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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事件 第三節

第六章 事件

第三節

雖然是凌晨,店裡還是零零星星坐了幾個客人。我假裝找位子,迅速觀察四周。坐在窗邊的那幾個人好像就是開改裝車的青少年,穿著邋遢;中間兩人座的位子上坐了一對情侶;角落的雅座有一名中年男子正在看報紙;前方吧台的兩名年輕男子,一臉無趣地喝著咖啡,其中一人和我一樣,左耳戴著無線耳機。
他看了一眼收銀台下方,立刻拿出來,「但這是女士錢包。」
電話那端的人呼吸不像之前那麼急促了,但仍然很喘。戴著耳機監聽的中桐刑警,皺著眉頭聽著他的呼吸聲。
「知道了。你出來吧。女警官去查了女洗手間,也沒有任何發現。可能被對方擺了一道。」
「有人進來了。」我壓低音量說道,「好像是不相干的人。」
「對方認識我,沒法耍花招。」
我想象著賓士的警車和飛奔的警察。雖然這裏只有幾名刑警,但在夜色中,還有更多的警察在待命。銀色的電波在空中穿梭,大批人馬奔向一部公用電話,當歹徒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想要逃走時,其中一個警察或許會搶先一步逮住他。
對方的說話方式比內容更加引起我的注意。我的直覺告訴我不對勁。
我對著襯衫領子下的無線麥克風說,耳機中傳來:「仔細找過了嗎?」
我把聽筒遞給伊藤警部,他幾乎是同時接過電話。
川崎明男突然拍著桌子說:「這種事無關緊要!你們擔心歹徒有什麼用——」
我慢慢站起來,正走在過道上時,門開了,又有一位客人走了進來。剛好過了五分鐘。是刑警。
「錢?搞了半天,這才是目的。」
我故意挑釁,原以為他會有什麼反應,但對方一笑置之。可是——好像並非如此,我覺得對方說話很喘的樣子。
「綁匪都這樣嗎?」
「要求?你到底有什麼要求——」
廁所裏面很久沒打掃了。和其他地方一樣,這裏的客人也都很懶,紙巾盒裡的紙巾已經用完了,旁邊三角架上放著一卷用到一半的紙巾。我把抽水馬桶的水箱蓋打開看了一下,裏面裝滿了水。
矮胖刑警緩緩點點九九藏書頭。
我很快就找到了「愛麗絲」。大馬路上有一塊不停旋轉的招牌,整家店是用玻璃裝潢的,許多地方都用油漆畫著矯情的通俗畫。
我點點頭,「沒錯。好像哮喘發作一樣。」
「在電話亭的地上,留下了未乾的血跡。歹徒好像受了傷。」
我走回走廊,剛才那幾個青少年正在收銀台前付錢。等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又搭上偽裝的計程車,車子故意從店的後面繞過去,停在正門之前,還先去專用停車場繞了半圈。那裡停了三輛車,其中一輛一看就知道是改裝車。
「我會遵守約定。你現在知道她在我手上了?」
我一隻眼睛瞄著牆上時鐘的秒針說道。剛好一分鐘。川崎緊張地走過來。耳邊傳來急促的呼吸聲。
「我正打算這麼做。」我說,「但並不是因為你的要求。」
「我可以看看裏面嗎?好像是我朋友掉的。」
你看,來了吧——對方說完便傳來「咔」的聲音。他好像把電話甩開了。過了一分二十秒。一聲巨大的雜音后,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服務員立刻回答:「噢,是那個錢包嗎?」
「但的確是人。」伊藤警部說道。他看看川崎,又看看我。
警方要求我儘可能拖延時間,我拚命找話題。我試探般地放慢語氣說:「聽我說,要不要作個交易?」
「好吧,」警部一邊站起來一邊說,「安排車子和跟監人員。你身上要裝麥克風,不要在意周圍的情況,如果感覺靠近你的人具有危險性,拔腿就跑。」
「一億元。」對方說道。「我還會再打,那些警察煩死人了。」
洗手間很小。只有一間廁所,一個小便池,霧面玻璃的洗手台,紙巾架。洗手台上什麼也沒有,瓷磚地板上也空無一物。我伸手到垃圾箱里翻了翻,只摸到用過的紙巾。
對方低沉地笑了,「你關心嗎?」
伊藤警部向我點點頭,我說:「已經過了一星期的期限了。」
