:「依我之見,停止不行並不妥,即使真的喪失九九藏書記憶,日後是否恢復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旁人如何確定?讓他再繼續裝瘋賣傻,我們豈不是永遠無法行刑?」
「嗯……只是當作普通朋友。」
「對。那是一樓平房,但也可能會有通往地下室的階梯……」
南鄉遞上名片,說:「我們倆來自東京,小姓南鄉。」純一也做同樣的動作,說:「敝姓三上。」
純一繼續查閱,忽然看見一張觸目驚心的照片。
南鄉把自己的行動電話號碼告訴他,然後說:「還有一個信封。」純一一看,背包里果然有一個很厚的紙袋。
那少婦因貧困而殺害鄰家一名老太婆,偷了少許財物,被判死刑后,在牢中因思念兒子過度而發狂。那時她常口中念念有詞,不知所云;入浴時以極燙的熱水往自己的身體猛潑,瘋瘋癲癲的。最後她獲判免除行刑,撿回一命,然而她的瘋病始終未見痊癒,一直處於心神喪失狀態,在療養院終其一生。
「天皇陛下、艾森豪大總統、麥克阿瑟大元帥……」她在當時的問診紀錄中留下了這段話。
「慢著!我的問題是:為何要舊案重查?」啟介自問自答:「是否為了要讓兇手再提上訴?」啟介面有難色,語帶勉強,答道:「是。」
「抱怨這麼多,很抱歉,但請恕我不得不說。我們的社會對犯罪受害人毫無保障,一般人一旦成為重大罪案的受害者,整個社會就會立即化身為加害者,盡情欺侮、凌|辱、迫害此人,而且毋需負責,不用道歉。」芳枝臉上恨意昭然。
主旨:判處被告樹原亮死刑。
這種事也做得出來?那兇手簡直不是人!
車一至房總半島,南鄉便叫純一拿起後座的背包,並說:「把裏面的行動電話和名片拿出來帶著。」純一依言而行。那名片上印的是「杉浦律師事務所。三上純一」,以及事務所的地址電話。他原本對杉浦並無好感,現在已經改觀,因為他知道自己有前科,辦事很不方便,如今有這位律師當靠山,就感覺安心多了。
純一坐在榻榻米上對著廚房內的南鄉說:「我想問你一件事。」
「事隔多年,為何如今才……」
「我們絕非企圖袒護罪犯,而是……對於判決結果,有一些合理的懷疑。」
純一望著那扇木門,腦海中浮出芳枝方才開門時的笑容,心中至感沉痛。他想:這對夫妻早已將痛苦的記憶鎖入內心深處,表面上已若無其事,過著平穩的日子,我們貿然來訪,竟將這短暫的平穩破壞殆盡。
參事官心想:希望這死囚趕緊發瘋,一旦監定為「心神喪失狀態」,即可停止行刑。若再被判斷為「永遠不能恢復」,則可歸類于「行刑完畢」,在「確定無法行刑」的欄目中就能填上「1」了。瘋掉總比「在神智不清的狀態下被處決」好。和處決囚犯有關的人共有三十多個,對這些人而言,那囚犯最好是完全瘋掉。
「樓梯?」
「期限?」
「你是問『佐村光男是否已領到這筆錢』?」
他本來想說「相貌像你,也和你一樣好心」,但又覺得此話太肉麻,故而作罷。
「很好。」局長言罷便不再開口,總務課長亦未再發言。
「還在懷疑?」啟介厲聲道:「那萬惡不赦的樹原亮為了幾個錢就殺我父母,此事千真萬確,哪來的懷疑?」
「剛才我多有冒犯,真對不起。我說完了,再會。」啟介言畢,略一欠身,便入內去了。

「我了解。」南鄉依然低著頭。
九*九*藏*書純一慌忙移開目光,但那慘狀卻已深深印在他腦海中。
芳枝一見名片,訝然道:「律師事務所?」
房內寬敞舒適,純一甚感訝異。他本以為僅有斗室一間,必須與南鄉同床共寢,擠成一堆,沒想到竟可獨擁一室。天氣好的時候,從他的房間還可望見遠方的海景。他衷心感謝南鄉不辭勞苦為他尋找住處。
「是呀,就是念高中時離家出走、和我私奔的那位少女的家。」
南鄉又說:「就是叫『百合』那一家,是不是你愛人的家?」純一心想:跟他聊這話題也不錯,能講的才講,不能講的就……於是說:
「他沒領,因為令尊令堂已答應付給賠償費。」南鄉沉吟片刻,又說:「若賠償費超過給付金額,則政府連一毛錢都不必出。」純一想了一下,又問:「所謂給付金額,究竟是多少?」
他深感詫異,心想:怪了,警方推斷的兇器是「斧頭或柴刀之類的巨型利刃」,才不過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怎會使用那種兵刃呢?若是我,一定使用刀劍……他再度翻閱那份文件,想要找出別的疑點。
「你是說他有可能詐病裝痴。」
「遵命。」參事官答道。
純一現已明白啟介所言非但不誇張,甚且還有所保留。也已明白啟介為何未提及母親的死狀,因為下一頁就有康子遺體的照片。因頭部受重擊,康子的眼珠竟已……純一呻|吟一聲。廚房裡的南鄉似乎停止了動作,但並未說話。
已扣留之現金貳萬圓(壹萬圓紙幣貳張)(同號之1)、現金貳仟圓(壹仟圓紙幣貳張)(同號之2)、現金肆拾圓(拾圓硬幣四枚)(同號之3)、受害人宇津木耕平之駕駛執照(同號之4)、提款卡(同號之5)、黑色皮製錢包(同號之6),均歸還受害人宇津木耕平之繼承人。
車子已行駛了兩小時半,路旁漸漸可見房舍屋宇,終於來到中湊郡了。
曾有一名恐怖份子濫殺無辜,共奪走了十三條人命,自首后卻只被判無期徒刑。參事官對此案記憶猶新,他想:這恐怖份子不必處死,五十年前那名少婦反倒被判死刑,這是何道理?所謂法律的正義,根本就是不公不義的!當一群人以正義之名懲處另一群人時,那所謂的正義其實並無標準可言!
