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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漣漪 第三節

第二章 漣漪

第三節

「他不是我表哥,可能他覺得是我表哥的話比較說得通,所以才會這麼說吧。他是我迄今為止遇到的第一個和我有著同樣能力的人,但是直也的功力比我強。」
「剛開始,」他輕聲說道,「剛開始她還很高興,但慢慢地,她的態度變得很奇怪……現在回想起來,是因為我太常做這種事了。我們不是經常一起看電影嗎,在決定到底要看什麼電影時,我就會想,不知道她。想看什麼?是這一部還是那一部?最後會選擇她想看的那一部——」?
「但只要你控制住自己不要聽不就好了嗎?」
「但直也不這麼認為。他滿腦子都想著逃避。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他遇到很多不好的事,他的這種能力讓他經歷了太多不愉快的事,讓他無法繼續待在家裡,工作也維持不了多久,經常為錢發愁,居無定所。我第一次遇到他時,他身上只有幾個硬幣,也沒有工作——他正苦惱著不知該怎麼辦。『乾脆死了算了,只要死了,就可以和這種能力一刀兩斷。』我聽到了他的想法。當時他靠在書架上,臉上的神情好像真的快死了一般。」
「你先出去,知道了嗎?」
「我有音樂會的票。兩張。」
「我告訴你,」我閉著眼睛說,「什麼事都不重要。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原諒你。你不用道歉,也不要放在心上。拜拜,我要睡了。」
他說他們認識兩年了。
「我想也是,真對不起。」他低頭向我道歉。「別說你會搞糊塗,就連一些專門研究的學者也會被徹頭徹尾的假特異功能者騙得團團轉,等到真有特異功能的人出現時,卻又錯過了。尤利·蓋勒就是很好的例子。」
「好笑嗎?真的很可笑。我也很想笑,但我笑不出來。我沒辦法笑著陪你們玩。我有一大堆工作要做,雖然我也不知道是為誰忙。不,我工作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維持生計。你應該聽得懂吧?」
慎司用力點點頭。
「對。我邀她去溜冰。這個方法不錯吧?她是個很可愛、討人喜歡的女孩子,但運動神經很差,即使抓著我,也溜不到一米。」
他有黑眼圈,臉頰也好像瘦了一圈。我還真有點為他擔心。
「她說我真讓人毛骨悚然。」
我又點點頭。
「他還警告我,最好也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他說,這種時候,人內心的想法絕對假不了,不可能每一次都會令人滿意的。」
「前台夥計的事,我也可以說清楚。那天晚上,女服務生來旅館玩,他們兩個在前台聊了很久,但我沒聽到他們說什麼,絕對沒有!我去前台拿烘乾的衣服時,只有前台夥計一個人待在那裡,我摸到櫃檯時,讀到了他們的談話!所以——」
佳菜子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僵住了,好半天才啞著聲音說:「對啊,你怎麼知道?」
「是嗎?」
「然後呢?當你掃描后,結果怎麼樣呢?就滿意了嗎?還是很失望?」
「高坂先生,那個姐姐說,你剛熬夜校完稿子,應該可以休息幾天吧?」
「你有七成不相信吧?」
「怎麼個感應?你剛才說『聽到了他的聲音』,對不對?」
「唯一有可能的——」慎司抬起了頭。
對我說「我是自由職業者」時的織田直也,身上穿著露出膝蓋的牛仔褲,搭配一件在這個季節顯得有點單薄的襯衫,的確有點寒酸。
慎司握緊拳頭。
慎司雙眼布滿血絲仰視著我說:「那個孩子的屍體找到了,對不對?」
為他怎麼看都不像是說謊感到生氣。
「坐下。」
「如果是你造成的,你準備怎麼做呢?」
的確比放在桌上的那把彎了一點。
「直也的能力比我強。正因為能力更強,所以常常失控。他的運氣不好如果像我一樣,親戚中至少有一個具有相同能力的人,情況應該會好點兒。他一直苦惱著,再加上他家裡也很不平靜,父母離了婚,為了財產的事爭執不休。在這種環境下,即使一般的孩子也會受不了,更何況有特異功能的人,怎麼可能待得下去!」
「不行嗎?位子很不錯喲,音樂廳也很漂亮。」
「對不起,」我沒有看佳菜子,反射性地回答,「今天晚上不行,我已經有約了。」
