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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死罪 第一節

第六章 死罪

第一節

南鄉繼續說:「只要抓到真兇,便可保他二人無事了。」「勝算有多大,你可曾考慮過?」
南鄉怒道:「休想!」
「我有隱私權呀!」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南鄉很想聽聽中森的意見,於是順勢說:「我要走了,你們好膽擋擋看!」然後就站起身來。
「刑警在追捕我們?」
「彆強詞奪理。若依你所言,那至今所有死刑豈不全是違法的?」「你怎麼還不懂?」南鄉對這位反應遲鈍的律師早已感到不耐煩。
南鄉嚇了一跳,接起電話,說:「喂。」
「地址?這棟公寓的嗎?」南鄉皺眉道:「到底怎麼一回事?」「現在勝浦警局的人正在搜捕你們。」
「是的。」
「但你……」南鄉舉手阻止中森說下去,因為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南鄉面露微笑,心想:這三個月來,每天奔波勞碌,今天總算可以休息了,這也是純一出獄后的第一個假日。
「經過搶救,已經沒有大礙。」
「所以他才安排那些證據讓他自己發現,這就成了另一種形式的自首。」南鄉瞠目結舌。
「也不是。」對方停頓許久后才又說:「她是自殺未遂才被送進醫院的。」「嗄?」南鄉大叫一聲,又急忙降低音量說:「自殺未遂?怎麼回事?」「以前就發生過好幾次,沒有人知道原因。」
此時一部警車通過外面街道,只亮燈號未響警笛。南鄉心知這表示警方正在搜捕嫌犯。
他趕緊拿起話筒,開始撥電話。
船越哼了一聲,又問:「三上純一身上有沒有手機?」「不曉得。」
南鄉本想撥電話給純一,可惜已來不及了。

「你先聽我說,如果純一和樹原皆非此案兇手,那真兇必定另有其人,對不對?」南鄉以冷靜的口吻說。
他慌忙撥電話到那雜貨店。鈴響四聲后,對方接起電話。
「先不談這個。純一在嗎?」
他拿出手機,打電話問查號台:「我要查一間雜貨店,在東京旗台……就在品川區,店名是『百合』……」他抄下電話號碼后便努力回想,終於想起了「木下友里」這個名字。
「對,有事要找友里。」
事務次官趕緊跑到部長室,部長卻不在。他又跑到「部長官房」,打算向「秘書課長」探問情形,不料竟在「秘書課長」的桌子上見到了那份「處決令」。
這兒是勝浦市的公寓,南鄉醒來時已近正午。昨晚他和純一回到這裏,打電話向杉浦律師報告之後,又喝酒喝到黎明時分才去睡。
南鄉心想:事到如今,只能依賴杉浦律師所提的抗議了。若能申請第五次再審,就可拖延一些時間,只要在這段時間之內找出那本存摺,便能鎖定對象,尋獲真兇……「我只能儘力而為。」南鄉說。
南鄉回想昨天的情景。在那山坡上搜尋證物時,純一明明都有戴手套呀……九九藏書他從頭到尾都在注意那包證物,那又怎會有純一的指紋呢?

南鄉想起以前當劊子手時的情景,不由得冷汗直流。他同時也憶起純一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一個人犯下殺人罪卻永生不悔,那此人是否罪該萬死?
中森說:「最要緊的還是先讓純一躲好,他若被捕而故意認罪,那一切努力便將化為泡影。」南鄉點點頭,隨即又問:「我離開警局后該如何行動?」「他們一定會隨後跟蹤,你務必要設法擺脫,再去跟純一會合,然後尋一隱秘的地方,躲藏起來。」「好吧。」
「有多少人見過此令?」
「反正我只是要拖延時間,又不是要讓他們釋放樹原。在異議遭到駁回之前,我們仍有時間申請第五次的再審。」「我懂了,我就照你的意思去辦吧。」杉浦以戰戰兢兢的語氣說,隨即掛斷電話。
他下定決心,要打電話給純一。就在此時,手機響了,上面顯示來電者是東京看守所的岡崎。
「若認為檢方處置不當,可向法院提出異議。」「那又如何?」
他又想起十年前那件命案,純一那時才十七歲。案發當天,純一和女友都在中湊郡。純一左臂負傷,身懷巨款;那女生則陷入茫然失神的狀態,似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南鄉只覺不寒而慄,他想:原來要爬上那十三級階梯的竟不是樹原亮,而是純一!當初說要找出真兇時,純一曾露出反抗的態度,而且說不想將另一個人送上死刑台。難道那時純一就已知道自己終將被處死嗎?話說回來,倘若純一是真兇,又怎會故意親手將那些證物挖出來呢?
