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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木田正要出去送貨。突然,雜貨店的老闆又要追加定貨,義男忙著從冷櫃里取出他需要的訂數,木田在旁邊叨叨著:「這個老闆真沒個準頭兒。」
「好啊。」滋子附和著。
「我可不是開玩笑喔。」
遺骨正式被認定為古川鞠子的屍骨是當天深夜的事。遺骨被安放在墨東警察署,義男是在坂木的陪同下去看的。
臨時插播的新聞開始的時候,有馬義男一個人在店裡值班,沒有看電視。
兩人穿過了人行道,滋子看見石丸電器商店的一層陳列著許多電視,她停下了腳步。
義男點點頭。身體有點站立不穩,忙用手去扶冷櫃。
「我想走一走。」
「這是我的責任。」真一慢慢地堅定地說。
「是的。」木田大聲地回答。
義男無言地看了古川茂一眼,點了點頭,向後退到走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警官和古川茂的背影在灰色的門裡消失了。坂木和義男坐在那兒等著。
「那個女孩兒怎麼那麼厚顏無恥。」石井良江憤怒地說,「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呀!」
「我對各個傳媒公司是很公平的,所以這次打電話給你們公司。」 變音器發出的聲音繼續說道,「喂,你好好聽著,中野坂上車站附近,有個叫坂崎搬家中心的公司。是個小公司,別找錯了。就在那兒,有古川鞠子的屍體。」
滋子說:「這個女孩兒有她自己的想法,她認為只要真一在減刑申請書上籤了字,就有用。這也許是他父親出的主意呢。」
上午來買豆腐的客人很少。義男一邊整理著賬簿,一邊翻看著報紙。今天的社會版面沒有繼續刊登關於大川公園事件的消息了。義男正在翻看著體育版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在店門外叫他「老伯」。
「她怎麼這麼說呀!」良江不禁提高了嗓門兒,「她憑什麼這麼狂啊?」
真是像滋子擔心的那樣,真一離家出走的那天,通口惠子一直守在石井家的門前,直到良江回家的時候,她抓住良江,硬說是良江把真一藏起來了,逼她交出真一。
義男看著畫面,聽著畫面上記者的聲音。慢慢地離開電視回到櫃檯前。
這回來的不是地方台而是全國聯播的電視台。前方信號燈變成綠色了,坂崎忙把車開到路邊停了下來。還沒有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聽見夫人的哭聲從電話里傳了過來。
真一搖了搖頭說:「沒有用。她又沒有固定的住址。」
是夫人打來的。「喂,什麼事兒?」
「噢,他們可能還不知道呢。有馬先生……」坂木稍稍停頓了一下,「怎麼說呢,鞠子找到了。」
「怎麼回事兒,老伯?」
「不是老大爺吧?噢,對了,老大爺一定是跟警察出去了吧?」
坂崎一邊擦著汗一邊和夫人開著玩笑。夫人那邊可沒有笑。
「那就可能是通過信用調查所查到的。」良江說,「我想大概是搬運真一的東西時,雇傭搬家的卡車留下的線索。」
「吉田先生就是說要先確定一下她母親的情況,看看她母親知不知道惠子乾的事兒。」
「老伯……」主婦的聲音發顫,臉上帶著淚痕,小女兒緊貼著她站著。
鞠子已經變成了白骨,可是義男似乎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隔壁的警察沒告訴你嗎?」
良江睜大了眼睛,說:「你是說通口秀幸?」
義男笑著送走了木田。自從上周罪犯打過電話以來,義男和木田就從沒談起過這事兒,就好像什麼事兒也沒發生似的,繼續著他們的日常工作。隔壁蹲守的警察們也從不提這個話題。
「那,給我來四塊兒吧。再來一塊兒南豆腐。」
「啊,什麼時候開始做油炸豆腐啦?」
坂崎說完掛了電話,接著幹活去了。裝好了車,讓老太太坐在副駕駛座上,坂崎就駕駛著卡車往老太太的兒子家駛去。剛過高原寺公路橋,手機又響了。
