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根小姐的朋友之中，有沒有這個女人？她現在好像住在這個女人家。」

「你不出示證件嗎？」

因為自己是過來人，她一開始便對兒媳千鶴子有著奇妙的同情。

「威士忌變淡了。」媽媽桑邊說邊拿起新的杯子，將冰塊放進去。

「這裡有沒有關根彰子的照片呢？」

本間決定根據這個表反向調查回去。先從拜訪溝口律師開始，接著調查拉海娜酒廊，然後視在拉海娜酒廊調查的結果，決定去宇都宮還是金牌酒廊，或拜訪當時讓關根彰子借住的同事宮城富美惠的家。

「本間先生嗎？請問有什麼事？跟在我們這裏上過班的小姐有關係嗎？」

東京吸納各地來的人，很快就能將他們同化。奇怪的是，偏偏關西人始終能保持本色，他們的關西口音也擁有強韌的生命力，儘管語尾變化是「標準語」，但音調還是一如從前，一聽就知道來自關西。

本間只是開口說「認識以前在這裏工作的女子」，但是媽媽桑大概已經心知肚明，提出第一個疑問之後，便接著問：「你要找誰嗎？」

然而，現在的東京已經變成人們無法紮根與生存的土地了，既沒有泥土味，也不再下雨，而是一塊無法耕作的荒地。它有的只是作為大都市的機能性罷了。

媽媽桑仔細看了照片，接著轉過頭對調酒師使個眼色，要他也看，然後喊：「瑪琪，這個端過去。」

酒廊外面掛有招牌，但看起來並沒有喧囂的感覺。和巴克斯不一樣，這裏沒有卡拉OK設備。作為一間酒廊，這裏的裝潢和擺設並沒有花費太多金錢。吧台另一邊放著一個笨重的大花瓶，裏面插著花，仔細一看才知道是假花。如果是高級酒廊，就一定會插鮮花。

如果從覬覦彰子的身份、想假冒她的人的角度來判斷，自然事先會問她關於債務的事，比方說「欠債處理好了嗎」之類的。

「看來你們還對這個名字很有印象。」本間說。

「絕對不敢坐嗎？」

「既然你能掌握小姐與男人的關係，應該也很清楚她們的女性朋友吧？」

「如果猜錯了，對不起，請問你是警察嗎？」和奉間面對面不到五分鐘，拉海娜的媽媽桑便這麼問。

「什麼神社吧？還是公園？」

父親並非抱著什麼堅定的目標，也不是為了維護社會正義，只是為了糊口、為了明天的生活而當警察的。

本間想，這也難怪。當時的日本人失去了過去堅守的生活信條，就像是沒人操縱的木偶一樣，只能茫然地看著周遭的一切，一時之間不可能找到新的生活目標。

「不是，他在銀行服務。」

突然間她大叫一聲「哎呀」，睜開濃厚睫毛膏下的眼睛，回過頭說：「對了，彰子當時說過一個女孩的事，對不對，媽媽桑？你還記得嗎？」

媽媽桑探出了身體，因為緊壓著吧台，肩帶深深陷入了左肩的肉里。

雖說是復健，但不是在醫院里做。從警察醫院出院后，朋友推薦了這家運動健身房，說不妨當作恢復身體機能的訓練去試試看。據說那裡跟幾家私立醫院有合作關係，可以和醫生聯繫，安排系統的訓練課程。

「名叫葛西通商的公司。」

所以才沒有辦護照嗎？假的關根彰子知道這情形嗎？

本間拿出那張巧克力色房子的拍立得照片。

調酒師沒有停止擦拭酒杯的動作，點了點頭。

「搞不好又要接到挨罵的電話了！」

「她是個怪人。」瑪琪插嘴說，「常常在想東西。客人約她出去也不太答應。儘管我開口保證說，客人人很好，讓客人請沒關係。她也不去。」

千鶴子說過：「你不就是東京人嗎？」但本間從來沒有這種意識。

「有沒有提到名字？」

「掌握？」本間用手指稍微撓了一下太陽穴，「該不會是斡旋吧？」

就像汽車一樣，無論九_九_藏_書設備再豪華，性能再棒，人們還是不能在車裡生活。汽車只是偶爾乘坐，為了方便而使用，偶爾開去整修、清洗，到了使用年限或用膩了便換新車。汽車不過就是這樣的東西。

