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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生病的女人

第五章 生病的女人

他坐在自己房間的桌子前,用手提電腦在寫文章。他的文章將被刊登在自己所在的sF俱樂部的《Jsc》雜誌上,截止日期就是明天星期一。
過了一會兒,綾子自己從廁所里出來了。康隆伸出手想扶著她,但她使勁搖了搖頭向洗臉池探過身去。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她吐了一口痰。康隆急忙把手巾遞給了她,他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姐姐所吐的東西。不是平常我們想像的那些東西,而都是像水一樣的東西。姐姐,你沒吃什麼東西吧?綾子不停地咳嗽,她扶著洗臉池在反覆地乾嘔。康隆拍著姐姐的背,她抖得很厲害。對康隆而言,恐懼已經遠遠超過了擔心。
「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太早吧。」康隆回答說,「而且……如果是姐姐去找那個傢伙的話,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父母對綾子的懷孕不可能不感到驚訝。但是,睦夫和敏子認為,綾子因為要繼承家業,所以會比同齡的孩子早一些成為社會人,結婚當然也會早一些,還是早一些結婚的好。特別是敏子,她時常說,「綾子性格堅強,她想早一點成個家,她一定會是一個不錯的妻子和母親」。她還說,一個女孩子,整天晃晃悠悠的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我、我想去廁所。」
那個時候雖然不會想到那些事情,但這是八代佑司第一次拜訪寶井家,也是最後一次。
康隆也被弄得狼狽不堪。
在這個家裡,洗車是康隆的工作。這樣的話,如果他考車通過的話,父母可以為他買車支付首付的錢。
睦夫仍皺著眉頭,敏子有些吃驚地眨著眼睛,突然,她發火了。
「昨天晚上,那麼大的雨,她出去了,所以才得了感冒?」
睦夫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這不是不好意思,而是血都涌了上來。
因為自己是剛剛加入俱樂部的新人,所以如果不遵守交稿日期會給學長們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晚交稿的話,如果能像學長們那樣寫得特別好也是不錯的,但康隆沒有信心,因此,從下午到現在,一直坐在這裏苦思冥想。
準確地說,不是像他這個年紀的人,而應該說是有這種想法的人。康隆有一個姐姐,叫綾子。通常像她這麼大的女孩,和家人相比,她更應注重自己的精神生活,或應該是沉浸在自己的個人生活中。可是,在現實生活中,在康隆眼裡,十八歲的綾子已經是一位母親了,作為母親的綾子不會有自己的個人生活,而且她對此毫無怨言。
姐姐還在迷迷糊糊地睡著,她的左手上打著點滴,頭部放著一個用毛巾包著的冰枕,她的臉色和醫院的東西一樣慘白慘白的。嘴唇乾乾的,還不時用嘴在呼吸。可能是做夢了吧,綾子不時地扭動著身體。她每動一次,吊瓶也跟著搖一次。
綾子在毛毯里顫抖著。康隆用手扶住姐姐的身體,搖著她,好像是要給她一點安慰。
當綾子墮落得最嚴重的時候,看著父母的表情,康隆悄悄地走過來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的父母也知道這個聰明的兒子有時也會有孩子所不具有的敏銳的洞察力,而且還能用語言表達出來。寶井家有一個非常好的習慣,那就是認真傾聽家人的意見。他的父母認真地聽了康隆的意見。之後不久,雖然他們沒有清楚地接受他的意見,但還是根據他的意見和綾子進行了一次談話。
「什麼呀,簡直是胡說八道。昨天晚上,綾子和佑介都在家裡,那種天氣,她怎麼會把孩子帶出去?」
事實上,在這個時候,雙方對於決定寶井綾子的未來問題上有很大的分歧。綾子的父母害怕綾子會有一種逃避的想法,她會認為「我不喜歡學校,也不想努力和忍耐,所以還是做生意的好」。他們指責她這是懶人的說辭。如果她能記住這些話,而且還是非常喜歡做生意的話,將來可以把這個店交給綾子。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綾子也不能不接受義務教育,但可以不上高中。但是,他們希望她能上一所商業高中,學一些對將來做生意有用的知識。
綾子的成長受到了外祖父的很大影響,他是個非常耿直的人,但缺少生意人的精明,所以到了他這一代,生意並沒有做得更大。和他的人品相反,他說話很難聽,可以說他說的話很不像話。他的外孫女綾子經常學他說話,有時也會出一些問題。小學六年級的春天,當老師批評綾子時,綾子回敬老師說,我不聽課,不做作業,學校的事情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她說自己非常討厭學習,學校對她而言就像是在地獄中。
