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入住者

第二章 入住者

「姑且不說靜子,我一直都還是很挂念信治和我惟一的侄兒孝弘。雖然這樣,但他問都不問我怎麼樣了,而是迫不及待地向我借五百萬日元,這讓我目瞪口呆。」
貴子又問了一遍弟弟家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但電話另一頭的警察所說的和剛才說的一樣,沒有告訴她太詳細的情況。貴子甚至都不知道二零二五室里死了三個人,另外還有一人從陽台上墜樓而亡,他只是說「倒在地上」。
「信治的肚量很小,而且性子急。想起一件事來,他不是趕快決定儘早把它做好,而只是擔心得不得了,因為這個,他經常挨我的訓,長大成人之後,這個毛病也沒有改過來。在工作上,這種小氣倒是不錯,不會出一點紕漏,特別是在營業部的時候,大家對他的評價都不錯,他自己也開始驕傲起來了。」
小絲貴子覺得與開車迷路相比,當在現場面對事實時,自己反而冷靜多了,也可以說是沉著吧。
這個電話是茺川北署的警察按西樓居民登記簿上小絲家的「緊急聯絡方法」一欄的電話號碼打過來的,小絲貴子這才知道自己家的電話號碼被弟弟作為緊急聯繫方法登記在表格中。
「在聽他講的過程中,我不僅吃驚,而且有點害怕。不是七千二百萬日元嗎?原來是一億日元,出價為七千五百萬日元,還說是便宜物,我說信治你是不是太傻了。不管是一億日元還是七千五百萬日元,對我們平常百姓而言,哪一個都是天文數字,認為它很便宜本身就有問題。」
「我把公司的同事介紹給你吧,他也曾把人叫到銀座的餐館里。那是一家價格很高的餐館,要說錢到底是怎麼支付的呢,我覺得應該是對方買單吧。當然我並沒有和他的那位同事交往。我總覺得有點不對頭,對方對那裡的酒和菜非常熟悉,好像是過慣了奢侈的生活,這讓我很是生氣。」
在貴子看來,靜子身上穿的那些品牌的衣服及飾物和她的身份很不相稱。
但到了最後,是信治說,貴子在聽。聽完之後,他讓貴子講她想說的話。她讓邊哭邊敷衍她的信治把電話給靜子,雖然信治不太願意,但可能是靜子從他們的談話內容上明白了情況,她自己接過了電話。
「連信治都說沒有成家的姐姐不會理解一位家庭主婦和母親的心情,別人隨便進入自己家的廚房和浴室,我可以想像到靜子所受到的傷害。要是這樣的話,那我還有話要說。靜子的哪一點像位家庭主婦?家裡髒得像個垃圾箱,連內衣都要拿到洗衣店裡洗,也不給孩子做晚飯,她哪一點像個家庭主婦?而且那天晚上,她是在外面吃完飯才回來的,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好好地吃了晚飯,所以連回家都晚了。像這樣的做法,居然還吹自己是為了孩子著想。」
「我想給他做點熱的東西吃,但孝弘很著急,說沒有時間了。把孩子送走之後,我突然生起氣來了。」
從千住北新城到茺川北署,開車大約需要十分鐘。風還是很大,但雨點慢慢變小了。
位於東京都武藏市吉祥本町的、沿著五日市街道的一座小型出租樓房的四樓上掛著一塊用白底綠字寫著的「濱島學習教室」的廣告牌,學生們都親切地稱它為「濱塾」,這裡有一位從昭和六十三年起就擔任專職教師的女教師,名叫小絲貴子,五十三歲。她是住在案件現場——千住北新城小區二零二五室的小絲家的戶主小絲信治的親姐姐。
「他說姐姐要是向娘家要錢的話,他也要買自己的房子,否則他們早就能實現了。」
這裏就是從二十層墜樓而亡的那個年輕男子屍體所在的地方,這是因為下雨而採取的保護措施,但貴子還不知道這件事。
那一天天氣很好,貴子在北千住的車站下車后,就看見了千住北新城兩座塔樓像什麼不現實的門柱似的高聳人云。就這麼一看,貴子想,自己可不能住在這裏,就算請我也不行。她在站前坐上了一輛計程車,隨著汽車的搖晃,離千住北新城越來越近了,她的這種心情也越來越強烈了。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
小絲靜子還有一個弟弟,他是家裡的繼承人,他有足夠的理由反對父母把家產分給姐姐。