「怕嚇到其他客人。」

「彰子訂婚了呀。」媽媽桑輕聲地自言自語。

「死相！會說這種話的人，肯定就是警察。」

看來這條線索只能到此為止。

只要肯多花點心思調查，查出關根彰子個人破產的事實並非難事。只要問得有技巧，也可能讓彰子本人承認。

「你記得她有什麼樣的朋友嗎？」

「我不知道。很久以前的事了。」

本間打電話詢問對方住址，接電話的女子告訴他從新橋車站前的火車廣場該怎麼走過來。位於新橋車站日比谷出口前的這個廣場，展示著貨真價實的Cll號蒸汽火車頭，雖然不如澀谷忠狗廣場那麼有名，但還算是一個相當熱門的約會見面場所。

「所以說關根小姐不是很好相處的人嘍。」奉間再一次確認。

媽媽桑抬起形狀漂亮的眉毛說：「還不錯呀。」回答得有些曖昧。

「她沒說。不對，可能說了吧，但是我忘了。」

由此看來，能夠取得關根彰子個人資料的，應該是她身邊的人。

本間在凳子上重新坐好。

名叫瑪琪的小姐塗著厚得嚇人的睫毛膏。

人們對於隨時可以買來新的替換的東西是沒有歸屬感的，不會將這樣的東西稱為故鄉。

等那個老大姐般的陪酒小姐過來后，媽媽桑一邊遞上裝有巧克力脆酥的玻璃杯，一邊壓低聲音問：「你還記得關根彰子吧？」

在這裏，還是拿和也出來當擋箭牌吧。

大笑之後，媽媽桑說：「像我們這種店不會有那麼奇特的客人來。而且我大概都掌握店裡小姐與男人的關係，不認識的男人想來這裏詐騙，門兒都沒有！」

拉海娜酒廊還在營業。接電話的女子語氣有些自傲地表示，他們開店已經十年了，老闆和媽媽桑都沒有換過人。

固然這裏不能既是很大眾化，卻是生客難得上門的一家店，就像是公司的中層主管，薪水不是很高的那種，偷偷保留給自己一個人享受的酒廊。現在坐在店裡面的四名客人看起來也不像是屬於同一個團體。

「話也不是那麼說啦，只是……該怎麼說好呢？因為她不是細心型的女孩，有個神經質的先生會很辛苦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知道我是警察。」本間說，「也許我只是跟以前在這裏上班的女子交往過，來到這裏懷念舊情而已。」

「真是要命，聽說是喝醉酒從台階上摔了下來。」

栗坂和也提出要他幫忙是在這個星期一，今天是星期五，才第四天。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受傷的膝蓋不可能會有戲劇性的好轉，本間想，應該還是意志力的作用。

「是嗎……彰子要嫁給銀行的人當太太呀。」

「是嗎？名字我就不清楚了。對了，她好像說過是在江戶川區那裡。」

父親就這樣抱著當初的想法，平淡地過著他的警察歲月。反而是母親覺得不可思議，因為本間居然受到父親的熏陶與感化，也當上了警察。

本間想真是太幸運了。因為特殊行業的變動十分劇烈，雖只過了兩年，他早已作好面對老闆或店名可能變更的心理準備。

本間的父親是東北鄉下貧苦農家的三男，二十歲那年來到戰敗后的東京找工作糊口，當上了警察。應該說他是想到東京來，所以才當了警察。當時的東京有嚴重的糧食不足問題，因此對外來人口有所限制，唯有答應當警察才能五條件遷居到東京。

如今他的父母和千鶴子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媽媽桑的這句話可以只聽表面意義，又似乎有所指，聽起來好像是說：「你的身份雖然很明確，但我不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所以就算我知道彰子的住址，也不會輕易告訴你。」

