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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魚 四

秋魚 四

信吾沉默不語了。
「我也經常想起這件事,還想過把腦袋存放在醫院里試試呢。」
「老家的家產不需要什麼人去繼承。」信吾斬釘截鐵地說。
菊子的細長脖頸線條很美,信吾也是很清楚的。不過,在恰當距離的地方從躺著的角度望去,就愈加艷美了。
「嗯。因為每晚都要把腦袋存放在睡眠醫院里啊!可能是年齡的緣故吧,我經常做夢。我曾在什麼地方讀過一首詩,詩曰:心中有痛苦,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現實的繼續的夢。我的夢,並非現實的繼續。」
或許也是由於秋天的光線柔和的緣故吧。
不過,不是指剛才的事,而是說就像被切斷的鮮血淋淋的耳朵那樣,隨便再植上去,也許還能長得很好。「
「是啊,應徵入伍以後他就變了。我也把握不住他的真心所在啊,故意地……
星期日下午,修一好像又去釣魚池釣魚了。
「有。山上還剩下五六個。」
「哦?」
「房子長相又不好看。即使有機會再婚,她扔下兩https://read.99csw.com個孩子再嫁,不管怎麼說,菊子也太可憐了。」
「是美國方面報道的,說:紐約州一個叫水牛的地方,水牛……有個男人因車禍,掉了一隻左耳朵,去找醫生了。醫生旋即飛跑到肇事現場,找那隻血淋淋的耳朵,撿回來后,立即把它在傷口處再植上。聽說,至今再植情況良好。」
抬頭望去,原來是五六隻鴿子從庭院上空低低地斜飛過去。
她那從下巴頦兒到脖頸的線條優美得無法形容。信吾心想:一代是無法產生出這種線條來的,大概是經過好幾代的血統才能產生的美吧。信吾不由地感傷起來。
「你說的什麼啊?」信吾似問非問地說。
「這就是菊子的不幸。」
「搬出去住怪害怕的。修一挺可怕的。」菊子小聲說,不讓保子聽見。
扒在放鞋石板上的阿照,也追蹤著鴿子的振翅聲,跑到庭院的對面去了。
一看到自以為有趣的消息,保子便念給信吾聽。因為習以為常,信吾https://read.99csw.com愛理不理地說:「星期天保子不要再看報了好不好。」說罷,信吾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唔,我也反問了修一一句:說自己的妻子自由,是什麼意思?……仔細想想,或許也含有這層意思:菊子從我這裏獲得更多的自由,我也應讓菊子更自由。」
「菊子打算同修一分手嗎?」
「去看大佛了。有時孩子也真奇怪。有一回裡子去看大佛的歸途,險些給汽車壓了。可是,她是喜歡大佛,總想去看看吶。」
「他的行蹤只需一調查就能知道,不過……眼下可不知怎麼樣。」
「所謂不要指望,這是我年輕時起就心滿意足了。可是房子就那樣帶著兩個孩子在身邊,我總覺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信吾有點吃驚:這是菊子第一次表現出來的熱情。他感到危險了。
可能是由於髮型的關係,脖頸格外顯眼,菊子多少有點消瘦了。
菊子以明朗的表情望了望信吾傾訴似地說。
從下巴頦兒到脖頸的線條還飄逸著九*九*藏*書菊子那少女般的風采。
菊子正在客廳的壁龕前插土瓜。
「山上還有吧。」
「相原失蹤了,生死不明。」信吾輕聲地答道。
「是嗎。」
保子沉默下來,繼續讀報。
信吾把晾曬在廊道上的座墊排成一行,枕著胳膊躺在上面,沐浴在秋日的陽光下,暖融融的。
每天早晨洗臉的時候,信吾都從芒草的上方看到後山上的著了色的土瓜。一放在客廳里,土瓜紅得更加鮮艷奪目了。
「菊子,那上瓜是長在後山上的吧。」
「是嗎?」
「據說手指被切斷,即時也能再植,而且能再植得很好。」
菊子一聲不響。
「房子不回老家去嗎?她可以去繼承家產嘛。」
「不會是愛上大佛了吧?」
「嗯。因為很美,所以……」
阿照也躺在廊道前的放鞋的石板上。
保子看了一會兒其他消息,彷彿又想起來似地說:「夫婦也是這樣的啊,分居不久又重聚,有時也相處很好吧。分居時間太長,可就……」
菊子認真地說:「假如真的分手了,我也希望九-九-藏-書爸爸能讓我照顧您,不論什麼。」
「爸爸!」這回是菊子呼喊道。「聽媽媽說關於耳朵的故事以後,才想起有一回爸爸說:」世上能不能把頭從軀體上卸下來,存放到醫院,讓院方清洗或修繕呢?『對吧?「
「所謂我,是指爸爸嗎?」
「對他這個人我有些地方難以理解。有時候突然覺得他很可怕,真沒辦法啊。」
「菊子對我好,是不是錯把我當作修一了呢?這樣一來,對修一反而會產生隔閡啦。」
菊子瞧了瞧自己播完了的土瓜。
「我嘛,雖說不是不肯賣力氣,不過你以為我六十幾歲了?」
信吾望著土瓜的時候,菊子的身影也跳入他的眼帘。
這時,天上傳來了聲響。真的,信吾以為是聽見了天上傳來的聲音。
菊子手中的藤蔓上掛著三個瓜。
「修一對菊子說過菊子是自由的嗎?」
「不,我心甘情願,沒有什麼不幸的。」
「還有一條,就一條……」保子招呼信吾,「這條很有趣嘿。」
「那就只好盡人情,聽天由命了。房子上哪兒九*九*藏*書去了?」
「對,對。那是觀賞附近的向日葵之後說的。近來彷彿越發有這種必要了。忘記怎樣結領帶了,或許不久連把報紙顛倒過來讀也若無其事啦!」
「這是老丈母娘戀戀不捨啊!他們的離婚申請書不是早就提出來了嗎?請不要指望了吧。」
「沒有。」菊子抬起詫異的眼睛,「所謂自由?……」
菊子也聽見了,她走到廊道的一頭,目送著鴿子,噙著淚水,喃喃自語:「我自由嗎?」
「就說房子的情況吧,不就是這樣的嗎?」
在飯廳里,保子將近十天的報紙摞在膝上,一張張地閱讀著。
「倘使這樣,菊子他們當然就要遷出單過羅。孩子由外婆來撫養。」
信吾一邊望著土瓜的花;一邊唐突地說:「菊子,搬出去住吧!」
然而,這線條柔和而緩緩脹起以後,那少女的風采就逐漸消失了。
「好像是愛上大佛了。」
信吾望了望菊子。
菊子大吃一驚,迴轉身站了起來,然後走到信吾身邊坐了下來。
「對。修一說過,要我對菊子說:菊子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