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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岳雲鵬

第四章 岳雲鵬

在那段時間里,每天都有很多人跟姐夫說,岳雲鵬這孩子根本不是說相聲的料,趕緊讓他走吧,別互相浪費時間了。每回姐夫總是點點頭說,「再看看,再等等。」

06.飯館勤雜工

和岳雲鵬相處時你能感覺到在他身體里有另一個他,私下的岳雲鵬與舞台上完全相反,他話很少,說話時沒有太多表情,時不時會陷入沉思,皺緊眉頭,然後長出一口氣。1985年出生的他仿若一個老者,已經看淡了這世間的風雨。他能恬淡微笑著跟你講述所有的委屈和苦難,也微笑著跟你說,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五姐的紡織廠並沒有要他,覺得他太小,雖然有張假身份證,但還是被人一眼就認出是小孩子。五姐到處托關係找到一個建築工地,但仍然沒能爭取到什麼工作。五姐四處求人,岳雲鵬不安地等待著,一塊錢掰開了花,能不吃就不吃,他什麼也做不了,甚至沒有任何心情看看這陌生卻洋氣的大城市。五姐畢竟只是一個剛剛到北京工作的大孩子,能力有限。很快,初來乍到的岳雲鵬花光了錢,只有無奈回家。
十七歲的岳雲鵬在村裡已經算年歲不小的男人了,農村對待婚姻這件事顯得很未雨綢繆,十六七歲的年紀就要早早定下親事,擔心再晚就定不到好人家,這在農村是天大的事。岳雲鵬的婚事一直是父親的著眼急,因為家境過於貧窮,父母總擔心他娶不到老婆成不了家。父母四處託人介紹,希望能找到不錯的人家,定下來等到適婚年齡就趕緊結婚,彷彿只有這樣人生才是圓滿的。
臘月二十八他去郵局給家裡匯錢,把身上僅有的二百八十塊錢全部寄給了父母,想著反正飯館管吃管住,他又不抽煙不喝酒,沒地方花錢。臘月三十去小賣部給父母打電話,小賣部老闆正在看春晚,他清楚地記得當時正演著趙本山的小品《賣拐》,他先給村長打電話,然後讓村長去家裡叫父母,這麼會兒空檔,他靠著小賣部的窗看完了這部小品。
於是,之前上演過的那幅畫面繼續上演,依舊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拉著男孩的手,挨個飯館去問要不要小工。姐姐怕他丟了,緊緊拉著他的手,岳雲鵬雖然已經十五歲了,但在姐姐的眼裡,他永遠是需要照顧的小孩子。兩個孩子就這樣一路問一路走,捨不得吃口東西,也捨不得買瓶水喝。姐姐堅定地領著他,飯館老闆常常不客氣地轟走他們,但姐姐從來沒有氣餒,依舊堅定地對他說,沒關係,我們去下一家。
岳雲鵬品嘗到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都知道他是不小心犯的錯,扣了所有錢被趕走不說,沒有一個人安慰他半句,也沒有一個人來送他,只有一個叫徐紅的女孩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老先生格外喜愛他們,吃飯閑聊時跟他們說,你們在這干服務生什麼時候是個頭呢?年輕人還是要有一技傍身,我認識一個人叫郭德綱,是說相聲的,不如你倆去跟他學說相聲吧。
除了害怕下雨,岳雲鵬還很害怕過年。一般來說,小孩子是喜歡過年的——熱鬧、有好東西吃、還有壓歲錢。但岳雲鵬家不是,過年的時候,家裡也會買一些糖果瓜子,但每一樣都少得可憐,母親用小瓷碗裝著,放在供桌上。這些東西對於他們家來說,都是奢侈品,誰也捨不得吃。壓歲錢就更不用說了,想都不用想。
這是一個孩子對勇氣的認識,站在十幾米高的地方,心無雜念做著細緻的工作,他年輕的生命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得到煉造,此刻寒風已不是最大的敵人,千萬別摔下去才是唯一的信念。
岳雲鵬盡量低著頭做人,他知道誰也惹不起,只管埋著頭幹活就好。表現不錯,活幹得也利索,大家對他都很滿意,再過了一段時間,廚師長又分配他去蒸屜。
岳雲鵬做出這個決定大概只用了幾分鐘,其實這幾分鐘之前他已經等待了十四年,他等不及再大一些了,等不及真的長大、成年。瘦小羸弱的他只跟母親說了一句話,「媽,太窮了,我不想上學了,你們放我走吧!」當聊到是否對上學真的一點都不渴望的時候,岳雲鵬說是的,已經不渴望了,因為上學要錢。所有需要花錢的物事對當時岳雲鵬來說都沒有任何的渴望,甚至是災難——他這個年齡,原本應該正無憂無慮上著學,在父母的懷裡撒嬌。但貧窮的現實卻讓他必須早早退出,懂事的他明白這個道理,他不埋怨自己為什麼可憐,也不怪罪命運為何對他如此不公。不渴望上學,是的,他就是這樣說的!
這時的岳雲鵬沒有任何太多的念想,他就是想拚命賺錢,努力賺更多一點,只有這樣才能讓家裡變得更好一點,只有這樣,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六百塊錢的押金,對於這時的他來說,堪稱「巨款」了,哪可能輕易放棄!
凌晨兩點到北京,岳雲鵬第一次看見這麼高的樓,第一次看見半夜竟然還有燈。他對高樓的概念一直停留在鄉里學校的三層教學樓上,從來沒想過原來樓房還能這麼高。每路過一處地方,他都只能抬頭望,這就是北京,只是沒想到,這一望,就是這麼多年。
也許是上天眷顧吧,做了這麼荒唐糊塗的事竟沒有出大的問題,岳雲鵬就這樣頑強成長,用近乎野蠻的方式。
岳雲鵬手裡的這把掃帚一直拿到欒雲平加入德雲社。姐夫說,「行了,你現在把掃帚給欒雲平吧」,對岳雲鵬來說,姐夫的這句話猶如天籟,這是他天大的喜訊和鼓勵,他終於可以扔掉了掃帚,終於可以從一名「專業打雜」轉變為一名准演員了,也意味著他終於可以上台演出了。樂瘋了的岳雲鵬趕緊找詞開始背,摩拳擦掌做著上台的準備。
岳雲鵬跟父母說,我學歷不高,會的東西實在不多,老這樣在社會上混也不是個事,你們給我幾年時間,我想去學相聲、學門手藝,你們就當我又重新上學去了,這幾年家裡就別指望我了,我暫時也沒法給家裡寄錢,希望父母能理解。父母並不懂相聲是怎麼回事,但還是沒有任何猶豫就選擇理解並全力支持他。父母覺得能去學點東西總是好的,畢竟岳雲鵬年齡還小,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我給你說說吧!」這句話姐夫可不常說,一個演員不到一定程度,姐夫是絕不會跟他說這句話的。姐夫能對岳雲鵬說這句話,願意給岳雲鵬解析作品,意味著岳雲鵬終於在專業方面得到了姐夫的認可。
大年初一下大雪,早上九點開始掃雪,飯館迎來新年的第一批客人,這是岳雲鵬一個特別的新年,儘管還像孩子一樣無比想念家鄉和父母,但他還是笑容滿面地道了聲過年好。此時的他已經不再像之前那般青澀。
這就是現實,你改變不了它,只能變自己。
工廠的條件雖然很苦,但對保安這份工作,岳雲鵬還是很熱愛的,就保安工作來說,凌晨兩點到四點是最危險的時間段,岳雲鵬年紀雖小,膽氣還是滿壯的,晚上一個人巡邏也不害怕,甚至還盼望真能遇到一兩個小偷,來個正面交鋒,一舉拿下。當然,他笑著回憶道,另外還有個原因,工廠有規定,抓一個小偷有二百塊錢的獎金。他就這樣堅守了半年,小偷一個都沒碰到,不過畢竟有了人生中第一次社會經驗,有了工作、工資、還有同事,這對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來說,是值得驕傲的。
包裹上赫然寫著「岳隆剛」,可身份證上卻還是「岳龍剛」,名字對不上,郵局的工作人員自然不肯把包裹給他。岳雲鵬「賴」在郵局裡不走,含著淚到處求人,拚命跟人解釋。郵局裡的人估計也是看著孩子可憐,也不像是撒謊騙包裹的人,終於破例把被褥給了他。就這樣,他又扛著被褥又從白天走到了晚上。
最後,姐夫站起來說了一句話,「各位,什麼都不說了,岳雲鵬這孩子,就算他只能在後台掃一輩子地、擦一輩子桌子,我也不會讓他走」。姐夫這句話給事情下了定論,徹底留下了岳雲鵬,岳雲鵬沒有接到讓他走的通知,驚險地渡過了這次危機。不過他心裏依然不踏實,因為直到此刻,他還沒有拜師。
半夜坐在開往通州的車上,餓了也不敢說話,一路高樓大廈,初春時節,冷得他只能縮在角落。
孔雲龍和岳雲鵬一同加入的德雲社,起初兩個人一樣,都在後台一起打雜。可孔雲龍性格活潑,招人喜愛,很快就能上台了,下來后大家都會說,今天表現不錯啊,比昨天強多了。
洗碗,遠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簡單,並不是拿塊抹布隨便一擦,然後用水一衝就行。這項工作有一套嚴格的工序,一共分四個步驟,分別在四個盆里完成。第一個盆是用流動的水沖走碗盤裡剩餘的菜飯,第二個盆是用洗潔精去油污,第三個盆是清水去污,第四個盆是流動的水最後清理。岳雲鵬笑言自己直到現在都是一名優秀的洗碗工,而且很有信心,一般人肯定沒有他洗得好。
十五歲的岳雲鵬告別了保安工作,五姐四處求人幫忙,終於在一個美食城謀到一個差事,成為了一名洗碗工,每天的工作就是將自己雙手浸泡在水盆里。雖然還是很苦,甚至很臟,但比起之前風吹日晒的保安工作,岳雲鵬已經很滿足了。
保安的工作沒有假期,出現任何狀況都要被扣錢。岳雲鵬不敢請假,即使病了,也裝作什麼事都沒有。一次,不知道在哪感染的腳氣讓他受盡折磨,一開始是癢,後來開始疼,再後來慢慢潰爛,嚴重得好像腳指頭一碰就能掉下來。他不敢跟別人說,也不敢請假去看病。因為請假一天要扣五十塊錢,再說去醫院看病還要花錢,凡是跟錢沾邊的事都是岳雲鵬的大忌。他強忍著,心想也許沒幾天就會過去的。
岳雲鵬記憶里,父親每天都很忙碌,老實巴交的父親想盡辦法賺錢養家,種糧食、收糧食、蒸饅頭、賣饅頭,每日在汗流浹背和熱氣騰騰中永遠看不清臉,賺的read.99csw.com辛苦錢還債后勉強維持一大家人的基本開銷。母親永遠都坐在那裡縫補,把大的衣服改小,把破的衣服補上,把僅有的布頭小心翼翼縫成能穿的衣服,其實也就那麼幾件而已,可母親卻總也忙不完。
第一個月的工資就有八百,岳雲鵬很興奮,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一個好工作,往後的日子有指望了。飯館還有這麼個特色:允許客人打賞服務員,覺得服務滿意可以打賞,結賬八十,客人給一百,說聲不用找了,那這多出的二十就算給服務生的打賞了,服務生緊接著喊一嗓子「二號桌客人打賞二十」!聲音喊高點,拉長點,客人聽了也覺得有面子,興許下回還會打賞。因此,所有服務生都比著周到服務客人,希望能拿到更多的小費。除了小費還有獎金,老闆會依照本月飯館生意的好壞制定每個人的獎金——岳雲鵬在這個老北京飯館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10.打雜