信治深夜打電話來借錢,這讓貴子很生氣。她生氣地說你怎麼還是這個樣子啊,但信治卻在嘿嘿地笑。他用很著急但又非常高興的口氣問了好幾遍,你借不借啊?「他滿不在乎地說:『房子不錯,靜子也很喜歡,所以一定要買的,我到處張羅錢,但還差五百萬日元,所以向你借了。』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濱島學習教室的辦學方針不同於普通的升學學校,它主要招收跟不上學校課程進度的和淘氣的以及與老師關係不好的中小學生,它的辦學宗旨是按他們的情況進行必要的教育。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係非常好,像遇到生病、車禍、在家吵架以及離家出走等意外情況時,學生家長或學生本人會打電話來尋求幫助和建議,也有不少人會直接登門造訪。因此,6月2日凌晨兩點半以後,當卧室枕邊的電話響起的時候,小絲貴子以為還是這些事情。
「一看到那條人行道,我就想起了《可怕的魔法》。」貴子說,「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這是一條用黃色的磚鋪成的道路。」
「因為信治就是那樣的性格,所以我特別希望他能找一位樸素而又善於持家的妻子,但是我很失望。有人告訴她,即使是普通職員家長大的孩子,現在許多人都是這樣,但總會有踏實的人吧,我胡思亂想,連覺都睡不好。」
因為孝弘讓她在家等媽媽,所以,屋裡就剩下貴子一個人了。可能是太生氣了吧,貴子把家裡徹底清掃了一遍。她把廚房和浴室里收拾得乾乾淨淨,還把堆在洗衣機上的衣服全都洗了,並用烘乾機烘乾了。就在她熨衣服的時候,靜子回來了,這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很清楚,她穿著一身黃色的套裝,是那種金黃色的。精心地化了妝,還抹了香水,背著一個小公文包,從外表看,就像https://read•99csw.com是電視上的新聞主持人。」
「警察說,因為這人是被擊中了腦袋,所以人的模樣可能會有所變化,你看仔細了。但我確實沒有看錯。說實話,那個時候,我都沒有注意到死者的頭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我只看他的臉,所以也沒有覺得很恐怖。」
看上去倒是有一些生活氣息,這一點給了貴子很大的安慰。確實,在這麼大的小區內,孝弘也許根本不用擔心發生車禍而痛痛快快地玩耍——但另一方面,孝弘是怎麼去瀧野川學院附小上學的呢?現在也有坐電車上學的,但多數是要換車的。如果上學要花很多時間的話,那他在家的時間就少了,在小區里交朋友的機會也不會多。就算小區里有漂亮的公園,如果沒有可以一起玩耍的朋友,這又有什麼意義呢?貴子想起了信治和靜子的表情,並在體味著他們的苦心。雖然他們說要給孝弘創造一個好的居住環境,但他們所考慮的好環境的標準到底是什麼呢?那天晚上,貴子回家后,給好久沒有打電話的信治家打了一個電話。因為是星期天的晚上,就連信治也在家。是信治接的電話,當她開始說自己去看過千住北新城時,口氣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打完電話后,警察說,小絲夫人,你弟弟一家都平安無事。但是,他們不在那座公寓居住的原因很複雜,所以,接下來要逐個詢問他們。我以為他們要把信治他們叫到這裏來,但警察要去靜子的父母家。靜子的父母家在日野市。我問他們我是不是要一起去,但警察說要先進行調查,所以讓我先回去。他們還說警署的車會送我回去。他們還說辛苦我了,我幫了很大的忙。」
信治還解釋說他們也不需要全額支付七千二百五十萬日元的房錢。
這是平成四年春天的事情,之後的四年中,他們沒有任何來往。
你還是老樣子,因為差五百萬,你們就買不成房子,但你都不想想借錢應該怎麼做,閉上你的嘴——雖然貴子訓了他,但信治看不到她失望的樣子,而是滔滔不絕地說著這是多麼好的房子,它將會給孝弘帶來多麼理想的環境。
冰箱里有三明治,不是自己做的,而是從外面買來的。孝弘把它拿出來,就著方便菜湯一起吃。
好在信治比較擅長經營,在公司做得也不錯,收入也在不斷地提高。結婚後的一段時間里,夫妻兩人都在上班,但三年後靜子因懷孕而辭職,不久長子孝弘就出生了。這一年,信治由營業部調到了企劃部,雖然職務是企劃部的副部長,但事實上他在領導著一個部門。
「從那時起,我就發現有許多奇怪的事情。」
「我一直是當老師的,濱島學習教室的宗旨不同於現在的學校教育,要說為什麼,可能是理想主義吧,現在的我已經不同於過去的我了。
貴子並不因信治訂婚而吃驚,讓她大吃一驚的是信治告訴她,他已經見過靜子的父母了,他們已經同意兩人結婚,結婚典禮的日期也都定好了。正因如此,貴子對將成為弟弟伴侶的這位女性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