「你不知道這個女人嗎？或許她不是關根小姐的朋友，但可能是曾經來找過她的客人，或是九九藏書短期在這裏工作過。」

本間覺得關鍵在於人能否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和東京是連在一起的」。而這種時刻的「東京」才是「故鄉的東京」，「能夠生養與教育下一代的東京」。

二十疊大小的狹長空間里，有一個馬蹄形的吧台和兩個包廂。裝潢很簡潔，牆上只掛了一張海報大小的巨幅樹木照片。

「是呀，她一次也沒有跟我們出去旅行過。」

媽媽桑和調酒師又對視了一眼。從正面來看，調酒師長得比井坂帥多了。

這是一個能讓人數少的酒客感覺輕鬆的地方，所以才能維持十多年吧。

「瑪琪是。」媽媽桑指著那個看起來像是老大姐的女子。本間隔著肩膀看著她，她正在招呼一名穩重的中年上班族，兩人不時地耳鬢廝磨，低語談笑。

「她有男朋友嗎？」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到兩年前的三月為止，曾在這裏工作過的關根彰子小姐？」

不管是公立還是私立，東京都內與郊外的醫療機構都面臨人手不足、資金短缺、設備不夠等問題，最主要的原因為地價高漲。要想增加土地蓋新大樓、引進新設備，動輒就要上億的花費，根本就是難以實現的夢想。所以復健設施成了首先被放棄的項目，只能朝委託他人經營或合作的方向發展了。

「那我們接著看這張。」

「那女孩犯了什麼罪？」

「這種情形最近倒是很多。」媽媽桑笑了一下。

「畢竟是流著同樣的血吧。」母親說話時的神情帶著些許不安。

「嗯，我聽見了。」

「猜中了！」本間笑著說，「你怎麼知道的？」

媽媽桑堅定地搖頭。

「是呀，就是不可能才傷腦筋。」

對了，這裏存在一個基本的問題。

「哦。」瑪琪一臉很掃興的表情，端著盛巧克力脆酥的玻璃杯離開了吧台。

「是刑警嗎？應該不是重案組的吧，因為那裡的人不會一副上班族的打扮。」

「那樹長在夏威夷茂宜島上的拉海娜小鎮，說是小鎮的象徵樹。我妹妹嫁給了美國人，住在夏威夷，我每年都會去看他們一次，通常都邀店裡的小姐一起去，只有彰子不行，不管我怎麼邀她，她就是害怕搭飛機不肯去。」

沒有刑警證件的搜查行動。本間還是摸索著從西裝內袋掏出沒有頭銜的名片放在吧台上，媽媽桑雙手拿起查看。

「有點吧。」媽媽桑微笑說，「對於打掃房間、洗衣服什麼的好像不是很喜歡。」

還是一樣，得到的還是否定的答案。包廂的客人回去了，送完客人之後，瑪琪回到吧台一起看照片。

「沒錯。」

如果真的關根彰子沒有辦護照，那假的彰子就能夠跟和也到國外旅行了。她是否因為知道這點，所以覬覦關根彰子的身份呢？

這是指破產之後，生活用度應該很吃緊才對。果然，媽媽桑聽了點頭：「她的開支好像比較緊，用錢很小心。」

「她不是居家型的女孩嗎？」

「為什麼會這麼想呢？」聽本間詢問，他才轉過頭來回答：「這個嘛……就是直覺。」

這麼一來，知道一切事實還願意假冒的假彰子，到了今天事迹敗露，就不可能如此落荒而逃。還有信用卡也是一樣，不管和也怎麼勸說，她也不會想申請的。

金牌酒廊或葛西通商的女同事，當然能夠輕易知道關根彰子有沒有駕照或護照，甚至連她戶籍所在的住址也能查到，可是，也應該知道她有個人破產的經歷才對。

「你的侄子也是警察嗎？」

「她和我的侄子訂了婚，可是好像臨時變卦，不見人影。我侄子心想人跑了也沒辦法，其實沒有責怪對方的意思，但借給她的錢總得要回來吧，所以才要找她。我侄子嘴裏是說『欠債不還的人死了算了』，可是站在我這個媒人的立場，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散了。」