「電視台的人來了。」
良江憤怒地邊說邊擦著眼淚。
公寓的業主當然是前煙鐵工所。一層的南側正好有一間帶廚房的一居室空著。
真一微微點了點頭,坐在他對面的良江並沒有看見。
義男搖著頭,說道:
滋子看著真一的側臉,只見他眼睛朝下看著,用手摸著冰冷的玻璃杯。
「吉田先生也非常吃驚。」良江說,「他說,這可不能不管,得去找負責案子的檢察官談談。他還要找通口秀幸的律師談談。」
「不是模型吧?」
「我說過在我家的事件中我有責任的話,你怎麼不問我是什麼意思呢?」
「你想說什麼呀?」
回到屋裡,夫人已經在廚房裡燒開水了。坂崎把紙袋的事兒告訴了她,她也覺得是個挺討厭的事兒,說一會兒有空了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麼,能扔還是早點兒扔了的好。
石井良江為真一的事去見九*九*藏*書了管理真一財產的吉田律師,今天來也是要告訴滋子和真一她去見律師的結果。
木田憤怒地睜大了眼睛。
「那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辦到的。」
今天又聽見她的聲音了。因為從店門口也能看見電視畫面,想必她此時已經知道了事態的進展。
「這又不是你的錯,你不用道歉。」石井夫人沙啞地說。
真一搖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還不能判決,他們乾的事兒不是明擺著的嗎?到現在還不審判,說是那幫人還要求精神鑒定呢。什麼精神鑒定,不就是在找借口嗎?難道對這種殺人不眨眼的人法院還要維護他們的權利嗎?」
正想著,聽到門內傳來了古川茂的哭聲。
臉色蒼白的坂崎夫人自言自語地說著,朝電話走過去,被記者制止了。坂崎夫人膽怯的樣子和她的上幼兒園的小兒子緊緊抱住她的樣子,都被電視鏡頭拍了下來。
「這是什麼樣的父女呀!」
這天,坂崎起床后,想看看報紙送來了沒有,下樓打開大門的鎖,出了樓門。他注意到在孩子們的自行車的車輪之間扔著一個紙袋。不像是百貨商店裡用的那種色彩鮮艷的紙袋,而是牛皮紙做的大約50厘米左右的方型紙袋。扎口的地方用一張膠條封著。
「是啊,看她眼睛直盯著我,那時候真一也不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就每天都來,或者打電話來。我告訴她真一不在這兒,她就是不信,硬說是我把真一給藏起來了,非要我交出來不可。後來大概是覺得我說的是真話了,至少是相信了真一不在我家裡。她說,既然這樣,她自己有辦法找到。這才說到找信用調查所什麼的。」
真一想起來了,就是從佐和市的家裡往石井家搬桌子、椅子和小書架,還有一點衣物的那次,那輛卡車。
「我是誰有什麼關係嗎?」
「你的房間里什麼也沒有,不感覺寂寞嗎?」滋子問真一。
說是「中心」,其實包括正式職工和做臨時工的學生在內,公司里也只有五個人。今年四十五歲的老闆坂崎,還兼任貨車司機。這是一個相當小而全的公司。雖然正門的牌子上寫的都是搬家的業務,但是,空閑的間隙還接受許多便民服務店的搬運的活兒。例如,家中的 粗大傢具要更換位置,傢具的拆裝,房屋防水層的修整等一個人幹不了的活,還有大型廢棄物品要運走卻搬不下樓梯時,諸如此類的活計,只要打一個電話,公司就會上門服務。因此,這家小公司在附近居民中的聲譽還蠻高的。公司成立雖然只有六年,因為口碑好,生意的範圍也越做越大。從去年開始,東京東部地區的委託活計也多了起來。電視台的信息節目也曾把他們列為有特色的公司做過介紹。
「那個時候,我丈夫一直反對,他不讓我搬東西。他說那些東西就都留在那兒吧。可我不同意。」良江對滋子說,「我說怎麼也得搬點兒吧,現在看來還是他有道理,要是聽他的,也許就不那麼容易找到我們家了。真對不起,真一君。」
走到街上,滋子和真一在通往地鐵御茶水站的路口與良江分了手,看著她的步履蹣跚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人群之中,真一說:
「是頭蓋骨!」夫人在電話里大聲說。
良江生氣地說:「她母親也真是的,怎麼不管管自己的女兒。」
記者聽到這兒,把身子坐直了。
電話斷了。隔壁的刑警說「還是用手機打的」。木田抓這電話機,把拉出來的線往牆上掛,電話線卻不聽話地掉下來,滑落到地板上。
「那個紙袋裡真的是骨頭。HBS電視台的人說,那就是失蹤的女孩兒的頭骨。」
接電話的是坂崎的夫人,這個電話打來的時候她剛跟坂崎通過電話。聽記者這麼一問,就把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
「你……」
東京都東中野區中央,在距地鐵山手線和青梅街道的十字路口三個街區左右的北側,有一個名叫坂崎搬家中心的公司。
「鞠……子」門內又傳來古川茂的哭聲。
「感謝?為什麼要感謝你?」
「真一君。」滋子搖了搖頭,對真一說,「別去想了。」
「所以,從那以後,我和丈夫出門時總擔心會被跟蹤,都有點神經質了。我們都盡量不出門。沒辦法,看她那副樣子,我們在家裡也是什麼都不敢做。前天,我們還特意請了探察竊聽器的專家來家裡查了一通,就是擔心萬一電話被竊聽就麻煩了。」
「你看,真一現在和我們夫妻倆住在同一所公寓里。」為了讓良江放心,滋子說。
「又是你吧?怎麼啦?我正開車呢。」
石井良江緊緊抓住冰冷的玻璃杯。可以看見杯子里的水在顫動。
「你嚇壞了吧?我真替你擔心哪。九九藏書」滋子說。
「我有重要的情報想告訴你,你是報道組的記者嗎?你的運氣不錯嘛。你是不是一生下來就叼著金湯勺呢?」
「沒有看。出什麼事兒了?」
「那個……今天早上說的那個紙袋,我打開了。」
記者仍然吸著香煙,眼睛眨巴眨巴。這時的報道組裡正亂著呢,昨天夜裡能登半島附近的日本海洋麵上有一艘外國籍的漁船沉沒,船員是否脫險還不知道,報道組正忙著播發這條新聞呢。
「不管怎麼說也應該判他死刑。」
準備工作做好后,七點剛過他們就出發了。八點鐘他們已經在彌生町的客戶家中幹活了。老人什麼都捨不得扔,樣樣都想搬走,可是她的長子早已把搬運清單給了坂崎並按清單付了運費,老人又不知道,一個勁兒地要求搬這搬那的,讓坂崎夾在當中很為難。好在他給這樣的老人搬家的次數已經不少了,對這些事兒已經很有經驗,只能一邊幫著老人埋怨兒子媳婦,一邊乾著活。
吃過早飯,公司職員都來上班了。今天的搬家工作是住在彌生町的一位單獨居住的八十五歲老人預約的。住在八王子的長子夫婦,因為覺得老人一個人生活太危險,要她搬去和他們同住。坂崎的公司除了按要求搬運需要的東西之外,剩下的不少廢品也需要由他的公司負責處理。
「是啊,我是沒有問。」滋子說,「我是想在你願意回答的時候我才問。」
第一句,變音器發出的聲音說道:
「我也恨不得殺了他們,伯母。」
其實,連義男自己也不知道這個事件是不是真的能結束。
「咳,現在的女孩兒這樣可不行了。老大爺,您的觀念太老了。」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真一,你也是這麼說的吧?」
坂崎試著拎了拎,還挺沉的,他皺起了眉頭。膠條粘得太緊撕不下來,只撕開了一個小口,他從紙袋的小口往裡看,只看見一些土塊兒,好像還是濕的,夾雜著一些枯草什麼的。
良江的聲音有些嘶啞,真一眼睛朝下看著眼前的紅色煙灰缸說道:
10月11日,星期五,上午有一件搬家的活,老闆坂崎早上五點就起床了。公司的房屋是每月十八萬日元租金租來的一棟二十五年房齡的木造二層小樓,坂崎一家就住在這棟小樓的二層。因為搬家用的兩輛卡車停在離小樓步行大約五分鐘的一個二層停車場里,所以,如果不看門口廣告牌上手寫的 「坂崎搬家中心 也承接小件物品搬運和挪動」的幾行小字的話,一點兒也看不出這裡是一家搬家公司。在小樓的門口,老闆夫人精心種植的盆栽的花卉都盛開著,門旁邊放著孩子們的自行車和三輪車。
「也許是能栽花的土什麼的,等我回來幫你收拾吧。」