這是遺傳。綾子自己是這麼認為的。自己的父母,以及在「寶食堂」之前在這裏經營一家西式食堂的外祖父,總之,他們都喜歡做菜給別人吃。他們想聽別人說這菜真好吃。如果這些變成了生意,並以此養家糊口的話,就不再有上面說的那種樂趣了,僅此而已。
「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修修不就行了嗎?」
康隆想,他們是不是太幸福了。在不到一小時的時間里,他知道了父母從見面開始時就感覺出來的情況了。
在下樓見到他之前,康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希望姐姐的男朋友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如果不是面對這麼具體的場面時,倒可以列出許多條件,可事到如今想什麼也沒有用了,他只能接受現實……
康隆又坐到了凳子上,然後向姐姐探過身子,不由得生氣地說:「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媽媽,你以後再生氣吧!」
「他還是知道母親的情況不太好,真是可憐。」
「我給你換一個冰枕吧?」
八代回過頭來,康隆仔細地看著他。
綾子暫時睡著了,睦夫和敏子回到了客廳。他們著急地在一起商量,是去買冰塊呢,還是先把她送到醫院去?「哎,對了,車?她是不是開車回來的?」
事實上,在最開始的時候,如果不考慮住戶的更換、葛西美枝子從二零二五室的門縫裡所看到的人影以及電梯里那個可疑的中年男人等不確定的因素的話,這種推測還是有非常大的可能性的。
因為發高燒,綾子的眼睛充血。她看著康隆。
因此,在家人心神不寧地等著八代佑司光臨的時候,康隆想,姐姐的生活已經走到了一個非常遠的地方了,和自己相比,姐姐的人生道路上會有不同的語言、不同的情況和不同的記號……
「我不知道,可能是吧。」
我得去找一下星期天還上班的醫院。敏子說完,抱著佑介去了僂下的辦公室。說是辦公室,只是一個形式而已,裏面只有一張桌子,電話簿就放在那裡。
不知為什麼,他的表情像是在哭。
「可能是發生撞車事故了吧?」
關於受害人的人數看上去也是亂七八糟的,有的電視台肯定地說是一家四口,有的電視台認為是三個人或四個人,還有的電視台非常慎重,說已經發現的屍體有四具,非常有意思。說有三個人或四個人的電視台是在推測死在西樓下面的那個年輕男人可能是殺了屋裡的三個人之後而從陽台上跳樓自殺的。而認為有四具屍體的電視台當然也九*九*藏*書會認為「在四具屍體中有三個人是被人殺死的,而剩下的一個人是自殺的罪犯」。
她還想說一些我不想聽的話,為什麼我們家的人都是如此固執呢?「我們怎麼能不管你呢?如果你病了,佑介多可憐啊。」
已經去世的辰雄之所以喜歡綾子而不喜歡康隆當然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對爺爺的死,康隆雖然也很難過,但他還沒有像綾子那樣,難過得心都快要碎了。
「你們就放心吧!」
「我不想活了,我還是死了好。」
離開了強迫型的集體生活后,從某種意義上講,綾子變得孤獨了。這樣一來,被逼入艙底的綾子站起來了,喜歡做生意的心也活了。在客人中,也有許多司機和綾子的關係不錯,等到她冷靜下來之後,綾子也看到了他們對自己的擔心。
自案件被發現后不久,進行調查的警察中也有人認可這種推測。
一陣咳嗽之後,綾子又把頭放到了枕頭中問,冰枕也發出咕咚的聲音,用手一摸,冰枕已經熱乎乎的了。
「不知道,只好以後再問她了?是不是應該先把姐姐送到醫院去?」
為了慎重起見,如果有讀者在看這種文章時,擔心在初期的調查工作中,如果這種想法在搜查本部的人的腦海里紮下了根,他們會不會沿著這個思路調查下去呢?那你們就是杞人憂天了。這種說法隨著現場取證的進一步深入,在暴風雨結束之前就煙消雲散了,它只殘留在後來的一些電視報道之中。從案件發生的6月2日到案件全部解決的10月中旬,所有的媒體都在報道、討論、分析和推測這起案件,把它們所報道的內容集中到一起看的話,裏面有許多相互矛盾的證詞、事實的認定也有分歧,甚至還有一些非常荒唐的說法,另外還有把「傳言的傳言」作為新的有力證據的,確實是太亂了。可是,就在這種時候,也能看出案件調查工作的一些進展。
「怎麼說,也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睦夫小聲地嘀咕著。
康隆認為這是一個最好最重要的忠告。於是,他提出,在晚上八點探視時間結束前,自己留在病房裡照顧姐姐,爸爸媽媽帶著佑介先回家。
可是,就在綾子中學畢業前,辰雄去世了,綾子心中的一根精神支柱沒有了,他倒下了,辰雄去世的時間非常不好。那時正好是中學三年級的夏天,有許多考試,周圍非常吵鬧。這個時候,寶井家對綾子的不再升學已經達成了一致意見,但要得到綾子的老師和輔導老師的理解還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寶井夫婦心事重重的,這樣一來,家裡就顯得死氣沉沉的了。
但是,只有一件事是從傍晚作為最新情況進行報道的。那就是案件發生的時候,有一位可疑的男人從現場逃走了,電梯里的攝像頭拍下了這個男人的影子。有一個節目還說他可能已經受了傷。這一天,各電視台在結束報道這件事情之前,還在平常的新聞及體育節目中反覆插播這條消息。