「咦!你還搞不清楚嗎?恭喜你,這是你的報應。你還想不起來嗎?」
「以https://read•99csw•com前也這樣嗎?」
伊藤警部緊張地探出身子。
川崎將手放在聽筒上,看著伊藤警部,戴著耳機的中桐刑警開始錄音,對伊藤警部點點頭。
我還沒說完,對方就說了句「就這樣,我會等你」,掛了電話。在他掛電話前,我又聽到他氣喘如牛的聲音。
是婦產科的挂號卡,上面寫著「川崎小枝子」。
這太不尋常了——不需要我提醒,刑警已經發現了。他輕輕皺著眉頭。
中桐刑警若無其事地把錄音帶倒帶后,重新播放。伊藤警部拿出東京二十三區地圖,尋找對方指定的地點。他也顯得很冷靜。
「他剛才還在說話,一定就在附近!」
「怎麼了?」
「晚上好。還是應該說早上好?」
他搖搖頭:「我從沒遇見過這樣的綁架案。」
警部放下聽筒,川崎滿臉是汗地問:「這次在哪裡?」
川崎聲音沙啞地接了電話。他的右眉不停抖動。不知對方說了什麼,他急促地回答了兩次「是」、「是」。
整理好所有裝備、接受了幾項嚴格指示后,在等待偵查指揮總部和逮捕組的聯絡時,我偷偷問中桐刑警。
打電話的人劈頭就這麼問。已是凌晨五點。
「不行,她在睡覺。睡眠不足對胎兒不好。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你想拖延時間,我可不會上你的當。」對方口氣突然急促起來。「川崎小枝子的確在我手上。我讓你看證據。我只說一次,你聽好了。過了佃大橋,往清澄大道方向走,過了商船大學再開一段路,快到永代大道的十字路口前,有一家營業到深夜的餐廳『愛麗絲』。你去那裡的男廁所看一看吧。你一定要親自去,別人不行。聽到了嗎?接下來也一樣,如果你不照我的要求做,我馬上就會知道。」
我叫住正往裡面走的服務員:「請問,今天晚上,這一個小時內,有沒有在洗手間撿到東西?」
「只差一步。」警部說道。他的聲音毫無抑揚頓挫。
「總之,對方使用了變聲器。」中桐刑警看著錄音帶說道,「但是,有點兒不太對勁。」
我東read.99csw.com看西看,確認每一樣東西。沒有看到任何不自然的東西,沒有任何發現。我蹲下來查看馬桶後面,掛在腋下的小型對講機頂到了肋骨。
「追蹤到了嗎?」
「那當然。你把我的人生毀了,我需要補償。有錢人才付得起錢,所以我才選擇川崎夫人。」
我讓開,他搖搖晃晃進了廁所,用力關上門。
過了一會兒,他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怎麼找不到?」
我把聽筒放在耳邊,傳來嘶啞的聲音,聽起來不像是人的聲音。
那是紅色的皮製錢包。還很新,皮革擦得鋥亮。
「是。而且這裏沒有地方可以藏東西。」
「你的聲音和以前不一樣。」
「我沒把你當獃子。你要多少錢?多少錢才能修復你被我破壞的人生?」
「電話追蹤的技術進步了,只要一分鐘就能追蹤到。」
「是不是找到了?」
「什麼事?」
對方似乎沒回答。川崎疲憊、泛著油光的臉轉向我,遞出聽筒。
當我坐下點完咖啡,左耳的耳機響了:「店裡有沒有你認識的人?」
「我找不到。」
「不要立刻去洗手間」、「儘可能拖延時間,歹徒很可能在某個地方觀察你到底來沒來」,這是警方的指示。
「可以請你跑一趟嗎?」警部看著我。
「這點不用擔心。我們進行每一步都會格外謹慎。」警部轉頭看著我:「對方的聲音真的和以前不一樣嗎?」
「是嗎?我只是調整了一下而已。有什麼好驚訝的,我之前就預示過了。」
「別叫我小子!」
「可以啊。不過,裏面既沒錢,也沒信用卡……」服務員笑得很詭異,「而且被扔在男廁的垃圾桶里。」
「沒有。」
「他說要你聽電話。」
由於他們事先要求過我,說話簡短、嘴巴不要動,於是我遵照囑咐說:「沒有。」
三宅令子輕輕抓住他的手臂,「副理事長。」
坐在我斜對面的川崎用力抓著椅子扶手。
「讓我聽聽她的聲音,我要確認她是不是安全。」
「當然。」
「小枝子小姐還好吧?」
「錯不了。」
「小子,我是怎麼毀了你的人生的?read.99csw.com
男人用惺忪的睡眼看著我,茫然站在那裡,然後用不帶感情的口氣說:「如果不付錢給你就不能拉屎嗎?」
「我也有很多事要安排嘛。」
「警察?什麼意思?」
「交易?」
