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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孔雲龍

第六章 孔雲龍

孔雲龍和岳雲鵬退了原本的兩室一廳,搬到姐夫租住的大院,專門養狗,兩條松獅,一條古牧,房租是姐夫出的,一個禮拜還給他們每人五十塊錢生活費。
身高一米八二,重二百五十斤的閻鶴翔見狀,抄起路邊的自行車就扔了過去,只見大漢穩穩接住了自行車,然後單手掄起了閻鶴翔,只見天空劃過一個完美的拋物線,地上躺了兩個人。
他活得像一部《瘋狂的石頭》,頻頻出事,卻也頻頻化險為夷。他充滿法國喜劇的黑暗自嘲,也有美劇屌絲逆襲的喜感,他說他最感激的人是姐夫和姐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北京買套房子,然後和女朋友結婚,好好過著小日子。
孔雲龍給家裡打電話說明了情況,家人知道他這麼多年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如今有了自己的夢想,應該支持。
父親的眼淚改變了孔雲龍的命運,其實他還想上學,但他不能失去二哥。
總算有了第一次,孔雲龍慢慢找到感覺,開始和史愛東搭檔,表演些小段子,姐夫對他的要求是:上台不能超過5分鐘,無論什麼作品,使一個包袱,5分鐘就下台。這個方法對他很有效,他嚴格遵從姐夫的要求,慢慢地,舞台技巧也有了,節奏感也增強了,也知道觀眾的需求了,緊接著,欒雲平的到來進一步推動了他的表演。
為此,姐姐還特地帶他去請教了大師,覺得他實在太過於命運多舛。大師看后只說了八個字:命中多劫,萬事小心!
拎著來時的蛇皮袋,孔雲龍繼續尋找活下去的辦法。
面試通過後並沒有直接就上班,炸醬麵館把一大群人拉到了遠郊一處大院子里開始培訓。培訓時管吃管住,每個月還發600塊錢,孔雲龍覺得這個差事好,不用幹活還拿錢,但很快,他就後悔了。
就這樣,孔雲龍和岳雲鵬在趙老先生家又演了一遍雙簧,趙老先生覺得不錯,問他是不是喜歡相聲。孔雲龍對相聲沒有概念,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在收音機里聽過評書。所以當趙老先生認真問他時,他還真有點不知所措,但隱約覺得相聲這個東西挺好的。
當時大家最擔心的就是孔雲龍瞎了,姐姐拉著孔雲龍的手跟他說,「兒子,沒事,大不了師娘再把大鼓拾起來,你就給師娘彈弦,師娘養你一輩子!」姐姐的意思是如果他眼睛保不住,姐姐願意重新出山唱大鼓,就讓他來彈弦,彈弦可以是盲人。姐姐的話讓孔雲龍很感動,他的眼淚流下來,整張臉被刺|激得更疼了。
孔雲龍的故事,就是這樣一幕人生喜劇。
這次的治療費用全部由姐夫和姐姐支付,德雲社的人輪番照顧他,他說我姐夫、姐姐沒有埋怨過他一句,只是盡心儘力希望他早日康復。這次意外帶給孔雲龍極其慘痛的教訓,他的身體因此受到重創,事業也一下滑到谷底。
趙老先生覺得孔雲龍在表演上有天賦,跟他說,你要是真喜歡,我給你尋個出路,我認識一個說相聲的,叫郭德綱,我以前跟他有過合作,雖然他現在沒什麼名氣,但這個人本事很大,日後必成大器,你干服務生也不能幹一輩子,沒有太大前途,男人總要有事業輔佐,你若跟了郭先生,沒準以後還能揚名立萬。趙老先生的這番話孔雲龍記得很清楚,他不知道相聲是什麼,也不認識郭德綱是誰,但出於對趙老先生的信任和尊重,他答應下來。
朋友送給姐夫兩輛摩托車,姐夫一般不騎,車子就停在大院里,孩子們都想騎,姐夫一向對徒弟們大方,但考慮到摩托車危險,又都是些孩子,怕出意外,就規定只能在院子里騎。

10.最大藝術成就

第二天警察來做筆錄,問孔雲龍失竊時他在幹嗎?孔雲龍說我都這樣了還能幹嗎啊?警察笑了,說你一個相聲演員,到底使了什麼活把自己弄成這樣?就這一句話讓孔雲龍忽然記起之前發生的事情,隨著記憶恢復,整個人身體也很快好轉,沒過多久竟能站起來走路了,離正式拜師沒剩幾天,他奇迹般地恢復,名字又被加了上去。
孔雲龍嗓子好,這項工作做得得心應手,再加上有眼力見兒,嘴巴會說,心思靈活,很多客人都喜歡他。岳雲鵬比孔雲龍來得晚,沒經過系統培訓,來了后擔任茶師,就是給客人端茶倒水的,原本互不相干的兩個人,因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發生了口角,兩個人在宿舍下面的草坪里動起了手,岳雲鵬一把將他推倒在地,孔雲龍當時只有一個念頭,不能還手——飯館里有規定,只要打架就扣五十塊錢。五十塊錢對當時的岳雲鵬和孔雲龍來說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孔雲龍想,岳雲鵬已經動手了,只要他不還手,這樣扣錢也就扣岳雲鵬一個人的,所以挨打就挨打,堅決不還手。
所有人當時就嚇傻了,姐夫和姐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聽大家喊,孔雲龍被炮炸飛了。趕過來時,孔雲龍整個人都被炸黑了,頭髮全部燙成了卷,正冒著煙,周星馳電影里看到的情節,如今活生生擺在面前。
兩個月來,孔雲龍已經習慣到劇場來聽相聲了,並且充滿了使命感,覺得這是自己的任務,每天必須來。後來德雲社從華聲天橋搬走,離他們的炸醬麵館遠了,兩個人沒辦法天天走路來聽,岳雲鵬提出辭職,覺得既然對這個有了興趣,也想做這行,就得好好專心學。

