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惠終於輕輕笑出來。

「半夜最容易做噩夢了。」

是血。

「你想想，對方不需要做任何事，就已經達到目的了。開出一星期的期限，讓我們整天擔心吊膽的，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看到我們亂成一團，他可爽死了。要是一天到晚都是這種事，還真會精神崩潰！」

「現在幾點了？」

「聽好了，警察正在找你。」

沒有必要問「為什麼」，刑警似乎已經了解相關情況。

「你第六感很強。」生駒的聲音很低沉，「你現在坐著嗎？最好坐著聽我說。」

七惠仍然一臉擔心，我擠出一個笑容。

他背上沾了紅色的東西。像油漆一樣紅，不斷從他的身體里流出來。在他漸漸遠去的路上，像拖著某種重物走過的痕迹般，一滴又一滴的紅色留在那裡。

我伸長脖子，看到枕邊的鬧鐘——凌晨兩點，這表示一天結束了，「一星期」期限已過，正要進入第二天。

「我做了個夢。」

「怎麼回事？」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路上小心」。她相信，只要用這句話送我出門，我一定會回來對她說「我回來了」。

「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要選誰，誰就倒霉」又在我耳邊響起。

「他們打電話去你家，找不到你，慌了手腳，就找到我這裏來了，我已經把七惠家的地址告訴他們了，刑警應該馬上就到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七惠的聲音，但又覺得沒什麼奇怪的，似乎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九九藏書在夢中，她可以唱歌，可以說話，也可以大聲歡笑。

刑警對七惠說：「我們的工作就是懷疑別人。他是你男朋友嗎？」

在離小孩子不遠的地方，織田直也穿著白襯衫站在那裡，他看著那群孩子，看著七惠，兀自唱著歌。

我太震驚了，以至於來不及反應在臉上。

「是不是很怪？但可不是開玩笑。他說，睡覺時，平時大腦沒運轉的部分很清醒地運轉著，第六感會特彆強。」

兩位刑警、我和七惠站在廚房說著話，好像排演節目一樣。地板的涼意悄悄從腳底爬上來。

七惠並沒有發現我。即使我叫她，她也聽不到。果然是夢……否則怎麼可能聽不到。於是，我又叫了幾次。只要這樣，就會醒來……

直也沒有發現我。我似乎不存在。直也嘴角帶著笑，繼續唱著歌。孩子們蹦蹦跳跳的，七惠也微笑著。

七惠縮著下巴點點頭。刑警納悶地挑起眉毛，我說：「如果要盤問她，最好找一個懂手語的人。不知道你們警方有沒有這種人？」

「叫女警來吧。」刑警說完，轉頭對我說：「不好意思，請你把腳張開，手舉起來。」

「對不起，把你吵醒了。」

她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她把我搖醒。我最先感受到的，就是她溫暖的手。好溫暖，溫暖到讓人懷疑她是不是發燒了。

迄今為止，除了慎司受重傷之外，什麼都沒發生。

七惠搖搖頭，用指尖輕輕摸了摸我的額頭。我的九-九-藏-書額頭正流著汗。

「後面還跟著一輛車，你不要回頭看。」車子開動后，喬裝成司機的刑警對我說。「下車時，要盡量保持平靜。歹徒很可能在附近觀察。你要裝出付錢的樣子。總之，必須鎮定，明白嗎？」

我想追上去，想跨過欄杆，但不知不覺中，欄杆變高了，我抬頭一看，欄杆頂部消失在雲端。我急忙尋找直也的背影，他已經走遠了。

「你沒睡嗎？」

「找我幹嗎？」

她舉起右手，用食指指腹敲了兩次下巴，那是「真的嗎」的手語。

半夢半醒間，我做了個夢。

陌生的街道，微風吹拂。天空烏雲密布，四周卻出奇地亮。

我打開檯燈，把燈向外推了推，以免燈光刺到眼睛。

或許這次我顯出驚訝了吧，七惠坐直了身體。

「學生時代，我有個同學——」我看著天花板說道，七惠轉頭看著我，「即使半夜睡得再熟，在地震發生前，一定會醒過來。他說，他不想上廁所卻突然醒來，百分之百會有地震。」

她在唱歌。

「我說夢話了？」

他沒有停止歌唱，笑容也沒有從他臉上消失。他只是慢慢轉過身去，好像站在旋轉檯上一樣，輕巧地轉過身去，靜靜離去。我看不到他的腳，他越走越遠。

是他的聲音。

「拜託了。」

「計價器。」

最近，她似乎也睡得不太安穩。有時候，我本以為她睡著了，卻發現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這種時候，即使我問九*九*藏*書她怎麼了，她也不回答。