貴子不知道,這段時間,靜子一直在新宿一家商場的時裝店裡上班。一周工作五天,從早上十點到下午六點,所以,孝弘放學回家時,她當然不會在家。
「不太好說……」她先來了一個開場白,「我首先想到的是全家一起自殺,我想起了四年前信治向我借五百萬的那個電話,我覺得不會再有其他原因了。借的錢還不上了,又沒法回頭了,所以只好全家一起自殺了……我感到有點喘不過氣來。」
「但是,客觀地想一想,警察的處理也沒有錯。在得知他們平安無事的那一瞬間,弟弟他們的角色發生了變化,他們成了這起殺人案的相關人員了。不管怎麼說,畢竟是在弟弟為戶主的公寓里有四個人被殺了。到了這一刻,小絲貴子的認識是正確的。可是沒過多久,警察就查明了小絲信治一家不僅沒有住在千住北新城二零二五室,而且他已經不再是這裏的戶主了。」
「在管理員辦公室,我看到了茺川北署和警視廳的警察,管理員佐野也在那裡,到了這個時候,他們才第一次把所掌握的情況告訴了我。」
從武藏野市到茺川區距離非常遠,而且又下著雨。雖然開車的路上精神非常緊張,但貴子還是想起了四年前的正月,也是夜裡這個時間,信治給她打來的那個電話。
看了看姐姐收拾乾淨的家之後,小絲靜子十分生氣。她訓斥說怎麼可以隨便進入別人的家裡幹活,貴子也不甘示弱,聲音也提高了許多。
這是通往理想王國的特別的道路——「我有一種俗不可耐的感覺。」
躺在裏面的是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臉灰灰的,閉著眼睛,嘴巴有點扭曲了,雖然人已經死了,但他卻有著一種很奇怪的表情。但是,這個人,貴子不認識。
「但我們還是兩姐弟,」小絲貴子強調了一句,「儘管這樣,我們還是暫時中斷了聯繫。不過為了信治,為了孝弘,我什麼也沒有接受。」
也是那一剎那間,貴子想到了我還能認出弟弟嗎?四年沒有任何來往了,她突然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對他們借款近四千萬購房的行為,自己是不是應該一直堅決反對下去?自己中途放棄了,是不是也應該負有責任呢?「特別是想到孝弘的時候,我的心裏堵得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那個孩子已經是中學二年級的學生了,我也曾想過他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男孩子呢?因為我也是太固執了,沒有祝賀他的升學,所以什麼也不了解。當我聽說孝弘也倒在家裡的時候,我只想到了這些。如果是倒在弟弟家的話,那肯定是弟弟和他的家人了。」
這個時間非同尋常,可能是有什麼緊急情況吧!貴子之所以在卧室里裝了一部電話,就是為了能夠即時處理這種事情。她睡得很熟,眼睛一下子還睜不開,她用手拿起了電話。
「我以為靜子的父母聽說是茺川北署后,也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刑警們說話非常客氣,他們並沒有談read•99csw.com到殺人案,而是說因為想聯絡小絲信治一家,所以想問一下他們的住址。他們說得非常巧妙。」
二零二五室里發現有三具屍體,中年男女各一名,還有一名七八十歲的老年婦女,另外還死了一名約二十歲的年輕男子。看上去,他是墜樓而亡的,但還不能肯定他是從哪裡掉下去的,是墜樓以後死的呢,還是死了以後掉下去的呢?關於墜樓地點,從情況分析,現在自然會認為是發現屍體的二零二五室的陽台。
「那你在幹什麼?啊!」
貴子一直在批評信治花錢大手大腳,也說過他好多回,讓他過自己應該過的生活。
「屋裡亂七八糟……廚房裡有許多盤子,灶台上全是油污,洗臉池和浴缸也很臟,全是水垢,而且上面布滿了灰塵。洗衣機上也全是灰塵,我情不自禁地問了一句:『你媽媽不洗衣服嗎?」』孝弘說,媽媽上班很累,所以就不洗衣服了,衣服都送到乾洗店去洗。孝弘還說,過不了多長時間,他還要上一個英語會話班,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輕閑了。
「我說開自家的車去,電話里的警察把路線告訴了我。事情還沒有搞清楚,別說信治和靜子,我很是擔心孝弘,魂都快嚇沒了。」
「我放心了,但不知為什麼,頭有點暈。刑警拉著我的手,把我帶到了一樓的一個地方,像是會議室,在那裡,他們給我倒了一杯水。」
