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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嗯,不緊。」
如果告訴大人的話,他們一定不會相信,會說這是想象,是妄想。如果告訴朋友的話,他們一定會瞪大了眼睛非常有興趣,並會害怕得發抖,嘉浦遇到這種事真是太可憐了——他們會流著淚說;然後等君惠不在的時候,他們會說蘆原因為真的不喜歡舞衣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不要說喪氣話了吧。
「當然很漂亮,可她因為不想去相親,還在噘著嘴生氣吶。」文子笑著說。
最近一兩年來,這種說辭變成越來越嚴厲的責備了,伸勝終於堅持不住了。
「是嗎?」
舞衣終於能說話了,她在他的背後叫道,栗橋浩美向右轉過身逃走了——
栗橋浩美把手上的咖啡杯放到了桌子上,他的手在發抖,手心全是汗,如果不放下杯子,也許會摔到地上的。
這是在對誰說話?明美不知道。
剛才那個女的還在裏面。
他的心情很不好。他覺得很冷,從離開加油站時開始,他的兩邊太陽穴就疼得厲害。時常折磨他的偏頭疼又發作了。如果不管它的話就會越來越疼,頭就像被一根鐵圈圈住一樣疼得更加厲害了。他開始大口呼氣,他知道該怎麼辦。他隨身帶著非常有效的頭疼葯。
舞衣在想,今天晚上我不該來這裏。那位流里流氣的司機和這兩個奇怪的人,我還是逃走吧。
太突然了。從黑暗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救救我,救救我吧。岸田明美流著淚在祈禱。希望這個夜晚趕快過去吧。
岸田明美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對面傳來的聲音到底是不是栗橋浩美在叫——她的直覺告訴她是他在叫,可理智卻告訴她不是這樣的。浩美為什麼會慘叫呢?
他們到這裏到底要來幹什麼?他們的車牌是練馬的,是特地從東京來這裏的,今天又不是周末,而且還在這個時間。
「這個地方感覺不太好,我不想下車,我們直接開過去吧。」
她伸出兩手想要抱住栗橋浩美。年輕男人經常對少女做這樣的事情,而且會很高興,因為我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少女。
那不是女人的聲音,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可同時,當想到別人都戀愛成功,而自己卻屢遭失敗時,她也會很生氣,心情非常鬱悶。我有什麼地方不好嗎?為什麼總不行呢?
他想,發現了。我——我們的好戲開始了。
「哎,阿姨來電話了。」
明美放手之後,栗橋浩美的身體搖晃起來。被放開的手一動不動地抬著,一雙淚眼看著明美。從那雙眼睛里能看出他因受了傷害而走投無路,岸田明美有點毛骨悚然。
「太不可思議了!這個人還活著?是從這裏掉下去的嗎?我可不會救你!」
——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真正地談過戀愛。
他可是太奇怪了,那個她不要緊吧?就算兩個人的腦子都有毛病,和我也沒有關係。但那個男人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這裏來呢?如果只是為了參觀凶谷,那他們的樣子也實在是太奇怪了。
舞衣跌跌撞撞地摔在了地上。
開始的時候,君惠比較緊張,當看到舞衣母親的態度比較溫和時,她似乎能放心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了。而舞衣的母親並沒有在意她這種認真的態度,在君惠說話的過程中,她站起來把舞衣寄來的那封信拿給她們看。信封和信紙上都畫著十分可愛的動物的圖案,信是豎著寫的手寫體。
她被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呼吸也停止了。她屏著氣,身體被凍僵了,只能睜著眼睛。
栗橋浩美微微一笑,然後他一下子把頭轉了過來。在凶谷大樓鐵架子的裏面——這座大樓如果能建成的話,一定會是一樓大廳的寬敞的水泥廣場,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動,這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雖然希望回收垃圾的時間早一點到來,希望這一切都趕快開始,但另一方面他又為這種等待時間的結束而感到遺憾。今天,他希望自己一天的心情都很興奮。
他的心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讓那個女孩非常痛苦的自己的少年時代,女孩正在怨恨他,她固執地想奪走他的身體,自己重新回到現實世界中來。他就是在自己一個人和她的苦鬥中成長,更殘酷的是那個女孩——想得到她死去的姐姐的父母從來沒有想過和他站在一起。
過了一個晚上,嘉浦舞衣還是沒有回家。
這是一個特別舒適的早自習。嘉浦舞衣這個問題少女暫時掩蓋了教室里其他的問題和糾紛。
「要是她的話,我們已經不來往了,但她也不是個壞女孩。」
可他卻粗暴地推開了她。
文子說,她手裡抱著一個裝著衣服的包袱。
由美子低著頭,沒有說話。突然,她覺得穿在身上的這件大紅色的華麗的長袖和服,對於快到二十六歲的自己而言,顏色有點太鮮艷了。
兩年前的那件事之後,把岸田明美處理了之後,把許多素不相識的少女處理了之後,在「豌豆」的勸說下,栗橋浩美租了一間單人公寓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他說,為了處理這些事情,為了實現以後的計劃,浩美必須要有一個單獨的空間。浩美不能說不行。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能一走了之嗎?至少應該偷偷看看情況,看看那個女的到底會不會出事吧?