衣服永遠是姐姐們穿剩下的,母親拿著改一改,就成了岳雲鵬的衣服。從記事起,岳雲鵬沒有買過一件衣服。所有東西撿別人剩下的,他不曾擁有任何一樣屬於自己的東西。
岳雲鵬沒想過自己要學相聲,每天中午休息的時候和孔雲龍一起過來,幫著做點雜事,有時候站一旁聽幾段,覺得挺有意思,但還是沒想過要辭了飯館的工作來這專門學相聲,忙完了又趕緊回飯館上班。
成名前有段日子是岳雲鵬很難忘的,和孔雲龍在龐各庄的一個小院子里幫姐夫養狗。白天去園子里學相聲,晚上回來養狗,他和孔雲龍都很下功夫,互相比著來。一個《地理圖》的本子他用三天就背下來了,孔雲龍用了七天。當時的孔雲龍在台上已經有模樣了,但他還沒上過台,什麼都不會。了解相聲的人都知道,《地理圖》是最難背的一個本子。
每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遇到一個個十字路口,到底選擇奔往哪個方向?所有的選擇都是單項選擇,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也沒有最好的人生。這個世界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不公平的,與其抱怨,不如努力!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哪怕再辛苦,也要努力地走下去。岳雲鵬不知道自己選擇的路是對是錯,但既然選擇了,那就努力地走下去,而且對於當時的他來說,這是他改變自己人生的唯一選擇。
不打不相識,這次打架把兩個人的命運緊密聯接起來。
岳雲鵬自己完全沒有這個心思,他不想定親也不想結婚,他覺得他人生的路才剛開始,結婚還早著呢!可父母的心愿不能違背,終於在找到一家不嫌棄他們家窮的姑娘后,這件事眼看就要落實了。
蒸屜是個技術活,師傅沒有那麼多時間手把手教他,只做了兩次讓他看,他努力記住步驟,每一道工序分別是幾分鐘,記不住的地方也不敢多問,全靠自己琢磨。一開始,老出現蒸煳的情況,不是蒸幹了,就是蒸空了。好在很快也熟練了,岳雲鵬剛做得得心應手,廚師長換人了——原來的廚師長辭職了,岳雲鵬遭遇了沒有任何理由的開除,後來才知道新廚師長的小舅子覺得蒸屜這個活兒暖和,就強行擠走了他。無依無靠的岳雲鵬自然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卷著鋪蓋走人。
他已經忘了長途汽車票是多少錢了,只記得跟著五姐上了大巴,車上正播放著《粉紅色的回憶》,這樣一首歡快的歌成了他離開的見證,直到現在,他都不敢再聽這首歌,他怕想起當年離家時無助的情緒。
岳雲鵬也想過,要不就這樣在後台打雜一輩子吧,自己也認了,權當是為了報答我姐夫,誰叫自己如此不爭氣呢?欒雲平打雜的那兩個月,他也上過幾次台,但每一次表現都不好。
不看好他的人說,是吧,我就說他不是做這行的料!不過姐夫並沒多說什麼,而是拍著他的肩膀鼓勵他,「沒事,誰都有這麼個階段,慢慢來就好了!」
那年,岳雲鵬十四歲。
岳雲鵬帶著複雜的心情再次來到北京。
下午兩點到五點這三個小時沒什麼客人,這是他們的休息時間,別的服務生睡覺、打牌的時候,岳雲鵬和孔雲龍衣服都沒換,穿著店裡的工作服直接就跑到華聲天橋來聽相聲了。姐夫現在還說當時對他們印象最深的就是衣服臟。