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通過媒體了解這些事情的,了解之後,我們也會生氣、難過和擔心,也會想到我們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我們應該怎麼做。也許參与報道的人會說,媒體確實有這種作用,應該讓民眾知道。
綾子一動不動地看著康隆。康隆覺得姐姐的呼吸中都帶有一股藥味。「現在,已經不會再因為得肺炎而死亡了,」康隆笑眯眯地說,「姐姐和我不一樣,從小身體就很結實,因為從來沒有得過肺炎,其實無所謂的,你只是害怕而已。」
綾子的嘴唇稍稍動了一下,從喉嚨裏面咳了一聲,把臉轉了過去。因為咳嗽得很厲害,所以綾子的身體蜷曲著。
「你要是想上廁所的話,我扶你去……啊,你等一下。」
社會上有那麼多的壞人,為什麼他們不死,而要讓爺爺去死?爺爺是做了什麼壞事了嗎?我這麼喜歡爺爺,但他為什麼還會死呢?無論如何,她也想不通,她也不能理解。這個社會怎麼會如此荒唐?沒有什麼值得相信的——綾子因此而胡鬧。康隆看得很明白。
綾子帶佑介出門的時候,一定會帶上這個包的。
可是,現代媒體非常發達,普通人過著平常的生活,他們在電視前坐上三十分鐘,就可以了解到比他們一生所能獲得的信息量要多幾十倍的信息,這樣一來,也會出現一個非常麻煩的問題。那就是「現實」和「事實」到底是什麼?什麼是現實?什麼是虛擬的現實?兩者的區別是什麼?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在「輸入的信息」時如果把「親身體驗」和「靠傳聞掌握的知識」混在一起的話,那現實和假想現實之間就沒有不同了,事實上也是有人這麼說的。
康隆嚇了一跳。姐姐出去了嗎?要是這樣的話,她也應該打聲招呼,她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佑介,你媽媽帶你去什麼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得很清楚。可是,既然這樣了,這傢伙為什麼一副悲慘的表情呢?然後,他看了看綾子。綾子站在坐在沙發上的八代的旁邊——這不是家人的位置,而是客人的位置。
康隆也看著姐姐。
「姐姐,你……」
康隆抱著的佑介突然打了個嗝,康隆急忙拍拍他的背。
綾子的生活態度並沒有明顯的變化,她的混亂一直持續到中學畢業。當她擺脫了學校這副枷鎖后顯得很輕鬆,而且對生活的態度也產生了影響。和她在一起的那些不良少年也都升學了,和她的關係也越來越遠了。
那時,綾子已經懷了佑介。隱約覺察出姐姐已經有了男朋友的康隆,對此感受到驚訝,並笑話姐姐閃電式的戀愛。他還認為姐姐快要結婚了,所以還說過「恭喜你了」這樣的話。那個時候的綾子,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悅,還經常談論自己的事情,有時也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6月2日下午,當康隆在自己房間的電腦前戰鬥的時候,他聽到走廊里傳來母親敏子的喊聲。「我回來了。」她說。她好像又出門了。
聽康隆這麼一說,睦夫趕緊跑到停車場去。不一會兒,他回來了,但不知為什麼,他的表情比較嚇人。
綾子猛地掀開毛毯,把滿是淚水的、被燒得紅紅的臉轉向了康隆:「我只有去死了,我、我……」
敏子從康隆的手裡接過了佑介,當這個甜甜的、溫暖的東西離開自己的時候,康隆突然感到了一絲寒意。
那個傢伙。除了綾子以外,家裡其他三個人都用這個代名詞稱呼他,其實這個男人有名字,叫八代佑司。他比綾子大三歲,二十一歲。作為一名父親,他確實有點太年輕了。
「爸爸!媽媽!你們快來呀!」
「寶食堂」每天要做二十種家常菜,其中一半是食堂的固定菜肴,另一半是不斷創新試驗的新菜,如果客人歡迎的話,新菜也能上升為固定菜肴,客人們如果不喜歡,這些新菜就該入庫了。製作新菜,雖然創新是第一位的,但研究也很重要。綾子和康隆的父母之所以在星期天經常外出,就是為了去尋找更多的食品,或者去受到大九_九_藏_書家好評的餐館或食堂品嘗別人的菜肴。
孩子佑介還不滿兩個月,所以他也分不清白天黑夜。而對於他母親綾子,晚上要和他一起睡覺,白天還要為了佑介而起床。這在康隆看來,雖然是一件很讓人驚訝的事情,但綾子一面照顧著佑介,還一面幫著做家務,到店裡幫忙,她的工作更辛苦了。康隆從來沒有看過姐姐睡懶覺,所以她說起不來床,那情況一定非常不好。
「姐姐……」
就在康隆在房間里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樓下媽媽叫他。客人來了,下來打個招呼。敏子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
康隆之所以不討厭姐姐,是因為姐姐的品行有問題,他能理解其中的原因。他看得很清楚,很明顯,但為什麼父母和老師就看不見呢?實在不可思議,但也沒有辦法。
從很小的時候,綾子就在觀察父母做生意的樣子,她喜歡做生意。
綾子又眨了眨眼睛,不一會兒,她的眼淚流出來了。康隆嚇了一跳。姐姐真的承受不了了。
辰雄還把女兒和女婿訓了一頓,責問他們為什麼對綾子喜歡做生意表示出不喜歡和不歡迎的態度,作為父母不應該有這種想法的。