「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而且我也沒看到你的腿傷。」
「去人多擁擠的地方雖然令人興奮,但也很累。如果不好好控制這種能力,就會掃描到所有的東西。只要稍不留神,就會和旁邊的人頻率相同,感受到他的想法。該怎麼比喻——高坂先生,你有沒有參加合唱團?」
「什麼事?」
慎司搖搖頭。
「好了,」我把手放在他頭上,努力把話說得溫和些,「別再說了。至少現在別說了,好不好?」
佳菜子靠過來,看了看散在桌上的書。「特異功能?你不適合玩這鍾東西啦。」
read.99csw•com那要先去弄直主編的十二指腸,或許可以把他的潰瘍治好。」
原來,這麼輕易就可以傷害一個人。
至少望月大輔的死不是慎司的責任。
我腦海里又晌起了慎司的聲音——今天晚上可以聽到巴哈。
在我說明的時候,慎司一言不發地垂著眼,一動也不動地聽著。當我說到四月五號的《亞羅》時,他突然睜大了眼睛。
她顯得很興奮。我把湯匙丟在桌上,抬頭看著她。
「只是這樣嗎?那自行車輪上的輻條也行啊。如果我有特異功能,就會弄彎更有意義的東西。」
「那很可怕。每天都過得很辛苦。我希望自己能幫他,但什麼忙都幫不上。」似乎難以啟齒似的,慎司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他告訴我,他曾經花錢買過一次女人。」
「是因為會聽到一些你根本不想聽的真心話嗎?」
慎司終於抬起頭。
「不是。」
「對,就像《寧靜湖畔森林之歌》之類的。」
「好啦!真的是急事!有人找你!他一大早就來了,比我還早。是個男孩子。說一定要見你。他臉色蒼白,很可憐。好啦,你趕快起床吧!」
他的語氣似乎在責備我,你怎麼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上次的信又來了嗎?」
「不好意思。」
終於,慎司輕聲說:「我知道了。」
慎司走向門口時突然說:「差不多七成和三成吧。」
慎司縮了縮下巴,毫不猶豫地說:「因為他害怕。」
「對……即使現在,我也覺得自己很難交到朋友。」
佳菜子又嚇了一跳,應了一聲「是」。
他這才坐了下來,但嘴唇仍然不停地顫抖。我等他像啜泣般的喘息聲稍稍平息后,才開口說:「你聽著,我的年紀差不多大你一倍。」
我想起織田直也那張消瘦、沒有血色的臉。
我靜靜看著慎司,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莫比爾帶
「我知道了。這些細節不重要,只會把我弄糊塗而已。我只問你一件事,請你回答我。」
這件事,如果慎司沒有親眼看到並告訴織田直也,就無法自圓其說。
「等一下!不要掛!我有急事。」
「你說說看。」
佳菜子仍然一臉錯愕,但反射性地回答:「不,沒關係。」
「好吧,等你理出頭緒再告訴我。看樣子還得等上一陣子。」
「但這是你的事,和他沒關係。」
我去茶水間拿了兩把湯匙,按圖照做。看看那些小孩為什麼會沉迷於這種事而無法自拔……
她將雙手放在背後,誇張地聳了聳肩,卻又用一種若無其事的口吻說:「嗯……你今天晚上有空嗎?」
「今天我請假了。」
「沒關係,但我要抽成。發生了什麼事?」
「可見直也有多認真,到處尋找根本不存在的反面證據。」
「我就知道,他來過了對不對?」
開放的狀態。我想起了這句話,不禁渾身打顫。
「織田直也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跑來告訴我你騙了我?」
「你應該可以想到發生了什麼事吧?我看你的臉就知道。」慎司挖苦地笑著,「雖然直也笑著告訴我這件事,但我眼前一片漆黑。因為在他做那件事時,那個女人從頭到尾心裏都在說,啊,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我收起笑容。
「那,如果順利,今天晚上可以去聽巴哈了。」
「我忘不了。」
「可不可以打擾你一下?」
「你根本不知道,聽我說——」
「就這樣,我和女朋友分手了。之後就沒再交女朋友。我也覺得害怕,害怕交了新的女朋友,又會重蹈覆轍。害怕自己敵不過誘惑,又簿知道女朋友的一切,最後被對方嫌棄。」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已經走到門口,聽到我叫她,轉過身來。
