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件事。絕對沒錯。他讀到寄這些信的人在打什麼主意，絕對錯不了。

「不會影響到學校的工作嗎？」

「什麼事？」警部和刑警異口同聲地問。

電話是織田直也打的！

佳菜子痛哭流涕，斷斷續續擠出幾個字：「我……想要……想要幫你……幫你的忙……」

「對啊。」

駕駛座的刑警下了車，中桐刑警和我一起上了車。我還沒開口，生駒便用沉重的語氣說：「佳菜子有事跟你說。」

他會怎麼做？

生駒也說過同樣的話。

雖然問這個問題就像故意去摳未愈的瘡疤，但我還是想知道。

「你干過這種事嗎？」

佳菜子布滿血絲的眼睛已經哭腫了，臉上還掛著淚痕。妝已經花了，臉色慘白。

「而且，如果是這種人家——」

令子婉拒：「我要留在這裏。可能有需要我幫忙的，再說我也很擔心夫人，即使回家也心神不寧。」

「你準備籌一億元嗎？」

「而且，還受了傷。」伊藤警部小聲嘀咕道，中桐刑警仍然看著天花板。

我從後門走到外面，一輛警車喬裝的車停在圍牆旁，駕駛座上坐著一位刑警，後座上竟然是生駒和水野佳菜子。

「聽說他抬頭看著這幢房子的窗戶。他身體好像不太舒服，臉色蒼白。」

「但是，」中桐刑警仍然看著天花板，「對方也可能真的對你恨之入骨，可說什麼也不想讓你知道，好讓你痛苦一輩子。」

中桐刑警不假思索地點點頭：「我明白，我很清楚。干我們這行的，也很討人厭，但如果要我說出一兩件與人結怨的事，我還真說不上來。」

「編輯部已經知道情況了，沒關係，而且你們也不會放我走。」

「對，」這一點我很確定，「不僅聲音不同，說話方式也不一樣。」

我想了一下，點點頭。我突然想起公寓的房東一臉正色地對我說「我永遠站在正義的一方，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捍衛言論的自由」的情景。

「有人找你。」

川崎籌完錢后回到家裡，坐在裝有現金的銀色公文包旁，被疲勞和憂心摧殘得鐵青的臉對著牆壁。令子也神情恍惚。

「沒問題。」

「她去作靈感占卜，計程車在途中出了車禍，你忘了嗎？」生駒說道。「在車禍現場。她把那些信弄丟了，才嚇得面無血色。」

我想起織田直也來醫院的情景，想起他說的話，他做的事，那天晚上的事。

「我覺得，我可能只是個幌子。」

近距離看他，發https://read.99csw.com現他的臉和鼻子也是又短又胖，都呈鈍角，只有目光特別銳利。

「現在這種情況，比對你的家人、朋友和女朋友下手，更讓你膽戰心驚。小枝子女士已經和你毫無瓜葛了，她過得很幸福，卻因為你，捲入無妄之災，這完全出乎你的意料。你會背負不同的罪惡感。」

我這麼一說，伊藤警部看了我一眼：「什麼？」

「嗯。我一直提心弔膽的……但兩天後……他拿回來還我了……但是我……始終沒機會放回你的抽屜……而且，信也不小心弄髒了……我想，你一定會發現不對勁……」

「我結婚三十三年了。」中桐刑警覺得很有趣似的拚命轉動著眼珠子。「我常想，撐得還真久。」他轉過頭來看著我，「從事警察、媒體、醫療或法律相關行業的人，一旦結了婚，會對他們家人的安危有相當程度的心理準備。我並不是誇張，他們會在不知不覺中有所頓悟。所以高坂先生，如果我是你，我內人和兒子遭遇危險的話，我是能夠接受的。」

「對方說他的人生被你毀了。」中桐刑警轉頭看著我，語氣出奇平靜。

「他拿走了？」

一陣沉默，那是一種揮之不去的沉默。我很擔心自己會在這種沉重的壓迫感下失語，於是趕緊說：「我聽說，如果綁架案的人質是成年人，很難活命。真是這樣嗎？」

「當然。你不在就傷腦筋了。」刑警裝傻似的說完，又看著令子，「三宅小姐，要不你去休息一下，總要睡一下。」

白天真的毫無動靜，太陽通過頭頂期間，我們都在枯等。

「他找到那些信時，有沒有怎麼樣？」

「我明白，」伊藤警部打斷我，「我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歹徒想說出恨你的理由也說不出來，因為根本就沒有理由。如果隨便編個理由，反而更容易被拆穿。」

中桐刑警繼續說道：「你不這麼認為嗎？既然選擇這種職業，家人的安危可就不一定掌握在自己手中了。當然，我並不是無所謂，我也會咽不下這口氣，也會非常痛苦。但是，比起給毫不相關的人帶來麻煩，這樣的結果還算能夠接受。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三宅小姐，你也累了吧？」中桐刑警叫住令子。他響亮的男中音好像溫柔的歌聲，「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我派一個人護送你回家。」