「所長的報告有有沒有提到什麼特別的?」總務課長問。
三名男子坐在法務部「矯正局」的大會議廳中。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僅有半數是亮的,全都是在他們所坐位置上方。
「這隻是簡單的事後調查,沒有其他意思,只不過要問令尊府中是否設有樓梯而已。」
「是的,就這一件事。」
然而芳枝並未回答,只說「請稍候」,便回屋內去了。
「只會炒飯。」純一據實以告。
「她自認傾倒眾生。」
「不錯。」
兩人吃完早餐,純一將日用品搬進南鄉租來的車上,那是一部「本田喜美」車。預定的行程路線和上次相同。
純一慌忙掩口,但心中卻在大罵那兇手。
參事官心想:這種工作,可能做再多次也不會習慣。
那是彩色相片,色彩鮮明,可見到淡黃色的腦漿、赤紅色的鮮血,以及雪白的頭蓋骨。
大門上有木質門環和對講機。南鄉按了門鈴,片刻后,屋內傳出應門聲,隨即出現一名年約五十多歲的婦人。
「這些人全都是我的恩公……法外施恩,恩同再造,為了我的丈夫和兒子,我接受這份恩澤!」不過,當年這件強盜殺人案的受害人只有https://read•99csw•com一名,若在今日,兇手必不致被判死刑。
「就是政府發給犯罪被害人的補償金……在我那件案子中,這件事如何處理?」
「什麼事?」
純一心想:當初我見雙親陷入困境,曾對那佐村光男生出恨意,只因他可領到七千萬。然而從命案受害者的立場來看,那種要求可謂理所當然。再對照宇津木啟介的態度,佐村光男實在可說是寬宏大量,能容善忍了。當他確信自己已獲得寬恕之後,羞愧之心油然而生。他認為自己已學到了很多……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得朝南鄉望去。本以為造訪宇津木啟介之舉實為不當,定是南鄉考慮欠周所致,現在一想,或許並非如此,而是南鄉深謀遠慮,為了要教育他,才故意帶他去的……
南鄉道:「請問這兒是不是宇津木先生府上?」婦人似乎毫無戒心,立即答道:「是啊!」
「一直都還在來往嗎?」

「主旨」之後的「案由」長達二十多頁,其中「量刑理由」的部分,有一段文字提到了被告當時的狀況:「被告雖因頭部外傷導致逆行性健忘,然此外傷乃肇因於自命案現場逃竄途中發生之車禍,且事後對受害人家屬並未賠償與道歉,顯見其毫無悔意。此外,被告出身低賤,素行不良,前科累累,怙惡不悛,因此沒辦法饒恕。」純一見到「出身、素行」這些字眼,才想起自己對樹原亮其人尚一無所知。於是他翻到「犯罪事實」的部分,詳閱此人的生平事蹟。
「原來你在家,怎麼沒有上班呀?」
純一接過來一看,原來上面寫的是宇津木啟介的住址。那是在中湊郡最熱鬧的「磯邊町」,啟介的家就在該地靠近海邊的一個角落。
「家兄因此深感內疚,老是想要做些事來補償我。」南鄉道:「你看後座那些鍋盆碗盤和枕頭棉被。連這些東西都借給我,你說他對我好不好?」
罪大惡極!死不足惜!
「大約一千萬,這是法律上規定的『人命之定價』……聊勝於無!」
「是呀。於是我努力奮鬥,終於考上了,一直做到今天。現在可就不同了,現在的競爭率是當年的十五倍,門檻極窄,人人搶著做,因為薪資比其他公務員高得多。」純一心想:那你為何要提早退休?