滋子看著真一問道,真一抬起頭說:「她不是說過嗎,你去報告警察吧,去法院告吧,她根本就不在乎。」
滋子笑了,說道:「是啊。」
「對。叫你聽清楚了,不是嗎?鞠子的屍體在一個紙袋裡。我放在坂崎搬家中心了。那個叫有馬的老頭挺可憐的,所以我打算把屍體還給他。」
滋子擠到了人群的前頭,真一站在後面能看見她的背影。
坂崎太驚訝了,一時反應不過來是怎麼回事。轉念一想,如果糊裡糊塗報了警,過後又沒什麼大事兒,不是反遭別人笑話嗎。他連忙對夫人說:
「岳父,我先進去吧。」
「那太不好意思了。」
義男一下子愣住了。什麼話也沒說,把話筒放下就趕緊把旁邊的電視打開了。電視畫面上是鞠子的照片。
店裡的年輕主婦在喊義男。
木田孝夫接了電話。店裡只有他在值班,在公寓里蹲守的「有馬組」的刑警在木田接電話時按下了錄音鍵。
「不過,我倒想問問你,你怎麼就這麼輕易地收留我這麼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呢?」
「是有馬豆腐店嗎?」仍然是機械的聲音。
他們已經走到秋葉原地鐵站附近了。在有名的電器街上,平日里也是人頭攢動,熱鬧得很。電器商店一家挨著一家,醒目的廣告和琳琅滿目的櫥窗一個接著一個。
坂木沒有說什麼,但心裏想,義男嘴上說「結束了」,心裏恐怕不這麼想吧。
「你就是那個罪犯吧?」木田問道,「你還想幹什麼?」
「是啊。埋在土裡的骨頭。看起來像是頭骨還有手的骨頭,怎麼辦呀?打電話報警吧?」
警官用手指著門上的示意,這時,古川茂說:
「我把鞠子送回來了,不是嗎?」
「等等……」
「她的樣子很兇吧?」
「她母親在幹什麼?」滋子皺著眉頭說,「看樣子她母親也沒有固定住址吧?」
東京都二十三個區內的西部區域,例如中野區的周邊,信宿區北部,練馬區,豐read.99csw.com島區中,殘留著許多20世紀50年代經濟快速成長期中建起來的分戶出售的獨立住宅、低層住宅和聯體式公寓等。因為泡沫經濟的影響還在繼續,到處都有冷不防冒出來的停車場和條件不好的空地和空著房屋的醒目廣告招租的租賃住宅混雜在一起,這些舊住宅現在仍然是這些街區的一道風景。緊挨著新宿副都心的超高層建築群居住的,那些抬頭就可以仰望新都廳高樓窗戶的舊街區里的許多人家,人口的平均年齡甚至比這些高樓的樓層還要高。在這些被稱之為「老街道」的街區里,有不少是老伴兒過世后一個人獨自居住的老人,即使是那些忍受著諸多不便生活在這裏的年輕人,這些街區也逐漸對他們失去吸引力,這裏的常住人口也在大幅度下降。
「嘻……嘻……」的笑聲,那笑聲像是自己擠出來的,「快去看看吧。這可是個特殊題材呀。現在警察肯定還不知道呢。要是坂崎搬家中心報告了警察,那就另當別論了。你還不快去。」
能通過齒形順利地進行身份鑒定,還多虧了坂木。在鞠子失蹤之後不久,他就把能證明鞠子身份的證據都收集起來,還去找過給鞠子看過牙的牙科醫生。
「恨不得殺了他們!」真一像木偶人一樣反覆地說著,「決不能,我決不能讓他們活著,就算父母親和妹妹不能死而復生,也決不能讓他們再活著。我決不能忍受和他們一起生活在這個世上。」
「其實,你對於我來說,也是個不知底細的人啊。」真一又說道。
「你先別去動它,我們馬上去確認一下。先不要報警,說不定是個惡作劇呢。」
「他們是些什麼人啊!是些殺人犯。如果要維護罪犯的權利,那被害人的權利呢?如果法院什麼也做不了的話,我也要把他們給殺了!」
良江兩手握得緊緊的。
他的臉色發青,眼睛紅紅的,下巴上的鬍鬚也沒有刮。義男注意到他的濃密的胡茬已經花白了。
HBS播出緊急插播新聞的時候,塚田真一正在山之上飯店咖啡廳的一角和石井良江面對面地坐著。旁邊坐的是前煙滋子,擔心地看著兩人的面孔。
「是小女兒。都該上幼兒園了。」
走廊里很靜,義男默默地看著地上的足跡,心裏想著來這裏的都是什麼人呢?在這裏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又帶回什麼?他們是達觀,是絕望,是悲嘆還是憤怒?