如果是金牌酒廊的同事，就肯定知道。至於葛西通商的同事，因為關根是在申告破產前就九-九-藏-書離職，或許會知道她背負債務，但可能不知道個人破產那一段。

這個問題引起了明顯的反應。媽媽桑的表情好像背後被人捏了一下似的。

可見，應該是金牌酒廊或葛西通商的同事，但是這還有問題。

當然，她申告個人破產的事實，應該也沒有跟這裏的人說過。

「聽說彰子的媽媽過世時，最早在跌倒現場發現她、叫救護車來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彰子那時稍微提到過那個小姐的事，說是對方幫忙很多。」

始終保持沉默的調酒師菊地輕聲道：「雖然不應該亂猜，但我感覺她好像在金錢方面吃過大虧。」

從家裡到車站，本間還是決定搭計程車，再改搭電車，所以感覺今天沒有用傘的必要。雖然還不能像平常一樣走路，但比起之前到今井事務機公司調查時，他至少可以不用依靠外物行動了。

「川口？是那裡嗎？反正就是琦玉縣嘛。她老是說計程車太貴，所以每天趁著還有電車的時候便下班了。對不對，媽媽桑？」

「為什麼？」

「關根小姐跟同事相處得好嗎？」

「瑪琪，你記得彰子有沒有什麼朋友？」

本間故意做出吧台上有什麼東西被拍落的搞笑動作。

「就是那個突然跑掉的女孩呀。」

或許正因這樣，當他為了工作奔走在大都會之中，聽許多人說話，從他們的言語內容、語尾變化、音調變化、遣詞用字，很明顯能感受到對方的故鄉在何處時，他就會有種傷感的情緒。一如同伴在一起玩耍，隨著天色漸晚，一個個朋友被母親的呼喚聲叫回家，沒有人來叫自己回去，最後竟發現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這種孩子般的心情。

媽媽桑立刻回答：「是的。只不過不是因為她不跟人交往，那個女孩是害怕搭飛機，連國內班機也不敢坐。」

「這種事我們店裡可是頭一次發生。我常說自己很會看人，就是太相信自己了，這件事對我打擊很大。」

「現在店裡面的小姐是她當時的同事嗎？」

「就是說嘛。」

「我不記得。」瑪琪沒什麼興趣回答，然後拿開玻璃杯擦著桌面，暫時離開這些話題，振作起精神。

本間再次將假彰子的照片拿給媽媽桑看。

彰子真的有這樣的女性朋友嗎？

當時彰子會怎麼回答呢？如果回答「我破產了」，那個想變成彰子的女人就會知道。但如果彰子說謊，說跟媽媽借錢還清了，在酒廊上班時找到了主顧，肯幫忙還錢……

對方聳了一下裸|露的肩膀。她穿著一件露單肩的連衣裙，可以看見光滑圓潤的右肩和半爿鎖骨。脖子上有一顆小黑痣，正好在衣服的延長線上，說不定是故意點上去的。

媽媽桑先是看著本間的臉，然後轉向調酒師的方向。側著臉的他大概也在豎耳傾聽，這時也轉過頭來。

本間不禁苦笑道：「當然我的目的不是這個。我只是想，如果能知道她在這裏工作時的情形，甚至能知道一兩個她朋友的名字，就太好了。」

所以本間以此為前提詢問：「也沒出國旅行過嗎？」

受理本間這一療程的治療師今年三十五歲，是位在大阪土生土長的女子，三年前結婚。她先生任職干在全國都有分支機構的外食產業，她因先生的調職而來到東京。此人個性爽朗大方，只是每次本間累得汗如雨下，她卻坐在櫃檯里，一副事不關己的臉色說著風涼話：

