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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過去 第四節

第三章 過去

第四節

我驚愕地看著他那張大臉說:「怎麼可能?」
「第七封信,不知道你看了沒有?」
我腦子裡閃過傍晚的那通電話,不由自主地把聽筒拿在手上看了一下。但是,那個接電話的人不可能打回來。
「他很在意嗎?」
剛好這時有人喊「有電話」。是我桌上的電話。我憋著一肚子火,一把抓起電話。
麻子喝光杯中的葡萄酒,手托著下巴,擺出偶像歌手在拍宣傳照時的姿勢,笑著對我們說:「如果你們繼續陪我,我可能會想起其他的事喲。」
「我連對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而且那聲音很奇怪,可能用了變聲器。」
「怎麼樣?在八王子分社時,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
「從她嘴裏根本挖不出有價值的情報。這個人根本不懂規矩,真是厚臉皮——雖然年輕貌美,但也不能把我們當傻子……」我停下腳步,生駒跨著大步走了差不多三步才回過頭來:「怎麼了?」
「他長得還可以,車上的音樂也很炫,好像是爵士樂什麼的。我覺得他還不錯,可這時織田走過來對我說『別答應』:我有點生氣,他憑什麼管我,於是我說:『這是我的事,和你沒關係。』他卻說:『今晚不行,你不能跟他走。』我嚇了一跳,他那時候的表情超嚴肅。」
「那,都是撿路邊新聞嗎?」
「那倒不一定,黑道也有陰險的傢伙。以前我作土地收購的採訪時,不知道惹毛了誰,每天半夜都給我打電話。」
「誰?」
「誰知道呢!」
「笑什麼?」生駒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編輯部還有人,電話響個不停。我想起來了,應該是上個月的事,於是開始找《亞羅》過期雜誌。生駒在背後問:「你在找什麼?」
我們婉拒了她的邀請,把她推進計程車后,兩人並肩走向地鐵站。
我調來《亞羅》之前在八王子分社,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為什麼偏偏是那天晚上直也約了她?他還說『今晚不行,你不能跟他走』,這怎麼解釋?」
聽他的口氣好像在為什麼事感到遺憾,我立刻覺得冰涼的手指撫過我的背。只有九九藏書一根手指,就在我的背上。
「你不記得了嗎?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可能忘了。」
「我正在想。」
「這些嗎?當然不是。我都是穿牛仔褲的,聽店長說有記者要來,我立刻去買了這套衣服。到這裏來,總要穿得體面點,對不對?」
矮個子負責人說得沒錯,麻子的確是個漂亮的女生,一雙修長的腿,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一點兒都不怕生,很適合當親善大使。
「反正,你小心點就是了。」
「對。他雖然瘦了點兒,但仔細看,長得還蠻帥的。我覺得他很善良、很乖巧,心想,上一次床應該也沒什麼。當時我和男朋友剛分手,正好是空檔,覺得很寂寞。」
「那些信都是你寄的?」
沉默。
「你是誰?」
一陣刺耳的聲音,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笑,隨後——
「所以——」
「差不多吧。」
我腦海里一直想著藍色寶馬和爵士樂。我為什麼會那麼在意這兩個字眼?