「你怎麼不問我呢?」
滋子說:「應該先有個提議,要求檢察機構發個禁止令什麼的。禁止那女孩兒在真一的半徑二百米之內活動。」
坂崎心想這是什麼東西呀?走近看了看,要說是垃圾的話,口袋還挺乾淨的,膠條也挺新的。是不是誰丟的東西呀?
「聽口氣,你還挺橫的。」機械的聲音愉快地尾音往上挑著,「你是他們家的親戚嗎?」
又是經過變音器發出的聲音。自從上次大川公園的事件中罪犯打電話給電視台的事情發生以來,電視台接到了許多說是與大川公園的事件有關的電話,結果十有八九是惡作劇。這回又是如此吧,接電話的記者在想。
「她是氣急了才這麼說的。」
義男的心裏大聲地呼喚著,「鞠子,回來吧。」
「好大的口氣呀。」機械的聲音說,「你對我這樣的態度,以後可別後悔。說起來,你得感謝我才對。」
「是嗎?那你是不是又想作什麼惡了?這回要是再有哪個男孩子死了,肯定是你這個混蛋乾的。」
「是那個事件……」真一說,「遺體找到了。」
電話掛了。記者愣了一下,急忙查到了坂崎搬家中心的電話號碼。真的有這麼個公司,電話也有。電話打過去是位中年婦女接的電話。記者自報了姓名,並說明了他們接到一個報告,所以想知道是否有一個可疑的紙袋在門口。接電話的人顯然很驚慌,馬上說道:
「你真是這麼想的嗎?」機械的聲音,這回不笑了,「我還沒有男人做對手呢。」
「真一君,那個女孩兒……是叫通口惠子吧,她怎麼知道你在屋裡的?是猜測的吧?」
她的話和別人不一樣,不是說「真可惜呀」、「真讓人擔心呀」,所以她的話給義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喂……喂?」吱吱的聲音。
「是義男先生嗎?看了電視了嗎?」
對方笑著。木田不禁罵道:
「什麼?骨頭?」
「費了我好大勁兒呢,那麼髒的東西,埋了東西又挖出來。不過,看老大爺挺可憐的,我特意還給他的。」
他抬頭一看,來的是常客,一位住在附近的年輕主婦。義男知道她是下午去做小時工的活,所以常在上午看見她。平時總是見她一個人騎著自行車,今天卻還帶著個五六歲的女孩兒。女孩兒也騎一輛有輔助九九藏書輪的小自行車,緊跟在媽媽的後邊。母女倆在店門口停了下來。
「瞧,就是認生得很。」
「咳,你就把它放遠點兒不就行了嗎?不要緊,不就是骨頭什麼的嗎?」
「對不起,伯母。」真一對石井夫人說,「真是對不起。」
「喂……喂……我想和大川公園和三鷹的女高中生被殺事件報道組的人說話。」
「真是畜生都不如,難道他殺了三個人就沒事兒了嗎?」
混亂中,從紙袋裡取出的白骨就靜靜地躺在那兒,在地上鋪著的塑料布上攤了一大片。經過牙科醫生與古川鞠子的牙科病歷中的齒形進行對比,最後確認那就是古川鞠子的時候,已經是當天深夜了。
「老伯?」
「你真是人間的敗類!」
「您怎麼啦?」
「找信用調查所的事兒是她對你說的嗎?」
忽然,真一想到,這個事件的罪犯還沒有被抓到,就算一旦被抓獲,說不定又會有庇護他的人跳出來,說什麼罪犯也是社會的犧牲品什麼的。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都是犧牲品,真正要與之鬥爭的「罪人」又是誰呢?