「他工作都干不久,因為他經常掃描周圍的人。他在便利商店工作時,有一天晚上,收款機里的錢與賬目不符。大家都覺得很奇怪,每個人臉上都露出困惑的表情,腦子裡想東想西的。直也那個樣子看起來好像生病了一樣,學校又愛去不去的,所以很容易受到懷疑,但是大家都不明說。即使別人不說出來,直也也聽得到,因為那些聲音會灌進他的耳朵。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這種事,他就再也待不下去了。不是被別人遇走,是直也把自己逼走的。這種事一再上演——簡直就是惡性循環。」
「高坂先生?」佳菜子探頭看著我,「怎麼了?你的表情怎麼這麼可怕?」
沒錯。
我笑了,「我恐怕沒這麼老實。」
「當然,」慎司有點不太高興,「只要能克制九*九*藏*書住好奇心就行了。可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直也比我更難。他的能力比我強多了,我剛才也說了,他缺乏一個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人。從一開始,他就是孤獨的。至今,他仍然沒有學會控制這種能力。他駕馭不住這種能力。」
慎司注視著我,提高了分貝說:「姐姐!」
這就像第一個上場的打者就擊出全壘打,我根本無暇裝傻。一聲敲門聲后,佳菜子端著托盤走進來,這時我剛好開口說:「誰啊?」
一大早就被電話吵醒。
「但是,你不覺得報道的內容和你說的太像了嗎?簡直一模一樣。」
「他說什麼?」
「怎麼了?」
慎司急了起來,「你明明知道我在說誰。他來過這裏了,對不對?我早就知道他會這麼做。直也跟你說了什麼?」
這樣的辯解在法庭上應該行不通吧。
「對,就是這樣。」
「我是在新宿的紀伊國屋書店認識他的。那家書店不是經常像擠公車一樣水泄不通嗎?我已經忘了當時想去買什麼,總之我在書店裡晃來晃鴦,結果聽到了他的聲音。」
「男性朋友也一樣。有些老師明擺著避開我。雖然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的臉上總有一絲優越感,意思是說,不管你想什麼,我都知道……」
「害怕別人知道他有特異功能。」
「你的腦筋還管用吧,」佳菜子看了我一眼,「他在會客室等你。你要喝咖啡嗎?」
如果順利,今天晚上可以聽到巴哈。
我把慎司送上計程車,叫他回家后打電話給我。我回到編輯部,看到主編已經進了辦公室。
「剛才嚇到你了,實在抱歉。」
「姐姐!」
「你把當時車禍的情況告訴了別人。你說出來,等於是重新整理了記憶,然後將重新整理的內容保存下來。下次再喚出這一記憶時,就會以重新整理的內容呈現。所以,我在掃描你時讀取到的有關車禍的記憶和四月五日報道上所說的相同,一點都不足為奇,反而是天經地義的事。」
「對,沒錯。他的話合情合理,我也證實了。」
我大吃一驚。並不是被買|春的事嚇到,而是我可以猜到事情的發展。
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是一種幸福。正因為不知道,才能保持平常心,生活才得以過下去。
「我希望你相信我。」慎司說著,雙手用力搓著臉。「就這樣而已。我說的才是實話。」
「我知道。」
在討論下一次特輯內容、安排採訪時,我仍然挂念著這件事。四點多,終於忙完了,我霸佔了會議室,開始看那一大堆剛買回來的書。
「有時候,我也覺得很害怕,很擔心有一天,我也會和家人無法相處下去。」他的臉上露出十足落寞的表情,「不僅是家人,我擔心和所有的人都無法和睦相處……」
你不是三成信七成不信嗎?那就秀一下給你看。
「笑吧,你只有現在笑得出來。」接著他用下巴示意佳菜子的方向。
他眯著眼睛,好像要把像針一樣細的東西穿過非常窄的地方。「有時候也會很幸運。去年聖誕節,我想送禮物給女朋友。我想了很久,不知道送什麼好,後來覺得自己很笨,只要去探探她的心不就好了嗎?」
「好啊,彎吧,彎吧,把什麼都弄彎吧。要不試試都廳新辦公大樓上的巨塔?如果可以把巨塔弄彎,大家都會很高興吧。」
「請進。」
「你不是有事找我嗎?」
那一瞬間,我感到的不是生氣,而是一種幾近厭惡的情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碰上這種麻煩事!