耳機響了起來:「怎麼了?」
「你不值錢。」
「這麼快?」
「那個歹徒,你不覺得他喘得很厲害嗎7」
他把手放在桌上,托著頭,巧妙地遮住了耳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應該很難察覺。
這不是之前打那兩通電話的人。現在這個人比較年輕。
我打開一看,裏面的確沒有現金,只有一張薄薄的塑料卡片。
什麼都沒有。
「喂?喂?是高坂先生嗎?是我,好久不見。」
「這裡是川崎家。」
「開什麼玩笑!」川崎一臉兇相地說。「追根究底,還不是你惹出來的禍!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跑掉,要把小枝子救回來!」
後面傳來「咚」的一聲。我轉頭一看,是剛才那個看報紙的中年男人,他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他喝醉了。他打開門口的開關,排氣扇開始轉動。
「不行。」對方回答。
「慢慢下車。」喬裝司機的刑警確認前後的情況后說道,「不要回頭看。店裡已經埋伏了我們的人,你不要看他們。其他的,聽候指示。」
「北區,赤羽車站前的電話亭。」
「小枝子安全嗎?現在安全嗎?」
「對。雖然我不知道原因,但你恨的是我,既然這樣,你把川崎太太放了,我當你的人質,這才合情合理。這件事和她無關。你可以指定任何地方,我會一個人去。但你必須放了她。可以嗎?」
「為什麼?」
「再仔細找找。靜下心來。」
「對。」
電話是凌晨三點二十分打來的。原本漸漸放鬆的心弦,在夜深人靜的此刻被扯了出來,再度緊繃,發出聲響。這種聲音比電話鈴聲更清晰地傳入耳中。
「當然關心。為什麼把她也卷進來?你打算怎麼樣?」
「喂?喂?」
警部第一次大聲吼著。他變得非常嚴厲,目露凶光。
「怎麼樣?」伊藤警部朝隔壁房間問道。不一會兒,一個長相嚴肅的年輕刑警探出read.99csw.com頭來,他身後傳來和無線對講機對話的聲音。
川崎深深嘆了口氣,抱著頭,蹲在地上,站在他身後的令子把手放在他背上。我第一次看到他們以這種方式相處。
那不像是之前兩次聽到的分不出是男是女的聲音。我有點意外,沒有及時回話。始終注視著我的伊藤警部探出身體,挑起眉毛,一副「怎麼了」的表情。
「這無關緊要!你不要把我當獃子!」
「追蹤到了,是灣岸填海造地的公用電話。已經派人趕過去了。」
「這樣是不是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可能會有危險。」
他一臉蒼白地走開了。比川崎鎮定的令子似乎用眼神向我表示歉意。
「想不起來,完全不明白。我想是不是你搞錯了?」
就像川崎明男根據不可思議的心理加減乘除法則開始叫我「小子」一樣,我也用這種方式稱呼對方。結果對方暴跳如雷。
「打電話的人完全沒提到『不許報警』或是『你們沒報警吧,如果報了警,可別怪我不客氣』之類的話。」
中桐刑警依舊面無表情地倒著錄音帶,自言自語地說:「他可能長了翅膀。」
雖然只等了十來分鐘,卻感覺像一個世紀。警部回到房間,坐回原來的位置,所有人都像等待號令般抬起頭。
「你不是報警了嗎?我都知道啦。」
伊藤警部站起身,走向有無線對講機的房間。中桐刑警和我們留在客廳,我知道現在在等什麼。川崎不停地擦臉上的汗,中桐刑警將錄音帶倒帶后,戴上耳機聽。
「等下一次機會吧。還有希望。」他對川崎說。川崎抬起頭,點點頭,閉上眼睛。當他睜開眼睛時,用顫抖的聲音問:
「還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
「為什麼?」
我突然想到被擋在報道綁架案這道牆之外、隨時待命的同行們。我本身沒參与過綁架案報道,但也有所聽聞。他們一定包下了川崎家附近的報亭或咖啡店,成立了「前線基地」,所有人都像短跑健將一樣蓄勢待發,只等禁止報道令解除的那一刻。
服務員走過來,帶我到靠窗的座位。當我走過那幾個青少年時,煙味和汗臭味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