《學唱歌》《汾河灣》《當行輪》等一系列火爆作品將岳雲鵬推到新的高度,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他的表演,網上也開始有人關注他、追捧他、鋪天蓋地的讚譽接踵而至。姐夫也開始對他寄予厚望,特地為他籌辦專場演出,因勢利導,希望他能獲得更大的成功。
岳雲鵬的本名叫岳龍剛,但五姐打小就不喜歡他名字里的「龍」字,說是中華巨龍,聽起來太俗,五姐希望他能用乾隆的隆,岳雲鵬對五姐的感情一向深,凡事都聽五姐的,所以名字的事也隨五姐的喜好來。
這是岳雲鵬唯一一次和侯耀文先生的接觸,性格使然,如果不是我姐拉著他,他絕對不會主動攀關係說話,別說是照相了。
這次失敗的北京之行並沒有澆滅岳雲鵬繼續離開的決心。一段時間后,村裡來人招保安,他又第一個跳出來,說北京好,我熟,我去!母親更不放心了,但也知道攔不住。個頭不夠、年齡不夠都沒關係,因為這次招工是需要交報名費的,1350元。把錢交上,再說說好話,招工方面便也同意了。父母考慮良久,決定還是支持他,全家人東拼西湊到處借錢,終於湊夠了這筆報名費,他說真是拼盡全力湊到的錢,多一分錢都沒有了!就這樣,他跟村裡十幾個人一起,由一個老太太領著,第二次來到北京。
岳雲鵬成了有未婚妻的人,定親之後,岳雲鵬決定繼續去北京打工,臨走前也只跟女方說一句,我出去打工賺錢了!可還是孩子的他,如何知道娶媳婦意味著什麼?婚姻又意味著什麼呢?

08.刻骨銘心的委屈

2010年,德雲社經歷出走風波,骨幹力量奇缺,郭德綱決定讓岳雲鵬挑大樑,但史愛東請假回家,需要離開好幾個月,岳雲鵬沒有搭檔,急得不得了。姐夫找來了孫越,讓岳雲鵬與孫越搭檔演出,第一次演出時,姐夫、于謙坐在台下看著,覺得孫越很適合和他搭檔。兩個人自己感覺也很默契,決定固定搭檔演出。
工作的時候,岳雲鵬從來都不敢往下看,他盡量保持平和心態,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安全最重要。每一次爬上去都要鼓足勇氣,每一次的專註都要加倍小心,這個工作鍛煉了他的勇氣,他說服自己沒有什麼是可怕的。
終於,有一天,姐夫安排他上台了,結果一個15分鐘的節目他3分鐘就下來了。一站在台上,原本熟透的詞被他忘得一乾二淨,整個人直哆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還是被他給浪費了!
岳雲鵬心疼得不得了,巡邏的時候他心裏也一直警告著自己不能睡不能睡,但困意一來,還是支撐不住。於是,他買了他人生中第一包煙。
這時還是春天,天氣很冷,晚上零時之後更冷,岳雲鵬晚上巡邏,只站一會兒,手腳就都凍木了,為了能讓自己暖和一點,岳雲鵬只能不停地來回走著。披一件破舊的軍大衣,手裡拿一根木棍,這是岳雲鵬全部的巡邏裝備。前半夜還好,冷是冷點,來回不停走著,身子也能暖和些,勉強能支撐下來。後半夜就難熬了,畢竟還是個孩子,覺大,困意一來哪裡抵擋得住?於是便趁隊長不注意,找不起眼的地方靠著眯一會兒,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常常站著也能打盹兒。

岳雲鵬不害怕了,他知道努力就一定會有出路。飯館的工作他做得不錯,下一份工作依舊奔著飯館去,他已經有了小小的計劃性。
德雲社確實火了!日子開始好過了,不過這些跟岳雲鵬的關係並不大,他依然只能在後台打雜,鮮少能有上台的機會。前台的熱鬧與風光與他無關,他不敢想,也不敢有什麼奢望。
兩人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姐夫是誰,也不知道相聲怎麼學,雖說也聽過相聲,但從來都沒往這方面想過。不過兩個人相信老先生,就隨老先生來到華聲天橋,見到了姐夫。
客人選了包間,招呼他要啤酒,他一忙寫錯了單子,原本包3的單子寫成了包5,結賬時,客人發現多算了兩瓶酒,六塊錢,立馬翻臉大鬧飯館。他不停賠禮道歉但根本無法平息客人的憤怒,經理也過來說好話,客人依然不依不饒。經理說給打八折,客人不幹,說給打五折,客人依舊罵街,說他們是黑店,保不齊一直這樣坑客人,今天既然逮著了就不能這麼算了。經理沒辦法了,說今天的單算我的了,你們走,不用掏錢。客人這才算了,罵罵咧咧大搖大擺走了。
孔雲龍在這家炸醬麵館做門童,岳雲鵬是做服務生,一開始兩人相互看不順眼,終於因為點雞毛蒜皮的事發生了衝突,在炸醬麵館後面的草坪里,岳雲鵬把孔雲龍按到地上揍了一頓,為什麼事,他實在是想不起來了,他只記得孔雲龍沒有還手。
岳雲鵬說十四歲就是大人了,這樣迫切地希九_九_藏_書望長大無非是盼望著自己早點成大人,也許,長大之後生活會好些,也許,做大人,就沒有那麼辛苦了。

12.機遇

當時姐夫剛創辦北京相聲大會不久,情況並不好,勉強維持著,對這兩個人的到來也沒在意。
這是岳雲鵬第一次見到奶牛,他依舊像個孩子一樣充滿驚喜,看到奶牛後第一時間竟然是開心。
家裡的那門親事,在岳雲鵬選擇從事相聲后,反覆考慮后給姑娘發了一個很長的簡訊,回絕了。姑娘很通情達理,接受了分開的事實,岳雲鵬很感激這位姑娘,不嫌棄他窮,願意嫁給他,又不埋怨他的離開,願意成全他。如果說岳雲鵬的今天得益於幾位貴人,那麼也包括這位姑娘在內。
演出反響越來越好,史愛東找著岳雲鵬說:「小岳,打今兒起,咱倆不能泥。」「泥」是相聲用語,就是「不火」的意思,不能泥,也就是不能不火。兩人暗下決心,哪怕是現在的作品有不太嚴謹的地方,演出也不能不火,必須要樹立起自己的風格。