後來他連聲音都顫抖了。
他的特異功能是裝出來的?我不由自主地對自己設立的這個前提苦笑起來。我又在原地繞圈圈了。
也有些書則在證明所有的特異功能都是騙術。這些書很具說服力,還用丑圖畫說明把湯匙弄彎需要掌握的技術。
慎司一臉怒色地說:「什麼事?」
佳菜子六神無主地點點頭,幾乎是跑著出去的。慎司欠身轉頭看著我,聲嘶力竭地叫著:「太過分了。你為什麼心眼這麼壞?直也對你說了什麼?」
「我也說不清楚。」慎司無可奈何地垂下肩膀。
「我睡不著,」慎司一屁股坐了下來,「我一直放心不下。」
「忘了吧。這是最好的辦法。」
「我遇到直也時,才剛學會控制這種能力的方法,所以雖然很吃力,我還是很喜歡去人多的地方。就像剛學會騎自行車時,很想騎著自行車到處跑一樣。在人群中,時而運用能力,時而控制能力,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我常常這麼做,然後就感應到直也了。」
「你朋友為什麼突然不能去了?」
「你好好吃飯了嗎?」
「高板先生,車禍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對不對?你自己也已經忘了細節了吧?但在今年,為了四月五日的報道,你又刻意回憶了當時的情九九藏書景。」
「我求你坐下。」
這實在太荒唐了。我可是個大人了,況且,我也聽了織田那番順理成章的謎底揭曉,這次可不能再上當了。
出乎意料的是,慎司竟然嘿嘿笑了起來。
慎司略帶自嘲地哼著鼻子笑,嘆了口氣。
「是嗎?」她小聲地說,「那就沒辦法了,我去約別人看看。」
以佳菜子的年齡不可能知道昭和四十九年的那股熱潮,難道說這種事歷久不衰?
佳菜子嚇了一跳,這我不用正眼看就知道。
可不是嗎?只要仔細看看相關資料,就可以發現這種「偷天換日」的荒謬。但問題是,這根本和能不能弄彎湯匙無關。
「他為什麼離家出走?你有沒有問他原因?」
這次是稻村慎司。
她氣得嘴都歪了,說了一句「你太壞了」,便關上了門。我聽到她跑出去的聲音。
「姐姐,」慎司站了起來,走近佳菜子,「他來過,對不對?」
「不,這對我們來說都一樣。我們雖然是朋友,但對這件事的看法南轅北轍。」
我心頭一緊,想起了直也的話。
慎司一臉痛苦的樣子,但終於承認了:「那是我看到的。」
她突然認真起來。雖然只有一剎那,但我覺得自己好像知道她想要!說什麼,心裏不禁慌了起來。
「為了錢?兩年前他應該還是學生吧?他家人呢?」
「是嗎?我只想睡覺。」
當我把書放到一起時,看到一個名叫「科林·威爾遜」的作者,這位「特立獨行」的威爾遜似乎是這方面的權威,他認真地驗證每一件事。
「可能是比較簡單,也容易察覺吧。」
「最近是不是有一個像學生一樣的男生找過高坂先生?」
「你笑什麼?」
其實她一開始就買了兩張票。
他用力點點頭。
「你在幹嗎?」
「你掃描你女朋友了嗎?」
「怎麼今天沒去學校?」
我很輕鬆地說道,但慎司卻沒有笑。
先撇開這一切是真是假不談——不去思考到底是該相信織田直也還是稻村慎司——假設真的有特異功能的人,那麼,毫無疑問,慎司現在所說的就是他們內心所承受的極其現實的問題。
「我先要弄直你的肚臍。你的肚臍很彎,只要往反方向再彎一下,就變正常了。」
「幹什麼?」
一陣漫長的沉默。佳菜子不知道在幹什麼,連個腳步聲也沒有。
我又嚇了一跳。
她說我露出一副什麼都知道的表情,很噁心。
走出會客室,佳菜子坐在前台,一臉害怕地看著我們。慎司一直低著頭,但走過她身旁時突然抬起了頭。
「對不起。」他突然開了口,搖晃著站了起來。
「說得也是,」她笑了,「但是,你不覺得奇怪嗎?一說到特異功能,大家就會想到湯匙,就算把湯匙弄彎了,那又怎麼樣?」