02.餐飲事業

孔雲龍已經忘了當初離家的心情,事實上他忘了很多事,他不像岳雲鵬那樣記得自己成長路上每個階段的天氣和心情,記得每一次轉變的緣由,記得每一個去過的地方。也不像高峰一樣,記得每一個朋友的名字,記得每一個時間點,記得每一個人說過的話。他說他的人生太戲劇,來不及認真記住,就立刻更無厘頭的情節出現,打斷之前的記憶。
孔雲龍沒有錢買錄音機,只能先聽別人的,後來好不容易攢錢買了一個小的,天天放在台上錄師父的相聲,晚上回家反覆聽,沒有任何基礎的他,只能靠模仿,然後自己琢磨。
認識王海還是孔雲龍在炸醬麵館的時候。那時王海已經是姐夫的鐵杆粉絲,除了愛去德雲社聽姐夫說相聲外,還愛吃炸醬麵,吃炸醬麵放鹵特別多,一碗炸醬麵要兩碗鹵。王海為人熱情,特別愛和孔雲龍聊天,沒多久就熟了。
「孔奶奶」有個房屋中介的買賣,孔奶奶好心,讓孔雲龍跟她一起陪人看房,一九_九_藏_書次給二十塊錢,孔雲龍很開心,一個月下來也能有個一百多塊錢,後來他又找了份送水的工作,每月給二百塊,生活費算是解決了,至少不愁吃不愁住,能安心學相聲了。
孔雲龍是個特別清醒的傢伙,十七歲就開始給自己規劃人生藍圖,比如在仔細分析了自己什麼都不會,也沒有任何工作經驗后,其實這也不用分析,他毅然決定去應徵不需要經驗的工作,去飯館。
渾身是血的孔雲龍被送到醫院,全身上下扎滿了玻璃,腿傷最嚴重,嘴巴也受傷了,從外面可以直接看到牙。縫了五六十針后,孔雲龍陷入了昏迷,頭部受到重創,局部記憶,直到現在他都不記得當時車禍發生的具體情況。
孔雲龍清楚記得我姐給他們做了一道拿手菜,叫瓤冬瓜,就是把冬瓜掏空,裏面塞上肉餡,這是《報菜名》里的一道菜。當時姐夫和姐姐的狀況並不好,但對孩子們從來都是傾盡所有,一道菜不值錢,但這份情誼讓兩個孩子一直記得。
養狗的經歷孔雲龍記憶深刻,多年後他才明白姐夫的良苦用心,要學藝先學做人,心性的磨練至關重要,大院養狗的經歷對孔雲龍心性的磨練起到了重要作用。
第二份工作就是後來改變孔雲龍命運的炸醬麵館,因為人事部經理是他河北老鄉,因此,孔雲龍比較容易的就爭取到了去分店工作的機會,連工資都沒問拎著行李就去了,心裏想,不管多少錢,能有個工作、有吃有住就行。
孔雲龍是個直脾氣的人,說話很直接,向來都是心裏怎麼想就怎麼說。一次他陪姐姐去買衣服,姐姐問他:「兒子,這件衣服我穿著怎麼樣?」他看了一眼,直接就說難看。他說師娘雖然喜歡他的直性子,但有時也會說他,說他嘴太快,不會拐彎。他喜歡姐姐罵他,這麼多年來,德雲社的孩子們都知道,如果姐姐罵你,那表示她沒把你當外人,要是哪天真客客氣氣的,那你就要小心了。

01.外面的世界

第二天去警察局做筆錄時,警察說,你們打架真會挑人,人是國家拳擊隊的。
炸醬麵館是孔雲龍人生的轉折點,在這裏他認識了岳雲鵬,也從此開始了和岳雲鵬死活不對付的搞笑篇章。
兩個月零花銷的日子在現在看來真是一項行為藝術,他挑戰的不是生存,而是對這個物慾世界的抵抗。

04.趙老先生

看到北京的模樣時,孔雲龍十七歲,他已經堅定地認為自己是個男人了,別怕!是孔雲龍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日子飛快過去,很快又到了新年,沒想到這個新年又出了意外。
王海用他的「雪佛蘭」幫孔雲龍和岳雲鵬從市裡搬去了大興,姐姐提前給他們租好了房子,兩室一廳,一樓,每月二百四十塊錢。房東也姓孔,是祥字輩,孔雲龍原名叫孔德水,是德字輩,孔姓非常講究輩分,按照輩分,孔雲龍要叫房東一聲奶奶,而實際上,房東大不了他幾歲。
孔雲龍之前一直是德雲社裡的貫口王,嘴上功夫十分出眾,車禍后說話都成了問題,貫口這項本事也算是葬送了。他沒敢讓家人知道,恢復后第一次回家跟爸媽說的話就是:無論我以後怎麼樣,出了什麼事,都和師父、師娘沒關係,你們千萬不能為難德雲社。

