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要那麼久？」

「不知道。這句話我已經說了一百萬次了。但也可能是我忘了。」

這話讓我覺得心虛。

「他叫你不要把他的事告訴我，是嗎？」

「什麼意思？」

「要幫我，」寫到這裏，她又想了一下，「找個適合的人。」

她拋來一個抱怨的眼神。

我看著七惠寫的字思索著。

對，她點點頭。

「告訴我，他都做過些什麼事？」

「你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恐嚇你嗎？」

她背對著我，踮著腳，從碗柜上方拿出招待客人的茶具，然後關上了碗櫃的門。七惠走動時，地板上響起輕輕的腳步聲。

七惠笑了，意思是說怎麼可能。

「應該說，我配不上他。」

「聽稻村慎司說，他可以移位。」

「如果我也有特異功能……」

七惠緩緩點點頭。

七惠微笑著寫道：「我沒覺得你在開玩笑。」

她指著自己的胸口。

「我聽說他可以和慎司交流。」

沒過多久，她又寫道：「如果我有特異功能，或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他很痛苦是嗎？」

「可不可以請你去其他安全的地方？只要一個星期。對方知道這裏，也曾經闖進來過。」

不知道我被他看穿了多少——這麼一想，直覺得全身發毛。直也到底是根據哪一點向七惠提出忠告，說和我在一起不會有好事？

「他說，我在想什麼，他都知道。」

這次，她輕輕捶我的胸口。

七惠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我。

她納悶地偏著頭，比了個「請說」的手勢。我在脫鞋子的時候，掛在廚房的小鳥時鐘里跑出一隻小鳥，報告已經午夜十二點。

「害怕。」我回答。

「比如……」我想了一下九_九_藏_書，不由自主地歪著頭，「他會說你很信賴的人或是朋友，心裏想的並非你一廂情願認為的那樣。」

七惠停下筆，抬頭看看我，輕輕搖搖頭，繼續寫道：「叫我不要和你有來往。」

「你……」我從她的表情猜到了意思，「讓我很擔心？」

「你可不可以去朋友家住一星期，不要住在家裡？或者考慮搬家？我可以幫你找房子。」

「怎麼說？」

「因為照片的事嗎？」

七惠點點頭。

「是他很辛苦嗎？」

她一臉哀戚，好像在同情我。

「你自己呢？難道不會有危險嗎？我覺得這才是最讓人擔心的。」

白板上寫著：「你知道嗎？」

「你不害怕嗎？這次可不像上次那麼簡單。」

房間整理得千乾淨凈，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井然有序。落地窗換成了裝有鐵條的玻璃。公寓的入口處也裝了鎖，每位住戶都有一把鑰匙，每天晚上十二點就會鎖門。我今天剛好在鎖門前趕到。

「不行。」

「就像《第三類接觸》。」

七惠翻身下床，撿起掉在床邊的襯衫穿上，去廚房拿來白板。我打開床邊的檯燈。

七惠用一根手指指著我。

然後她隨即露出花朵綻放般的開朗表情，雙手拚命在身體前比畫著，用納悶的眼神看著我，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急忙到裏面拿了白板跑回來：「很遺憾。我還沒找到織田。」

「和你？他直接對你的大腦說話？」

「和沒有特異功能的人交流很辛苦，所以織田只和我試過一次。」

她慢慢比畫出手語的五十音。

「我也不知道。如果是衝著我來倒還好，但看那個人的樣子，應該不會直接找ｒｅaｄ.９9ｃsｗ•ｃｏm上我，而是把目標放在我身邊的人身上。老實說，這才更可怕。冤有頭，債有主，衝著我來，我還能接受。如果連累別人，我反而會提心弔膽。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想到了加油站的麻子。那個無憂無慮、滿腦子只想著自己的女孩。直也和她很談得來。

她微偏著頭，比出一根手指。

「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有問題的。」

「他跟你說的嗎？」

有這種可能嗎？我不禁納悶起來。七惠也一副「你一定無法相信」的表情。

她綁起的頭髮，垂到肩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許多房東都不想租房子給我，很難找到這樣的房東。」

七惠把白板放在枕頭上，眯起眼睛寫了起來。

「現在這樣就夠了。」我一邊說一邊把垂在她臉上的頭髮撥到她腦後，她作了一個用手切東西的動作。

「謝謝？」

她在家。雖然還沒睡覺，但她一臉「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的表情。

水龍頭「答」地滴下一滴水。

我們並肩躺著，仰望著天花板，真覺得天下太平。七惠枕在我手上，緊貼著我。

七惠沒回答。房裡一片沉默。

「他在我旁邊的話就可以。」

「但是——」

「都很辛苦。」七惠寫道。她像在回憶似的把臉皺成一團。「雖然只說了兩三句話，可我的頭整整痛了一天，什麼也不能做。」

我笑著說：「你該不會也有特異功能吧？」

七惠瞪大眼睛。

「一個月？」

「意念移動？」

「嗯。」

「我很喜歡織田，」七惠寫完，抬頭看著我，我默默伸手撫摸她的頭髮，「他很害怕這個世界，也很可憐！」

她的眼角突然放鬆hｔtpｓ://ｒeａｄ.99csｗ.com下來，然後無力地將額頭靠在我的胸前，安心地嘆了口氣。我手臂稍稍用力，七惠也擁抱著我。我低下頭，她柔軟的臉頰和耳垂剛好貼在我的臉頰上。