「所以我很擔心他。」慎司突然提高聲音,「我不是開玩笑,照這樣下去,他撐不了太久,很快就會消耗殆盡。他整天都處於開放狀態,幾乎到了危險的地步。他的身體越來越差,身體變差,就更無法控制了,了,知道嗎?」
「那很好啊,現在這個年頭,體貼的男生比較受歡迎。」
慎司沒有聽從。
慎司呼了一口氣,繼續說。
「真新奇咧,」我對她說,「很久沒有過這種心情了。但電車還真是要命。佳菜子,你每天早晨都這麼擠電車嗎?」
我想起了在採訪那個有一長串名字的婦女會代表時所想的事。
佳菜子低頭看著我。我沒有抬頭,但用側臉示意她別回答。我相信她看懂了。
「本來我約好和朋友一起去,但她突然打電話說有事,不能去了。這樣不是很浪費嗎?一個人去又很無聊,在整個編輯部里,聽古典音樂的只有你高坂先生和網野先生。網野先生才剛結婚,我不喜歡搞婚外情。」
即使具的有特異功能這樣的人,他一定會害怕得躲起來。
「我昨晚熬夜。人累到某種程度,腦子裡會產生嗎啡,其實我現在high得很。」
「我唱得也很爛,很容易受旁邊人的影響。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
「不知道……通常……我覺得大部分時候,都會讓我失望……」
那是熬夜校完稿子的早晨,我摸索著抓起枕邊的電話,聽到了佳菜子的聲音。
「他說我說謊,對不對?」
「你把我當成金剛了嗎?」佳菜子笑了起來,然後嘟起嘴,表情嚴肅。
上午九點的編輯部和熬夜時的編輯部迥然不同,可能是不再煙霧瀰漫的緣故吧。佳菜子正在打掃,一看到我,立刻跑了過來。
「我認為,應該充分運用這種天生的能力,如果能對別人有所幫助,就要盡一份心力,否則就失去了意義。如果我們只是為了承受這種能力所帶來的痛苦,又何必活在這個世上?在國外,有特異功能的人會協助警方辦案,正大光明、公開九_九_藏_書地協助。雖然日本還無法達到這種程度,但我認為,只要有機會,就應該充分發揮這種能力。只不過——都怪我這次太幼稚了,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真的?」
「那麼,不掃描不就好了?」
「對,她會跟你說朋友因為智齒腫起來不能去了,一個人去又很沒意思。其實,她是騙你的,她一開始就買了兩張票。在山多利音樂廳!」
「你這麼使勁,什麼東西都可以弄彎。」
慎司用力地甩著頭,不停地說著「討厭討厭」。之後突然閉了嘴,停頓片刻之後,又開了口。
「所以,我們就有話直說吧。現在,最為難的是我,因為我曾經還信了你。」
「我聽說了,你最近開設了青少年諮詢專線。」
慎司心慌意亂地搓著大腿,舔了舔嘴唇。
「還有其他的事呢?比方,我上衣襯裡上縫補過那件事。」
慎司眨了眨眼睛,再度垂下頭。
「啊?」
一陣敲門聲后,佳菜子探頭進來。
我第一次感到膝蓋顫抖了起來。
但是,我總覺得他的話充滿了狡辯。
「他是假的,對嗎?」
如果你不想被掃描,最好不要碰我。
他是個聰明的孩子,我很驚訝他的創造力和想象力。假設他的特異功能是裝出來的,那麼,我覺得這並不是他刻意裝出來的,倒像是下意識的自我暗示。如果只是演戲,根本不可能有如此深入而具體的洞察力。
我攤開手說:「我問你,你說的到底是誰?」
「這樣也好。回去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精神會好一點。」
「應該……是這樣吧。」
「如果老婆和女兒一直在枕邊念叨著要你重新投保,你還睡得著嗎?」
慎司說是在腦子裡聽到了直也的聲音,說完這句話之後,他露出好久不見的笑容。
「哈哈。」
「你見過直也了。」
「因為我的關係?」
「佳菜子。」
我心中的疑問就像回力標一樣,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弧又轉了回來。他們到底會過什麼樣的婚姻生活?