11.孔雲龍倒霉青春記事續

趙老先生在把他們介紹給姐夫之前先介紹了一位馬先生,馬先生沒有收他們,但給了份報菜名的本子,這對他們來講是彌足珍貴的東西,兩個人就自己背起來,沒想到這天還真用上了。
孔雲龍很難下這個決心,因為他家裡有病人,需要錢救命,岳雲鵬辭職后,孔雲龍還繼續在炸醬麵館乾著,但他發現自己已經干不下去了,他的心早就跑到劇場里去了。
孔雲龍開始成長為一名專業的相聲演員,岳雲鵬還在後台掃地時,孔雲龍已經穿著大褂站在台前了,他的成長如此迅速生猛,正當別人對他羡慕不已,他自己也覺得好日子終於到來時,連續的意外,闖進了他的生命,人生一次次連續改寫。
那是2002年,具體的月份孔雲龍不記得了,只記得天氣已經不太冷了。一連去了七家飯館,倒不是這七家都不要他,而是他心裏有個小算盤。去第一家時問問服務生一個月工資是多少,再看看飯館的環境,再去第二家對比一下,輪到第三家時他儼然一副已經有了工作經驗的樣子,知道行情和環境了,七家下來,他挑了個工資最高、環境相對最好的一家,他精明的小心思從這時候就顯露出來了。
很多年過去了,孔雲龍成了德雲社當家小生之一,王海成了姐夫的經紀人,他們都是在德雲社最困難時毫無所求、相信並支持德雲社的人,他們的好心換來了德雲社日後對他們的回報。

03.冤家

面對如此災難,不富裕的孔家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家裡沒有多餘的錢醫治二哥的病,眼看著二哥一天天虛弱下去,醫院給出的說法是基本沒有治愈的可能,父母不願意相信,頂著巨大的壓力堅持要繼續為二哥看病,全家都籠罩在悲哀中。
孔雲龍的人生很像姐夫的相聲段子,一出《我這一輩子》的真人秀,大概是現在中國主流電視觀眾群最喜愛的戲碼,一個小人物如何在莫名其妙的人生道路上不靠譜的摸爬滾打,從中精彩詮釋「倒霉」和「青春」的人生含義,最重要的是,主角並沒有在這樣的溝溝壑壑中一躍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因為這種看似勵志的戲碼已經不能滿足觀眾的需求,現在的觀眾都很理性,深知沒幾個人能成為風雲人物,小人物就是小人物,我們只想從他們身上看到自己成長的影子。
每天中午兩點到四點半是炸醬麵館中午休息的時間,孔雲龍和岳雲鵬連衣服都不換,趕緊就往劇場趕,找個偏僻的地兒聽兩段相聲,然後看哪需要幫忙就搭把手,看著表到飯館點名的時間了兩人再趕緊往回趕。一次大暴雨,兩個人一來一回淋得都看不見路了,狼狽不堪,當時還互相提醒對方:我們一定要記住今天,這是我們為相聲作出第一次的付出,差點被雨水拍死在路上啊!兩個人自此暗下決心,要好好去聽相聲。對,受了這麼大罪後下的決心竟然是好好聽相聲,這兩個傢伙的單純也確實是夠境界了。
他說我第一個工作就是乾飯館,旁邊有人拍了拍他,別胡說,跑堂的。孔雲龍咯咯笑起來:「都是餐飲事業,差不多嘛!」
《地理圖》又長又難,要想背下《地理圖》可不容易,即九_九_藏_書便是現在,能說《地理圖》的演員都也不多,姐夫知道后也很感動,覺得倆孩子用功,可以好好培養,孔雲龍以為這就要正式學藝了,沒想到接下來的安排跟相聲一點兒關都沒有——去大院養狗。
這也是孔雲龍第一次在師父面前說相聲,姐夫細心地教他如何換氣,如何把握節奏,並且語重心長地對他說,相聲不好乾,但干好了養家糊口沒問題,可能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買賣,你們真要是愛這個,就留下來好好努力吧。
孔雲龍在床上躺了將近兩個月,整個人沒有意識,大家給他喂飯,問他好不好吃,他話也說不清楚,誰問都說不好「起」,大家又說,是師娘做的,他就馬上點頭說好「起」。