綾子在去汽車駕校學習時發現自己懷孕了,睦夫和敏子都勸她不要再去駕校了,但倔強的綾子還是繼續在駕校學習,最後考試通過了。在睦夫看來,作為一個女人,她對開車有靈感,雖然她通過了考試,但她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來了,事實一上她幾乎不可能再去開車。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姐姐總是想著自己喜歡的人,這也不是因為對方是自己的親人。少年康隆認為這是因為姐姐是一個熱心腸的人。正因如此,她才會對爺爺的死悲痛欲絕,受到很大的傷害,這也不是很容易就能恢復過來的。
是的,是那個傢伙,是那個傢伙。
「姐姐,叫救護車吧,怎麼樣?」康隆在勸她,「還是早點去醫院吧,這可不是普通的病,可能是肺炎。」
「姐姐,你去了哪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會得肺炎的?你知道嗎,你病了,住在醫院里,你要堅強起來。」
雖然康隆知道這件事很容易讓父親激動,但父親說他胡說八道,他還是挺生氣的。
睦夫非常現實,康隆點點頭。
康隆完全慌了,他還感到了一絲寒意。
「這樣說的話,那她剛才去了哪裡?」敏子仍在反駁。
「我去打電話。」
所以,父母只是不高興綾子的未婚先孕,但並不反對她和肚子里孩子的父親結婚。對方沒有錯,最重要的是如果綾子喜歡他的話,為了綾子的幸福,他們在積極地做著準備。
綾子喘著粗氣,一口氣把話說完了。
康隆剛想站起來,就在這時,綾子發出一種嘶啞的聲音:「我,是不是要死了?」
雖然綾子不喜歡學校也不喜歡學習,但不可思議的是,她卻為康隆的學習優秀而感到自豪。他曾經聽她和自己的朋友說過「我的弟弟很聰明」這樣的話。雖然他很高興聽到這樣的話,但還是無法理解。
「會不會去醫院了?」敏子說,「可是,星期天醫院不上班,她會不會在附近的什麼地方呢?」
「為什麼要說這種混賬話……」
「我會不會就這樣死了?」
「電視上是不是正在報道?那起發生在茺川區非常高的公寓里的案件……就是它。那就是佑司,我把他推下去了——所以他就死了!他、他、那個房間里全是屍體,我、我害怕、我怕得要命!」
而上學則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不僅如此,車子還很臟,車上到處都是泥漿。哎,康隆,你是什麼時候洗的車?」
即義務教育結束后回家幫助家裡做生意,並將把生意繼承下來。這並不是父母強制她這麼做的,其實父母對綾子過早的決心也是有點擔心的。以後會不會後悔?——如果高中畢業了,人生的選擇會更多一些——當從綾子的嘴裏聽到這種決心的時候,父母一定會這麼問的。
在「片倉旅館」一章中已經講過,關於千住北新城發生的案件,電視台6月2日上午八點的新聞節目就進行了報道,後續報道仍在進行之中,從十一點到中午,各電視台的新聞節目都撤換了其他內容,都在報道著有現場直播的這起案件的情況。
當綾子決定不上高中的時候,父母和綾子擔心的就是綾子的朋友會不會少了,交友的範圍會不會小了。
大家都很擔心,也都在苦思冥想,時間也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們既擔心綾子,也擔心綾子所帶的佑介,這種擔心是雙重的。敏子在亂髮脾氣,她還對康隆說,難道你真的沒有聽到什麼嗎?康隆也從自己要寫的文章中清醒了過來,他也陷入了現實生活的不安與擔心之中。假想現實和現實的價值相同嗎?在家裡所發生的令人擔心的事情面前,這個題目就像是小學生的謬論一樣微不足道,變成了一件很隨便的事情了。這些日常的瑣事和剛才自己一直在寫的文章不一樣,康隆雖然感到自豪,但還是非常著急。正因如此,當五點多的時候,綾子突然回來時,他差一點大罵她一頓。
因為這些問題,寶井夫婦被叫到了學校,他們對老師表示道歉后就把綾子帶回了家。不用問,他們也知道綾子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些話。剛一回到家,辰雄就坐到了綾子旁邊,開始訓斥起來。綾子在小聲地哭著,但辰雄卻說得很來勁,他還表揚綾子沒有輸給老師。辰雄的觀點是,如果學校只教讀書寫字和算術的話,有三年時間就夠了。
康隆坐在桌前準備回答的時候,敏子推開門把頭伸了進來:「您回來得挺早的啊。」媽媽說:「我還是有點擔心,所以就早點回來了。綾子怎麼樣了?」
只是在兩極,遠遠地看著對方的存在。
綾子像個老婆婆似地彎著腰,一步一步地走進了廁所。忽然,她又大聲咳了起來。康隆也是坐立不安的,他不知道如果姐姐在廁所里摔倒了,自己應該怎麼辦。
綾子墮落的原因既不是因為老師不理解她不上高中的想法,也不是老師強迫她接受社會上一般人的想法,更不是可憐的父母去討好老師。這些事情雖然有一些影響,但不是主要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辰雄的去世,綾子最喜歡最尊敬的外祖父的去世。
綾子眨了眨眼睛,獃獃地看了看周圍,她身上蓋的白色的毛毯,擋住視線的點滴瓶,病房的天花板以及床上的鐵欄杆。然後,她終於把視線落在了康隆的身上。
「不得了了……姐姐,你在發高燒!」
睦夫皺了皺眉:「緩衝器癟下去了。」