不一會兒,他就找到答案了。我為什麼會覺得自己見過這個地方?我為什麼會知道這裏呢?
我要被人殺了嗎?舞衣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她瘋了似地在問自己。我要被人殺了?在這個地方?被一個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人?被那個路過這裏的怪人?決不會有這麼荒誕的事情發生的!
栗橋浩美一邊吃著又干又硬的煎蛋,一邊心中暗自得意。媽媽,你的反應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樣。
「爸爸沒有阿姨厲害,卻要殃及到我,簡直讓人受不了。」
也有朋友這樣說她,其他朋友在這種時候都會憋住了,不讓自己笑出來。由美子記得非常清楚。
「浩美,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怎麼回事!你別再演戲了!你不要再逼我了!」
「怎麼……回事?」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簡直就像根豆芽菜。
——啊,看見星星了。
——1996年9月12日。
那隻手冰涼冰涼的,就像這黑夜一樣。
突然之間,栗橋浩美想起來了。現在,如果我告訴媽媽,那隻從垃圾箱里發現的右手是我乾的,母親會不會高興呢?她會不會覺得這事幹得好,高興得跳起來呢?
凶谷越來越近了。正是因為越來越近了,岸田明美才覺得大樓在向她逼來。建到一半的鐵架子已經有四五層樓高了——不,也許還要高吧。它們就像人的灰灰白白、細細的骨架,在陰森森的樹林和大山中,還有漆黑的夜空,它們都好像在向明美|逼來——
「討厭!放開!浩美,放開!請你正常一些!」
而且它和我一樣,我用幼小的心靈感受到了。
「咬著舌頭,一定很疼吧。」他說,非常冷靜的聲音,就好像是在幾個小時前,在加油站談論現代藝術第一人格萊·馬奇時的口氣一樣。
這個沒有發出的聲音,從坑底沖向天空,岸田明美在不停地大聲叫著。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浩美?浩美!浩美你回答我!
壽美子說的是岸田明美,壽美子所掌握的兒子的女朋友情況也僅限於岸田明美,她只能回憶起明美的長相和打扮。
「你們在做什麼——啊!」
他碰到女孩的手了,她也碰到他了,那隻右手繞在他的身體上像要把他捆住。還有一股甜甜的頭髮味,他張大了嘴拚命地吸著,這種頭髮的香味。
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君惠的母親叫住了她。這個時候已經是夏天了,離舞衣的來信有三個多月了。
夜風刮起來了,有一片骯髒的紙片似的東西刮到了她穿著長筒襪的小腿上,明美急忙把這張紙片弄下去。這是一張白底紅字的小酒館的廣告,從這可以看出來這裏參觀的人的檔次,簡直太慘了。
「怎麼了……浩美,堅強——」
舞衣非常喜歡凶谷這種被人遺忘的氛圍,當然她是喜歡這個沒有人四周靜悄悄的地方。所以,即使是一個人來,她也絲毫不會害怕。她想在這裏用手機給他打電話,讓他過來,借點錢給她,然後再商量一下以後怎麼辦。舞衣用手機給他打了電話,讓他瞞著父母來這裏——
如果君惠真的是一位有判斷力的大人的話,她就可以對這些事實倒過來想,她就會否定昨天夜裡聽到舞衣的慘叫聲這一事實。那隻不過是她想得太多了。或者是她平時希望身邊能發生有刺|激性的事件,她才覺得有意思。因此,她以舞衣離家出走的事情作為材料,隨意編織了一個噩夢。她也許會對自己啞然失笑的。
「豌豆」是對的。什麼時候都是這樣的,這一次還是依然如故。如果掌握了主動權,就什麼也不怕了。他的心情激動起來,坐都坐不住了,而且他可以對人更親切一些!
儘管如此,栗橋浩美還是一動不動,他閉著眼睛,大口地呼氣和吸氣。這裏就是夢裡見到的那片鋼鐵墓地,確實有如此想象的地方。
還是她對浩美做什麼了?我又對浩美做什麼了?