「對。」
「我出去一下喲!」她很有精神地高喊一聲,完全不理會臭著一張臉的店長,一個人率先走了出去,向剛好經過的計程車揮動雙手。
「看了。」我慢慢回答。生駒立刻覺出不對勁,以和他那龐大身軀不符的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靠過來,把手放在旁邊的電話上,小心翼翼地拿起了聽筒。
「完全不行,我覺得有點於心不忍。我安慰他,一定是喝了酒的緣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我意識到自己的臉頓時僵住了。在一旁抽著Hi Light、一直看著我的生駒丟下煙蒂,坐直身子。
我笑了出來,渾身終於放鬆下來。
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喂,我是高坂。」
「為什麼?這不是很吻合嗎?」
「你的意思是,在分社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對嗎?你說得這麼含糊,我怎麼知道是什麼事呢?我在那裡待了兩年呢。」
「不。放誦經的錄音帶給我聽。整整一個月啊,最後我也跟著一起誦經。托他的福,我死後絕對可以去極樂世界。」
「和小枝子聯絡一下,對方提到九*九*藏*書了她的名字。總之先查查她在哪裡。」
她言下之意似乎是真可憐。
那個十分沙啞、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聲音又問:「你就是以前八王子分社的高坂昭吾先生嗎?」
我不禁感到一陣不安,「藍色的寶馬」尤其讓我敏感。
「或許吧。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你問他什麼事了嗎?」
「請問是哪位?」
「我討厭靈異。知道嗎?靈異。」麻子把身子湊過來。「我讀的那所小學,大門旁有一座第一任校長的銅像,聽說一到晚上它就繞著校園跑!雖然我沒親眼見過,但這是真的。」
「恐嚇嗎?」
邀她下班后一起兜風。
麻子「啪」地拍了一下手,「是呀,他是那種可以談心的對象。我每次跟他發牢騷,他都會靜靜聽著。我跟前男友分手后,氣得要命,那時候他常安慰我。」
生駒看完報道,抬頭看著我,小聲說:「你的意思是,這個人就是守口麻子說的那個男人?」
「上晚班收入比較高,下班后還可以去喝酒,所以我都是從傍晚開始工作。晚上不像白天那麼忙,而且搭訕帥哥的幾率也比較大。白天就不行了,來加油的都是些開貨車的或者業務員。那天晚上,有個開藍色寶馬的男的……」
「你跑過那條線嗎?」
「吻合的只有藍色寶馬而已。你知道全日本有多少輛藍色寶馬嗎?這純粹是巧合。」
「我沒笑。請問你有何感想?」
「你們約會過嗎?」
這時,好不容易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說:「你是高坂先生嗎?」
「不對吧。那爵士樂呢?」
「我讀家政科,以後會是個好太太。」
「這名歹徒是上個月在川越被逮捕的多次作案的強|奸犯。他平時都開藍色的寶馬。到目前為止,被害人已經超過二十人。這個男人很纏人,只要被他盯上,即使想躲開,他也會開車追上來,把女孩子強行拉上車,闖入女子家中。你不記得了嗎?」
「這種推論太牽強了。」
「憑我的感覺,這個人還會再打來。」生駒說道。「如果再打來,你要儘可能拖延時間,讓他多說話。現在這樣九*九*藏*書亂猜也沒用。」
「有啊。他說:『我遇到點麻煩,被偵探社盯上了。』」
「所以,我心想,哈哈,原來織田在嫉妒。我就對他說:『我不想一個人回去,太無聊了。』他卻慌了,說:『那我陪你去玩。』後來,我們去看了電影,又去附近的餐廳吃飯,喝了點酒,我就醉了,他便送我回家。」
麻子摸了摸泛紅的臉頰,「哼」了一聲。
在「頭條」下面,有一篇簡短的報道。
生駒用手示意我讓他多說點。我喘了口大氣,用儘可能溫和的聲音說:「光是這樣,我怎麼知道你想幹什麼。你有什麼目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聽說你和織田直也也交往過一段時間?」
「要用你的名義去申請經費喲,老爸。」
生駒緩緩搖了搖頭,把雜誌放回原處。
他哼了一聲說:「反正我們本來就要吃晚飯。」
她穿著一件漂亮的印花套裝,腳蹬七厘米的高跟鞋,套裝的質料看起來不像是人造絲,鞋子也不像合成皮,臉上的妝容更是毫不馬虎。
「你為什麼要幹這種事?」
我把聽筒放回去,坐在椅子上。雖然沒有恐懼的感覺,但很生氣、很焦急,我一隻手托著腮,視線始終無法從電話上移開。
「我覺得很有可能。」他聳聳厚實的肩膀。「因為,我以前投入的樣子就和你現在一樣。」
「很體貼?怎麼個體貼法?是很了解你的想法嗎?」