大概是溝口律師交代過了，本間詢問關根彰子的就業經歷等資料時，那個姓澤木的女職員態度很親切。本間將這些資料整理如下：

「不行呀，我就說東京的男人吃不了什麼苦。」聽著令人恨得牙癢！

「哪裡的台階？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東京亦然，只是剛好沒有其他車的性能比東京這輛更好，就算有，也只是某些特性較強。大多數人已經用慣了，其實只是把它當作隨時可以替換的備用品看九九藏書待。

「她看起來不像嗎？」

因此，現在東京的人都是失根的草木，大部分人賴以生存的其實是父母甚至祖父母所擁有的根源記憶。

媽媽桑將右手放在心臟上方，彷彿那打擊還留在胸口似的，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來一樣，睜大眼睛問：「你在找彰子嗎？」

媽媽桑好像沒什麼印象，調酒師也是一樣。

「沒有根據？」

「因為薪水還沒結算，就跑得無消無息了嘛。」

「我不記得，因為那個人幾乎沒有提過她來這裏上班以前的事。」

「嗯，絕對。你看，那張照片上的樹，你知道是什麼嗎？」媽媽桑指著牆壁上的照片，上面是一棵巨大的樹。

本間不禁想，在這裏上班時，關根彰子是否也曾提起故鄉宇都宮呢？

晚上八點三十分，本間推開拉海娜酒廊大門時，前來迎接他的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孩就帶著點博多地方的口音。是啊，九州島也是吸引力很強的土地，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在那裡出生的人。

「說得也是，會掃興的。」

「是刑警。」

「氣味吧。你們的眼神都很犀利，不像一般的客人。」媽媽桑夾緊手臂，做出觀察四周的表情。

調酒師菊地也給出同樣的回答。

「這樣的話，我怎麼可能忘記對方的長相？」

他們三個都是北方人。母親和父親是同鄉，千鶴子出生於新瀉縣的大雪地帶。每次回老家，在聊天的時候，本間總是突然會有種抽離的感覺——四個人中，只有我沒有故鄉的記憶，我沒有根的印象。

「說是一般的公司。」

媽媽桑沉默地點點頭。本間又問：「她有沒有提起來這裏之前，在什麼地方上班？」

結果，下一個骰子丟出了「宇都宮」的方向。

本間對此不禁產生一抹憧憬的感覺，自己雖然是東京出生的，卻不是東京人，偏偏對於自己的籍貫地又沒有可稱作「故鄉」的認同感。

原來如此，她隱瞞了在金牌酒廊服務的那一段。大概是因為在那裡上班時，正好經歷了破產、被討債公司騷擾等不愉快的事吧。真的關根彰子破產後，在從事新的工作時對過去的經歷有說謊和省略的習慣。

假的彰子在假冒真彰子的身份之前，照理說有必要調查她的個人資料。那個設想如此周到的女人不可能沒想到護照、駕照之類的證件，便開始行動。她一定是在取得必要的資料后，判斷沒有問題，才開始假冒關根彰子的身份。

瑪琪也看了照片。

本間坐在吧台最靠邊的位置，吧台裏面除了媽媽桑，還有一位從這裏只能看到側臉的調酒師。他長得有點像井坂，本間感覺很有趣。

這跟逃離方南町公寓的「關根彰子」就大不相同了。

本間拿出從相簿抽出來的假關根彰子的特寫照片給媽媽桑看。

「你是櫻田門的嗎？」

他認為自己的家所在的地理上的東京，和所謂「東京人」、「東京之子」的東京，在定義上有著不言而喻的差異。固然俗話說「沒有連續住上三代，就稱不上江戶人」，但這種差異是無法用如此膚淺的方式界定的。

「彰子是個樸實的人吧？」本間故意套話，「比起我侄子，她實在許多，又不亂花錢。」

媽媽桑笑了，很正式地回答：「就我所知道的，她沒有。」

「噢，那我記得。」說話時，瑪琪嘴裏飄出柳橙的味道，她微笑著看著本間走了過來。

媽媽桑說完，咬著塗有粉色口紅的嘴唇，想了一下問：「你是櫻田門的人？還是這附近的……對了，你是丸之內警局的吧？」九-九-藏-書

復健療程規定每星期兩次，原則上排在星期一和星期五，所以今天等於是逃課了。可是看這腿的狀況，本間倒是沒什麼罪惡感。他甚至覺得，比起那種無聊的療程，比起被理療師折磨，現在這樣反而更具療效。對於自己拚命找理由把行為正當化的想法，本間不禁苦笑。