但是,靜子和她父母的態度也非常強硬,他們堅持說有許多名人的孩子都在那所學校上學,而且每年五十多萬日元的學費也由靜子的父母來支付。
途中有刑警和我打招呼,當他們聽說我是小絲信治的家人時,就把我帶到了西樓的管理員辦公室。
「他說錢的事已經解決了,我就問他怎麼解決的,在哪裡借的錢,但他沒有回答。只是興沖沖地說,沒關係,馬上就要簽合同了。」
「靜子還假惺惺地問候了我一句,但當聽到我說這些客套就不需要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打電話的時候,她的態度一下子發生了變化。」
他沒有從貴子那裡借到錢——至少他還沒有籌足千住北新城西樓二零二五室的購房資金。明白了這些之後,信治把電話掛斷了。
「但是,有的地方是絕對不會變的,那就是我們都是『教師』。在學校里,教師的地位最高,當發生問題的時候,不可能置身事外。總之,學校里最偉大的就是老師。所以,到了這個時候,我總覺得非常遺憾。因為我對自己的家人……
天亮了,雖然下了暴風雨,但天還是越來越亮了。6月2日是星期天。
這天晚上,貴子未能見到信治,但後來他打電話來了。
「在那一瞬間,我閉上了眼睛。」
「電影里的屍體不都是用布包著運進來,放到停屍房的檯子上然後再裝進去的嗎?雖然在那種時候不應該想這些事情,但人真的是很奇怪。」
「靜子的娘家多少還是個資本家,而且以前他們也說過要支付孝弘所需要的費用,現在我們買房子,她的父母一定會幫我們的。」
儘管如此,當時姐弟兩人的關係還是相當親密的,不管怎麼說,只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也許是擔心已經三十多歲但仍獨身一人的姐姐吧,他有時也會說有沒有合適的人啊,見面以後怎麼樣啊之類的話。
「我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辦法,反正靜子的弟弟做了讓步,靜子當然得到了贈送的財產。後來的情況卻是事與願違。」
讓貴子意外的是,當她按響信治家的門鈴時,竟然沒有人回答。
這天深夜,有人通知她就在弟弟一家住的公寓里「有幾個人倒在地上」。
孝弘用鑰匙開門之後,貴子終於來到了家裡。
說到這裏,靜子和她的父母對孝弘的教育問題的態度就像上面所說的那樣。事實上,隨著在公司地位的提高,作為父親的信治越來越忙了,家裡的事情完全聽任靜子安排。
「姐姐,平常百姓已經是一個死語了,姐姐一直當老師,都快和社會隔絕了。」
五百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貴子生氣的是他把差五百萬競說成「還差一點點資金」。
「我馬上就問孝弘在哪裡,孝弘十四歲,現在的孩子無論怎麼長,十四歲的男孩子和二十多歲的男人還是有不同之處的。沒有孝弘,這讓我覺得很奇怪。而且那個年齡比較大的女人,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靜子的母親,但她還沒有那麼老,她也就六十歲左右吧。
在前往千住北新城的道路兩邊,能看到塗滿白灰的破舊的建築物,有在已經生鏽的樓梯上擺著花盆的聯合公寓,以及穿著工作服戴著白手套在鐵皮做成的屋頂的商店裡幹活的人們,還有長滿了草的空地。千住北新城就是被經濟不景氣折騰得精疲力竭的工廠街的夢想一樣,始終是乾乾淨淨地聳立在這些低矮的屋頂和電線杆的上方。
「姐姐,你自己一直獨身非常寂寞,嫉妒我們,而且多管閑事。她大叫著讓我不要再管他們的事情了。」
雖然很生氣,但貴子還是耐住性子,詳細詢問了房子的名稱、位置、售價以及目前的資金情況和融資情況。
「不對!我大聲叫起來,聲音大得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貴子說完之後,信治回答說,他和孝弘對靜子並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這種事情用不著別人說三道四的。
結果,什麼事情也沒有商量就把電話掛斷了,小絲貴子一直為此而感到憂鬱。幾天以後,貴子頭腦冷靜下來之後,決心去一趟弟弟家。
「但是,聽完對方的話必后,我才知道是另外一回事,是我弟弟信治一家的事情。
小絲貴子因為生氣,說話的語氣也就強硬起來了。
茺川北署的停屍房在地下一層,因為房間比較狹小,警察把屍體放得比較緊,小絲貴子突然打了個哆嗦。