02.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這個叫徐紅的大連姑娘給了岳雲鵬難得的溫暖,他始終記得這個好心姑娘對他的好,斷了聯繫后,岳雲鵬一直想找她,直到今天,岳雲鵬依舊到處打聽徐紅的下落,他現在過好了,希望能再找到徐紅,當面再跟她真心地道一句感謝,感激她當年對他的無私幫助。
保安,對一個四十歲的孩子來說實在太荒唐,他連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保護,卻要開始去保護別人了。
岳雲鵬說我姐夫永遠都是這樣,他永遠都在鼓勵你,告訴你會好的,彆氣餒。姐夫的鼓勵給了岳雲鵬莫大的安慰,他是相信我姐夫的,即使其他人都不看好他,只要我姐夫還相信他,他就不會放棄,也不會想要離開,他決定依舊堅持下去,他相信自己能行。
岳雲鵬老家在河南濮陽市南樂縣,一個偏遠落後的地方。在家裡他排行老六,有五個姐姐一個弟弟,加上父母祖輩,全家十口人。在他記憶里,晚上睡覺的時候,家裡的床上全都是腿,終日睡在地上的他,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全家人每天只有一盆連鹽都不捨得放的白菜,白菜還沒熟透就被搶光了。家裡到處都是老鼠,到了收割糧食的月份就更多,打好的糧食放進糧倉,父親一晚上能抓住二十幾隻老鼠。整座房子千瘡百孔,一到下雨便是災難。外面小雨,屋裡大雨,外面大雨,屋裡暴雨,有時雨實在太大了,全家人都到院子里避雨去……
孔雲龍是門童,每天要喊好幾百嗓子,嗓子喊累了,岳雲鵬就替他喊一陣,兩個人換著干。倆人一直很機靈,幹活賣力,脾性也好,很快就受到大家的喜愛,很多客人也喜歡他倆,願意和他倆聊天說話,對他們很照顧。
德雲社的商演開始多起來,一次要去上海演出,姐姐就找到姐夫說,你帶著小岳去一趟吧,讓他也見見世面,多點經驗,姐夫同意了。幾天後,上海商演名單下來,果然有岳雲鵬的名字。岳雲鵬興奮得不得了,開心得都睡不著覺。一是能坐飛機了,二是能上大舞台了。不過,開心之餘也為作品犯愁。姐夫跟他建議,讓他走個捷徑,既然他會唱歌,那就從唱歌入手,現在用這個包袱的人少。岳雲鵬得到啟發,寫出了《學唱歌》的本子,練習后念給姐夫聽,姐夫說還行,先去園子里試試反應吧。
班主任的這句話很深地影響了他,多年後他成名,買得起很貴的衣服,但他始終覺得衣服是否貴重並不重要,每當有人說他衣服不好看又或者搭配不得體,覺得他穿的衣服配不上他現在的身份時,他還是會像小時候一樣,毫不在意,一笑了之。因為他始終記得,衣服,乾淨就好!
住在保安公司宿舍,四樓,整間房子瀰漫著各種臭味,住宿條件非常糟糕,但即使這樣,對於他來說,能留下來,已經是很開心的事了。
美食城供應大量的包子饅頭,蒸屜的工作是從早到晚不間斷的,不管冬天夏天,每天面對著炙熱的火爐,冬天還好說,還挺暖和,夏天就遭罪了,喝多少水出多少汗,每天都處在中暑的邊緣,隨時都能熱暈過去。不過蒸屜的工資高,每月有五百五十塊錢,比洗碗、保潔的足足多出了一百五,這對岳雲鵬是有誘惑力的,為了這多出來的一百五,他告訴自己咬著牙也得堅持。
沒人教他電焊要怎麼做,他就自己在空閑時間里看老師傅們電焊,起初他連電焊不能直接用眼看的常識都不知道,老師傅知道這孩子是想學東西,就扔給他一個護罩,岳雲鵬拿著護罩蹲在一旁認真看電焊師傅工作,夾子怎麼夾,電伏是多少,介面怎麼處理,焊條都分哪些……慢慢也能上手焊一些東西了。
他想,我終於長大了。
說起來岳雲鵬是喜愛舞台的,他從小熱愛唱歌,覺得能站在舞台上是件挺幸福的事。也琢磨著這事干好了沒準也能賺錢,至於是不是門藝術,這門藝術多了不起全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他就是單純地覺得這件事有可能也是個工作。
岳雲鵬說自己沒有天分,雖然他幹活勤快,也努力地背詞、背貫口,努力完成姐夫交給他的功課。但他的性子比較悶,不多話,台上台下都不招人喜歡,整個人完全沒有喜感。德雲社其他人並不看好他,覺得他雖然努力,但卻不是干這行的料。用相聲圈的行話來說,祖師爺不賞他這碗飯。
就這樣,在岳雲鵬的記憶里,原本溫暖的童年就因為過於貧窮而悲涼不堪。
岳雲鵬去見了姑娘,姑娘倒是個好人家,本本分分,長得也很清秀,見了一次面,就沖人不嫌他家窮,父母就定了下來,交了二百塊錢「定金」,這事就算這麼著定了。
岳雲鵬找到了舞台的感覺,一個禮拜上三個新作品,整個人都處於瘋狂狀態,完全沒有休息的時間,也不想休息。德雲社新劇場開張,岳雲鵬就去新劇場——爭取所有能爭取的演出機會。演出越來越火,姐夫很開心,找到岳雲鵬:「我給你說說吧。」
儘管岳雲鵬的學習成績還不錯,但因為家裡窮,衣服上滿是補丁,又或者是穿姐姐們改小的衣服。很多同學對他指指點點,嘲笑他穿著破爛、看不起他這麼大還穿著姐姐的女式衣服。這些都給岳雲鵬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打擊和傷害,他不知道怎麼反駁,只能默默忍受所有的嘲笑。漸漸地,他開始對上學產生抵觸情緒,不願意去上學,他害怕同學們嘲弄的眼神和不屑的笑聲。
追逐幸福的路就是勇敢地往前走,依靠你的信念、理想、勤奮以及堅持。——岳雲鵬
你很難想象一個1985年生人對童年生活的所有記憶就只有一個字——窮!這是岳雲鵬每一次回憶他的童年時唯一想到的事情。所以,和很多想坐著時光機回到童年的人不同,他不想回去,如果可以選擇,他很希望能換一個童年,換一次兒時的人生。
孔雲龍、曹雲金、欒雲平、何雲偉拜師時,他就在旁邊,忙前忙后,還不能表現出絲毫難過,他就這樣看著和他一起來的孔雲龍,比他晚來的欒雲平都拜師了,他心裏難過得不得了。拜師那天來了很多相聲界大腕,大家都爭著拍照留影,岳雲鵬什麼心思都沒有,忙完后傻傻地站在一旁。快結束時我姐拉著他說,我帶你拜見一下侯耀文師爺,一起照個相吧。
猛一聽,彷彿是在講述一個遙遠年代的故事,彷彿一個年邁的老人坐在搖椅上,他身旁的茶杯正冒著熱氣,老人一邊瞧著熱茶升起的水汽,一邊敘說他當年的苦不堪言。可你抬起頭時,坐在面前的分明是一張圓圓的年輕的臉,只是這張臉上沒有年輕應該的不羈和張揚,時不時皺起的眉頭會讓你的心裏也一揪。