「她不是說嗎,警察也不能抓我,因為我是未成年人。我又沒犯法,能把我怎麼樣。你到法院也一樣,你能告我什麼呢?再說,我連固定的住址都沒有,你怎麼告我呀?你連傳票都沒地方送。看來她還真學了點法律呢。」
真一在前煙家住下不久,滋子就給石井家打了電話。滋子和良江在約定的時間見了面。
良江嘆了口氣:「吉田先生也從沒遇到過這種事兒,至於具體怎麼辦,他現在也不能馬上答覆。」
「你先別忙,等我回來看看再說。」
「前天就開始了。」
「女孩兒嘛,這樣才可愛哪。」
良江點點頭,眼睛看著真一。
良江不時扭頭朝飯店的出入口方向張望。
「是你的孩子吧,第一次帶她來呢。」
記者回答著:「知道,知道。」心想,都是這麼說的。
畫面上的照片是警察要去的那張鞠子今年春天拍的照片。鞠子在笑著。
「不是,是新聞節目的人。是HBS節目的人。」
義男洗了手,給她撿著豆腐。小女孩兒也下了自行車跑到櫃檯前面來了。
兩人又沉默著走了一會兒,感到有些累了。
要麼,來電話的可能是前方的記者,通話前還是先打開錄音機的開關吧。也許沒什麼大事兒,接電話的記者想著,叼著香煙等著對方說話。
「電視里是說您的外孫女找到了,是嗎?」
「我做不到。」真一說,「除非殺了他們,只要他們還活著,我就想殺了他們,這一點伯母應該很清楚。」
陳列著的電視機里播出的都是同一頻道畫面,許多人圍在電視機前看著。
「又有什麼消息了吧?」
畫面上出現了年輕女子的照片,打出的字幕寫著「古川鞠子」。就是在公園發現的手提包的主人,一個漂亮的女孩兒,還在笑著……
正因為街區的古舊環境,便民服務店就更必不可少了。若是單身年輕人或是帶著孩子的年輕夫妻,更換傢具之類的活兒自己一般都能應付得了。但是也有對新購買的組裝傢具束手無策的時候。更何況現在的家庭日益核心化,幾代人居住在一起的大家庭越來越少了。在這些以高齡老人居多的古舊街區里,這種便民服務的需求就更不用說了。坂崎就是看中了這塊市場,結果在公司成立后的短短几年裡,不但營業額年年增加,客戶的範圍也越來越廣了。坂崎自己也為他的公司能成為社區不可缺少的一員而感到自豪。
「是我說要把桌子搬走的。」
「模型吧,肯定是模型。大概就是因為不能隨便亂扔才放在那兒的吧。你怎麼回事兒,多大年紀了還自己嚇唬自己呀。」
小女孩兒一隻手拉著媽媽的手,看看媽媽又看看老爺爺,再轉過頭看看媽媽,問道:「媽媽,你怎麼哭了?」
「你趕快打開看看,是HBS台。」
義男小跑著走進辦公室里,電話是坂木達夫打來的。
「要真是那樣倒好了。」
「伯母今天真是氣壞了。」真一說,「她可不是說那種話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她這麼說話。」
是新聞轉播畫面。真一看見了。滋子也看見了。雖然他們沒聽見播音員說了什麼,但是一看畫面就知道是什麼內容了。
「別開玩笑了。不是什麼可笑的事兒。那袋子裏面好像是骨頭什麼的。」
在墨東警察署,古川茂比義男到得早,一位年長的警官接待了他。
滋子夫妻已經商量好了,由真一支付一定的租金和生活費。真一有自己的存款,是父親留下的遺產,原則上要到成年時才能使用。但是,先動用其中一部分也是可以的。
怎麼回事兒,坂崎挺不高興地想,是誰把垃圾扔到這兒來了。他心想,在這個read.99csw.com街區里把空罐頭瓶之類的東西或是不到收集日就把要扔的垃圾扔到別人家的門口,這樣不懂事的人還很少有。
四人一起來的地下遺體安放室,安放室的門是灰色的,上方有一塊毛玻璃窗。走廊靠牆有一排長椅,走到長椅旁就聞到一股線香味兒。
「什麼?」滋子不解地問。
「叫爺爺。」母親對女兒說。
「啊,告訴什麼?」
「喂……」
「噢,那個紙袋呀,怎麼樣?發現金子了嗎?」
坂木把手放在義男的肩上,義男能感覺到他的手的溫熱,耳中聽著門裡傳來的呼喚聲,在緊閉著的灰色的大門前,義男的心在流血。
這時,先不說記者的這種指示是否妨礙刑事案件的調查,反正正在不知所措的坂崎夫人是牢牢記住了記者的忠告,沒有去報警。接著,三十分鐘之內,電視台的報道組就到達了坂崎搬家中心。