眼淚。這個剛才看見凶谷時流過的眼淚不知在夢裡流了多少回。
「不可怕吧!這個人還活著?是從這裏掉下去的嗎?我可不會救你!」
「我有責任為由美子這樣的好孩子找一個好人家,你等著,一定會有一樁好姻緣的。」
「不用吧,用不著這麼害怕吧!」
「可是你丈夫人很帥啊,老師,你們是不是戀愛結婚的?」 由美子一直把蒲田紀子稱作老師。蒲田老師整理著由美子衣服領子,稍稍抬了抬眉。
君惠的母親皺著眉頭說。
約會。舞衣回答。她像是一個懷春的少女似地高興地說。舞衣上了車,當卡車發動的時候,他的右手無意識似地碰到了她的胸部。她裝著沒有發現,他斜著眼看了看又碰了一下。那位司機,大概三十歲左右吧。雖然他是個不錯的叔叔,但想打我的主意,那還是有點不自量力了。
「她大概不是一個好女孩,可能她是一個隨便就能和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一起走的賣淫|女,然後被人殺了。」
「是嗎?這可太奇怪了。」
這位記者看上去比較緊張,說話的速度很快,但結結巴巴的,有點討好的口氣。栗橋浩美想,這種無知的表現也很像岸田明美。想到這裏,他更高興了。
有光是安全的,而黑暗則是危險的。她就像個沒有這兩個判斷標準的古代弱小的哺乳動物一樣,舞衣在尋找光明的地方。她決不是一個聰明的女孩,但生命力卻很旺盛,她很高興能活在這個世界上。從剛才開始,她的本能已經在告訴她目前這種狀況會危及到她一直享受著的生命。
栗橋浩美把煎蛋吃完了。很好,大幕已經拉開,空氣都是甜甜的。隨著死者的出現,他也開始脫胎換骨了。
在和「豌豆」商量這個計劃的時候,「同伴」這個詞就是一個暗號。「同伴」既可以是負責調查案件的警察,也可以是報道這起案件的媒體的記者,還可以是傳播這個消息的普通百姓。「演員」的家人們也可以稱作「同伴」。
我為什麼要殺了她們?
「那好吧,那座樓底下站著的那個男人是不是你的他啊?我可以去求他,和你這種神經病的女人相比,男人一定會喜歡我的。」
如果再來信的話,一定告訴我。君惠和舞衣的母親說好了。她母親說,如果再有聯繫的話,她一定會把君惠的心情轉告舞衣的。
「美人再來」美容店在營業時間總是開著收音機。就在她們談話過程中,收音機里說得也很來勁,還放著流行音樂,可是,今天的由美子卻覺得這些全都是刺耳的噪音。她尤其不想聽那些年輕的女歌手唱一些尋找到戀人的歌曲九-九-藏-書。因此,當節目告一段落開始新聞節目時,當她聽到那位無聊的聲音乾巴巴的播音員所說的話的時候,她被驚呆了。
她六歲的時候,她親生父親還活著的時候,她住在厲木市的住宅小區,那是一座五層樓,她住在四層朝西的房間。她最喜歡自己過生日時別人送她的一個有著一頭金髮的木偶娃娃,有一次,它從陽台上掉了下去。她趕快下樓去撿,娃娃臉朝上躺在小區的院子里。頭歪了,怎麼弄也弄不直。它的右手像把鑰匙,那個形狀舞衣也模仿不上來。
「太可憐了。」蒲田紀子一邊給由美子衣服上的帶子打了一個結,一邊皺起了眉頭。
儘管她想開口叫人,可是她的嘴巴張不開,只能發出沙沙的聲音。附近有人嗎?
他已經明白了,夢裡那個追他的女孩就是出生沒幾天就死了的姐姐「弘美」,他已經完全清楚了。姐姐死了之後的自己一直還活著,自己繼承了姐姐的名字。
「你不會想做什麼事吧,你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麼啊,這可是個垃圾坑。」
已經沒有痛的感覺了,手腳已經麻木了,已經不知道冷熱了。剛才還能感覺出有硬邦邦的東西戳在背上,背上流了血,但現在也已經感覺不出來了。
由美子沉著臉,蒲田紀子笑著回答說。
「大川公園,不是賞櫻花的好地方嗎?怎麼會有男人在那種地方把女的給殺了並且還剁碎了。」
——那個男人和剛才那個女人,他的她。
「你、在這裏幹什麼?」
「你好像不太高興……」
可是,由美子知道,讓她對對方如此反感還是自己這方面的原因。正是因為知道,她才會鬱悶、難受和無聊。
岸田明美睜開眼,掙扎了一下。她聽到了踏著瓦片和垃圾的聲音,她還聽到了少女的一聲驚叫。
「真不錯,非常漂亮,帶子不緊吧?」
「與其一個人苦惱,倒不如說出來,這樣你就會輕鬆的。如果你不想和媽媽說的話,也可以和朋友說一說。」
——如果姐姐活著的話,她一定是個比我還要好的孩子。
可是,當他接著往下聽的時候,女記者繼續介紹說,發現右手的時候,這個女高中生並不是一個人。栗橋浩美有點害怕了。這可真是個不會說話的記者。
「太可怕了……我要被抓住了。」
「好了,不要想得那麼複雜。你應該這麼想,就算是去賓館的餐廳吃頓飯也不虧啊。」
可以撒個謊。「豌豆」說,說得非常簡單。要說得盡量簡單,撒謊的時候要儘可能地真誠。
「哎,你好。」
一個女孩子。
這可不是聽別人瞎傳的,而是同學們親耳聽到的。在早自習的時候,那位女班主任表情輕鬆了許多,她對同學們說:
可是,偏偏今天晚上佑介沒有接電話,結果才會遇上你們這兩個奇怪的人。
岸田明美尖叫一聲:「討厭!」
介紹由美子這次去相親的那位阿姨也不是她們家的什麼親戚,而是一位叫管野秀子的年近七十的老人,她是伸勝小時候照顧過他的師傅的朋友。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伸勝總好像欠著他什麼似的。這是一位喜歡說媒、精力充沛的阿姨,除了照顧自己孩子和孫子以外,她還有剩餘的精力,她甚至操心起了由美子的未來。
栗橋浩美看見了那個女孩,她也看見了他。在「綠色公路」照明燈遠遠的燈光里,兩個人的身影就像是光明與黑暗進行折衷后而形成的曖昧的幻覺。
就不管了嗎?