「你敢拒絕?」
南鄉拚命回憶往事,心想:這三個月來,純一曾有幾天單獨行動,莫非那時他在某地發現了那些證物,便故意印上自己的指紋,然後再埋在增願寺?
「我絕不能讓他被送上絞刑台!」
「但他這麼做,豈不是要被判處死刑?」南鄉問。
「不行!絕對不行!」南鄉忍不住大嚷道。他現在已認定純一絕非此案之真兇,只是為了賺錢而企圖代替樹原上絞架罷了。
他決定在講真話前先試探一下中森,於是拿出手機,按了純一的號碼。手機發出說話聲,表示純一現在是「關機中」。
處決令既已簽發,樹原亮必定要死了。
「刑事訴訟法第五零二條。」
「何時會回來?」
「哦。」南鄉低頭輕聲道:「打擾你了,真對不起,改天再找她好了。」「好。」對方講完便掛斷電話。
「中森先生!」事務官面露困惑之色,說:「快來呀!」中森把工作交給部下,然後走到事務官的辦公桌旁。
「但是,既有指紋,表示他必定碰過那些物品……難道說,十年前那件命案的真兇就是他?」中森說。
南鄉皺眉道:「莫非出了什麼意外read.99csw.com事故?」
「敝姓南鄉,請問木下友里小姐在嗎?」
南鄉心想:這一定是船越課長耍的花招,故意擺明了是在跟蹤我,讓我不敢和純一碰頭,使純一孤立無援,獨木難撐,然後再以布滿全市的警網拿住純一……就算擺脫跟蹤,也不能去坐車或使用手機,這樣要如何跟純一聯絡呢?
坐在南鄉面前的是課長船越,旁邊有兩名刑警。中森檢察官坐在門旁。
「不是,我是她的親戚,來顧店的。」
「嗄?」對方好像在翻六法全書。
中森坐到南鄉面前,把桌上那份空白的筆錄挪到旁邊,然後說:
「是否生病了。」
「我是中森。」
「樹原一死,當局絕不會認錯,因為一認錯就會引起軒然大|波,事關死刑制度的存廢。另一方面,當局勢必也不能將指紋一事置之不理,而且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為求刑罰的均衡,必將純一判為『共犯』,擇日處決!」南鄉一聽,差點昏倒。他今天已頭暈好幾次了。
中森終於開口了。
五名男子擠在刑事課的偵訊室內。
「此令既出,無人能阻。」岡崎言罷便掛斷電話。
「這個嘛……」秘書課長似乎莫名其妙。
「把你的手機交給我保管,怎麼樣?」船越說著就伸出一隻手來。
南鄉心想:看樣子,他尚不知純一曾離家出走,要不要告訴他呢?但純一曾說已記不清,像是不願提起,那……還是暫時不提好了。
「喂,百合,你好。」是個中年婦人的聲音。
刑警已在搜捕他們,這要如何是好?南鄉心急如焚。
千葉縣警方人員打電話來的時候,中森檢察官正在辦一件竊盜案。

對方停頓片刻后才說:「她在醫院。」
「你是友里的媽媽?」
他想起了司法史上有名的「白鳥判決」,那件案子開啟了「再審」的大門。刑事審判的鐵則是「疑則不罰,被告利益為先」,這也可以適用於「再審」。
樹原亮第四次的再審申請已在前天遭到駁回,那兩份文件就在當天上呈給部長。因內閣還要過幾天才會改組,部長大概屆時才會簽署,因而現在應該還來得及撤回。
「指紋已比對出來了吧?」
他伸手探探口袋,還好裏面有香菸。他點了一杯冷飲,並開始抽菸,片刻后終於想出對策。
中森怔立原地,靜默不語。
「我們可提異議,就說檢方處置不當。」
「不錯。」南鄉裝出氣定神閑的樣子說,同時暗中將手機關掉。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中森問:「純一怎會費盡千辛萬苦,去挖出一包對自己不利的證物來呢?我實在百思不解。」
那道催命符上寫著「行刑照準」,文後還有法務部長的親筆簽名。
「不錯。」中森停頓片刻又說:「他們在那塑膠袋及印章上驗出了純一的指紋。」南鄉目https://read•99csw.com瞪口呆。
「其實純一併非毫無生機。」中森道:「此案目前的狀況是史無前例,極為特殊,現在法務部想必也正在為這個狀況而大傷腦筋吧!」南鄉急忙問:「那又怎樣?」
他洗完臉,正要出去吃飯時,手機鈴響了,上面顯示來電者是中森。他猜想可能是指紋已經比對出來,於是趕緊接電話。
「不是。」
中森忽然想到:現在不是懷疑純一的時候,指紋既已驗出,就必須做一件緊急的事。
他去廚房洗臉時,見到了純一留下的便條紙,上面寫著「因事外出,指紋比對若有結果,請通知我」。
杉浦靜默下來,似乎在思考。
事務次官愣了一下后問:「有沒有別的人見過此令?」「你說什麼?」
「我一定要設法搭救純一!」
對方輕聲道:「我是岡崎。今天上午,我們所長接到了法務部送來的行刑通知。」「要處決何人?」
他邊穿衣邊想:警察遲早會找上門來的,要躲到哪裡去才好?現在是此地的觀光旺季,路上行人眾多,或許跑到街上去會比較安全吧?