「對，那孩子……一看到我……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就說我遇到了麻read.99csw.com煩……後來，他說要幫我找回那些信……」

「最近有人看到一個學生模樣的陌生人在這幢房子附近張望。」伊藤警部的部下小聲報告著。

中桐刑警一臉狐疑。

川崎瞟了我一眼，「我留在這兒也沒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籌錢，再說有什麼動靜，你們會通知我吧？」

所以，他現在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恐嚇成真了。

「她一副快死了的表情，」生駒說道，「於是我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天亮后，川崎明男開始籌錢。

令子遲疑了一下，拗不過刑警的強力勸說，於是走上二樓。等她一上樓，中桐刑警立刻走到我旁邊。伊藤警部也看著我。

眼看著氣氛就要凝重起來，這時候伊藤警部說：「你剛才說，之前恐嚇你的人和今天打電話的人聲音不一樣？」

我瞄了一眼伊藤警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像垂釣的人發覺漁竿前端的釣餌微微震動時的表情。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他真的做到了。他拉著我的手……讓我當時去過的地方……還有搭計程車經過的……地方，通通都再現了一遍。這一來……我就懂了……他真的能夠把我的行蹤重演一遍。」

「我偷偷把這些信拿走了。」佳菜子泣不成聲，「對不起……真的是……很對不起……」

我就知道是這樣。「什麼事？」

氣氛漸漸緊張起來，所有人都感到一種迫在眉睫的危機。伊藤警部神情更加凝重，他開始和總部商議萬一對方不再聯絡的處理辦法。醫院依然沒有傳來好消息。無論歹徒受了何種程度的傷，還沒上醫院。

佳菜子像撥浪鼓似的搖著頭說：「我……弄丟了。」

「你呢？」他又轉頭問我。

難怪那時候他們把頭湊在一起，狀似親密地說著悄悄話。

「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完全沒有。」我搖搖頭。「雖然聽起來很不負責任，但我根本沒幹過這種事。我還沒這種影響力，也沒這份實力。」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伊藤警部插嘴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我不由閉上眼睛。眼瞼後有許多莫名其妙的幾何圖案在跳動。

「不，我不這麼認為，」伊藤警部說道，「你和我們一樣，我們的工作都是聽別人說話——或者說，套出別人的話。」

「這次的歹徒不一樣嗎？」

「稻村？」我一說出口便覺出自己臉色大變。

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不愉快的事？

九*九*藏*書中桐刑警又笑了起來，「警部，你結婚幾年了？」

「算了。沒關係，別放在心上。」

「對。」

「你們已經調查得那麼清楚了？」

「白天應該不會打電話來吧。」

「我……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吃完早餐，唯一的事情就是等對方下一次聯絡。刑警用無線對講機和電話聯絡，有時候也會躡手躡腳地走進走出，但就像汽車空轉一樣，大家只能隨時待命。雖然不時有搜索那兩部公用電話的結果和過程彙報傳進來，但沒有任何令人振奮的消息。

「謝謝，那就麻煩了。」

他怒容滿面地回答伊藤警部的問題：「那當然。我要在歹徒打來電話之前籌夠錢。」

我終於明白了，這份確信重重砸在我的背上。

佳菜子坐直身體，用手擦擦淚如雨下的臉，「我很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敢告訴你。後來，那個小孩來了，就是那個——」

「問你一件事。」

我恍然大悟，終於知道除了鎮守這幢房子的「特別小組」，其他刑警都在哪裡、幹了些什麼。原來，他們就像一大群用上了油的軸承做成的、可以扭動鼻子到處跑的機器狗。

「這就是歹徒的目的嗎？」伊藤警部輕聲說。

「女孩子都很喜歡占卜。」刑警語氣溫柔地說，「小姐，不要哭了。並沒有因為找不到這些信造成什麼不好的後果。」

「你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

會被他幹掉——他在救護車上說著夢話。

生駒一邊拍著佳菜子的肩膀安慰她，一邊說：「那些信被車禍現場旁的煙鋪店員撿了起來保存著，他正猶豫著要不要送還給你。」

太陽出來后，整個街道都蘇醒過來，各種各樣的聲音在窗外響起。雖然在僅有一牆之隔的這幢房子里，為了救一條人命，所有的人和機器都處於待命狀態中，但整個街道依然如故。

「交給我去辦吧。」三宅令子站起來，「副理事長留在這兒更好。」

直也說，如果自己沒有一肩挑起的決心，就別去干涉別人的事。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找上已經和你沒有來往的小枝子夫人？這一點我實在想不通。」

「怎麼了？」中桐刑警問我。「有什麼問題嗎？」

「而且，讓我覺得事有蹊蹺的是——」

問題可大了。

我接過中桐刑警沒說完的話：「就可以大撈一筆。」

「當然。我們派人保護你。請你多加小心。」

「歹徒不是一再恐嚇嗎？我這麼窮追猛打地問ｈｔｔｐs://ｒeaｄ.99cｓｗ.coｍ他『到底是什麼原因』，他隻字不提，沒有透露一點信息，只說什麼毀了他的人生，簡直就像蹩腳的野台戲台詞。這種話誰不會說？」