「織田」，她寫到這裏，瞥了我一眼。

七惠用力點點頭。

「說什麼？」

七惠把手放在桌上，看著白板，托著腮思索，始終「一言不發」。

七惠又在白板上寫起來：「因為他可以看到一切，所以很難相信別人。他還這麼對我說過，別人是不值得依賴的。」

她抿起嘴，好像在看很細的刻度一樣眯起眼睛。

我喃喃地說，七惠的肩膀動了一下。她趴在床上，托著腮，慢慢搖著頭。

「這幾個還比較容易……要多久才能學會？」

這個住在一眼國里獨一無二的雙眼人。

她把手從被子里伸出來，讓我可以看得更清楚。在昏暗的光線中，她纖細的手就像空中的手影畫。

她輕輕把白板移到身旁，寫道：「我會留在這裏。」

「我想學。」

「他可以直接——對人的大腦說話？」

「許多房東都跟我說對不起，他們怕一旦破了例，就會後患無窮。」她寫完後向我頻頻點頭，催促我回答她的問題。

七惠垂下手，毫不掩飾她的失望。

不是，她搖著手。

七惠背對著我，將水壺裝滿水，放在煤氣灶上。她在做這一連串的動作時似乎也在思索著。等她轉過身走向桌子時，立刻寫道：「我想。你應該不是因為上次的事提出這個要求，如果你不告訴我原因，我無法回答你。」

「以前常說一句話。」

「他可以。」她寫道。

七惠用力點點頭。

「對。」

「不好嗎？」

於是，我和盤托出htｔpｓ://reaｄ•９9csｗ•ｃoｍ。七惠從頭到尾沒眨一次眼。中途只站起來一次，關掉煤氣灶，把熱水倒進茶壺而已。看她這麼冷靜，我覺得自己正在告訴她的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誰知道呢。」

「你可不可以不要問？」

「『我』呢？」

「對，拼了命地想。」

織田直也就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了。

然後，她又開始寫起來，「織田。」

「那你呢？」

我抱起七惠，關上了燈，房裡一片黑暗。在這片黑暗中，既沒有危險，也不需要思考。只要讓黑夜完全佔據腦海就好。

「上次，我應該也提過希望你搬家。」

「事情就是這樣。」我攤開雙手。「我不是在開玩笑。」

我凝視著她的臉：「你真的不知道嗎？」

七惠也隨著我疑惑的表情忐忑起來。為了消除她的不安，我擠出笑容，她也心領神會地沖我微笑，然後突然表情嚴肅地坐了起來，指指我，又用雙手作出掏心的動作。

織田直也可以看到。正因為可以看到……

我舉起右手，和她一起比畫。

「我來，是為了拜託你一件事。」

「就算能平安度過這一星期，這件事也不一定會結束，何況你並不知道對方會不會遵守約定，我會注意自己的安全。」

他看到了什麼？

「織田在身邊我很安心，」她寫到這裏，表情嚴肅起來，「但這樣只是方便了我而已。」

「不光是這樣，他還說，和你扯在一起，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她搖搖頭，表示「我從沒見過」，然後戳戳我的腦門，手指在嘴前「啪」地張開，作出形容其人是大嘴巴時所做的動作。

「你不用擔心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威脅你的人要找上我。」

「你可能忘了，我這九九藏書種人要租房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次她始終沒露出笑容。

或許是因為麻子表裡如一的緣故。雖然很多人覺得她「輕浮」，但也許正是她的輕浮讓直也感到放心。

「是嗎？不需要手語和白板也可以交談？」

「五十音都有嗎？」

「你找到答案了嗎？」我問她。「你可以一直找到你滿意為止。」

她輕輕咬著嘴唇，用筆敲著白板，陷入了思考。

她用力點著頭，似乎是說絕對不好。我也用手托著頭，側對著她。

不是，她搖搖頭，然後指著自己的胸口。

我的肩膀感覺到七惠點了點頭，回答了我的問題。

七惠重複著相同的動作。

「我也不知道。」

七惠垂下雙眼，繼續寫著，然後把白板塞給我，徑自站起來，走去流理台前。

對，她點點頭，像小孩子一樣托著腮，又拿起筆，思索良久才開始寫。

我急忙大聲澄清「和他沒有關係」，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你要在這個星期里想嗎？」

我看了兩遍她的話，抬眼問她：「什麼意思？」

說來十分汗顏，我真的沒想到這點。七惠是個愛乾淨、安分的女孩，也有正當的工作，只因為她語言上的障礙，就被拒於門外。

「『你』要怎麼比？」

我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她並沒有停下。我從背後輕輕抱住她，她這才停下手。

「他覺得自己不合適嗎？」

太久了……我暗自想。還要費好大的功夫才能和七惠輕鬆地交談。雖然我一點兒都不覺得麻煩。

七惠在我的臂膀中輕輕轉過身來，抬起臉。她凝視著我的雙眼，極力想要從中尋找到什麼。

七惠慢慢擦掉剛才寫的字。「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漸漸消失了。

「一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