從那以後,他一直是來往于父母家和自己的公寓,但從不在父母家過夜。昨天晚上住在了父母家裡,他想呆在父母的身邊,他想對他們笑。他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有發現,什麼也做不了,他既喜歡像垃圾一樣的父母,又為他們感到悲哀。
「你太壞了。」
「可是——」
半個月過去了,舞衣還是沒有回來。
不久周圍一片寂靜,那個喘息聲離明美越來越近。
君惠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母親完全放心了,她也想不到女兒的心裏又有了新的問題。
媽媽,我知道,我還知道並理解我應該知道和想象以外的事情。
壽美子一副不懷好意的表情。
到下一個生日,她就二十六歲了。周圍的人都勸她去相次親也沒什麼不好,沒辦法,她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在慶祝成人式的時候,當父親伸勝把這件昂貴豪華的長袖和服遞給她的時候,由美子的內心感到很難受。
從聲音上聽,他好像比剛才離自己更近了。可讓她驚訝的是,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在顫抖。
「你過去交往的那個女孩就是這個樣子。」
現在,她臉朝上躺在垃圾坑的邊上,那個奇怪的男人騎在她的身上,眼淚還在不停地往下流,他一邊大聲叫著,一邊用雙手掐住舞衣的脖子。
岸田明美小聲地叫他。
他不理解我的複雜的心情——由美子對哥哥一直是既喜歡,又不喜歡,她沒有理會他。由美子把身體轉了過去,背對著他。和明衝著她的背說:
舞衣放心了。這個哭泣的男人和她吵架了嗎?就算是這樣,這個態度也太奇怪了吧?
——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就在這時,伸勝從店裡探出頭來。
明美也看到了那個女孩的黑影,她也看到了下面的明美。
制定計劃的時候,他和他的同夥「豌豆」在什麼時候嘲弄別人的問題上發生了分歧。栗橋浩美主張當天就做,而「豌豆」則主張要慎重一些,他認為過幾天看看情況再說。
「住手,你在幹什麼!」
就在明美滿眼都是星星的時候,栗橋浩美再一次用手摸了摸她的臉。
啊……是個女高中生髮現的,這讓人也很高興。她是個漂亮女孩嗎?她長得性感嗎?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嗎?如果她是個比這位女主持人聰明的女孩子,我一定會喜歡她的。也許我還會想著去見見她。
栗橋浩美也靠了過來,與其說是要抱住她,還不如說是想讓她抱住自己,緊緊地抱住。
——那個字真的是舞衣寫的嗎?那封信真的是舞衣的信嗎?