03.第一次去北京

保安公司挑人,一起來的十幾個人就兩個沒被選上,其中就有他。帶他過來的老太太到處求人,好話說盡,保安公司終於同意,他就這樣終於留在了北京。
一路上,他竟然無比平靜,到家后也沒有流淚。母親卻再也忍不住了,看著瘦得不成樣子的岳雲鵬淚流滿面,說什麼都不讓再去了。他說,媽,沒事,還得去,還有六百塊錢的押金呢!
如果把這一幕幻想成畫面,你可以看見在嘈雜的長途汽車站,一個20歲年輕的女孩領著一個十四歲稚嫩的少年,背著厚厚的被褥在擁擠的人群中穿梭。少年怕髒了自己的皮鞋,小心翼翼地避讓著,女孩怕丟了弟弟,緊緊拉著他的手。小商販在身邊來回叫賣,還有太多懷著同樣或異樣心情的人們在車站守候,他們有的是返回,也許外出打拚並不順利,有的是出門,期望坐上車去開始嶄新的人生。世間百態,在狹小擁擠的空間上演,《粉紅色的回憶》是開始,也是終結。
只是無論他怎麼努力,卻依舊還是個孩子,重的體力活還是幹不了。第二年,他沒有得到繼續工作的通知,村子里另外幾個男孩子都去了,他,又失業了。
保安上崗先得培訓,每天早上早操、俯卧撐、負重越野跑……這樣高強度的訓練對年僅十四歲的岳雲鵬來說強度太大,身體吃不消,但沒辦法,每天咬牙堅持著。幾天後,他找到隊長,問廁所在哪兒?隊長問你來幾天了,他說來八天了,隊長眼睛瞪得老大,你八天沒有上廁所後來,岳雲鵬把這段經歷,寫進了他的相聲段子《我在保安隊的日子》,觀眾聽了樂不可支,這個段子也九*九*藏*書成了他的經典相聲段子之一,但此時看來,卻讓人感覺無比心酸。
村裡其他的小孩都在嬉鬧中點燃小炮時,他只能悄悄躲起來,握緊小拳頭遠遠看著,他這隻小拳頭裡什麼都沒有。在村子里,他也沒有朋友,因為他家太窮,其他的小孩子都不願意跟他玩。所以,每當別人家孩子在開心地燃放鞭炮時,他只能遠遠地看著,等他們散去后,他再跑過去扒拉燃放過的炮紙堆,從裏面找出幾個沒響的炮仗,然後點燃他們,聽到一聲響,笑著想,過年了。
年後,岳雲鵬依舊堅定地離開了家,依然選擇到北京發展。五姐心疼他,做保安太辛苦,決定幫他找一份飯館的工作,不用風吹日晒,沒準還能吃得好點。
不知道那位客人還記不記得這件事,他肯定想不到當年被他指著鼻子罵的小服務生,多年後成了家喻戶曉的相聲演員。說不定他還在德雲社聽過岳雲鵬的相聲,說不定他還可能是岳雲鵬的粉絲,物是人非,也許,如果他當年寬容一些,岳雲鵬會一直留在那個飯館里,也許越干越好,升了經理甚至做了老闆,那我們今天就將多一個飯館老闆,少一個優秀的相聲演員。
岳雲鵬說當時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腳氣,只是覺得腳爛了,說哪得過腳氣啊,小時候都不怎麼穿鞋。病情越來越嚴重,隊長發現他連路都走不了了,准他兩天假去看病,特別囑咐不扣錢。可他還是堅持不去——他捨不得看病的錢,也捨不得買葯的錢。隊長沒辦法了,自己買了藥膏給他抹,對症下藥,好在保住了一雙腳。
會,還真開了。會議的主題也確實是討論如何趕岳雲鵬走。大家眾說紛紜,紛紛舉例他如何不適合這個行業,如何笨,如何沒有發展,絕大多數人都斷定——岳雲鵬在這一行沒有前途,還是早點讓他走人算了。在這場岳雲鵬「批判大會」上,只有兩個人替他說了話。
此時的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正在電視里表演的這位大師,多年後在他擔任副主持人的節目《郭的秀》里,坐在他身邊和他聊天說話,還對郭德綱說,我拿小瀋陽換你的岳雲鵬。這時的他每天點頭哈腰給客人上菜,口袋裡常常一毛錢都沒有,臘月三十連春晚都看不上,只能蹭別人的電視看幾眼,哈哈笑了幾聲,轉身回飯館的宿舍繼續他辛苦卑微的生活。他知道趙本山,但他想都不敢想,有一天,趙本山會成為一個熟人,會坐在德雲社台下聽他說相聲。如今的趙本山和德雲社關係密切,遇見時他會親切地喚一聲趙老師。
得到父母的支持,岳雲鵬更有信心了,回炸醬麵館就把工作辭了,錢一結,一頭就扎到了德雲社的後台,正式加盟德雲社,開始了漫長的打雜生涯。
如今的岳雲鵬已結婚,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我想,他還有很多故事沒來得及和我們分享。
岳雲鵬保持著每個月都給家裡寄錢的習慣,自己只留幾十塊,其餘的全部寄回去。在這幹了一年,很快就到了年關,臨近過年,飯館生意越發的好,為了多賺些錢,岳雲鵬第一次沒有回家過年。
半年的時間里,岳雲鵬沒有請過一天假,努力完成著自己分內的工作。隊長也從一開始的苛刻慢慢地變得對他照顧起來,畢竟知道他年紀小,而且表現不錯。隊長給他福利,准了他二十天假,特意囑咐不扣工資,讓他回家看看爸媽。
在學校的日子也不好過。

04.保安隊的日子

從《地理圖》開始,岳雲鵬上台的機會開始多一些,但和誰搭都搭不順,換了無數人都不行。後來搬到大興住,狗越來越多,他每天按時上下班,往返在園子和大興之間,儘管上台了,但還是心裏忐忑,沒有固定搭檔,這對一個相聲演員來說,離成功的路還遠著呢!
一開始,姐夫也沒答應要收他們當徒弟,就說你們先聽聽吧。他們就傻乎乎地站在一邊一段段聽,下午四點半姐夫上台時他們就得往飯館趕,那份工作不能出差錯,還指望著那份工資過日子呢。
煙買的是最便宜的那種,買來煙也不是為了抽——巡邏時犯困了,就把煙點燃夾在手上,真要睡著了,等煙燒到手一疼馬上就能驚醒,然後趕緊抖擻精神繼續巡邏。
岳雲鵬始終記得這個客人的臉,他一直說如果我現在再碰到他,一定能認出來,我就不明白,我們都那樣賠禮道歉了,他為什麼就不能寬恕,為什麼就一定要得理不饒人。
家裡看他的情況,在外工作得也不順心,雖說多少賺了些錢回來,可這一次比一次瘦,傷痕纍纍的樣子讓父母實在不忍心。父母開始給張羅說親了。
某一天,上課之前,班主任在課堂上忽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們的衣服,乾淨就好!」同學們議論紛紛,不知道老師為什麼說這句話,但岳雲鵬知道,這句話是說給他聽的,也是說給那些嘲笑他的同學聽的,這句話安慰了年幼的岳雲鵬,也保護了他僅剩的自尊心。他不再害怕任何人的嘲諷和指責,他獲得了難得的安全感,他也終於可以抬起頭露出難看但乾淨的補丁,那些嘲笑和不屑的眼神成了可以穿過的網。
每次岳雲鵬講到這件事時,總會要笑一下說,「現在說起來,一樂一笑就都過去了。」
華聲天橋不做了后,姐夫搬到了天橋,生意逐漸好起來,觀眾也慢慢開始多了,後台缺一個打雜的,也就是打掃衛生、給演員們端茶倒水的工作。岳雲鵬做了一個大胆的決定,很快他就給父母打了一個電話。
這次的工作找在了亞運村一家老北京飯館,生意不錯,他也終於應聘上了前廳的服務員。為配合老北京的韻味,服務員還要學著點老北京腔吆喝。「您來了,您慢走」,扯著嗓子喊出老北京的味道,這對岳雲鵬來說是件新鮮事,他也不怕難為情,第一天上班就能喊得很大聲。
找到一家火鍋城,后廚不需要人,只有一個清潔廁所的工作,岳雲鵬說行,掃廁所也干!換件衣服就開始上班。男廁女廁都是他一人,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保持笑容待在廁所里,一待就是一天,吃口飯、睡會兒覺第二天依舊在廁所里度過。即使這樣,岳雲鵬也覺得有份工作就比沒有強,依舊盡心儘力做著,萬一哪個服務員不幹了,自己可以去補個空缺。
岳雲鵬沒有辦法,只有在後台努力幹活打雜,更加努力地背貫口,希望有一天能得到認可,獲得上台的機會。只是這一天究竟何時能到來,他自己也不知道。
工廠條件的艱苦超出他的想象,雖然從小家境貧窮,窮人的孩子能吃苦,但工廠的苦累還是讓他難以堅持。三班倒巡邏制,他總被安排在第三班——也就是零點到早上八點的時段,他也不通人情世故,總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
關於這一點,岳雲鵬也很納悶,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如此地看好他,並且堅定的認為他是最棒的、最好的,其實我也不知道。有時候人的直覺是件很奇怪也很神奇的東西,好在我的判斷於今天全部實現了,我沒有信口雌黃,我成為了岳雲鵬第一個粉絲,從見他的第一天一直到今天。
姐夫和姐姐意識到德雲社火了,姐夫火了!
五姐安慰他,讓他回來住。
長途汽車越開越遠,駛離南樂縣城,他從來沒有離開過縣城,根本不知道北京在哪,回頭已經看不見家鄉的樣子,他開始想,北京多遠啊,我怎麼回來呢?終究是個孩子,離開家的剎那惦記著還是回來。
另外一個認為岳雲鵬能行的人就是我,我不是相聲演員,我也不懂相聲,邢爺說他身上有股勁,如果能堅持下來,會很有前途。我不明白邢爺說的這個勁兒是什麼,但我就是認定他能成功,而且是必定火,比曹雲金還要火!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當時說這話的理由是什麼,但我就是很喜歡他,我喜歡他的相聲,也喜歡他說話,我看見他就想樂,聽見他聲音也想樂,我覺得老百姓聽相聲就是圖一樂,他那種有點賤兮兮的風格很能打動我,我從認識他的那天起,就一直堅定地鼓勵他。
與孫越固定搭檔后,岳雲鵬又連續推出《我在保安隊的日子》《車在囧途》《歌曲漫談》《做個有錢人》《河南style》等影響力巨大的相聲作品,一時之間,聲名大噪。
延慶縣奶牛場,這是岳雲鵬新工作的地方,沒有帶被褥,於是給五姐打電話,姐姐很快就給他寄了床被褥,郵局離奶牛場很遠,坐車過去要五塊錢,他實在捨不得,就決定走路去。從早上走到中午,終於到了郵局,遞出身份證,郵局的工作人員卻不讓他領包裹。
說這句話時他沒有絲毫猶豫,眼睛里滿是無奈,讓他彷彿一下回到了當時,上學,變成了要有資格才能做的事,連飯都吃不上的人哪來的資格和勇氣去上學?
臨走的晚上,母親第一次嘮叨起來,這個善良卻飽受貧窮的女人無法帶給孩子富足的生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所能想象到這個社會的艱難和險惡一一講給兒子,然後努力告訴兒子應該怎麼辦——岳雲鵬現在想起來都愧疚不已,因為當母親說出這些話時,他的回應是行了,別說了,多煩啊!那時的他不能體會母親當時的心情,不知道母親是帶著何種自責和傷感向他嘮叨,長大后的他每次想起這一幕都很難過,他的離開,於他是解脫,于母親而言,更像是罪過。
岳雲鵬第一次嘗到成功的滋味,上海商演回來,大家開始張羅著給他找搭檔,但搭配換了一個又一個,效果始終都不好,大家又開始懷疑岳雲鵬,覺得他上海商演那次的成功純屬意外,就連岳雲鵬自己,剛剛建立起來的一點小自信又被摧毀了。
岳雲鵬四姐和五姐當時在北京九_九_藏_書郊區的一家紡織廠工作,這是岳雲鵬唯一能求助的人,也是他唯一有可能離開的出口。他懇請姐姐帶他走,哪怕是做保安他也一百個願意。