「剛好醒著。」

七惠歪著頭，似乎是問什麼夢。她的表情就像半夜陪在病童身旁的母親。

「當然，」另一名刑警說道，「如果說你是這起綁架案的綁匪之一，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終於回到了現實，看著房間的天花板——啊，原來是夢。

「綁架川崎夫人的綁匪指名要和你交涉，他說你很清楚原因。」

他說話的語氣很嚴肅，就像穿戴整齊時那種說話語氣。

門外，星星閃爍。夜晚的空氣很清新，月亮大刺刺地缺了一一塊，好像被人隨意扔到天上，就那麼懸著，隨興地俯視著地上的一切。

目前這種狀況，我不能排除襲擊他的人就是恐嚇我的無名氏。

「說得有道理。」我說完，七惠以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我。

我沒聽過那首歌，有點像童謠，又像是聖歌。我從未完整聽完一首聖歌，但就是那樣的感覺，沒錯。

「我們是來接你的，」刑警說道，「請你現在就去川崎家，接下來，在那裡待命的人會告訴你怎麼做。」

我睜開眼睛，七惠正看著我。她醒了。

「目前，我只知道這些。她被綁架了，警方正在找你。反正不是什麼好事，你腦袋清醒一點等著吧。」

「好，可以走了。你出去后，會有人來接你。這裏我們也會派人保護，你不用擔心。」

當我弄明白時，變得頭重腳輕起來，身體搖晃著，視野也開始晃動。我想叫住直也，但聲音rｅad.９9csw•ｃom已變得顫抖起來。我叫了他好幾次。漸漸地，我再也叫不出聲來，身體搖晃得太厲害了，周圍也變成一片模糊的白色……

生駒用力吸口氣說：「昨天深夜，川崎小枝子被綁架了。」

聽我這麼一問，他用更低沉的聲音說：「我現在就告訴你。你告訴七惠時，最好想一下先說什麼后說什麼，不要嚇著她。」

他似乎想嚇住我，看來他們兩人分別扮演黑臉和白臉。

刑警的說明簡單明了。昨天晚上十一點半，小枝子于住家附近的路上被綁架，之後就行蹤不明。歹徒已經打過一次電話給家屬，川崎明男在凌晨一點三十五分打電話報的案。

言之有理。但我無法全盤接受，我無法相信事情竟然這麼簡單。我不認為對方只是在玩「狼來了」的遊戲……

七惠嚇了一跳。儘管已經把音量調小了，但鈴聲在黑夜中聽起來還是特別刺耳。在第一次鈴聲結束前，我就起身下床，第二次鈴聲剛響，我已經拿起了聽筒。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生駒的聲音。

慎司已經過了危險期，他中間醒過來一次。當時他父母和負責辦案的警官進去看他，他不能說話。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眼神獃滯，似乎什麼都看不到，這讓稻村德雄十分擔心。之後慎司又昏昏沉睡過去，因此，還無法聽他親口向大家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可能會很麻煩，請你作好心理準備。不過，我們會盡最大努力保護你和人質的安全。」

刑警笑了起來ｈttps://rｅad•99ｃｓｗ.coｍ：「對，就是要保持這種鎮定。」

兩名刑警像事先說好一樣，都穿著灰色西裝。一個人說話，另一個人堵住出路。

生駒話音未落，公寓門口響起敲門聲。

矮石牆上裝有不鏽鋼圍籬，我靠在圍籬上。圍籬的另一端是像公園一樣的開放場所。許多穿著淺藍色圍兜的小孩子，手牽著手，圍成一圈。七惠也穿著相同的圍兜站在那裡，打著拍子，笑逐顏開地唱著歌。

她點點頭。

我照做了，刑警很快搜了身，然後用大拇指指了指門口。

另一名刑警緊跟過來，抓住我的胳膊，打開門。來到走廊時，我想要安慰七惠，卻不知說什麼好。她輕輕搖搖手，向我示意。

「真的。這是一天中血液循環最慢的時候。」

「什麼？」

「情況我們已經知道了，川崎明男告訴我們的。雖然目前不能確定，但似乎是恐嚇你的人採取的行動。」

「我可不這麼認為。那些恐嚇只是做秀。」

我和兩名刑警快步朝大路走去，後方靜靜駛來一輛計程車，在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門開了。我上車時，刑警按住我的頭。

「你沒按下計價器。」

七惠皺著臉，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我拉著毯子蓋住她的肩膀，她順從地趴在枕頭上。

七惠也坐起來，瞪大眼睛看著我。

正當我晃著頭這麼說著，電話響了。

我試著叫他。

直也慢慢抬起頭看著我。

這時我發現，並不是七惠在唱歌。歌聲是從外面傳來的。

這是夢——我站在街頭，心裏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