09.倒霉青春記事三

孔雲龍在後廚里的勤快,被做燒餅的師傅看在眼裡,找到老闆說這個孩子幹活不錯,可以跟我學做燒餅。孔雲龍開心不已,可以從一名從事簡單勞動的刷碗工轉變成擁有一定技術含量的燒餅技|師了,同時工資每月也漲到了八百,這可是質的飛躍。
培訓的內容除了跑步鍛煉身體外,很重要的一部分是針對飯館業務的,孔雲龍應聘的是服務生,培訓的內容包括背菜名、菜品、每一道菜的材料、每一道菜是如何做出來的、營養如何搭配,還要學習如何給客人點菜,如何推銷菜品……大量的理論知識讓離開學校兩年的孔雲龍頭疼不已。培訓處每周都要考試,這成了孔雲龍最大的苦難,根本背不下來的他想盡辦法矇混,一起住的男孩記性好,也認真,每次考試都能拿高分,孔雲龍主動接近他,靠著他總算完成了培訓考核,參加培訓一共二百個人,最後留下六十人。孔雲龍幸運地留了下來。
姐夫深知兩個孩子的執著心,雙雙辭職為了相聲來到德雲社,姐夫拍拍他們的肩膀說,行,就在這干吧,哪天到家裡來。
當時有一輛夏利車正逆行,天太黑,兩邊速度都快,誰都沒注意,孔雲龍的摩托車衝出來直接就撞上了這輛夏利,兩輛車全部報廢,孔雲龍當場就飛了出去,摩托車基本上都碎了。他的記憶只停留在那天穿了一身姐姐給他買的一雙阿迪達斯的鞋,飛出去后,鞋子也不知道去哪了。
在德雲社裡,大家都叫孔雲龍「小三兒」,這是孔雲龍的小名,在家他排行老三,百度貼吧喜愛他的觀眾喚他一聲三爺。
其實你要是了解他,就知道他不是記性不好,而是不願意記得那些可憐過往,他經常像講段子一樣講述他的不靠譜故事,手舞足蹈,像是在講別人的笑話,言語中充滿調侃和不在乎,一雙大眼睛時不時會笑得眯成兩條線,很多時候,他是講述者,也是那個笑起來最沒心沒肺的聆聽者。
當時的劇場生意很不景氣,很少有人來聽相聲。兩個人站在檢票口要進去,工作人員攔住他們要求買票,孔雲龍特別穩重地說,「您好,我們是來找郭德綱老師的。」
好在孔雲龍再次福大命大,醫生說他眼角膜有脫落跡象,但並不嚴重,好好休養應該就能恢復,臉上的傷比較嚴重一些,要慢慢養。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眼睛沒事,比什麼都重要。
孔雲龍直言欒雲平和閻鶴翔是跟他最合適的搭檔,雖然現在不在一個隊,沒法繼續合作,但感情沒受影響,經常一起吃飯喝酒,推心置腹,聊過往的糗事。
兩個人都已經不記得到底是因為什麼事動手的了,只是異口同聲說肯定是特別不起眼的小事,不然怎麼會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我也相信肯定是因為芝麻綠豆般的小事,因為這之後的很多年裡,這兩個傢伙就沒有消停過,互相都因為一些小到不能小的事上慪氣,比如半個饅頭,兩根麵條,所謂冤家,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趙老先生問起孔雲龍過年的情況,孔雲龍高興地講他表演的節目特別受歡迎,趙老先生很開心,讓他在家表演一個,他說我們是雙簧,要兩個人一起演,趙老先生就讓他把岳雲鵬叫來。孔雲龍不樂意叫岳雲鵬一起,兩個人雖然合作表演了節目,不像以前那麼彆扭,但心裏還是有些疙瘩。孔雲龍也沒隱瞞,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趙老先生,趙老先生笑著說,這樣,你就讓他來配合一下,我不看他,就看你。
所以說起換搭檔的事,他的直脾氣也就出來了,一般人都會說得客氣委婉一些,孔雲龍不同,他會很直接地跟你說,我們就是不對脾氣,說不到一塊去,他也會直接說我喜歡誰,不喜歡誰。
十七歲的男孩,模樣已經出落成大人的樣子,但內心依然敏感脆弱,青春期的追逐打鬧,因為離開學校和家,而被終止,儘管每一個17歲的少年都渴望無拘無束,世界在他們的想象中是新鮮跳躍的,但其實很多年後,你會懷念那樣的無畏,也會無數次地想,如果當時沒有離開,我的世界是否會不一樣?
孔雲龍和岳雲鵬租了個地下室,自此開始了他在德雲社的傳奇生涯。
車禍改變了孔雲龍的人生軌跡,也改變了他的世界觀。孔雲龍之前是個特別精明的人,心眼多,做事活泛,偶爾還使點小壞。車禍后他整個人完全變了,任勞任怨,不怕吃虧,真誠對待每一個人,沒有任何功利。
這時的姐夫已經小有名氣,醫院里所有人一看是姐夫來了,不斷有人想要拍照簽名,姐夫全部謝絕,心裏焦躁不安,擔心孔雲龍出事,守了整整一晚上。
他也經常感嘆,如果當時沒有出車禍,他和欒雲平肯定會一直合作到現在,成就肯定比現在要大。說起這話時,他略顯悲傷,但馬上就樂呵呵地說,「都是命,該我的。」
姐夫說過這麼一句評論孔雲龍的話:你這麼多年來最大的藝術成就是結實!熟悉孔雲龍的人都知道他基本一年出一次事,嚴重時幾近喪命,挂彩是家常便飯,不過每一次都能奇迹般回歸舞台。渾身上下都是傷,他說我沒有岳雲鵬那麼勵志,也沒有高峰那般有文化,我就是一個你隨便在烤肉攤就能看到的市井小民,過著最普通的日子,說著最勤懇的相聲,原本長得還可以,但也毀容了,原本挺火,但也被車撞沒了。
當晚送到手術室的有兩個摩托車禍的人,姐姐和李雲傑在外面等著,一會兒推出來一個,姐姐衝上去問,醫生說死了。姐姐「咣當」一下癱倒在地上,李雲傑趕緊給姐姐喂速效救心丸,再去打聽才知道去世的人不是孔雲龍。姐姐幾近崩潰,就這麼坐在地上背靠在牆上等結果,一邊等一邊放聲痛哭。