11.危機

這次失業跟之前還是有所區別,雖然還是吃盡苦頭被欺負趕走,但此時的岳雲鵬已經在北京做了幾個工作,對這個城市,他慢慢熟悉起來,學會了怎麼與人相處,也明白了社會現實的艱難殘酷。儘管還是貧窮不堪,但對於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他逐漸擁有了信心。不再像剛來的時候,無論在哪都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不被需要的。
奶牛場的工作結束后,他又和夥伴們來到順義的一家水泥廠。廠里有一座很高的用來灌水泥的建築,岳雲鵬和同事們要爬到這個高建築上作業,當時正值大冬天,在只有一條簡易安全帶的情況下,在寒風中電焊作業,極其危險,艱苦的程度更不用說了。
連續被開除、被趕走、失業的現實嚴重打擊了岳雲鵬的自信心,本來就自卑的他顯得更無所適從。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努力了,為什麼總逃不過被趕走被嫌棄的命運?他開始懷疑自己人生的價值——為什麼總得不到別人的認可到底是自己太無能還是社會太殘酷?他沒有答案。
這是他和相聲的第一次接觸。
假期結束后,岳雲鵬又回到了電工廠,很多人都不來了,這裏的條件實在是太艱苦了,眼看著到了下半年,北京的冬天冷到骨縫裡,只有他一個人堅持留了下來。他現在說起來還會下意識摸摸雙腿,那種冷得疼痛鑽心的感覺實在讓人難以堅持,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放棄,結了錢回家過年。
如果沒有那些無助的歲月,他又從哪提煉出生活細微中的美好。也許你正如以前的他一樣高速奔跑在糟糕的人生軌道上,看不見前方,望不見遠方,但沒關係,這是我們最值得回憶的人生,請一定記住那時的你臉上倔強的表情,請一定記住那時的你是如何的堅毅勇敢。
在會上,我一直跟姐夫說,一定要留下小岳,再給他一次機會。
看來我們不僅要感謝那些在我們成長路上給予我們無私幫助的好人,也要感謝那些向我們「扔磚塊」、「吐口水」的「惡人」,正是他們的苛責、挑剔讓我們變得更加勇敢,讓我們學會如何在走投無路下繼續前行。
人生如戲,命運從來都是這麼奇妙,你永遠無法預料你的未來到底是怎樣,所以,你再苦不堪言的今天,誰敢說一定沒有繁花似錦的明天?你再不敢想的事情,說不定某天就會真實發生在你面前呢!沒有誰的命運是既定的,每個人都有權利去追求更美好的未來,你任何的努力與爭取都很珍貴,並充滿力量。
培訓完成,大家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有的分去寫字樓、有的分去小區,或者銀行停車場,只有他被分配到了條件最差、工資最低、誰也不願意去的石景山重型電工廠。
時間到了2005年年底,忽然之間,來德雲社聽相聲的人迅猛地增加——排長隊買票,後台開始擠滿了各路媒體記者,報紙上、電視上突然呼啦啦全是姐夫的消息……
這樣看似還不錯的生活,直到一位叫趙老先生出現。
這不是一個英雄的故事,不過是再平凡不過且現實悲涼的講述——微不足道的人生像粒塵埃,被風吹起,再落到泥土裡,與其他塵埃混在一起,再也無法分辨。但其實,故事才剛剛開始。
一個叫岳春雷的老鄉給岳雲鵬介紹了份新工作,去一個叫老北京炸醬麵館做服務生。岳雲鵬之前就在老北京飯館干,自然是得心應手,面試后順利被留下。
離開的心情只有心酸。
當他笑著說出這番話時,臉上帶著經歷過的釋然,即便我們沒有當過洗碗工,也能想到一個美食城的后廚是什麼樣的,一天洗十幾個小時碗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剛開始岳雲鵬洗碗也洗不好,老是犯錯,力氣不夠,也沒有技巧。廚師長看他活雖然不太會幹,但人很老實,也勤快,願意賣力氣幹活,因此對他比較關照。一段時間后,不用他繼續洗碗,改讓他負責后廚清潔,其實就是拿著掃帚和抹布,看哪髒了就趕緊收拾一下。仍然是在後廚里,待遇也沒有提高,但好歹比洗碗要輕鬆一些。
日子一天天過去,岳雲鵬工作一直不錯,直到有天來了一群讓岳雲鵬至今不曾忘記的客人。
父親什麼都沒說,男人間的表達本就少得可憐,更何況面臨著此般境遇。父母都知道年少的岳雲鵬為什麼執意要離開,一個原本應該在家撒嬌享樂的孩子,卻要像一個成年人一樣決定自己的人生,邁出這一步,便是上了戰場,可憐的他還扛不動一桿槍。
岳雲鵬從沒有後悔過自己的出身,也沒有後悔過自己選了相聲這門行當。現在德雲社有自己的學校,每天都有學生進出,岳雲鵬習慣和孩子們聊天時多問一嘴他們的家境,遇到窮苦家庭出身的孩子,岳雲鵬反而會高看一眼,能給機會的就盡量多給機會。
奶牛場的電焊工——這個工作的名字聽起來有些奇怪,其實他們並不是奶牛場的工作人員,而是屬於一個施工隊,主要負責搭建奶牛場的廠房。岳雲鵬更多的時候做的是搬運工的工作。兩個人一組扛著大鋼條,一趟趟搬過整座奶牛場。場里除了岳雲鵬都是成年人,笨重的鋼條對成年人來說都難以負荷,更何況是對還未成年的岳雲鵬。
腳剛好,臉又不行了,整張臉莫名其妙地開始爛,其實也可以理解,一個正長身體的小孩,吃不好睡不好,住宿條件陰冷潮濕,營養高度缺失,身體自然就維持不下去,腳也好,臉也好,其實都是信號而已。
這一路比從家到北京還漫長,不過一人一塊錢的車票,卻成了他們過不去的坎兒。一直到現在,岳雲鵬還經常會想起這次逃票的經歷,售票員的叫嚷聲依舊清晰,閉著眼不讓眼淚流出來的心酸仍好像昨天發生的事一樣。
好機會沒等來,倒是等來了一件倒霉事。
這時的岳雲鵬沒有固定搭檔,只能在後台看誰閑著就把誰拽來對對詞,然後拉著人一起上台。《學唱歌》在小園子的演出效果不錯,他就又帶著這個作品去上海演出。到了上海,剛好侯震有空,他又拉著侯震一起對詞演出,沒想到演出效果超出預期的好,這個作品一下在觀眾里炸開了鍋,幾個包袱一直沿用到今,仍然非常受歡迎。
兩姐弟就這麼在長安街走了好幾天,一天,五姐接到一個電話,一個朋友說他那邊可能有個工作,五姐特別開心,叫上岳雲鵬就準備出發。但朋友上班的飯館離他們住的地方太遠,只能坐車。當時地鐵票一個人三塊錢,五姐只有五塊錢,要是坐地鐵,兩個人還差一塊。五姐說咱們坐公交吧,就算倒一次車還能剩一塊。岳雲鵬自然都聽五姐的,乖乖跟著五姐上了公交車,售貨員過來賣票時,五姐卻拉著他不讓吭聲,岳雲鵬害怕地直哆嗦,五姐說買了票咱們今天就沒的吃了。岳雲鵬不敢吭聲,五姐拉著他的手就這樣咬著牙站著,售票員開始說一些難聽的話,兩個孩子閉著眼睛緊緊拉著手,五姐的雙眼噙滿淚水。
他一心想走,從來都沒有想過未來會怎樣,那個他沒有看到過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可以解脫。
《五環之歌》讓岳雲鵬獲得了許多網民的追捧,並給他取了個「五環教主」的外號,《今夜有戲》《郭的秀》等節目讓更多的電視觀眾知道並喜歡上了他。他開始品嘗到成名的滋味,上街有人認識了,會有人要求籤名合影了。「成名的感覺很好,也很微妙」。關於成名的滋味,岳雲鵬用這麼一句話來總結。
轉年,岳雲鵬和村子里幾個男孩出來找工作,經過朋友介紹,他們幾個人去了一家施工隊,第一個活是替一家奶牛場做廠房的鋼條焊接。這對岳雲鵬來說又是一個新挑戰,要是說前面當保安、在飯館打工的難度係數是3的話,施工隊工作難度係數就直接攀升到了8。可他還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在他的世界里已經沒有什麼會和不會,因為都不會,也沒有什麼敢不敢了,因為都敢。