真是個好人——不,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
「你為什麼要抓我,我能打敗你。」
岸田明美大聲叫道。就在這時,汽車從「綠色公路」拐下來,開上了前往凶谷的一條窄窄的斜坡。
啪的一聲,帶子上的夾子開了,紀子聳了聳肩又接著說下去。
「啊,由美子,太漂亮了,這件和服真的很適合你。」
舞衣撒著嬌向栗橋浩美跑過來,當她碰到他的身體的時候,她的臉感覺出了他穿的這件夾克的質地相當不錯。
不是好朋友的君惠在舞衣臨死的時候是不是不應該做夢?如果她能認識到這個謎也只是她想得太多的話,問題就好解決了。
叫著叫著,她自己也快要哭出聲了。她覺得自己的腿也在顫抖。
從長壽庵到這裏,步行只要五分鐘,這是一家名叫「美人再來」的美容院。她經常到這家美容院剪頭髮或燙頭髮。成人式的時候,她也是在這裏被穿上長袖和服的。
——我哭了。
一個女孩的聲音,很近,雖然只是一個黑黑的人影,但明美還是能感覺出來,那是一個比自己還要矮的人。
高井由美子後來在別的地方見到了這位未曾謀面的男人,他是一位刑警,在負責和哥哥有關的一起殺人案的搜查本部工作。
舞衣的親生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因車禍去世了。三年前她有了一位繼父,但她並不喜歡他,她的母親夾在兩個人中間,很是擔心。
每次來穿和服的時候,她都會這麼說。由美子點了點頭。
栗橋浩美睜開了眼睛。他看到高高的鐵架上掛著的一塊塑料布在飄來飄去,就像一個小小的幽靈。
父母和女兒都不是什麼正經人,我們家的君惠為什麼會為了這樣一家人苦惱得學習成績都下降了啊?
這個男的把手伸給了她,可是他把女的拉上來了嗎?抱起來了嗎?根本沒有這些動作。
這既不是笑,也不是罵,而是哭,而且還是有氣無力的哭聲。
因為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她根本沒有精神準備。舞衣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尾骨疼得她都說不出話來,只是喘著粗氣,抬頭看著這位對她如此粗暴的男人的影子。
「媽媽,救救我。」栗橋浩美說。他又一次拚命地要抓住明美,「媽媽,我什麼壞事也沒做,你不要來抓我。」
平時,君惠的性格很開朗,因此,她母親馬上就發現了她的變化。她想到了自己的少女時代,她在考慮是不是要問問君惠。可君惠的憂鬱越來越嚴重,而且學習成績也在直線下降。
另一方面,君惠這種冷靜的判斷力也讓她問自己,嘉浦舞衣臨死前的情形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夢裡,我和舞衣也不是關係特別好的朋友啊,更不是親戚關係。大概舞衣也沒有關係特別親近的朋友,因為她是那種只交男朋友不交女朋友的女孩,而且她還是那種寧可要男朋友也不會要女朋友的女孩。
我要死了,快來救救我。
栗橋浩美垂著兩隻手,獃獃地看著腳下的兩具屍體。他把腳放在垃圾坑的邊上,他背後的凶谷的大樓,他頭頂上的夜空,他眼前死亡的氣息。
這個女孩挑釁似地抬起頭,離開了明美。
「到你拒絕的時候,他會不會說,啊,由美子就是挑別人長相的?」
明美逃出來了,可驚慌失措的她連周圍的黑暗都看不見了。為了能離栗橋浩美遠一點,她突然跑了起來。穿過樹叢,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著。
「如果你喜歡的話,就會說馬上要結婚的,那可就慘了。」和明也笑著說,「我可就寂寞了。」
這位不太沉著的記者還是想方設法介紹了發現這隻右手的經過。這是一位帶著狗出來散步的女高中生髮現的,是狗聞到了腐臭味。說到這裏,栗橋浩美想起了那隻右手的腐臭味。放在公寓的時候,栗橋浩美用了很多的防臭劑,因為公寓的房間里注意了通風,因此還不至於臭不可聞,但扔掉的時候,它已經很臭了。
無論他央求什麼事,母親總是訓斥一頓並拒絕他。那些錢放在哪裡了?她會買許多女孩穿的漂亮衣服,一邊看著衣服一邊嘆氣——
「不會有這種事情的。」
他的頭很暈,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並且還在咚咚地跳個不停,臉很熱,血液也好像都涌到耳朵根了。
當然,她也不是一離開家就來到這裏的,她後悔沒去男朋友那裡。他畢業於舞衣的那個中學,現在是在當地的一所私立學校上高中一年級。他有些膽小,他的名字叫佑介,所以舞衣開始叫他阿佑時,他很難受,說他的爸爸媽媽也這麼叫他,你就別再叫了吧。那該叫什麼?叫佑介吧,直呼其名。舞衣直呼其名也沒問題。
紀子結婚不到十年丈夫就去世了,之後她也沒有再結婚,她是個堅強的女人,一個人獨自撫養著孩子。由美子看看她,笑了。
「她們之所以被卷到這起案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這個少女就是剛才和岸田明美說話的那個口齒不清的嘉浦舞衣,中學二年級學生。她的長相、談吐和想法都讓人感覺到她是那種把自己看得比家庭和學校都重要的女孩。
明美又有點像大人似地通情達理了,自己怎麼看也有點像大人,而這個女孩子怎麼看也還像個中學生。在這種夜晚,只在外面溜達已經有問題了,如果再讓她搭車,那就太不妥當了。
「因為她是中學生,警察一定會儘力尋找的,可不管怎麼說也不是那麼回事,這孩子的行為也有問題。」
到了凶谷之後,舞衣下了車,他也熄了火從車上一起下來了。他剛一下車,就鬆了松腰帶,笑眯眯地跟在舞衣後面。
我要在很長時間內保守這個秘密。
只是這麼藏著是不夠的——「豌豆」說,這樣https://read.99csw.com沒有什麼意思,而且如果只是一味地躲著,還是有被發現的危險。因此,不能躲,我們要讓人們看我們想讓他們看的那一部分。
岸田明美在叫他,從他的背後不遠的地方。栗橋浩美沒有回頭,他一直仰起頭閉著眼睛。
為了不被殺死,我一直要堅持下去,就像不能被那人既像又不像自己親生父親的、媽媽的那個男人殺死一樣。那傢伙偷偷地對我做了些什麼,一直在做些什麼?他曾警告過我如果對人說起一個字,就會把我殺死。我說,以後只要不再讓我這麼痛苦了我就會按他說的那樣去做。我一直在忍受,因為我不想被殺死。媽媽的那個男人一直希望我會被殺死。雖然他都沒有能殺死我,雖然我能從他身邊逃出來,雖然今天晚上我能離家出走,可為什麼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要殺我呢?