例如,一家電視台下午三點的新聞節目稱一家四口被殺的被害人的身份已經搞清楚了,他們就是「公司職員小絲信治的一家」。這是明顯的誤報,電視台馬上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們急忙在晚上的新聞節目中進行改正,他們在這個時候播出了一期特訊節目。
康隆想,這就是我將來要做的事情嗎?去見女朋友父母的儀式。
「車在,綾子可能是開車去了什麼地方。」
不知為什read.99csw•com麼,康隆覺得很累,他又嘆了口氣。佑介的哭聲也越來越小了。就在他想回自己的房間繼續寫文章的時候,綾子房間的門開了。
他讓綾子靠在門上,自己飛快地跑到她的床邊,拿起了一件外套。他讓綾子穿上外套,然後慢慢地扶著她向廁所走去。
「不要害怕,不要緊的,你不會死的,醫生正在用抗生素給你治療,你很快就可以回到佑介那裡的,真的……」康隆說。綾子不停地流著眼淚,眼淚流到包著冰枕的毛巾上,毛巾吸收后,眼淚就消失了。
「前天,也可能是大前天吧,我記不太清楚了,反正是沒過多長時間。」
敏子很認真地說。寶井家有兩輛車,一輛是大型的麵包車,家裡和店裡都用。還有一輛是小巧的麵包車,主要是敏子用。這兩輛車就停放在房子後面的停車場上。
但綾子的決心已定,要說其中的原因,就是因為綾子已經厭倦了學校生活。從上小學的時候,她從來沒有一次考試能真正理解講課的內容,所以她覺得一點都沒有意思。上了中學之後,她就一直在想,為什麼必須學這些東西。我是食堂老闆的女兒,是他們的繼承人,我又不想做什麼學者。
就這樣,「寶食堂」也回到了應該回的軌道上了,康隆的生活也恢復了平靜,但在他那顆孩子的心靈里,還牢牢地刻著一件事。姐姐的心底還有一個沒有解決的問題,那就是「人為什麼會死」這個問題。她雖然沒有說出來,或者沒有意識到,但她就是因為這個問題而墮落的。她的生活態度雖然已經回到了從前,但這個問題仍然沒有解決。
「你不要擔心佑介了,他已經不哭不鬧了,剛才爸爸和媽媽都在這裏的,因為醫院規定了探視時間,所以他們就回去了。」
如果這樣的話,她也應該和康隆打聲招呼的。首先,如果病得必須在星期天看醫生的話,那就不應該開自己不太熟悉的家裡的車而是打車去醫院,也許她還會讓康隆一起去的。或者,這種可能性非常小,她應該讓康隆照顧佑介,自己一個人去醫院的。
「你把佑介帶到哪裡去了?」
「我一直在屋裡,不太清楚。」康隆回答說。敏子又問,佑介哭了嗎?康隆說:「不知道,我沒有聽見,你去房間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那種男人也配做父親!以後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
綾子累得精疲力竭,她沒有回答。
嬰兒對母親身體和情緒的變化非常敏感,而且還能反映出來。
「姐姐!」
康隆伸出手想把孩子接過來,他感覺到了綾子的呼氣很熱,身體也在顫抖著。
不久,綾子戀愛了,當她十八歲做了母親的時候,還在少年和青年中徘徊的康隆又學會了新的詞彙,「姐姐是個用情很深的人」,意思是一樣的。
敏子給綾子換上了睡衣,綾子小聲說:「我冷,我冷。」
「綾子把車弄髒了,有什麼好奇怪的?」康隆知道父親在擔心什麼,「你是說,姐姐在昨天下大雨的時候出去了?」
康隆知道,到目前為止,綾子都還沒有接受辰雄去世的事實,也就是說,她始終很難過地在想「辰雄為什麼會死呢」,她還會進一步聯想到,「人為什麼會死呢」這樣的問題。
從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綾子就開始在店裡幫忙。早上上學前要洗盤子,下午放學后要打掃衛生或幫助準備晚上的飯菜,或者去買東西。她是一個既堅強又大方的姑娘,朋友非常多,但她能嚴格區分和朋友在一起玩耍的時間以及在店裡幫忙的時問。因為她不是父母命令去幫忙的,所以根本不會感到痛苦。
外祖父辰雄在綾子中學三年級的時候去世了,在他去世前兩天,他還很有精神地出入于店裡,並在廚房裡幹活。他特別喜歡綾子,而看不上女兒和女婿的冷冰冰的臉,他早就想把店交給綾子繼承了。
和媒體傳遞給我們的信息相比,我們親眼看到的和親身經歷的事情要平靜得多。工作、學習、培養孩子、照顧病人等等,在普通人緊張的生活中,根本不會存在下面這些事情,像艾滋病的訴訟、大藏省官員的腐敗、因環保團體砍斷網繩而逃生的海豚,以及綁架放學回家女學生的團伙。
康隆第一次見到八代佑司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他來拜訪寶井家。
看到綾子灰灰的臉色,敏子也很擔心,她不想出門了。但是,綾子用平時少用的尖酸口氣說,我不要緊的,你出門吧,我想安靜地睡會兒覺。敏子也嘮嘮叨叨地說,不要把感冒傳染給了佑介,還是量量體溫吧。綾子懶洋洋地聽著,然後抱著佑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直到這時,看著倒在地上的綾子,康隆才第一次發現她的眼睛里全是淚水。
這麼說來,今天早上,綾子也是很晚才起床的,敏子很是擔心,這可是很少見的。
一定是太緊張了,也可能是舌頭不聽使喚了,他的身上不停地冒著冷汗,腳上穿著拖鞋,差點被絆倒了。將來我也得這樣做嗎?確實,姐姐他們已經有孩子了——以後很難再見面了。