靜子不在家,貴子以為她去買東西了,就在門口等著,可是過了差不多一小時,她還是沒有回來。
後來,信治在東京都的一家機械製造公司上班,住在公司的單身宿舍里。他經常嘆息自己的薪水太少,不時地向貴子要一些零花錢。
在和警察的交流過程中,貴子認為警察已經read•99csw•com開始臆常死存二零二五室的人不是小絲信治一家。但只有貴子自己這麼想的,也許這隻是表面現象吧。
因為她感覺到靜子也在旁邊聽著電話,貴子能理解靜子不願和她談論資金問題的心情,不就那麼回事嘛。貴子一直嘮嘮叨叨地指責他們過於奢侈了,現在弄得是一輩子都要為買房而苦惱。靜子當然不願意對貴子說到手頭錢也不夠還得借錢這些話。
要說豪華,確實是豪華,但貴子並不喜歡。從周圍街道的景色看總有點異樣的感覺,千住北新城的輪廓,公寓小區的圍牆。從千住北新城到千住北車站,有一條鋪著彩色地磚的整齊的人行道。
在貴子三十五歲的那年春天,二十七歲的信治告訴他自己訂婚了,對方是一位叫靜子的二十六歲的女孩,是公司的同事。
小絲貴子比弟弟信治大八歲,父母在琦玉縣越谷市開了一家乾洗店,母親的工作很忙,從很小的時候,貴子就代替母親照顧信治,她當然非常了解信治的性格。
「在這個過程中,我也提出想看一下死者的樣子,但警察說不行,他們讓我去警署。然後我坐著警察的車去了茺川北署。」
「從那個時候,靜子就喜歡講排場。」
停屍房確實挺小的,棺材一個挨一個地擺著。開門進去的時候,貴子想到屍體應該是被整齊地放在棺材里的。
「因為我們家經營著一家規模很小的乾洗店,生活一直非常簡樸。不幸的是,父母在我二十四歲時就相繼去世,當然,那個時候的信治還是個學生。自從父母生病以來,乾洗店幾乎就關了門,它已經沒有一點進項了,我只能用保險金來還貸款,經濟上非常困難……雖然我已經當老師了,但工資只夠支付信治的學費,我非常辛苦,結果他上了三年大學就中途退學了。」
事實上,孝弘確實也在靜子的父母家。那麼說,全家三口人都住在靜子的父母家嗎?警察的話貴子只能聽到一句半句的,她還不知道事情究竟是什麼樣的。
「平成四年,泡沫經濟崩潰,土地的價格也在一路下滑。信治和靜子一起說服弟弟,土地的神話已經結束了,今後再擁有土地已經沒什麼用了,還不如趁早把土地都賣掉,擁有土地的時間越長,最後從父母那裡得到的遺產就會越少。那些人說起一些歪理來,真是頭頭是道的。」
可是,那個電話過後的一個星期左右吧,信治又打來了一個電話。他說錢的問題已經解決,讓我把以前的事情都忘掉。
「我問他弟弟家發生什麼事了,他說現在還不太清楚,但我弟弟家的公寓里像是發生了一起案件,有幾個人倒在地上。」
但這一次,他們卻成功地說服了這個難纏的弟弟。
小絲貴子說,其實她現在不太願意回憶當時她和靜子之間的談話。當貴子講到自己沒有借錢給信治,並且親自去看了看千住北新城的時候,靜子的情緒有點激動,說了許多攻擊貴子的話。這每一句話,到現在為止,還給貴子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她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即姐姐一直獨身一人,根本不了解家庭和孩子。同時,她還強調一點,那就是沒有孩子的人不會了解為孩子將來著想的父母的心情的。我當然不是說他們買自己的房子有什麼不好,只是生活在像巴比倫之塔似的超高層公寓里真的是為了孝弘嗎?而且為了購房,還借了那麼多的錢——我雖然說出了自己的兩個擔心,但靜子根本聽不進去。最後,她竟然說『我把信治從姐姐那裡搶了過來,所以姐姐才會恨我,並且要挑撥我們夫妻關係』。她還像個女孩子似的哇哇大哭,這讓我覺得很煩。」
一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到現在都還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警察說,對不起,把你吵醒了。哼,在把我搞得暈頭轉向的時候,靜子卻在隨心所欲地睡懶覺,我的頭很疼。但是轉念一想,靜子在她父母家的話,那孝弘也一定和她在一起,孩子是平安無事的。想到這裏,我的心情有點激動。」
好在小絲貴子是一個非常認真的人,她有個習慣,就是隨身攜帶一個記有家人、朋友和熟人住址及電話的通訊錄,因此,在茺川北署,她就可以馬上把小絲信治的工作單位及電話號碼、靜子娘家父母的住址告訴了警察。
「在你那裡嗎?小絲靜子在你那裡嗎?」