雖然警方仍然繼續著明察暗訪，但依然沒什麼收穫。

我的頭開始暈了，「對，這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歹徒受了傷，很容易引起注意，況且他也需要休息，處理傷口——」

這時，一個刑警敲敲車窗，輕輕說：「組長，歹徒打來電話了。」

「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把手放在佳菜子頭上，我發現她渾身顫抖。「所以這些信一直在你手上？」

伊藤警部歪著頭凝思，我突然想到慎司，但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不可能察覺到這件事，根本就沒機會。

「什麼？」

她拿出那八封恐嚇信。

「好了，別太驚訝，好像有三十五年了吧。」

他出門后，令子小心翼翼地問警部：「要不要我幫你們準備一些食物？」

我要聽他說話。

「醫院方面，我們已經派人守候了，」警部說道，「你說得對。他也可能完全動彈不了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刑警面色凝重，「即使是孩子——遇害的情況也大為增加。你最好不要去想這個問題。」

「迄今為止，曾有幾個人上門跟我抱怨過我造成了他們的困擾。不管是什麼原因——有些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但如果對方真有這種感受，我可以感受到他並不是在開玩笑。」

我們原本就很小聲，此時中桐刑警更是壓低了音量，喃喃自語般地說：「我沒有想法，只是比較八卦。」

早晨七點，川崎家的信箱傳來投報的聲音。中桐刑警喃喃道：「現在才送報嗎？比我家還晚。」

我嘆了一口氣：「對，我知道。」

「完全正確。」中桐刑警點點頭，自言自語般補充道，「有些人就是會動這種歪腦筋。」

一個學生模樣的陌生人臉色蒼白地看著這幢房子的窗戶……

「我明白。」

「真有這種事嗎？」

我有點在意二樓的動靜，不由向上望了一眼，繼續說：「我的想法或許有點兒一廂情願，這麼一來我就可以推卸責任，所以我不敢在川崎先生和三宅小姐面前提這件事。只是——」

當我說出自己的感受時，兩位刑警各有所思。

「嗯。聽說她是川崎的地下情人，暗通款曲已經四年多了。」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中桐刑警問。她立刻打開放在膝蓋上的皮包。

信的確弄髒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踩過，上面還九_九_藏_書留著淡淡的腳印。

「對。歹徒為了不讓別人察覺他綁架小枝子夫人的真正理由，拿我當幌子。真是這樣的話，那麼奇怪的恐嚇和完全不提怨恨內容這兩件事勃有合理解釋了。」

慎司看到這些信了。即使我沒給他看，他還是看到了。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雙手掩面放聲大哭起來。我看著生駒，他表情嚴肅地說：「你買的那堆書里不是有一本叫《靈驗的靈感占卜師》嗎？」

當時是晚上八點四十八分。

中桐刑警慢吞吞地回答：「對。」

「怎麼突然問這個？」

他們都知道。是不是那時慎司把他知道的事傳達給直也，向他求助？如果直也是響應了他的呼喚而現身……

佳菜子努力調整呼吸，說：「他的臉……比我還要鐵青……問我這些信可不可以借他一陣子——」

「我們可是有千里眼和順風耳的。」

「幌子？」

兩位警官互看一眼，警部問：「你的意思是……」

刑警莞爾一笑：「我的部下搜集到一些情報，聽說在圈內很有名。我想你因為工作的關係有所耳聞吧。」

「三宅令子只是秘書嗎？」

「她說看到那本書，突然想到，要是把這些信拿給占卜師看，或許會有什麼發現。」

警部滿臉嚴肅地瞪著電話。中桐刑警對著天花板「呼」了一聲。

「對。從那個人身上，我感受不到這種情況。但這隻是我和對方談話時的感受，或許不準。」

我深有體會。

傍晚，入夜後，仍然沒有電話。

男中音挑了挑濃眉說道：「你認為呢？」

不知道是第幾次站起來走到窗邊了，我從窗帘的縫隙窺探外面，有人拍了拍我的背。是中桐刑警。

「對不起，發生……這件事後……我聽說警方……在找這些信……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我甚至想一死了之……結果，生駒先生……」

我斜睨著時鐘，腦子裡反覆想著相同的事。等待就像接受拷問一樣，我在心裏咒罵：王八蛋，趕快打電話來，說什麼都好。只要你開口，不管什麼要求，我都答應。快一點，快一點打電話。

恐嚇電話的聲音不一樣了，聲音變年輕了。他好像受傷了……

難怪我感覺桌上的書被動過了。我張口結舌地看著他們，生駒扶著佳菜子的肩膀說：「你別生氣。佳菜子也是擔心你，才出此下策。對不對？」

我嘴上這麼說，但真的是言不由衷。手上的這八封信重如千斤。

伊藤警部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