除此之外,我們再怎麼問,她都說不出個所以然。對她來說,織田直也這個年輕人只是個「搞不太清楚,很神秘的人」。
標題是「有四次前科的惡棍專釣看上進口車的年輕美眉」。
生駒瞪大眼睛扮鬼臉,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沒笑出來。
「工作沒關係嗎?」
「對。她說是兩個月前發生的事,時間上很吻合。那傢伙在東京市區到處尋找獵物下手,絕對有可能晃到那家加油站。」
「錢包大失血!」生駒憤憤不平地說,「徹底被她征服了,她真是短期大學的學生嗎?」
結果他卻不行。
「他很無趣嗎?」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
我嘆了口氣:「我知九九藏書道啦。」
「這是什麼意思?有還是沒有?」生駒不客氣地問。
她突然詩意起來,這麼形容直也:「這個人,感覺就像從中間開始看的小說,我對他的過去,也就是他來這家店之前的事一無所知,反而覺得蠻刺|激的。」
他用平靜的語氣斷然否定。我向他追問。
我趕上生駒,跑下地鐵樓梯,「查一下就知道了。」
「哪一家偵探社?」
「那兒也有跑地方法院和地檢署的線吧?」
生駒站起來,把手放在桌上,看著我說:「有一件事,現在也得做。」
「那小女孩連爵士樂和進行曲都分不清楚吧?」
「藍色寶馬,還有爵士樂。」
「我想吃牛排。」得到我們的邀請后,她甚至點名要去哪家店。那是一家位於赤坂的高級餐廳,是企業招待客人時經常光顧的名餐廳。
「他想追麻子,才找這個借口。這種借口很常見,你難道沒幹過這種事嗎?」
吵著一起來的生駒,見了面卻特別安靜,可能是有點緊張吧。
「我知道了。」
「看了嗎?」對方又問了一遍,這次很明顯,他在笑。
我這麼一問,沙啞的聲音又笑了笑說:「你說呢?」
「他們找茬兒時,我剛好離開了。」我放下托著腮的手,坐直了身子。「而且這種事不像黑道乾的。」
她很能吃,也很能喝酒,話也多。但從頭到尾都在談自己的事,即使我們拚命打岔,她仍然可以轉回:「然後,我……」在她說完前段日子在橫濱海灣大橋上剛和大吵一架的男朋友分手后,我終於插上了嘴。
生駒消失了一會兒,隨後拿了兩杯速溶咖啡過來。
「喂?喂?」
「織田直也。你們不是交往過嗎?」
麻子突然挺直了身體,原以為她會生氣,但她卻沒有。她將身體前傾,把臉湊了過來,壓低嗓子說:「有啊。不過,他不行。」
而且這個歹徒是爵士樂迷。爵士愛好者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暴跳如雷。聽說他在犯案時,都會放亞特·布雷基的Morning作為背景音樂。
我原以為對方會說,那我就告訴你,但我的期待落空了。對方只是發出嘿read.99csw•com嘿的嘲笑聲。
麻子嫵媚地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雖然有點糗,不過我覺得他好像在為別的事緊張兮兮的。他不時探頭看看窗外,好像被人追殺一樣。」
「不是只有你,還有那個,叫什麼來著?對,小枝子小姐吧。我覺得她也要小心為妙。」
「我知道了。」
「什麼不行?」生駒很認真地反問。麻子拚命甩著手。
「要把對話錄下來。應該有那種可以連接這種舊式電話的錄音機。」
她的全名是守口麻子,二十歲,是短期大學的學生。
「是。」
那是兩個月前的事。
我翻到那一頁,遞到他面前。
「計程車!」
「就是不行嘛。還要我怎麼說呢?」
「我沒問。我睡著了,早晨醒來時,他已經走了,就這麼一次。之後我再沒約過他,他不也覺得不好意思嗎?所以就再也沒約我了。」
「是,請問你有什麼事?」
「你以前聽過這個聲音嗎?」
「倒也不是。」她抬頭看著天花板上頗具古典意味的橫樑。「他很體貼。可是太窮了,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曾在那條線上耗了一年,沒遇到什麼值得寫的大案子。」
我們兩人的聲音都很大,辦公室的人以為我們在吵架,驚訝地看著我們。生駒拍了拍我的肩膀,降低聲調說:「你想得太多了。這叫疑心生暗鬼,當你覺得害怕時,連忘了收進來的衣服都看成是幽靈。」
我搖搖頭。
「喂?喂!」
「沒事,店長很罩我。」
「知道什麼?」
過了一會兒,對方嘆了口氣說:「已經過了那個時機了,真是太可惜了。」
生駒立刻對我使了個眼色。
電話掛斷了。我握著發出「嘟、嘟」聲的電話,看著生駒,他也抬頭看著我。
生駒緊鎖眉頭:「黑道呢?之前不是去砸過報社嗎?」
「結果就不知不覺地有了那個氣氛?」
麻子拿起葡萄酒杯,端詳了深紅色的液體片刻,「我也……不知道。」
生駒看了一眼四周,單刀直入地問:「你有沒有和他上床?」
「對。」
生駒傾身靠向桌子,「這些都不重要。你每天都穿這麼漂亮去打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