「警察問我能不能肯定信治現在的住處就是千住北新城小區的二零二五室,我回答說他只告訴我說要搬家,可能是吧。事實上,我和弟弟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面了,也很少有什麼聯繫。」
對於事業發展一帆風順的信治,雖然很少再有需要擔心的事情了,但貴子又有了新的煩惱,那就是侄兒孝弘。
「夜裡三點突然給我打電話,他說姐姐,我想買房,但資金還差一點,你可不可以借我一些?」
為了和信治直接談一談,第二天中午休息的時候,貴子去了信治的公司。信治在公司,他們在公司的休息室見面了,但談話並不成功。
貴子卻不認為這是沒關係的事情。她隨便買了份住宅信息雜誌,上面登有千住北新城的兩處房屋出售的廣告。這兩處都在二十五層,是一套3LDK和一套4LDK,價格分別為七千八百萬日元和八千九百萬日元。也許信治他們買的房子和這些不一樣吧。還有租賃房屋的廣告,LDK的租金為二十三萬日元,管理費另算——對貴子而言,這些都是想像之外的金額,而且二十五層也是讓貴子心慌的數字,這是超高層公寓樓。在如此高的建築物里生活,會不會給才十歲的孝弘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呢?這些擔心讓她感到非常疲勞,貴子決定下周的周日去千住北新城看一看。她按住宅信息雜誌上所登的地址,又查了查地圖,地圖上也有這個大規模的住宅小區。
事實上,那一天晚上的飯錢是信治用信用卡勉強支付的,後來他又來向貴子借錢。雖然在那種場合他可以奢侈,但這種東西已經滲透到他每一天的生活中,在他的心中深深地紮下了根,當時貴子對此十分擔心。
在孝弘一歲前,貴子就read•99csw.com經常為嬰兒的玩具及衣服問題和他們發生口角。貴子說,靜子和她的父母只考慮外形和價格,而不考慮這些東西的安全性及使用的方便性。但是,第一次絕對性的對立是發生在孝弘一歲四個月的時候,靜子要把孩子送到「初級嬰兒學校」上學。
「我想信治的公司可能不上班吧,就算有人的話,也得等到八點以後才能聯繫上。所以,警察就決定先給靜子的父母家打電話。剛過六點,太早了,這樣好嗎?」
貴子坐在那裡,手放在膝蓋上,仔細地聽著電話。這時就聽打電話的警察說。
最後,孝弘還是上了那所初級嬰兒學校。而且之後他上的幼兒園裡有許多人是來自這所學校的學生,他們後來還考上了好幾所非常有名的私立小學——所有的學校都是可以免試升人大學的學校。
這些都是貴子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的事情,她覺得太危險了。
「上小學的時候也說過要慶祝慶祝,但因為沒有考上好的幼兒園上了瀧野川學院附小,而放棄了這種想法。準確地說,這所學校即使在私立學校中也只是一所三流學校。作為一名教師,我認為要是專門上那所學校的話,遠不如去上當地的公立學校。但靜子卻非要讓孩子上私立學校,這樣就可以在周圍的夫人面前炫耀。她根本就不是為孝弘著想,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這才是最重要的。」
就這樣,小絲貴子和弟弟一家暫時中斷了聯繫。但貴子記得後來也就是4月中旬左右吧,他們寄來了一張明信片,說他們一家已經搬到了千住北新城小區了。
「姑姑怎麼了,好像很擔心的樣子。他雖然還是個上小學的孩子,但可能是從最近的電話中覺察出了什麼。我說是來找他媽媽的,孝弘說他媽媽還沒有下班。」
但是沒過幾天,姐弟之間的談話就傳到靜子耳朵里了。可能是對靜子越來越不耐煩的信治在兩口子吵架時不小心說走了嘴,他說「我姐姐這麼說的」。憤怒的靜子給貴子打了個電話。
小絲貴子快到凌晨四點時到達了千住北新城小區。因為天還下著暴風雨,道路不好找,她迷了好幾次路,所以比計劃的時間晚了一些。
「因為以前他就討厭等著繼承遺產,所以他們兩人就要求靜子的父母把錢贈送給他們。但因為是分財產還是不太好吧,這個話,我以前就聽說過。而且,無論靜子的父母對她再好,恐怕也不會太情願吧。」
為了能讓孩子將來上水平很高的私立幼兒園或小學,就把那別說上學年齡、就連上幼兒園的年齡都不到的孩子送到什麼都不知道的「初級嬰兒學校」,對這種行為,貴子根本不會認同。所以貴子就一直不斷地質問他們,他們到底要做什麼,那所學校是有資格證的人開辦的嗎?當然,作為現職小學老師的貴子,不可能對這種事情保持沉默。
由此可見小絲貴子的弟媳能言善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評價,後面在講述小絲家人的看法時再做說明,我們還是先來看一下小絲貴子後來所遇到的事情吧。