南鄉心慌意亂,想著:友里自殺未遂,是否跟十年前那命案有關呢?案發當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你是什麼人?」
「她不在。」話聲中似含有戒備之意。
「請問是木下家嗎?」
南鄉繼續說:「通場☆況下,處決令一出,囚犯當天就必死無疑,根本來不及提出異議,但這次不同,要在四天之後才會處決。」「但這……」杉浦道:「理由要怎麼寫才好?」「就說是『違法濫權』。若依法律,判決確定后,法務部長必須在六個月之內發下處決令,但此案已然超過這期限,今天如果行刑了,顯然是違法!」「你要知道,這法條早已形同具文,僅有訓示的意思,在解釋上……」「意思很明白,還解釋個屁!」
南鄉有點吃驚,但仍對著純一的答錄機說:「純一,我是南鄉。事情有變,那些證物上竟驗出你的指紋,警方正在找你。你要躲好,千萬別回公寓去,明白嗎?」中森全未阻止,南鄉這才放下心來。
南鄉險些暈厥,心想:好不容易找到那些證物,沒想到派不上用場,大概只慢了幾個小時吧?真是遺憾……「今天傍晚那處決令便會送來,預定四天之後便要處決。」「我知道了,謝謝你。」
中森繼繼續說:「既是自首,說不定可逃過一死。純一大概是這麼想,所以才孤注一擲。」「一切都是為了要賺錢養家,對嗎?」
「關於此事,不知你高見如何?」南鄉問。
「樹原亮。」
中森繼續說:「等你想通了,你就打電話告訴我地址。還有,警察若找到你,你可要聽他們的,不可反抗。」說完便掛斷電話。
「他們經常在主要公路和火車站附近埋伏監視,所以你要特別注意那些地方。」https://read.99csw.com「我若按這手機……」南鄉拿起行動電話,問:「會不會被他們偵測出來?」「當然會。你只要開機,不需要和人通話,他們也測得出來。」「會不會被監聽?」
他帶著筆記本跟手機奔出房間,跑到街上,然後走進一家咖啡廳。此時他已是滿頭大汗。
「你說的這些,實際上真的會發生嗎?」南鄉問。
「咱們就當朋友聊天,行不行?」
南鄉心想:大勢已去,也沒時間跟純一聯絡了……為救樹原亮,現在只好孤注一擲,使出最後一招了……他打電話向杉浦報告現況。
「他出去了。」
東京高等檢察廳的「檢察長」接到了那通「死囚可能是含冤負屈」的電話。在「法務行政」方面,他是位高權重的第二把交椅,於是他急忙打電話給法務部的「事務次官」,說:「立即停止對死囚樹原亮行刑!」事務次官聞言大驚,因為那份「死刑執行草案」已連同一份打好字的「處決令」一齊上呈給法務部長了。
他想:大概是純一在挖掘時未戴手套,不小心碰到所致……但我明明看到他戴著手套的,而且南鄉也不可能允許他未戴手套就去碰觸……難道說,他才是此案真兇?