「正是。」
「不錯,但……」南鄉話鋒一轉,說,「只不過要查證一件枝微末節的小事,就是說,那棟房屋內是否設有樓梯?可否告訴我們。」
「看守所的報已收到了。」參事官對著局長和總務課長說:「身家調查的影印本明天也送到。」局長和總務課長都望著桌面,臉色陰沉。
「跟我講話,別用敬語。」南鄉把車駛上通往東京灣橫貫公路的車道后,才開始話當年:「我老家是開麵包店的,收入尚可,但在教育費用方面,卻只夠讓一個小孩念到大學,因此家父家母就計畫只生一個孩子。」他停頓一下,又說:「沒想到生下的竟是一對雙胞胎。」純一望著他,說:「那麼,現在住在川崎老家的,就是令……」
「長得很美吧?」
片刻后芳枝偕同一名魁偉男子走出來,此人便是受害者的兒子宇津木啟介。
每個房間有六蓆大,中間以四蓆大的廚房及浴室隔開。
純一明白南鄉的苦心。若直言「為了替樹原亮雪冤」,將會大大刺|激對方,徒惹受害情緒,招致反感,因而如此提問。
南鄉笑著說:「凡是聽說我有雙胞眙大哥的人,一定會笑。這是為什麼?」
「記憶既失,就不能申請特九九藏書赦,對不對?」局長終於開口道。
「下次可要謀定而後動。」南鄉道。
「看地圖,找目標。」南鄉拿出一張字條,說。
「就是我的雙胞胎大哥,長得和我一模一樣哩!」純一莞爾一笑。
「他只是隨口說說,我也就隨口問問。一問之下,才知道這種職業還不錯,用人標準十分公正,毋需走後門,升遷也不受學歷限制,高中畢業的,最多還可升到『矯正管區長』呢!」
「我房裡有訴訟紀錄。」南鄉道,「一大堆,你最好去翻翻。」
「離家出走?」南鄉面露驚訝神色。
參事官每次憶起此案,心情就很難受,因為他認為:那少婦的犯罪動機只不過是「為了養活家人」而已。
片刻后,南鄉低著頭說:「可憐,可憐。」話聲中充滿同情之意。
純一面對如此強烈的仇心恨意,只覺得萬分惶恐,無地自容。他的腦海中浮起了佐村光男的臉孔,內心百感交集。
純一心想:被告聆聽判決時,心情如何呢?一定遠比我那時害怕吧?我才被判兩年而已。「死刑」兩字一宣布,被告一定嚇得半死,後面的「沒收」、「歸還」等事大概也就聽不見了。
「當然不能勉強。」南鄉似乎要採取旁敲側擊法。
「我就是屋主,兩位有何貴幹?」
純一和南鄉在勝浦市忙了一個下午。他們把日用品搬進租來的公寓房間。這棟公寓名叫「勝浦別墅」,他們的房間在二樓。
南鄉道:「裏面有二十萬,給你花用。私人用途的,就從月底酬勞中扣除;可報公帳的,須取得收據。」
樹原亮在一九六九年出生於千葉內,父不詳。五歲時,母因賣淫被捕入獄,鴨川市一名親戚將他收養。初中畢業后,既與養父母不睦,又自甘墮落,屢把扒竊、恐嚇等罪行,被處以保護管束。成年後至千葉市打工維生,在一家速食店上班時,因偷竊收銀機內現金而遭逮捕究辦,被判有罪但緩刑,二度受到保護管束,由其小學時的導師負責。后因這位老師遷至中湊郡,樹原亮也跟著移居此地,此時被選任為其保護人的便是宇津木耕平。
「兩位的身分,我已聽我太太說了。不知兩位因何舊案重查?」
「等樹原亮的身家調查報告一到,就立刻進行審核。」局長對參事官說:「在我審核完畢之前,叫看守所長每天送報告過來。」
車子一發動;南鄉立刻問:「剛才那家雜貨店是不是你女友的家?」純一吃了一驚,心想:莫非當了多年的刑務官,所以直覺如此敏銳?
南鄉道:「您公婆的房子,可否讓我們進去看一看呢?」
「何謂合理懷疑?那萬惡罪魁身穿血衣,手持先父的錢包,證據確鑿,還抵死不認?」夫妻倆瞪著南鄉和純一,眥裂髮指。
第二頁的標題為「檢證報告」,上有勝浦警察局長的簽名與官章,可見應是「現場檢證」的報告。除詳載宇津木耕平宅邸的位置與環境外,在「現場狀況」的項目下也記述了屋子的格局構造,其中雖未明載「屋內有樓梯」,但卻提到「廚房地板下有儲藏室」,可見所謂的「樓梯」並非不可能存在。此項目最後附有房間簡圖,在玄關右側的廚房地板處有一長方形,上面標示「儲藏室」,唯此處並未註明「設有樓梯」。
「那隻不過是一小部分。」南鄉笑道。
芳枝冷冷說:「不是早已塵埃落定了嗎?」
參事官立刻從一介平民變回一名公務員,他說:「對。」
「你有所不知,審判過程並未……」
以上就是樹原亮所受判決之全部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