「我提出要看一下屍體,他們告訴我目前還在進行各種調查。管理員佐野的情緒很不正常,他好像比我還要緊張。」
你沒有搞錯吧?警察又確認了一下。貴子點了點頭。
看到了姑姑,孝弘趕快跑了過來。。
電話里傳來的是一位中年男性平靜的聲音,說話的態度非常客氣,他先確認了貴子是不是叫小絲貴子。在貴子問話之前,他先報出了自己的身份。
「當時我覺得這個通知只不過是一個諷刺而已,我們吵架的原因就是這座公寓,他們知道我反對買房,所以才故意把他們搬家的消息告訴我。」
在貴子辭去小學老師的工作轉到「濱島學習教室」的時候,信治也說過許多喪氣話,說什麼教這樣的孩子學校能賺錢嗎,還不如到輔導升學的學校里當教師。貴子到現在才明白,自己和弟弟有著完全不同的人生觀。
「英語會話班和游泳班,要上到晚上九點,去這兩個地方都必須坐電車。我問他,你的中餐和晚飯怎麼吃,你不餓嗎?孝弘說,媽媽在冰箱里放一些東西,自己熱熱吃,孩子說著說著都快要哭了。」
只要想起這些話,小絲貴子的臉上就會呈現出笑意。
「這個問題他們當時並沒有告訴我,後來我也問過,警察說,在我趕去之前,和二零二五室住在同一層的鄰居說,最近小絲他們好像沒有住在這裏,是另外的人住在這裏的。但是,就算是鄰居,也還有人根本沒有發現這一情況的。所以,刑警們對這一情況還不能作出清楚的判斷。」
結果,她倆吵了起來,比前一天在電話里吵得還要厲害,旁邊的鄰居非常擔心,跑過來看了看。兩人大著嗓門吵架的結果是靜子讓貴子再不要登自家的門,在靜子的罵聲中,貴子從小絲家逃了出來。
另外三個人,貴子也不認識。也就是說,這四個人都不是小絲信治家的人。
不光是警察,就是貴子,這件事到了這一步也不可能就結束了,現在只是搞清楚了調查的出發點。停屍房裡的四個人如果不是小絲信治一家的話,那他們又是誰呢?另外,千住北新城西樓居民登記簿上的登記的住在二零二五室的小絲信治、靜子和孝弘三個人,現在又在哪裡呢?「刑警們又問了我一遍,我確實不認識那四個人,他們還問我知不知道弟弟一家現在住在哪裡,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事情。」
但信治卻哈哈大笑。
不一會兒,靜子接過了電話。貴子有種衝動,她想從警察手中搶過電話,但她拚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塔樓的周圍停滿了警車,另外還有幾輛車,也都是警察的車。雨夾著風,下得還是很大。塔樓下面的地面上豎著一根柱子,那裡有一個用塑料布搭起的帳篷,警察正在帳篷周圍忙碌著。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電話通了,警察首先為自己這麼早打電話表示道歉,然後確認了對方的身份。確實是靜子的父母家,是木村家。
多數情況下,信治會笑著聽姐姐的這些說教。他要錢的時候有時也會說等自己出息了之後一九-九-藏-書定會還她的。他從來沒有過切身的體會,所以他不會真正地理解。貴子有點不放心。
「靜子說過要讓孝弘接受最好的英才教育,我也是一名教師,不能說家長的一番苦心有什麼不好,但這並不是花錢就能解決的事情。」
貴子第一個看到的是倒在二零二五室的那位中年男子,棺材蓋一下子被打開了。
從開始調查到把屍體運出現場,大概花了一小時左右。先運走的是屋外的屍體,到凌晨五點多,二。二五室里的三具屍體才被運走。
「就在這時,孝弘放學回來了。他穿著校服,背著書包,從汽車站往這邊走來。」
他還說靜子的父親把自己名下的土地賣掉了,準備把這筆錢以贈予的形式送給靜子。
小絲貴子的臉上掠過一絲苦笑。
他不是小絲信治。
貴子睜開了眼睛,她像個孩子似地握緊了拳頭,然後向棺材里看去。
發生了這件事情之後,貴子和信治一家的關係一下子變得非常疏遠。所以,平成四年正月里的那個電話,也是信治好長時間才打的一個電話。
因為沒有得到自己想了解的情況,小絲貴子決定去一趟千住北新城。但到目前為止,她只去過一次公寓。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弟弟一家購買了這套公寓,貴子和弟弟斷絕了關係。
「在掛斷電話前,他還小聲嘀咕說,我還告訴靜子只能靠姐姐了,我想了好多,覺都睡不好,最後還是忍不住給你打電話了。不知為什麼,我並沒有放下電話,只是覺得信治是不是走了一條錯誤的人生之路,我在電話前抱著頭想了很長時間。」