他把身體轉了過來。在這一瞬間,不僅是他的身體,他的心也在變。
事實上,在她家附近的地方和赤井市的繁華街道上,並沒有貼著舞衣照片的尋人啟事。也看不出舞衣的父母在格外積極地尋找她。
「這個帶子也很漂亮。」
栗橋浩美是在自己的家裡聽說大川公園發現斷肢的,當時他正和母親壽美子一起在客廳吃早飯。他還在報道這條消息時仔細觀察了母親壽美子的表情。
可是,她聽到的不是栗橋浩美在鼓勵她,她甚至沒有感受到栗橋浩美抱著她的右手的一絲溫暖。
還是不要和他有什麼瓜葛吧,否則一定會倒大霉的,最好還是不要接近那個男人吧。
可是,就在她猶豫的時候,她看見那個男人正在向黑暗中跑去。
栗橋浩美想著,慢慢他開始理解了。可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看過和這裏一樣的被廢棄的建築工地。儘管否認它的存在,但它還是繼續存在著,這種讓人難受的地方。
「阿姨都生氣了,由美子,你就去一次吧。」他說。於是,事情就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由美子大部分的朋友都已經結婚生子了,她了解她們的戀愛過程,也去參加了她們的結婚典禮,大家都很幸福快樂。她真的很高興。
——趕快來救我。
可是,現在的情況卻不一樣了。
浩美,救救我。明美想大叫一聲。救救我,讓我有點精神,你怎麼了?為什麼?為什麼?
父親說他最近身體不太好,早上就沒有起床。壽美子七點多起的床,當她看到栗橋浩美坐在客廳看電視的時候,吃了一驚。她說,你可太早了。他回答說,晚上睡得好,早上就想起床。
舞衣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她明白了,那聲慘叫是從垃圾坑的方向傳來的。同時,她還聽到了非常微弱的抽泣聲。
這傢伙在說什麼呀!舞衣心裏罵著他,想跑到垃圾坑裡去。
現在的明美周圍沒有小孩子,她所能想象到的孩子就是自己或自己朋友小時候的樣子。而現在的栗橋浩美,和看完恐怖電影或漫畫、半夜做夢哭醒了、要爸爸媽媽領著上廁所的自己一模一樣。
明美突然拿出手電筒向那個人影照去,因為晃眼,那個人影抬起手擋住了光線。
現在想起來,她還在生氣,那天晚上她母親在電話里說的那些話,簡直是不通情理。而且舞衣的母親穿衣服很時髦,作為一個女中學生的母親,打扮得有點過於年輕了。說話也很傲慢,不懂禮貌。她找了一個年輕男人,還要對他撒嬌。和母親和妻子相比,她只是作為一個女人而活著。
如果信是假的話,如果是別人寫的話,那這又意味著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呀?」栗橋浩美微微一笑。
如果是大人的話,用離家出走這種方式脫離家庭的話,那也不過是一隻船離開一個港口,只有失去了回到現在所呆的港口的資格和權力。在這之前,無論是想漂到哪裡,他都必須依靠無線電波為工作、稅金及社會保險等和那個叫作社會的大陸保持著聯繫。
「年輕女孩子嘛……被殺之後又被拋屍。哎,由美子,有女孩為了戀愛和相親等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死的。所以,在這麼好的天氣里,你要高興一點。」
可是,孩子就不一樣了。他們離開家脫離家庭后,就意味著失去了船籍,他們也就不再存在了。嘉浦舞衣就變成了這樣的一艘幽靈船隻了——
沒有共鳴,沒有同情,更沒有興趣。雖然只是有點好奇心,但她並不認為舞衣有魅力。可是,為什麼,只在昨天晚上,她就會感知到舞衣的體驗呢?