「倒也不是。」

瑪琪搖搖頭，這一次飄散出來的是香水味，大概是灑在頭髮上的。

「怎麼回事呢？」奉間問。瑪琪抓著他的手臂靠了過來，她的指甲很尖。

在媽媽桑作出回應之前，本間又趕緊補充說：「我侄子也知道她在酒廊工作過的事。最近這種兼差的粉領族也多了，所以他不在意。婚事不是因為這件事而破壞的。其實是我侄子太任性，彰子終於受不了他了。」

本間抬起頭直視著調酒師的眼睛，對方並沒有看他，而是看著吧台上的照片。

「因為被男人騙過錢嗎？」瑪琪一副很有興趣的神色，盯著本間的臉龐。

「這房子蓋在奇妙的地方。」本間對因工作性質而見多識廣的調酒師頗為期待，他說，「就蓋在棒球場旁邊。你看，不是有照明燈嗎？可是這個照明燈照的不是球場，而是對外照。你們知道這是什麼球場嗎？」

但是這些根源其實多半很脆弱，來自故鄉的呼喚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沙啞，所以失根的人數有增無減，本間認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想分手，沒關係，直說無妨。千鶴子撫養小智長大成人需要的贍養費，我會幫你跟俊介要的。」母親甚至還如此公開宣布，本間聽了不免有些憤憤，但當時千鶴子卻一笑置之。

本間知道媽媽桑和瑪琪的答案會是什麼，所以他問話的語氣好像是在提出謎語一樣。但是調酒師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反問：「這種事可能嗎？」

「是的。」

「你還記得她住在川口市的公寓嗎？」

「你知道這間房子嗎？對於這照片上女人所穿的制服，有沒有印象？」

媽媽桑聳了一下白皙的肩膀，說：「我們沒什麼機會拍照呀。」

「因為不是轄區，所以才能放鬆吧。當然，他們不會說自己是警察，可我們就是看得出來。」

媽媽桑的年紀看起來——快要四十歲了吧，有點豐|滿，從某個角度看會有雙下巴。比起關心體重計上的數字，她現在看著本間的目光更加專註。過了一會兒，她說：「我不知道彰子在哪裡。總之兩年前她那樣離開之後，連個賀年卡也沒有寄來過。」

出門前碇貞夫來過電話，回復說關根彰子持有駕照，但沒有護照。

由於尋找獃獃未果，小智晚飯吃得不多，一臉難過的樣子。本間出門前到他房間瞄了一下，他正在跟朋友通電話。因為最近沒有時間照管他，電話佔線時間太長的事就放他一馬吧。

又或者假彰子並沒有確認這些事實。那可就出了大問題。假冒的這個身份偏偏欠了一堆債，被討債公司騷擾，最後連自己不是真的彰子也被發現，豈不是敗得很慘。

「菊地師傅，你聽見了嗎？說是要找彰子。」媽媽桑對調酒師說。

「謝謝你啊。」

「嗯。」

「關根……」

「丸之內警局的人會到這一帶喝酒嗎？」

「不，沒有，所以我才沒出示證件。」

瑪琪故作姿態地想了一下。

所以，假冒者應該是能夠取得其個人資料，但又沒有與彰子親近到可以知道她破產一事的程度。

「有沒有看過她們的長相？關根小姐有沒有提起過她的女性朋友？」本間補充道。

「不知道哎。」她回答。

員工只有大概是在這裏打工的年輕男孩和兩名年輕女孩，一位是那個有博多口音的小姐，另一位則像是這裏的老大姐。

「關根彰子在這裏上班時，她母親過世了吧？她是否受了很大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