和姐姐不同,康隆並不討厭學習,而且成績也很好。這姐弟倆就像磁鐵的兩極,只是這塊磁鐵不能互相吸引,不能很好地理解對方。
康隆把姐姐扶了起來。
康隆半坐半站地低頭看著姐姐:「啊?你說什麼?」
「在他喝完奶后,沒有讓他打個嗝吧?是不是沒有做啊?」
「寶食堂」的客人主要是來往於七號環線的卡車和計程車的司機,營業時間從早上五點到晚上八點,下午兩點到五點為休息時間,星期天休息。所以,6月2日這一天,正在自己房間抱著頭敲打鍵盤的康隆的周圍非常安靜。每個星期天,父母不是在家睡個痛快覺,就是出門去,總之家裡非常安靜。
敏子還在嘮嘮叨叨的,有點捨不得,但好像是考慮到了佑介的情況吧,她還是不情願地走了。快到七點的時候,病房裡終於就剩下康隆和姐姐兩個人了。他找了個凳子坐在了姐姐的床邊。
「啊,對不起,」康隆急忙說,「我把你吵醒了。」
她大聲地叫著,手緊緊抓住洗臉池。還沒等康隆聽明白,她又開始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當綾子一句話也沒說推開門進來的時候,她搖搖晃晃地坐在了門口。就在這一剎那間,康隆的憤怒煙消雲散了。綾子真的是病了。
「你看你說的什麼話?」敏子氣勢洶洶地說。
綾子突然意識到了天氣問題。是的,如果一直下雨的話,男朋友外出就比較麻煩,她擔心男朋友會不會不守約,不來寶井家了。
綾子和康隆都是第一次遇到身邊的親人去世,以前,他們確實沒有試著去理解什麼是死亡。
就是因為這個情況,當一小時以後,小絲一家前往八王子警察局的時候,所有和搜查有關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後來經過確認,小絲家的人都沒有看到這個報道。
「不會是去附近的地方,她是帶著佑介的包出去的。」
這一天,通過電視的報道,千住北新城成了日本最有名的公寓樓,就連從來沒有到過東京都茺九九藏書川區的人們看來,他們已經完全熟悉了這兩座非常有特徵的塔樓。
西樓的管理員在辦公室看了這期新聞節目后大吃一驚,他把節目的大概內容告訴了進進出出的警察。這個報道好像是從認為「二零二五室住的是名叫小絲的一家人」或者「他們應該住在這裏」的住戶那裡得到的獨家消息,因為這不是正式公開的消息,所以也不是警方的失誤。但是,下午三點正是小絲信治一家從靜子的父母家逃跑、下落不明的時間,所以,這個報道會不會給他們一家造成什麼影響,這是一個非常麻煩的誤報。
「這些事情都無所謂了,還是先送她去醫院吧,你開那輛大的麵包車送孩子去吧。」
「問你也沒用,是不是?」
因為是完全看護,所以就不再需要家裡人的護理了,當護士說明這一情況時,敏子既是吃驚又是氣憤。她堅持認為,像那些得了需要住院治療的重病的病人,最需要的是家裡人的支持。因為綾子說過,如果批住院治病的話,要由父母來照顧她。
在寶井家自己所居住的二樓和三樓中,像客廳和廚房這樣家裡人平常活動的地方都集中在二樓,三樓是每個人的房問及儲藏室,在寶井家,像他這個年紀的人中間,只有康隆一個人覺得一整天呆在自己的房間里,要比和家人一起呆在客廳里要舒服得多。
「她開車把佑介也帶走了。」
「那可不是無所謂的事情。」睦夫一直在堅持。看到父親的樣子,康隆也有點擔心起來了。
綾子和父親說定了,她一直在努力地堅持著學校生活,她堅持到了中學三年級,這個時候,她可以和地獄告別了。
「混蛋。」她小聲說。
「綾子是不是又和那個傢伙吵架了?」
康隆知道,現在不可能問姐姐任何問題,他只能默默地看著姐姐睡覺的樣子。從姐姐的狼狽不堪的情況分析,昨天夜裡,姐姐和那個傢伙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康隆記得很清楚。那天下著濛濛細雨,綾子說,我有男朋友了,並且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他想為這件事和家裡商量一下。因為這也就是幾天前的事情,所以父母有點不安,他們看著綾子。綾子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並有點緊張地站在那裡,似乎還有一點莫名其妙的孤獨的感覺。康隆自己很難想像到自己十幾歲就成了舅舅,並如何和所謂的姐夫相處。他還感覺到這件事將影響到自己的人生,當然,這種事情是不應該發生的——當然,這會給綾子帶來幸福,但他有點生氣,想找人發火。
母親說:「我去看了,但沒有人。」
但是,當康隆第一眼看到八代佑司的時候,他就在想。
「你怎麼了?你為什麼要哭啊?」
「我就算死了也要問個明白。」說完,她又咳了起來,「我說過我不怕死。」
好在佑介沒什麼事,只是從他母親那裡抱過來的時候哭了幾聲,給他換了尿布餵了奶之後,他的情緒就好多了。敏子和睦夫都在照顧綾子,康隆不太熟練地抱著佑介,在客廳里來回地走著。佑介高興得笑了。
儘管如此,生完孩子后,綾子覺得把學過的東西忘記了實在太可惜,所以就在晚上道路上沒有車的時候,開著那輛白色小麵包車練習練習。但那也只是練習練習,她從來沒有開車出過遠門。
她抓著康隆的胳膊,嘴裏終於擠出了幾個字。但話還沒有說完,她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中午吃飯的時候,康隆見過父母、姐姐和她的孩子佑介,他們說下午要去御徒町的中華食品店買東西。父母到了星期天,總是精神十足的。而綾子好像有點感冒了,還有點發燒,所以她說下午想在家裡睡覺。事實上,她的臉色非常難看,時不時還要咳嗽幾聲。