岸田明美沒有辦法,只能靠著手電筒,氣乎乎地向栗橋浩美這邊走過來。當她從樹叢中走出來,來到一片視線開闊的地方時,從前方的黑暗中,傳來栗橋浩美的一聲慘叫。
聽到他這種毫無顧忌的讚美,由美子有點不好意思了。
「哎,浩美。」
舞衣下定決心了。無論什麼危險的事情,也不會這樣哭啊。她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使勁地跑著。
他在問自己,但沒有答案。
靠著「綠色公路」那微弱的燈光,岸田明美在幾秒鐘的時間里發現了栗橋浩美的臉上濕乎乎的。看到他的眼淚后,她又用了幾秒鐘來理解這件事。
可是,她聽到的只是栗橋浩美那單調的哭聲。
不是少女,對他而言,她就是那個女孩子。在噩夢的廢墟上,那個女孩子還是在等著他——
那個活動的東西好像是一個人影。
「啊,是嗎?我可有救了,我可以搭你們的車嗎?我們去哪裡都行。」
栗橋浩美的身體開始顫抖。
當他停下車,站在凶谷的土地上的時候,栗橋浩美的身體在顫抖。
——該怎麼辦呢?
「她離家出走的原因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呢?」
對舞衣的生活方式,自己並不抱什麼好感。像她那樣,在所有的家庭里都不會有意思的。舞衣的生活、認識這樣的舞衣——還有對她不管不問的舞衣的媽媽,都是君惠想象不到的事情。
沒有人答應能滿足她的願望。明美被她這種少女的輕浮嚇了一跳。
對嘉浦舞衣而言,凶谷的大樓就像自家的院子一樣,不需要燈光。她和男朋友一起來這裏的時候,也是不要燈光,而且有一種恐怖感,這讓她很是高興。
栗橋浩美還在小聲地抽泣著。
——可是,可是,那個女的。
和她在一起的是個男高中生,他們好像是同學。女記者說。大概是早就說好了早上帶著狗出來約會。栗橋浩美咂了咂嘴。這位男高中生事先並沒有安排他的角色,但他自己主動走上了舞台。我也想去見見他,想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姐姐要是還活著就好了。
「美人再來」是一家非常普通的美容院,它的老闆是一位名叫蒲田紀子的美容師,另外還有兩名見習的女孩,這是一家小而整潔的美容院。因此,經常光顧這裏的由美子和蒲田紀子關係很好,在今天相親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有時會把自己的複雜的內心感覺講給她聽。
就在臨死的一瞬間,嘉浦舞衣看了看那個男人的眼睛。在這生死關頭,她能意識到的是這個男人的眼睛里有比這個垃圾坑還要陰暗的東西。而且,他的眼淚直直地流下來,一直流到舞衣睜開的眼睛里。
——她來信了?
母親大吃一驚。在舞衣離家出走的那天晚上,君惠居然做了那麼可怕的一個夢?這個孩子實在太敏感了。
儘管這樣,他也沒有生氣,栗橋浩美看著母親的臉。她就像個飢餓的孩子看著剛剛拿出來的一片麵包一樣,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視。確實,壽美子也處於飢餓狀態。應該有一些她可以加以評論的事情,或者應該有一些可以從安全的地方觀看的刺|激的事情。
「不要想得那麼複雜,好不好?來,笑一笑。」
「怎麼回事?」
可是,在離家出走一個月之後,新學期開學后不久,這艘幽靈船寄來了一封信。
播音員說,目前還不知道這隻右手的主人的身份,從同一個公園的另外一個垃圾箱里,還發現了尋人啟事上所登的那位女性的手包。
岸田明美不知道是栗橋浩美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也沒有感覺到。她已經快要死了,他的手不過是最後再推了她一下。
「你雖然有哥哥,你哥哥就在你的身邊,但由美子,你根本不了解男人的想法。」
嘉浦舞衣向栗橋浩美這邊跑過來。「救救我!太可怕了!」
壽美子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她一定也會對大川公園的案件發生興趣的。如果她知道了發現的只是一隻右手,一定會大失所望的。為什麼不是腦袋呢?為什麼不是屍體呢?栗橋浩美偷偷地嘲笑著坐在旁邊的母親。媽媽,我雖然想說這是別人的事情,但事實上這根本就不是別人的事情——因為是我殺了這些女人,是我把她的右手砍斷扔掉的——他拚命控制住自己,不讓自己把這些事情都告訴她。