良江吃驚地抬起頭,身上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忙用手遮住張大的嘴。
「老伯,打起精神來,不能服輸呀。」
「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
聲音聽起來怪怪的,有點兒發顫。
「這也不怨你們」滋子說,「她要來找真一誰也想不到。」
義男用雙手遮住臉,鞠子的一切都浮現在眼前。從產房嬰兒室的窗戶看到的小臉,咿呀學語時的笑臉,穿著幼兒園過大的制服的樣子,生氣時哭泣的模樣,都歷歷在目。
「您先去接電話吧,我不著急。」
「有馬先生。」
「伯母……」
「那我們就彼此彼此啦。真一,你想不想買一台電視或者收音機什麼的?」
「她突然跳起來,真把我嚇了一跳。」
「不管怎麼說,採取一些辦法是能制止通口惠子的行動的。」
就在坂崎一邊勸慰著老婆,一邊往車上裝著老太太的傢具的時候,HBS電視台接到了這樣的電話。
滋子打斷真一的話,說:「我們不談這個話題了。」
「你要是這麼愛答不理的,我可要掛啦。那樣你可就要後悔一輩子了。想好了嗎?你要是接了這個電話,你們台長肯定會表揚你的。」
這回夫人的聲音小得快聽不清了。
「鞠子的事結束了,她終於回來了,我們可以給她下葬了。」
良江從手提包里取出手絹兒擦了擦眼睛。
「石井夫人,真一的事兒你們夫婦都知道了吧?」滋子說。
正在他勸著老太太別生氣,勸她放寬心和兒子媳婦一起生活的時候,工作褲里揣著的手機響了起來。
「啊?是『東京特別節目』的人嗎?」
經義男這麼一問,小女孩兒藏到母親身後去了。
坂崎的眼睛里一下子失去了光澤。
「真可怕……好像是骨頭似的東西,我正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木田也有兩個上中學的孩子,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鞠子的事兒給親人帶來的痛苦也深深地刺痛著他的心。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
「你好。」 義男先跟小女孩兒打著招呼。女孩兒忸忸怩怩的沒說話。
因為是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鞠子是義男的外孫女。在廣場飯店的事兒被報道之後,她來買豆腐時還安慰義男說:
「是啊。通口惠子不是能見到她的父親嗎?」
「古川鞠子?你是這麼說的吧?」
義男走到櫃檯前,主婦看著冷櫃說:
「我知道你,你就是個神經病!只會打這樣的電話,只會欺負女孩子,你敢和男人打架嗎?你這個混蛋!」
良江的臉變得蒼白:「真一君……你還是這麼想嗎?」
HBS的記者戴著勞動手套取出了口袋裡的東西。混雜在泥土中的毫無疑問是人的骨頭,有頭蓋骨、下頜骨、手足骨、肋骨,完全是人體的白骨。
木田咽了口吐沫,隔壁的刑警暗示他拖延對話的時間。
他們說著,朝秋葉原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會兒,真一突然問滋子。
自從鞠子失蹤的事件轟動以來,坂木時常給義男打電話,還陪義男一起去醫院看望真智子。可是,今天他的聲音聽起來與往日不太一樣,硬邦邦地有些顫抖。
上次來採訪坂崎公司的就是那個節目組。
良江憤怒地說。
「可是,你今天不是有一整天的活嗎?你現在是在八王子站附近吧?等你回來都什麼時候了。等到晚上再說,那可不行,氣味可難聞了。」
真一艱難地從牙縫裡吐出一句話。
豆腐還沒裝完,裡屋的電話鈴響了。年輕主婦說:
「如果真是有價值的情報,我當然洗耳恭聽了。」記者盡量用認真的口吻回答著。一邊朝從他身後經過的記者招手,示意他們,惡作劇,這又是惡作劇。
坂崎生氣地嘮叨著,把紙袋往邊上挪了挪,正好放在外牆與鄰居院落之間的50厘米左右的空隙處了。他想離下次收集不可燃垃圾的日子還得好幾天呢,沒辦法,就先放在這兒吧。
「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