綾子不停地眨著眼睛,不停地哭著。在她既弱又快而且還很痛苦的呼吸的空隙,還混有抽噎聲。
「是找醫生嗎?」綾子邊咳邊回答,「我不要緊的,不要管我。」
「我、殺了佑司。」寶井綾子說,「我殺了那個人。」
說是這麼說,因為綾子病倒了,照顧佑介的重任就落到了敏子的肩上。這是一個現實問題,敏子是不可能住在病房裡的。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由於綾子的奶水不多,佑介專門喝牛奶,所以在這方面倒是不用擔心。但可能是佑介感覺到了母親不在身邊,他的情緒非常不好。
這可能也是因為他和綾子的年齡最接近,想法也差不多,當第一次身邊的親人去世時,他也有點害怕吧。
「我老在想這件事。」
事實上,當時年僅十七歲的綾子所選擇的男朋友,是當時僅二十歲的、名叫八代佑司的公司職員。如果上高中的話,綾子就沒有機會遇到這位二十歲的青年並和他談戀愛。雖然有機會遇到俱樂部的學長或同學的哥哥,但這種機會非常有限。十幾歲的綾子在學校找的男朋友一定會是同年級的學生或者是高年級的學生吧。
辰雄去世后,綾子的學習更不認真了,晚上玩到很晚,被送去輔導,而且還和以前從沒有接觸過的不良組織的關係更密切了,書包里藏著信納水,她還把父親打倒在地,父親的頭被磕破了縫了五針。
可是,到這個時候,報道的內容還僅局限於警察所發表的內容,沒有哪一家電視台能對案件做進一步報道。當然,小絲信治一家的名字,在這個時候,還沒有被報道出來。
「現在,母親正在找星期天也上班的醫院。」
她也好像快要哭了。
康隆不像姐姐那樣喜歡爺爺,說實話,他有點害怕說話很難聽的爺爺。再說,他也不擅長做生意。爺爺、父母和姐姐都能很好地處理客人的放肆和隨便,一點也不忙亂,總是笑眯眯地說謝謝光臨,康隆覺得像是在看一場難以理解的節目。他很認生,而且也很靦腆,有時候在店裡的時候,如果有客人說「小夥子,倒杯茶來」,他會全身冒出冷汗,恨不得馬上逃走。「寶食堂」的客人不是高級飯店的客人,說話很粗魯而且態度也不禮貌,都是一些既很親近又很坦率,而且是拚命幹活的男人,康隆有點怕他們。
這時是6月2日晚上八點零五分。
寶井綾子沒有上高中,她在中學畢業時就決定了自己的人生。
學完這些東硬之後,如果孩子還喜歡學的話,當然可以。但是像綾子這樣喜歡做生意的孩子,他們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把他們這些調皮鬼硬塞到鋼筋混凝土的建築中去實在是太過分的事情,強迫綾子學習的老師實在太不像話了,「我要去罵他一頓」。
敏子一邊哄著佑介,一邊自言自語。
「也許是昨天夜裡的雨水給弄髒的吧。」敏子說。她好像已經忘了停車場是有屋頂的。
康隆跑到綾子身邊蹲下來,綾子又開始了一陣劇烈的咳嗽。康隆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抬起頭,大聲叫著樓下的父母。
「怎麼回事?你去了哪裡?」
同齡的普通孩子都在上高中的時候,綾子選擇了這條與眾不同的道路,很自然,她會疏遠同齡人,而與比自己年長的大人以及不同世界的人相處的機會會多得多九-九-藏-書。這會給綾子、綾子的將來與幸福帶來什麼影響呢?他們只是想到了這個問題。
「車還在嗎?她今天會去看佑介的父親。」
「不要像孩子似地任性了!」
要是敏子的話,可能會拍拍她的背,但康隆卻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在一邊看著。為了不讓點滴的輸液管扭曲,康隆使勁地抓住綾子的胳膊。
「但是車髒了,我老在想這件事。」
「啊,等一下!」
綾子在床上轉了個身,然後用一隻手抓起毛毯捂住了臉。不一會兒,康隆昕到了她痛苦的嗚咽聲。
(這冢伙?)八代正在和父母打招呼。他站在客廳旁邊,穿著一件藍色西服,背對著門口。當敏子看到康隆走進客廳時,她介紹說:「啊,這是綾子的弟弟康隆。」
在這個時期,寶井家就像失去了航向的小船,而最冷靜地觀察著事態發展的人就是當時只有十三歲的康隆。他自己也到了敏感的年齡了,但他本來就是一個非常老實的孩子,他並沒有利用姐姐的迷惑或被姐姐所引誘和她一起墮落,他也沒有嫌棄和疏遠姐姐。他只是害怕——因為太害怕了,所以他不會太接近姐姐。
寶井綾子被送到了離家最近的急救醫院,醫生診斷為急性肺炎,然後被安排住到了病房裡。這時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這是一問雙人病房,她的床靠著窗戶,因為另一張病床是空的,所以事實上這裏就相當於是一間單人病房。敏子讓康隆跑去買住院的用具,還讓他去護士站打個招呼。睦夫哄著佑介,在醫院周圍散步,佑介哭鬧的時候就抱著去看看綾子,閑下來的時候,敏子就讓佑介在那張空病床上睡覺,換尿布。全家人都被動員起來了。
醫院的凳子比較硬,坐的時間一長,尾骨就有點疼。為了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康隆把胳膊肘支在姐姐的床上,他離床更近了。可能是綾子感覺到了,她的頭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綾子的呼吸又弱又快,眼睛里滿是紅紅的血絲,嘴唇乾乾的。