「山多利音樂廳。」
「但那兩個人還沒出面是嗎?」
「高坂先生嗎?對不起,真對不起。」
「一大早就被人連聲道歉,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神父。你怎麼了?」
「這麼早就來了?」
我雖然沒說話,但我同意他所說的。因為我曾在他臉上看過那種表情——在那片工地上。
「因為你鬍子都白了。」
「那時候,他正為錢發愁,為錢傷透了腦筋。」
「巴哈?古典音樂那個巴哈嗎?」
「啊,對啊。」
慎司的臉色更蒼白了,他一言不發。我移開視線。
慎司娓娓道來,始終保持背誦般的口吻。
我嚇了一跳,並不是因為她邀我,而是我想起了慎司的電話。
或許是偶然,慎司坐的正是直也之前坐的位子。他膝蓋併攏,縮著肩膀。這一陣子,來找我的青少年好像身體都不太好。
「別擔心。反正那又不是我的錢。」
「是不是弄彎湯匙?只要丟到肩膀後面,就可以弄彎了。以前流行過。」
「是不是智齒腫了?」
我點點頭。
「沒關係。」
「她說:『你怎麼好像可以看透我的心思,真讓人毛骨悚然。』她還說:『你有時候會露出一副好像什麼都知道的表情,我才不要這樣。』」
佳菜子顯得很狼狽。這個女孩還真只是個孩子,想必她曾想過很多理由,正準備從中挑一個。
「那就努力忘記。學校不是教過你們嗎?努力最重要。」
我皺著眉頭,慎司一臉擔心地問:「你聽不懂嗎?」
我急忙去盥洗室照鏡子,原來是騙我的,真是個讓人受不了的老頭兒。等我板著臉回到辦公室,他還笑我「活該」。
「像他那樣,根本沒法談戀愛,我也覺得自己沒法談戀愛。而且直也人太好了,無法狠到去作姦犯科。」
「你看,是不是彎了?」
「話雖如此……」慎司垂下了眼睛,「高坂先生,假設你是我這個年齡,有一個漂亮女生的日記就放在你面前,你又可以在別人不知情的情況下看這本日記,你會怎麼做?你難道會因為不能侵犯別人的隱私就絕不去碰嗎?」
「在哪裡?」
「害怕什麼?」
雖然她半開玩笑地說著,但說話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一倍。那個攝影師說得沒錯,她真是個純真、可愛的女生。
四十分鐘后,慎司打電話給我。我問他是否需要和他的父母談一談時他卻說:「請你不要為我擔心,我會照顧自己。謝謝你為我付計程車費。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很了不起的大人物,給我花太浪費了。」
「沒錯,我相信了。我原本不想說的,但我真的相信了。在當時的狀況下,那是最合理的解釋。我告訴自己,這個世上有那麼一件無法用理論解釋的事也無妨。我們不是經常聽說嗎?住在遠方的朋友臨死前來道別,或是夢中的情境變read.99csw.com成事實。每個人都聽說過這種事吧?所以我覺得自己也遇上了。我還為你擔心,如果你真的有特異功能,活下去是多麼艱辛的一件事。」
慎司靜默不語。
「合唱?」
老是重蹈覆轍,他小聲地這麼嘀咕著。
「她很高興吧?」
我已經保證不再見他了。我一邊換衣服,一邊在腦子裡想著這件事。我甚至想到要打電話給織田直也。
「沒什麼。」我還是覺得不太好意思。「我在做一些學術性的實驗。」
「對,來過了。他都告訴我了。」
佳菜子後退著慢慢靠向我。我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將她推向門的方向。「不好意思,你先出去吧。」
我來到雜誌社。我告訴自己,絕不罵慎司,也不會生氣地告訴他「我什麼都知道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對他很感興趣,我想聽聽他這次找我有什麼目的。
「不,我知道是我造成的。」
我來想說一句瀟洒的話打發過去,卻不知該說什麼,這一切未免太血淋淋了。
「對。」
看到我一言不發,慎司或許是為自己的激動感到不好意思,尷尬地低頭說:「對不起,我這麼激動。」