「你別想裝傻!」「我不是裝傻,我真的不知道呀!」南鄉很想看看中森的表情,但因背對中森,想看也看不到。
「就是『提出異議』呀!」南鄉早已背下那條文。
「有何不敢?我只是被你們約談,你憑什麼強制我交出身上的物品?」「如果不交出來,有你受的!」
上面是一個人的照片。中森一看,大吃一驚。
「對。我左思右想,發現只有這個可能。他若一開始就跑去向警方說自己才是兇手,就無法和你一齊去調查,於是也不能領到那筆酬勞了。為了要達成『自首減刑』與『領到獎金』兩個目的,他一定要親手挖出那些證物才行。」南鄉無言以對,心想:既有指紋,必是純一自己主動印上去的,那還有什麼話好說……「不過,現在還有另一件事。」中森黯然道:「就是樹原亮的處決令已經發下,此事你可要保密。」「我早已知悉。」南鄉坦然道:「是看守所的朋友告訴我的。」「驗出純一指紋一事,已向當局報告了,但四天之後又要處決樹原亮,你可知這樣一來會出現什麼狀況?」「不知道。」
「彼此彼此,你若想在法庭上見,我們的律師事務所會奉陪到底的。」船越苦著臉朝南鄉背後望過去,似乎想要向中森求助。
中森點頭道:「法律原本就經常被掌權者濫用。在這個案件中,若僅考慮證據,那法院勢必將純一判為共犯,純一也只有死路一條。」「我非救他不可!」南鄉立刻說:「他本性善良,不該有如此下場,以前雖曾觸法,但現在已改過自新,奮發向上……」「我知道。」中森以同情的語氣說。
九-九-藏-書「那倒不會,因你們並非『犯罪集團』。」
他好像反倒成了僱員。
「慢著!」他走到南鄉身邊,向船越說:「我有話要跟南鄉先生說,你們暫且退下!」刑警不得違背檢察官的命令,因此船越和另兩名警官雖然滿面怒容,但也只好乖乖走出偵訊室。
他爬出被窩,只覺全身酸痛,但同時也有一種「大功告成」的充實感。
南鄉笑道:「我正想找朋友聊天。」
「喂。」
「我們是刑警,請你跟我們跑一趟勝浦警局吧。」
「部長已簽准了。」秘書課長道。
「為何連你們現在的住址也不肯說出來?」
杉浦發出慘叫聲,嚷道:「完了,完了!處決令下沒有人可以活命,樹原穩死了!」「稍安勿躁!」南鄉喝道:「我們還有救命法寶!」「什麼法寶?」
「可能會晚一點。」南鄉笑著說,隨即正色道:「找他何事?」「先把你那邊的地址告訴我。」
事務官道:「這個三上純一,不就是昨晚在場的那位年輕人嗎?」「對呀!」中森說。
南鄉起身離去,但到了門口又回頭說:「你為何要幫助我們?」中森毅然道:「我只不過想要伸張正義而已。」南鄉離開警局后便走向漁港,在毫無遮蔽物的提防上漫步而行。
「如果他們能夠容忍六個月以後再行刑的做法,那也就沒有『接到處決令的五日之內必須行刑』的義務!」「當局可不一定會這麼想。」
南鄉本欲打電話給純一,轉念一想又作罷,因為他現在必須爭取時間來思考對策。
「我是杉浦律師事務所的人。」
「現在病況如何?」
船越課長一直在問「三上純一潛逃何處」,神情十分不悅。南鄉心想:一定是因證物被我和純一先找到,面子掛不住,所以要找我出氣……「快快從實招來!」船越嚴詞逼供。
「你是南鄉先生?」有人間。
堤防上有人在釣魚。南鄉假裝在觀看釣客的魚籠,偷偷往後望去,果然見到一名顯然為刑警的大漢尾隨在後。
南鄉抬頭一看,兩名大漢就在眼前。
「律師事務所?」
「友里身上有沒有行動電話?」
「相關官員全看過了,連東京看守所都通知了。」事務次官張口結舌,怔立當場。
中森沉吟半晌,方才說:「我先問你,你們做這件事,是否有錢可拿?」南鄉點頭道:「若能為樹原雪冤,便可得巨額酬勞。」「我再問你,純一是否因曾犯法而使他家家計陷入困境?」南鄉想起純一老是因家計而愁眉不展,便說:「你的意思是說,他為了拿那筆酬勞,竟不惜冒充兇手,對不對?」「正是。」
「樹原若能逃過死劫,那純一應不致被判死刑。」南鄉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之火,但卻覺得仍會以悲劇收場,於是說:「縱然如此,還是會被判無期徒刑吧?」「那是當然。」
「你看這指紋比對結果。」事務官指著電腦螢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