「他說,靜子的父母給了他們那麼多的錢,他們要用這些錢買適合自己的房子。要是現在的話,五千萬日元就能買一座相當漂亮的房子了,這樣的話貸款不就可以了嗎?我知道信治作為一名公司職員,他每年的收入也是不錯的,但即使是這樣,如果要借四千萬的話,那還是夠嗆的。首先,他們為什麼要買如此高級的公寓呢?」
「警察又問了我小絲信治的身高、體重及身體的特徵,我盡可篚地把我能記住的東西全都告訴了他們。」
「大門外停著一輛警車,警察拿著燈站在那裡,像是在負責警戒。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從這道門進入小區,我過去向那位警察說明了情況,他馬上告訴我該怎麼走。這裡是東門,塔樓離這裏比較遠。因為不能開車進去,所以我把車停在那裡,打著傘向塔樓走去。」
坐在打電話的警察旁邊的貴子又有了一種新的不祥的感覺。弟弟他們不會有什麼事情吧?為什麼他們不在那座公寓里呢?為什麼別人會住在那裡呢?「在居民登記簿上,為什麼寫著我的聯繫電話呢?無論從哪方面講,他們都應該寫靜子父母家的電話號碼,因為他們和我已經斷絕關係了。」
「那時,他們住在世田谷的上野毛,住的是個人的出租公寓。因為信治說過由公司支付房租費,所以可能就是公司租用的宿舍吧。孝弘出生之後,他們一直住在那裡。雖然平常我們不怎麼來往,但我還是去過幾回。那一天,我是下午三點左右去的,因為這個時候靜子還沒有忙著準備晚飯。我又仔細地看了看所有的房子,管理得非常好,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公寓。我認為他們根本沒有必要急於搬家。」
不用說,這個時候小絲信治想要買的「非常好的房子」就是千住北新城小區西樓二零二五室。
「只有一回,信治在電話里向我發牢騷,什麼回家心情也不好啦,職位很難再往上升,薪水也不會再提高啦等等。對靜子言聽計從,而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才弄成今天這個樣,這也是他自作自受,但他畢竟是我的弟弟,我還是覺得他挺可憐的。」
「信治說:『因為我們已經斷絕關係了,所以你就權當這個世上沒有我們,我也全當沒有你這個姐姐。』我也知道我們已經沒辦法合好了。」
「話又說回來了,我問他從她父母那裡得到了多少錢,他說有三千五百萬日元。他說原來能得到四千多萬的,但因為稅金太高,而且土地的價格也在下滑,所以還差了不到五百萬日元。小絲夫婦的存款連付首付都不夠,在七千二百五十萬中,除了接受贈與的三千五百萬算是自己的資金以外,其餘的都要再想辦法籌集。住宅建設貸款機構的融資再加上中介介紹的銀行貸款,又從養老金中借了一些,還有從公司以提前支付退休金的形式進行了融資……總之,只要能想到的全都借遍了,但就這樣還是差五百萬。所以,他就來找我了。」
信治還是信治,他可能是想和我和解——把我的電話指定為緊急聯繫方法可能就反映了他的這種心情吧。
「不知為什麼,我的心情非常複雜。就像我已經說的那樣,我有所懷疑,到底是不是信治他們呢……我總有這種想法。警察好像也是這樣想的。但另一方面,我之所以會這樣想,是因為我希望這樣吧,這樣的心情太強烈了。可能是我不願意接受發生在弟弟一家人身上的任何不好的事情,我是想逃避吧。」
「計程車的司機對當地情況非常熟悉,他告訴我這裏原來是化學染料公司,後來經過開發建成的公寓樓。他用非常佩服的口氣說這裏實在太豪華了。」
小絲貴子聲音顫抖著說。
「開始的時候,我有點吃驚,過了一會兒就冷靜下來了,可以考慮一些問題了,我邊開車邊想了很多事情。」
「信治說,靜子已經對他說了,這是姐姐的不好,還說他也錯看了姐姐,我們還是斷絕姐弟關係吧。我成了無依無靠的人了。」
「『我是警視廳茺川北署刑事課的——』當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片空白,我以為是學校的孩子被卷到了什麼案子裏面了。
貴子去千住北新城的時候,正好是小區實行開放措施的時候,所以沒有費什麼事就進到了小區的綠地。有一位像是這裏住戶的年輕婦女把自行車停在花壇旁邊,站在那裡和人說話,帶有車篷的卡車上裝滿了商品和蔬菜,就在中間那棟樓的前面做起了買賣。還有許多孩子,有的在玩棒球的投球練習,有的在玩滑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