「結果你看到了什麼?」我興緻勃勃地問。
「什麼?不,不是那件事。」
「給我來一噸吧。」
「對。即使想按照自己的節拍唱,卻不知不覺唱成旁人的節拍了。但馬上就意識到不對勁,立刻調回自己原來的節拍,可沒多久又唱成別人的節拍。在人群中,會漸漸失去自己的節奏……嚴重的時候,會忘記自己原本要買的東西,卻買回別人要買的東西。直也稱這種情況為迷失在別人的思考中。」
「那你告訴我,直也為什麼要說謊?」
我利用上午的空檔逛了幾家書店,買了一大堆關於特異功能的書。真沒想到市面上竟然有那麼多這方面的書。
「什麼?」
「因為他和我一樣,也有特異功能。」
「他初中畢業就離家出走了,之後就一直獨自生活,自己照顧自己。」
慎司也笑了,「可不是嗎?我也一樣。一旦在意對方——更不要說是喜歡的對象了——就想要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正因為知道自己做得到,就更無無法克制。」
慎司猛咽幾次口水,一副拚命思考的樣子。
「他是個如假包換的騙子。」慎司一臉不屑,緊抿著嘴角,「對了,直也舉了哪些證據證明我說謊?我把遇到你的事和那天晚上的事都告訴他了,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我嘆了口氣,用力地坐了下來。沙發也發出了像嘆氣般的聲音。
「有啊。在學校時曾唱過,只不過唱得不怎麼樣。」
「你擔心你會變得很孤單嗎?」
「雖然比我更年長的人會覺得我還年輕,但我比你和織田直也活得更久,所以頭腦也更僵硬,我跟不上你們的腳步。」
「這也不能成為這兩件事相似的理由吧?簡直太巧了。」
雖然猜得很准,但我已經累了。慎司看起來更累。
「但那和我掃描到『小枝子』的名字沒關係!」
我打著拍子哼了起來,慎司笑了。
「不,我聽得懂。」
慎司只對「織田直也」這個名字有反應。
「你怎麼知道?」
「哇,真噁心!」
看來我對這個少年還是有點兒生氣。我為他看起來不像是騙人的孩子感到生氣;為他看起來是那麼真誠感到生氣。
「她為我打了一件毛衣,還有她想要化妝品,想要一套和她姐姐的一樣的化妝品。但那種化妝品很貴,所以我只買了乳液和化妝水送給她。」
「你在開玩笑吧。我覺得你很奇怪,為什麼老是說這種敷衍的話?」
「結果,他說他再也做不下去了。他還說,光是這種欲求得不到滿足他就會早死。」
「結果呢?自稱是你表哥的直也來找我,他說你是個崇拜特異功能的騙子。而且,他成功地解釋了所有的事,還叫我不要再和你有任何牽扯。你今天又來找我,問我為什麼不相信你。請你告訴我,你們到底想把我怎麼樣?」
看我吞吞吐吐的樣子,他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背。
慎司突然提高了分貝,「那還用問嗎?當然是因為他有特異功能。」
「你也無能為力,是不是?既然無能為力,這就不是你的責任。」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什麼?」
「我知道了。」
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能說,不能說」,但還是無法抵擋想要確認的誘惑力。
被他這麼一問,我連說謊都來不及,只好老實告訴他:「我被你們搞糊塗了,不知道該相信誰。」
「在人群當中嗎?」
「不好意思。」
「當然。不信,我彎給你看。」佳菜子拿走我手上的湯匙,「嘿」的一聲丟了出去。湯匙掉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響,我急忙撿了起來。
「對,我聽到了,但不是用耳朵聽到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但仍然繼續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