沒過多久,姐夫要搬家,知道他倆還住在地下室,就讓他倆一起搬到棗園住,兩個人高興九*九*藏*書地答應了。搬家找的是姐夫後來的經紀人王海。
這是一家兩層樓的餛飩館,所有的碗都是孔雲龍一個人刷,換別人可能會覺得太苦太累了,他卻覺得這個工作量很能體現出自己能幹,以前是兩個人刷碗,他來了就只用一個人了,說明他完全可以勝任兩個人的工作,甩開膀子幹得很起勁,本來一月四百元的工資,因為表現優異,發工資的時候當場漲了五十元。
孔雲龍的人生轉折點在1998年,那年抗洪救災,孔雲龍的二哥正在當兵,自然第一時間就被派到了前線搶險,勞累過度再加上泡在泥水中時間過長,引發了腎炎,由於治療不善,二哥的病情加劇,當尿毒症的檢查結果擺在孔雲龍全家人面前時,全家人都傻了。
學了一個月做燒餅,剛剛出徒,燒餅師傅就辭職了,做燒餅的重任自然落在了孔雲龍身上。雖然做出的燒餅比不上師傅做的那樣輕輕一抖很多層,但基本也能說得過去,老闆也算滿意。原本應該越來越順利的工作,因為一個小錯誤宣告終止。
孔雲龍嶄露頭角,表現越來越出色,一段時間后他跟著姐夫和姐姐一起從大興搬到了大窪,姐姐在這租了一個更大的院子,租期十年,並準備攢錢在北京買房,所以全部人就都住在了一起。
孔雲龍很氣憤,但也沒辦法。從此兩個人開始卯上勁兒,走在路上碰見都想趁對方不注意上去踹一腳。
這次的演出讓孔雲龍很欣喜,他開始更加熱愛飯館的工作,但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繼續演出,相聲這個詞對他來講還很陌生。
經過多次換搭檔磨合,第三個對孔雲龍胃口的搭檔總算是出現了——李雲傑,兩個人認識也久了,互相都比較了解,磨合得還算順利,孔雲龍重拾信心,下功夫找老段子、改舊段子、寫新段子,幾次的倒霉經歷也被他改編到自己的作品中。
孔雲龍再次失去了搭檔,陸續合作了幾位演員,都不理想。不是語言風格上不對路,就是沒有默契,也試著和新來的演員合作,但實在是說不到一起,沒有搭檔,孔雲龍的相聲事業再次滑落。
直到一位炸醬麵館的常客——趙老先生的出現,這一切才有了轉變。
孔雲龍打小就喜歡摩托車,小時候家裡窮,沒條件添置,小時的夢想就是當交警,因為交警能騎摩托車。他知道姐姐不讓騎出去,只能在院子里來迴轉,畢竟不過癮,終於趁著姐姐不在,他把摩托車擦得光亮,偷偷推出來,準備一路從大窪騎到棗園,把摩托車存到一個小區里,然後再坐公交車去市裡演出。
日子久了,他和趙老先生也熟了,趙老先生問起他家裡的情況,知道他為了多賺點錢過年也不回家,趙老先生說,反正我也是一個人,老伴去世,無兒無女,你就把我當家人,過年就到我家來吧,咱倆也算做個伴兒。孔雲龍很感動,趙老先生不嫌棄他,看得起他一個農村孩子,只要一有空就拎著東西去看望趙老先生。
姐夫和姐姐趕緊讓燒餅背起孔雲龍往附近醫院趕,附近的醫院一看整個人都被燒黑了,不敢醫治。姐姐又趕緊開車往同仁醫院趕,一路連闖了好幾個紅燈,到了醫院跟醫生說趕緊先看眼睛。
有沒有握手孔雲龍不記得了,反正噘著嘴滿心不樂意地開始合作是真的,兩人不敢違背經理的安排,只能硬著頭皮上。也不知道可以演什麼,就開始找資料,在一盤磁帶里聽了一位老先生的段子,大意就是說表哥要上前線了,表妹捨不得表哥,兩個人商量后決定就表演這個,又從電視里學了段雙簧,就直接嫁接起來用了。岳雲鵬在後面說,孔雲龍在前面演,毫無表演經驗的兩個人竟然獲得了巨大成功,全場幾十個節目,他們的雙簧成為了當年最受歡迎的節目,這一下在炸醬麵館的地位也瞬間提高了,連老闆每次看見他們都會說,小夥子很有藝術細胞呀,兩個人一下找到了文藝骨幹的意思。
如果我們都有機會將自己的故事拍成電影的話,孔雲龍的片名估計很有可能是《那些年我們誰都不待見誰的日子》或《致我們怎麼都倒霉的青春》。
曹雲金的懶是出了名的,經常一個星期不出門,過著徹底的宅男生活。曹雲金手上有本子,孔雲龍天天和他套近乎,想要點本子來學學,當初在炸醬麵館和人聊天的本領這時全用上了,他還真從曹雲金那弄到了《地理圖》的本子。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這隻是姐夫說的客氣話,結果沒幾天姐夫真把他們領到家裡了,我姐給張羅了一桌好菜,吃完飯,姐夫問他們,你倆這麼長時間都學會什麼段子了?兩個人想了半天說,報菜名。
孔雲龍親吻大公交——某日,哥們叫孔雲龍去打球,孔雲龍歡歡喜喜騎上自行車,此時天空雷雨交加,孔雲龍順手拿起一把雨傘,單手騎車,一路飛快在人行道前行,路上人少車少,孔雲龍心中暗喜,覺得今天運氣不錯,這麼大雨竟然沒淋著,而且速度喜人。正想著,只聽「咣當」一聲,孔雲龍連車帶人和傘毫無懸念地撞上停在人行道上大公交,鼻樑當場被撞斷,他爬起來指著公交車大喊:誰家的公交啊,怎麼能停在人行道上呢?
工作就這麼丟了!此時孔雲龍來北京兩個月了,兩身衣服換著穿,餛飩館包吃包住,他一分錢都沒有花,工資全部寄回家給二哥看病。
車禍雖然過去了,但孔雲龍的事業遭到重創,養傷的幾個月,搭檔欒雲平不可能一直等他,重新和高峰搭檔組合。孔雲龍身體恢復后,很長時間里找不到新搭檔,期間也換過很多個,但都覺得不合適,和岳雲鵬也試著合作過,還是找不到感覺,他有點著急了。