岳雲鵬開始認真背這份詞,也開始苦練普通話,他隱約覺得自己開始喜歡這個事了。
徐紅是首都經濟貿易大學的學生,在這個飯館里做兼職,當時岳雲鵬被子壞了沒法蓋的時候,也是徐紅從學校拿來自己的被子給他。岳雲鵬回到五姐那后,徐紅很快給他打來了電話,要帶他去找工作,就這樣岳雲鵬跟著徐紅又開始了到處找工作的日子,走街串巷,徐紅每天都抽出幾個小時的時間陪他一起找。
2010年7月,在姐夫的支持下,岳雲鵬舉辦了他的首個相聲專場——岳雲鵬相聲專場,這也是德雲社「雲」字輩首個專場個人秀。
岳雲鵬是這麼形容這個新年的——這是我長這麼大過得最開心的一個年。這個新年,岳雲鵬已經和村子里的同齡人完全不一樣了,當他們還懵懵懂懂只知上學嬉鬧時,岳雲鵬懷裡已經揣著自己賺來的錢,像一個大人一樣了。這個新年,他買了鞭炮、買了糖、買了花生瓜子,給家人買了新衣服——他終於不用再躲到一旁等人家放完的炮了,他也終於不用在別人嬉笑玩耍中落寞離開了。
岳雲鵬很羡慕,但也只能羡慕而已,他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機會,而他平https://read.99csw.com日里的表現也無法獲得這樣的機會。他好像就是為打雜而來的,打雜就是他的工作。岳雲鵬就這樣繼續打雜,看別人背各種段子,看別人在後台練習,躲在舞台的角落看別人演出,當然,他每天也很努力地練習,並且期盼著有一天能擁有一次上台的機會。