康隆嘆了口氣。那個傢伙——那個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會成為寶井家的導火索。康隆想,既然佑介已經來到了這裏,既然大家都很喜歡佑介,如果還是對那個傢伙耿耿於懷的話,那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如果父母能稍稍冷靜一點,姐姐也能擺脫那個傢伙的話,那麼,即使什麼都不做,許多吵架和爭論都是可以避免的。
康隆看著父親的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康隆很清楚,父親在說「不是有意思的事情」的時候,腦子裡想到了誰。
我們通過媒體了解現實社會,通過看電視的新聞或紀實節目,通過看報紙雜誌,我們能夠知道如今的日本或世界上正在發生著什麼。
護士說,讓抵抗力還不是很強的嬰兒長時間呆在病房裡不太好。
因為星期天晚報等各報都是休刊,因此,所有的新聞都來自於電視或廣播。說是這麼說,但是從傍晚到晚上,新聞節目中並沒有有關這起案件更詳細的報道。關於小絲家的人所說的有關這起案件的情況,還沒有透露給警察之外的人,各媒體秘密進行的報道大戰也都處於初級階段,並沒有從什麼地方得到更確切的消息。有四具屍體是比較可怕,但不知為什麼,很難看出這到底是一件什麼樣的案件。但不管怎麼說,畢竟是在房間里發生的案件,連「被害的人是誰、實際被害人到底有幾個人」這樣的問題都還很難搞清楚。
當嬰兒因為母親身體和情緒的突變而哭鬧的時候,最好的安慰也只能是他的母親。只能是自己的母親,而不可能是爺爺或奶奶。
和康隆的房間一樣,綾子和佑介的房間也在三樓的南側,中間隔著樓梯和走廊。因為都在各自的房間,所以只有大聲說話才能聽得見。因為康隆滿腦子都是要寫的稿子,所以一吃完午飯就馬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不清楚父母是不是已經出門了,綾子是不是在睡覺。
綾子邊咳邊吐,她搖了搖頭:「我不需要看醫生。」
康隆讓綾子抓住洗臉池,趕快跑開了。他剛跑到走廊上,就聽見撲通一聲。他又急忙跑回來一看,綾子倒在洗臉問的地上了。
康隆說:「會不會去附近買東西了?也許是去買感冒藥了。」
可是,睦夫回來說,那輛白色的小麵包車不在停車場。
這是真的嗎?6月2日下午四點左右,在東京都江戶區春江町「寶食堂」三樓匕,一位名叫寶井康隆的十六歲的高中生正在考慮上面的問題。說他住在食堂的三樓,並不是說他是這裏的客人,也不是說他租這裏的房子住。寶井康隆是「寶食堂」的老闆寶井睦夫和妻子敏子的長子,食堂的二樓和三樓都是自己家的卧室,康隆的房間在三樓的南邊。
「什麼叫沒有辦法?沒有什麼事情是沒有辦法的。」睦夫有點激動了,「簡直是在胡說八道。」
母親雖然是個很堅強的人,但她也不是一個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分清是非的人。
佑介的包是一個大大的塑料背包,裏面裝有佑介的尿布和奶瓶。
「車怎麼了?」
綾子的兩隻手捂著臉,身體在不停地顫抖著,嘴唇乾乾的,她在用嘴巴呼吸。
「這樣的話,車子弄得這麼臟,是不是有點奇怪?」
「我想死了,我想死了。」
「這裡是醫院,是救護車把你送過來的,姐姐,你得的是肺炎。」
康隆用手慢慢地摸著臉,兩隻眼睛雖然被擋住了,但他還是能聽見綾子那不規則的、輕輕的呼吸聲。
康隆大聲地叫著他的父母,跑過來的敏子和康隆一樣大吃一驚,她急忙從綾子手中接過了佑介。
康隆停下腳,叫了聲綾子。門只開了一條二十厘米的縫,沒有看見綾子的臉。康隆走到門口往裡看。
康隆叫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活了。穿著睡衣的姐姐靠著門蹲在地上。康隆趕快跑過去,想把她扶起來。「你怎麼了?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慢慢地,寶井綾子又找回了自己的人生坐標。這也是她的父母給她機會,讓她重新回到自己的人生之路上。不久之後,惟一能看出綾子曾經墮落過的只有她那剪得短短的棕色頭髮右邊的鬢角。
樓下,佑介在哭,敏子正在哄著他,但好像不是太有耐心。
「姐姐,你在想什麼?」
說完這兩句話之後,他推開康隆下了樓,康隆聽到了他嗵嗵的腳步聲。
「還有一點,如果上學的話,你要認真完成作業,並要聽老師的話。」
康隆和父親兩個人扶住了快要倒下去的綾子,並想辦法把她弄回了自己的房間。綾子好像很痛苦,呼吸非常弱,不時還使勁地咳嗽。她的眼睛是睜著的,但好像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的眼睛紅紅的,充滿了血絲。
睦夫非常討厭地嘖了嘖嘴:「不是說過已經沒有關係了嗎?」
那天,八代佑司並不是為了求婚才到寶井家的……
「每次提起這個人,父親總是非常生氣,這樣是不是不太好?不管怎麼說,這個人也是佑介的父親。」
康隆舅舅問,然後又高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