05.學藝

多年後,兩個人分別說起這件事時,第一個反應都是哈哈笑起來,岳雲鵬問我,「小三兒怎麼說的?」我說孔雲龍說當年他就是怕扣錢,要不他一個練了八年散打的人,打你跟玩似的,哪能讓你佔了便宜。小岳笑著說,對對對,我記得是我先把他壓地上了,他確實沒還手。
孔雲龍覺得我姐夫能給租房子還給生活費就相當不錯了,雖然五十塊錢實在是不夠的。每周去一趟劇場,來回就是十塊錢,每人剩下四十塊錢連飯都吃不飽。那時最大的感受就是餓啊,無時無刻地餓。兩個人每天只能買饅頭吃,然後去小賣部賒五毛一包的方便麵,趙老先生送他倆一個電飯鍋,兩個人就用這鍋煮方便麵吃,吃完面再用饅頭蘸湯,但一周也就能有兩天這麼吃,剩下的幾天都是餓著的,兩個人沒辦法,都躺在床上誰也別動,不動就不餓了,一躺就是一天,連翻個身都不敢。
九九藏書兩個人經常會為了誰多撈了一口面,誰多吃了半個饅頭而吵架,兩個大男人就這樣和一群狗磕磕絆絆住在一起,大矛盾沒有,小矛盾不斷,屋裡吵鬧聲,外面狗叫聲,整座村子就他們家最熱鬧。
就在孔雲龍左右為難的時候,家裡傳來消息,二哥的病情好轉,家人打聽到一個偏方,不僅價錢便宜,二哥吃了後效果也特別好,家裡的負擔一下就輕了,孔雲龍也不用為了二哥看病把所有的工資都寄回去了,這個好消息讓孔雲龍很興奮,一為二哥保住了命,二為自己終於可以去做喜歡的事情了。
2007年9月,孔雲龍正式成為姐夫第一批徒弟中的一員。
2004年4月份,這是孔雲龍第一次見到姐夫。那天飯館中午休息,連衣服都沒換,兩個人穿著炸醬麵館的工作服就來了,上面全是油污、臟點兒,臉上也都是油乎乎的,姐夫日後回憶起來,總說當時看見他倆就一個印象,「這哪來的啊,臟成這樣。」
培訓結束孔雲龍被分配做大門喊堂,這是老北京飯館的一大特色,就是門口都有個店小二迎客,客人來了,就拖著長調高喊「二位爺,裏面請」,要求嗓門高、中氣足,要讓館子里所有的人都聽到,客人走的時候要送客,聲音要留在街上,顯出飯館的誠意和老北京人的熱情。
散場后,王海找到孔雲龍,聊天才知道孔雲龍辭職不幹了,到德雲社來學徒,王海高興地說,那我以後來聽相聲找你就行了吧。孔雲龍口裡答應著,心想,找我幹嗎?不會是不想買票吧?當時德雲社生意不景氣,本來聽相聲買票的人就少,再加上這種想蹭票的,那還怎麼做生意?孔雲龍送走王海后,想著你以後千萬別找我。
他和欒雲平都年輕,形象都很好,隨著上台的次數增加,姐夫覺得他們是兩個好苗子,開始有意栽培,讓他倆搭檔。
餛飩館的生意越來越好,人越來越多,孔雲龍吃飯的時間也越來越晚,十七歲的孔雲龍正是飯量大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只幹活不按點吃飯的他實在是撐不住,終於有一天看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后廚也沒人,他就拿了塊剩下的燒餅偷偷去後門吃,剛吃了一口,就被老闆發現了——說來這也是倒霉,老闆平時很少出入後門,剛好那天就走了一回,還剛好撞見孔雲龍偷餅吃,二話沒說,上來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孔雲龍想起那天的事,他已經不記得那個嘴巴有多疼了,他只是清楚記得,那時真的是太餓了。
姐夫的這番話是發自肺腑的,他也不會想到,緊緊是一年之後,他的人生機遇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愛相聲,他的初衷也一直都是把相聲堅持下來,然後養家糊口即可。
趙老先生給了他一個地址,讓他去找郭德綱,就說是他介紹來的,想跟他學說相聲,他准收你。揣著小紙條,孔雲龍叫上岳雲鵬,兩個人就這樣去了當時在華聲天橋的德雲社。
日子再度慢慢走入正軌,孔雲龍又出意外了——一天,他提著水下樓,一得意,腳下想晚點花活耍酷,結果一跟頭從樓梯上栽下來,再次被緊急送到了醫院,這回腿骨折了,打了鋼板,繼續躺床上休養。
燒餅來了沒幾天,孔雲龍有一天聽見屋外狗叫,以為是狗打架了,連忙出去看看,發現幾條狗衝著一個角落大叫,他過去后發現燒餅正蹲在牆角偷吃狗糧,看到孔雲龍,燒餅站起來不好意思地說,「我嘗嘗什麼味道。」孔雲龍笑得差點沒栽過去,他說,可想我們當時餓成什麼樣了。
孔雲龍總說自己是個幸運的人,碰見了趙老先生。趙老先生是地道的老北京,平時特別喜歡來他們這吃飯,但吃東西極其講究,「毛病」極多。比如吃麻豆腐,趙老先生要求必須是羊油的,不能是素油的,而且香菜不能提前切好,要現切,保持新鮮水靈勁兒,辣椒油也必須現場炒好,而且他要親自操作,把熱辣椒油澆到香菜上,必須聽見「刺啦」一聲響。
孔雲龍不懂什麼是貫口,聽見姐夫讓他背,站房子中間扯著嗓子就開始背起來,整個過程又楞又沖,姐夫和姐姐笑得前仰後合,孔雲龍完全不知道自己背得方式不對,還一個勁兒美呢,以為自己表現得很好,把老師都逗樂了。
第二天起床,孔雲龍照鏡子時自己都嚇了一跳,他那張臉跟《生化危機》里喪屍的臉沒有兩樣,而且還不停往外流膿,他心想,這下完了,徹底毀容了。醫生叮囑千萬不能用手觸摸,只能靜養,否則臉就徹底爛了。
姐夫幫他出主意,也一直幫他物色新人選,換了幾個人後,總算是找回了點當初的感覺,重新調整了演出風格,很快又受到了觀眾的喜愛,孔雲龍心裏總算踏實了點。
打架事件讓孔雲龍和岳雲鵬互相看對方不順眼,磕磕絆絆地過起了日子,直到年底炸醬麵館要開聯歡會,所有的員工都要表演節目,孔雲龍和岳雲鵬竟然被分到了一組,經理拍著兩個人的肩膀說,「大老爺們兒的,沒什麼事過不去,來來來,握握手。」

