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卵 三
翌日是星期天，九點過後信吾還躺在被窩裡。雙腿無力。
「這令人失望啊！」
①「三四郎」池，是夏目漱石的《三四郎》中談到這個池子，因而得此名。
為什麼房子會說菊子像是懷孕了呢？信吾不禁懷疑房子說三道四也太過分了吧。
「上釣魚池去了。」
「修一以前好像沒有去過釣魚什麼的吧？」
「好。」
「哦，好像看過了。」
兩人折回房間的時候，菊子已經穿上白毛線衣和襪子，在飯廳里相候了。
看不出菊子有什麼隱瞞。
「這是我問你的嘛。」
「嗯。也許是向朋友打聽什麼事去了吧。」菊子說道。
可是，信吾又一次把報紙拿起來。
「爸爸，有兩篇關於二千年前的蓮花的報道吶。您看過了嗎？我把它單放出來了。」菊子邊說邊將兩天來的報紙放在矮腳餐桌上。
「沒有嗎？」
「啊，今早不想吃雞蛋。」信吾九-九-藏-書說著將盛著生雞蛋的小碗遞給了菊子。原來他想起夢中的蛇卵，就不願吃蛋了。
「倘使我們在地下也能埋上千年二千年，不死而只是憩息……」菊子自言自語似的說。
「為什麼？」
信吾卻在想：修一終歸還是同絹子分手了嗎？
這是報社特派員從華盛頓發回來的通訊。
信吾懶洋洋地刷完牙后，走進了飯廳。
房子在廚房裡給孩子吃東西，她喊道：「菊子，這是給爸爸準備的飯菜吧。過來瞧瞧好嗎？」
她略施胭脂，顯得很有生氣。
菊子疑惑地望著信吾，臉上鮮紅了。
「沒有。」
「可以處理掉嗎？」菊子說著將信吾放在身旁的報紙撿了起來。她的意思大概是問：報道蓮花消息的這張報紙是否也可以賣掉。
菊子在把舊報紙摞在一起用繩子捆上。大概是拿去賣的吧。
先前報紙曾報道說：從彌生ｈｔtｐs://rｅaｄ.99ｃsw•ｃom式的古代遺址里發現了約莫兩千年前的蓮子，蓮博士使它發芽開了花。信吾將這張報紙拿到菊子的房間里，讓她讀讀。這是在菊子剛做過人工流產從醫院回到家中躺在被窩裡的時候。
「埋在地下……」
信吾點了點頭。
「聽說修一到釣魚池去了？我帶菊子去看看就回來。」
「沒什麼，櫻樹的葉子幾乎全掉落了。可能長蟲子哩。我剛覺得茅綢在樹上鳴叫，不想樹上已經沒有葉子了。」
為了保子，得將晨報歸晨報、晚報歸晚報按日期順序分別整理。這是菊子的任務。
「先前讀到這則報道時，我也這樣想：倘使上千年乃至五萬年這一說法是真的話，那麼這計算的年代也太長了。」信吾笑了笑又再仔細閱讀了一遍。據報上說，日本博士從發現種子的滿洲地層的情況推斷，估計是幾萬年前的種子，而美國則把九九藏書種子外層剝掉，用碳素14放射能作調查，推測約莫是一千年前的。
「在庭院里。」
「這回可要多加保重啊。先前我曾和修一談過，我問他你能保證以後還會有孩子嗎？修一說得很簡單：保證也可以嘛。我說，這種說法就是不畏天的證明。自己明天的生命，其實也保證不了，不是嗎？孩子無疑是修一和菊子的，不過也是我們的孫子啊！菊子肯定會生個好孩子的。」
「過一會兒，咱們上釣魚池去看看好嗎？」信吾邀請菊子。
今年將它移植在池子里，它長出兩個蓓蕾，綻開了淡紅色的花。公園管理處公布說，這是上千年乃至五萬年前的種子。
大概還不至於房子已經察覺了，而當事人菊子卻還沒發現吧。
「保子呢？」
她說話的時候，枯黃的葉子不停地散落下來。因為沒有風，樹葉沒有翻個就直落下來了。
房子烤好鰈魚乾端了上來，不九-九-藏-書聲不響地放在矮腳餐桌上就走到孩子那邊去了。
「真對不起。」菊子說著垂下頭來。
「大家都先吃了，只剩下爸爸一人。」
「到釣魚池去？」保子回過頭詢問了一句。
「是嗎？你問她了？」保子心不在焉地說。
清晨，信吾回想起來，覺得不論是駝鳥卵還是從蛇卵里探出頭來的小蛇，都是令人害怕的。
「不論是上千年還是五萬年，都說明蓮子的生命很長。比起人的壽命來，植物種子的生命大概是永恆的啊！」信吾邊說邊瞧了瞧菊子。
「嗯。」
菊子起身去給信吾沏茶。
後來又報道了兩次關於蓮花的消息。一次報道說：蓮博士將蓮根分植到母校東京大學的「三四郎」①池裡。另一次報道說：據美國方面的消息，東北大學某博士從滿洲的泥炭屑中發現已變成了化石的蓮子，送到美國去了。華盛頓國立公園將這蓮子變硬的外殼剝掉，用德濕的脫脂
hｔtps://reaｄ•９9csｗ•ｃoｍ棉將它包上，放入玻璃器皿中。去年，它就萌發出新芽來。
菊子接過盛了飯的飯碗，信吾開門見山地小聲問道：「菊子，要生孩子啦？」
剛才那番話會不會被在廚房裡的房子聽見呢？他回頭望了望，房子帶著孩子出去了。
「你怎麼啦？」
「嗯。」
因為經常星期天修一有時也到情婦那裡去。
信吾走下庭院，保子正站在那裡仰望著櫻樹。
菊子急忙回答過後，好像對這突如其來的提問感到震驚。
「沒有。沒有這回事。」菊子搖了搖頭。
「剛才我問過菊子，她說沒那回事吶。大概是房子判斷錯了。」
「是嗎，修一呢？」
「不是墳墓。不是死而是憩息。人真的不能埋在地下憩息嗎？過了五萬年再起來，或許自己的困難、社會的難題都早已完全解決，世界變成樂園吶。」
「可房子為什麼會那樣胡思亂想呢？」
菊子起身離開，爾後把信吾的早餐端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