13.五環教主岳雲鵬

某日一位客人喝多了,一進廁所就開始吐,吐得滿廁所都是,岳雲鵬在外面沒看見,客人在廁所里大聲喊叫,他聞聲趕緊進去,看到吐成這樣,立馬拿起東西收拾,喝醉的客人跌跌撞撞,一下栽到他身上,客人馬上大發脾氣,說他不長眼,沒眼力見兒,高聲嚷嚷要讓他走人。岳雲鵬怎麼道歉都沒用,大堂經理趕來看到這一幕,立即表態開除岳雲鵬,說話間岳雲鵬才知道,原來這位客人是老闆的朋友,他怎麼解釋也沒用,這份打掃廁所的工作就這樣倒霉地失去了。
才不過幾天的時間,岳雲鵬的肩膀上就被壓出了道道血痕,儘管他很努力,可這項工作對他而言還是太過重了。他不想讓人知道他不行,儘管肩膀上都滲出了血印子,可他還是咬著牙堅持著。但往往堅持完前半天就連站都站不住了,慢慢地,場子里的人開始嫌棄他,覺得他根本做不了這活,拖了大家後腿,村裡一起來的幾個人也因他受到牽連,場子里的人不給好臉,岳雲鵬心裏愧疚,覺得自己連累了大家。
岳雲鵬忍著病痛,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除了無助,還是無助。
對岳雲鵬來說,生活又回到了當初只剩窮的日子。白天在德雲社後台打雜,晚上回到住處背詞——房子是我姐給他們租的,此外,我姐每星期再給他五十塊錢生活費。
沒有人知道當一個母親在聽見自己只有十四歲孩子說出這樣一句話時的心情,放我走吧!母親縱有千般不忍萬般不願,只這一句,就碎了身心。
飯館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岳雲鵬逐漸開心起來,面對人來人往,他有了小小的成就感,累一點兒也不在意,整個人心勁兒很高。晚上七點正是晚飯上客的時候,飯館里還有表演,一共三個節目,從七點演到八點,說一段相聲,變一個魔術,演一段雜技。
《白蛇傳》《歪唱太平歌詞》《賣吊票》都是姐夫親自跟岳雲鵬「說」的作品,而這些作品也成為了岳雲鵬的代表作。包括《學唱歌》,姐夫也給了很多意見,重新確立了角度和切入點,教他如何把握人物,如何扔包袱,如何應對觀眾的現場反應,幾天交流下來,岳雲鵬開始脫胎換骨,整個人完全開竅。
這一個小時的表演成了飯館里的一大特色,很多人都衝著表演來這吃飯,台上演著賣力,台下人叫聲好,氣氛倒也不錯。說相聲的是一位老先生和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也就只會說報菜名這一個節目。當時的岳雲鵬就覺得老先生挺和藹,小姑娘挺可愛,演出雖然沒花樣,但也算是有意思,羡慕之餘也從來沒有動過學一段的心思。
父親和母親都不是多話的人,他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和心情呵護這群孩子的成長,對兒女的陪伴顯得呆板並微不足道,交流也是少得可憐。大姐長岳雲鵬二十幾歲,很小的時候,大姐就出嫁了,照岳雲鵬自己的話說,那就是快不認識了。
沒有新衣服、沒有壓歲錢、沒有鞭炮放,這些都還不算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債主上門要債。早些年,岳雲鵬的父親貸款包了輛大車做生意,結果賠了,欠下大筆債務,從此,每一年,無論父親多麼辛苦幹活,賺回來的錢還債遠遠不夠,家裡多半的糧食也都賣了來還債,即便是這樣,欠債還是越滾越多,後來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欠了多少錢。每到過年時,每天上門討債的人絡繹不絕,父親滿臉歉疚點頭哈腰應酬這些討債人,乞求著債主們再寬限些時日。脾氣好的看到岳雲鵬家裡的情況,嘆口氣說幾句也便走了,遇上脾氣不好的,什麼難聽的話都能說得出來。岳雲鵬就在一旁看著,心裏的那種難受的程度是無法想象的。人情冷暖的殘忍從小就印在他心裏,這些事情一直影響到他現在,即使情況再糟糕,他也絕不願意向人借錢。
這次病痛並沒有給岳雲鵬足夠的教訓,他依舊不請假,生病了不去看病,平時有個什麼不舒服,他就找身邊人借點葯吃,根本不管是什麼葯,也不管治什麼病的,反正誰有吃剩下的葯,他湊合湊合都吃了。
從家裡離開的時候,母親拿出了家裡的所有積蓄——200塊錢,還有一床被褥,不幸的是枕頭還落在了長途車上。那是他第一次穿皮鞋,25塊錢的皮鞋是為參加表哥的婚禮買的。這雙皮鞋是他最好的行頭,他幻想穿著這雙皮鞋開始新的人生,可一雙皮鞋又怎麼能改變命運呢?
其實姐夫是想觀察觀察他們,也存了些考驗的意思。主要看兩個方面,一是他們是否真的愛相聲,喜歡這個,第二是看他們是否認真、執著。人是否聰明,是否有天分,相對並沒有那麼重要!時間連續過去了三個月,他們的執著打動了姐夫,姐夫給了他們一份詞——報菜名。岳雲鵬有些後悔在亞運村飯館那會,怎麼沒跟那老先生學學;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當時他跟老先生先學了,沒準姐夫就不收他為徒了。
炸醬麵館的工作經歷改變了岳雲鵬的命運,這個改變先要從德雲社另一位相聲演員孔雲龍說起。
這個情況一直延續到岳雲鵬與史愛東搭檔,兩個人對脾氣了,相互欣賞,演出終於開始越來越順。小劇場演出有規矩,越受歡迎的演員出場順序越靠後,慢慢地,開始陸續有演員找姐夫說同樣一句話:「把岳雲鵬調到我們後面吧,我們接不住他了。」
岳雲鵬激動不已,帶著一千塊錢準備回家。臨走頭天晚上,發愁錢到底要藏哪兒,翻出回家要穿的衣服,開始把這一千塊錢四處分配,內褲里藏點,背心裏再藏點,生怕這點辛苦錢被小偷偷了去。

01.童年

岳雲鵬父母的心情是很矛盾糾結的——一方面,兒子能賺到錢回來孝敬家人過年,這讓他們感到很欣慰;另一方面,別人家這麼大小的孩子還在念書撒嬌呢,而岳雲鵬卻已經要辛苦工作掙錢了,這又讓他們感覺到很心疼、很愧疚!
內向、自卑。這是小時候的岳雲鵬最主要的心態。
一天,孔雲龍告訴岳雲鵬,德雲社要開一個會,會議的議題就是討論如何讓你走,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岳雲鵬一聽就傻了,多少眼淚也不能形容出他當時的失落與痛楚。知道了消息的岳雲鵬誰也沒找,誰也沒問,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等待自己被「審判」的結果。

05.五姐

07.奶牛場電焊工

客人走後,經理召集所有員工在包間開會,岳雲鵬一直低著頭不敢說話。人全部到齊后,經理拿起桌上的一隻碗「啪」一下狠狠摔地上,指著岳雲鵬只說了一句話,「你現在就給我滾!」沒有工資,也不退服裝押金,獎金二千塊錢一毛錢都不給,連在宿舍再住一晚上的央求也被罵了回來,就是一句話,現在就要滾。岳雲鵬委屈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點餘地都沒有給他。他出來給五姐打電話,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邊說話邊順著臉頰往下流,五姐心疼得不行,說咱們賠他們錢還不行嗎?那桌飯錢咱們出了,五姐給你拿錢不行嗎?他說不行,然後就開始泣不成聲。
五個姐姐陸續出嫁或者工作,可家裡的負擔卻依舊沉重,他終於交不起學費,也終於下定決心離開。
到了北京,一群人在老太太的帶領下坐地鐵,這是岳雲鵬第一次見到地鐵,三塊錢的車票讓他心疼了半天。隨身的一個小東西不小心掉到了地鐵軌道上,他想都沒想就跳下去撿,工作人員吹著哨子跑過來,大聲斥責,他才知道原來地鐵是靠電跑的,這樣跳下去很容易被電死。可當時的他哪知道這麼多,他只知道所有的東西對他來說都是寶貴的,他不能隨便失去什麼,哪怕是一塊小布條,那也是彌足珍貴的擁有。
儘管這樣,岳雲鵬還是不走,他下定決心要學習電焊,他知道這是個技術活,學會了就有一技之長,以後可以靠這個幹活賺錢了。
過了沒有兩個月,姐夫又說,「欒雲平,你把掃帚再給岳雲鵬吧,你可以上台了」,當岳雲鵬再接過這把掃帚時,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也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像別人所說的那樣不是幹這一行的料。

09.命運的瞬間

第一位是邢文昭老先生。老先生不同意其他人的意見,說:「我覺得這個孩子行,他身上還是有股這個勁兒的。」
這是他們相依為命的方式,也是他們能給予對方的全部,五姐對他的愛消除了他的不安和恐懼。岳雲鵬總說如果沒有他五姐就沒有今天的他——結婚之前,岳雲鵬很嚴肅地跟他老婆說過這麼一段話:「如果我們倆結婚了,你孝敬我的父母,這是最基本的,但我還有個五姐,你隨便使喚我,對我不好都沒關係!但是,如果你對我五姐有絲毫不對,我一定不容你,這日子不可能過下去。」
工廠的管理很嚴格,一旦發現保安在巡邏時打瞌睡、睡覺的,馬上通報扣錢。抓住一次,便扣四十塊錢工資,岳雲鵬每月的工資是三百塊錢,第一個月下來,他不僅一分錢工資沒領到,還欠了廠子二十塊。
出來這麼久了,他什麼苦都受了,也受過委屈,但這次確實是讓岳雲鵬感到了天大的委屈,他第一次哭得這麼傷心,他一直都記得當時的場景,一邊跟五姐說著話,眼淚就這麼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收都收不住。
他依舊沒有什麼目標,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對他而言,想做什麼不重要,能做什麼才是立足之本。他沒有時間和心情琢磨未來琢磨生活,一個連基本生存權利都無法保障的人,哪有多餘的力氣去憧憬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