07.倒霉青春記事一

大年三十,孔雲龍和其他徒弟一起去姐夫家過年,姐夫和姐姐看到徒弟們都來了,心裏歡喜,決定多買些禮花,圖個熱鬧。姐姐一共買了兩萬塊錢的禮花,幾個徒弟用三輪車運了好幾車,吃過年夜飯,大家都出來,一人分了一些,準備放禮花。
新劇場很氣派,人雖然不多,但孔雲龍懷揣著滿滿的心愿樂呵呵地待在劇場。每天的工作就是掃地擦桌子,端茶倒水,這是每一個進德雲社的人的第一堂課——每個德雲社弟子都是從一把掃帚開始的。
一路順利,到了劇場前接到姐姐電話,姐姐知道了他擅自騎摩托車出來,大發脾氣,孔雲龍有點害怕,演出完趕緊坐車來到小區,心想著這次騎回去就不再騎出來了,別惹師娘生氣。郊區的晚上路燈少,途經一個橋洞,有點坡度,孔雲龍一下來精神了,想起電視里演的那些騎摩托車的人都是在這樣坡度的地方玩高難度,他也想體驗一下,油門擰到最大,「轟」的一下就沖了上去……之後的事情他就完全不知道了,醒來后已經是一個多月後。
孔雲龍清楚記得當時每天早上醒來,臉上都會掉幾塊肉下來,情形慘不忍睹。養了幾個月後,原本說是要留疤的臉竟然完好地恢復了,只是有幾塊黑色的印記,說是火藥炸了進去,得用激光去除。孔雲龍說,不去了,留做紀念吧,也提醒自己以後萬事小心。
孔雲龍很樂意,他也覺得欒雲平不錯,和他能聊到一起,就跟欒雲平說你來大興找我,咱倆對對活兒。其實這小子是為了讓欒雲平來請九-九-藏-書吃飯,因為欒雲平是北京人,家庭條件好,加上又是後進德雲社的,孔雲龍和岳雲鵬就指望著欒雲平改善生活,每周欒雲平一進院子,這倆人就跟看見聖誕老人一樣,撲過去就是一頓吃喝,欒雲平也好說話,每次一大桌,自己都不太動筷子。很多年之後,欒雲平才反應過來,跟這倆人說,你倆那陣是為了讓我請吃飯才叫我過去的吧?

06.大院生活

走過不幸就是幸福
孔雲龍和欒雲平搭檔的效果很好,姐夫不再限定他們的表演時間,讓他們自由發揮,觀眾也越來越喜歡這兩個年輕人。
如果說車禍是人生中的一大劫難,那麼接下來的幾次災難,更像是老天對他的考驗。
電視里恢復記憶的橋段一般都是出現突發事件,人會突然想起來發生過的一切,這個橋段在孔雲龍身上得到印證。一天晚上,大院被盜,其他人都不在,就孔雲龍一人渾身纏滿繃帶躺在床上,好在他睡得死,沒醒來,沒有再出什麼意外。
慢慢地狗越來越多,兩個人也養得得心應手,照樣餓,照樣吵,可就是這樣的日子,竟然還惹起了羡慕。德雲社裡有個演員叫朱雲峰,外號「燒餅」。燒餅那陣覺得他們日子過得好,又不掏房租,還管吃,還有那麼多條狗玩,院子大,房子多,日子過得太美了,主動要求加入養狗小分隊行列。
孔雲龍經歷了韓劇里的經典橋段——失憶,記憶基本上喪失了,整個人像傻子一樣渾渾噩噩。原本他是第一批要拜師的徒弟,車禍后,名字被劃去,大家都覺得他這個樣子以後肯定是說不了相聲了,事都記不起來了,嘴豁了,腿也瘸了。
孔雲龍和岳雲鵬一起把《地理圖》抄下來,兩個人高興得不行,自己也是有本子的人了。兩個人天天背,睜眼就拿起來看,除了吃飯就是噼里啪啦背文本,兩個人還比著背。岳雲鵬三天就背下來了,孔雲龍用了一個星期。
趙老先生的「事多」在店裡是出了名的,所有服務生看見他就躲,誰也不願意接待他,這個工作就落到了喊堂的孔雲龍身上。其實這不歸孔雲龍管,但他看到大家都不愛給趙老先生服務,想著不就是事多點嘛,也沒什麼,主動承擔了伺候趙老先生的工作。他脾氣好,耐心足,老北京飯館里都是長條凳,每次趙老先生來的時候他都到樓上辦公室搬一把椅子下來,他怕老先生坐凳子坐得不舒服,把趙老先生照顧的很周到,從此,趙老先生一來必點他的名,不然就不結賬。
孔雲龍小的時候練過武術,一般情況下對付兩三個人是沒有問題的,岳雲鵬自然不是孔雲龍的對手,可為了50塊錢,孔雲龍硬是忍了。事後,孔雲龍去告狀,經理是河南人,是岳雲鵬的老鄉,明顯偏袒岳雲鵬,說小岳把你推倒也不是故意的,這件事就算了吧。
一次演出,姐夫讓孔雲龍換上衣服上台吆喝,孔雲龍也不怯場,在後台取了大褂,手拿一把大刀就上台吆喝起來,王海正在下面看演出,突然一愣神——這不是炸醬麵館那個服務員嗎?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年多,那種飢餓的感覺卻讓孔雲龍記了一輩子。熬過飢餓的日子,孔雲龍的學藝有了長進,很快,他迎來了自己的第一次上台,給人捧哏,表演《賣四寶》,總共沒有幾句話,孔雲龍依然緊張到不行,演出完下台,他坐在後台,整整兩個小時沒有說話,整張臉煞白。
早上醒來趕上民警查外來人口,需要出示暫住證,孔雲龍見狀抱起被褥就跑到旁邊的一個小區里,他心想好不容易來的,千萬不能就這麼被抓起來送回去——像偷渡客一般,孔雲龍戰戰兢兢地躲在小區里,一直到民警離開,只是在這麼緊張的時候,他竟然還跟小區里一戶賣水果人家的孩子玩了起來。
孔雲龍烤肉攤挨打——某日,孔雲龍與閻鶴翔一起在烤肉攤把酒言歡,吃得正歡喜,旁邊一桌客人發生口角,波及他們二人。帶著點酒勁,孔雲龍不甘示弱,心想我一個八年散打的人,我怕誰,擺了兩個造型后就使出一記飛腳踹向對方陣營一位身材壯碩的大漢,場面頓時尷尬——大漢晃都沒晃,孔雲龍又衝上去一頓拳腳,大漢依然穩如泰山,還沒等孔雲龍緩過神,大漢揮了兩拳,孔雲龍直接就躺地上了,毫無懸念地暈過去了。
孔雲龍清楚記得姐夫出來看見他倆時的眼神,說明來意,姐夫擺擺手說,「進來吧,先聽聽,不著急學。」偌大的劇場里只有四五個人,孔雲龍當時心都涼了,覺得做這個哪能賺上錢啊,估計連飯都吃不飽啊,沒有在炸醬麵館好。心裏雖然這麼想,但總覺得不能辜負趙老先生的一番苦心,仍堅持著每天都來聽,好在炸醬麵館離劇場不遠,不用坐車,走路就能到,這一聽就是兩個月。
每天下午五點,孔雲龍準時去姐夫那報到,其實就是想蹭在後台偷師學藝,一門心思弄點相聲文本,他的第一個目標人物是特別懶的曹雲金。
孔雲龍和「燒餅」一組,「燒餅」年齡小,貪玩,禮花還沒放呢,一邊推著車一邊就在扯禮花的火捻玩,沒注意就把一條捻子扯斷了一大截。燃放的時候,兩條火捻要同時點燃,孔雲龍想著自己年齡大些,主動說他來點那條斷了的,燒餅手快提前點著了,孔雲龍拿著打火機趕緊點,火苗太大,沒想到火捻一下就燒完引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就被炸飛了,就像電影里演的那樣,登時飛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好幾個跟頭,落到好幾米遠外。
有一日放學,孔雲龍剛出校門就看見父親站在不遠處,他心裏頓時有了預感,猜到了父親來找自己的原因。父親看著他,眼睛慢慢濕潤了,許久才說了一句話,三兒,你要是繼續上學,你二哥就沒了。孔雲龍說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父親哭,他頓時淚如雨下,點點頭說,「我不上了,我出去掙錢。」
河北離北京近,孔雲龍第一個念頭就是來北京。家裡當時確實困難,一張幾十塊錢的車票也成了大花銷,他不忍心開口向家裡要錢,找到同村在北京工作的人,託人想辦法把自己帶去北京。拿著母親給的五十塊錢,孔雲龍拎著裝被褥的蛇皮袋爬上了一輛給北京清真飯館送肉的車,凌晨四點到的北京,下車時接貨的飯館還沒開門,他自然沒有地方睡覺,就找了個背風的地方,靠著被褥就睡著了。

08.倒霉青春記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