「這封信上沒有寫地址,但她說還會寫信來的,到時候就會知道了。」
明美斷氣之後,栗橋浩美就把手從她的脖子上拿開了。他已經不再哭了,但臉上還有淚痕,眼角也是腫腫的。
就在車裡等著嗎?可是如果自己這麼任性的話,那浩美一定會說是為了你才來這裏的,他又會生氣的。這也是很可怕的。
差不多點,不要亂猜疑人——
「好像又是一件轟動社會的案件。」
「從照片上看,這是一個有點神經質的人,個子也不高,像個小官吏。」
跑著跑著——她一腳踏空了。
「行了,你別照了,我又不是幽靈。」
確實,字是有點像,但是我們的日本文字都是很像的。如果有範本的話,別人也會寫得很像的。還有,她更關心那個信封和信紙,動物的圖案,舞衣對這些東西並沒有興趣。我見過她的筆記本,非常了解她,舞衣不會選擇那種孩子氣的東西。
文子看了看由美子那一身漂亮的打扮,不由得嘆了口氣。
黑暗,廢墟和長得很白的女孩。
君惠相信,昨天夜裡,做夢時聽到的那聲慘叫,就是舞衣的聲音,她就是在那個時候死了,有人讓她遭受了很大的痛苦才發出那種可怕的慘叫聲,她死了。
在墨田區大川公園的垃圾箱里發現了一隻被砍斷的右手——當第一次聽到這個新聞的時候,高井由美子正穿著一件長袖和服。不,準確地說,她是正在穿長袖和服,她正在自己經常去的那家美容院里。
再往下想太可怕了,君惠一個勁地喝著東西。這件事可不能說,對誰也不能說。因為這是我的妄想,還是把它忘了吧,把心收回來吧,不能再想了,一定不能再想了——
「你是個孩子,管得倒挺寬的,我做什麼用不著你來管。」
就在這時。
可是,今天早上情況卻不一樣了,電視上突然出現了直播畫面,是大川公園。
他的手在臉上滑過,他在摸她的下巴。要說他想幹什麼,他是把她的嘴掰開了,然後把露在嘴角的舌頭放回了嘴裏,最後把她的嘴合上了。
以前,她並不是從來都沒有和人約會過,她也喜歡過別人,也有人喜歡過她。可不知是沒有緣份還是運氣不好,沒有一個談成的。互相有好感的時候,那個男人在兩三次約會之後突然又去接近別的女人,那他們的關係只能結束了。而由美子喜歡的男人不是和自己而是和自己的朋友去約會。當然,如果是喜歡由美子的男人打電話來,她就會告訴他,我對你很失望,不想和你交往下去。全都是這樣的情況。
我一直是姐姐的替身——我一定是被當成不完全的替身而被撫養成人的,所以我害怕姐姐。我一想到姐姐會不會生氣就會不寒而慄,所以會在夢中看到她在追我。
「只是見一見,不行就算了。阿姨雖然說得輕鬆,可這樣也不好,現實中不會這麼簡單的。」
https://read•99csw•com「好了,弄完了。」
可是,就在他看到凶谷的那一瞬間,頭不疼了。他好像不再關心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下子興奮起來了。
這裡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垃圾坑——在明白這個情況之前,岸田明美的身體像是飄在空中,在那一瞬間,她的腳在動,似乎是在用意志力反抗著引力,然後就掉了下去。
這讓她想起來了,這裏離「綠色公路」並不是太遠,這讓她恢復了元氣,有了精神。因為不再害怕了,她想趕快離開這種地方,這才是最正經的事情。
如果要是沒有車從這裏路過呢?
栗橋浩美這麼說:「你太可惡了。」
「哎,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呀?」
可這裡是個實實在在的地方,這裏沒有一直拚命追我的那個女孩子,當然也不會有,因為這不是夢。我找到了那個夢醒之後仍然感覺不好的地方,這樣的話我一定會從噩夢中解脫出來嗎?今天夜裡是不是這種夜晚呢?
「我不會輸給你的。」栗橋浩美繼續說著,像是在說胡話,又像是在說夢話。
栗橋浩美還在做夢。
栗橋浩美大吃一驚。我為什麼要哭?
是的,是「演員」,這也是一個暗號。「演員」指的是那些死去的人們。而「豌豆」和栗橋浩美則是充滿智慧的這場好戲的導演。有時也叫作「女演員」,「豌豆」有時還稱作「全體演員」。為了讓整個事件能順利演出,分派角色是非常重要的。
毫無疑問,他的那種漠然開始改變了。原來如此,我知道這個地方。在很大的露天的地基上豎著冷冰冰的鐵架子。遠遠看去,這個鐵架子就像是人的骨架,白乎乎的。可當你走近的時候,周圍更黑了。儘管如此,我還是見過這種景色。
可是有一點,栗橋浩美是個真正的大人了,是個男人。而且就在不久前,他還是個向她耀武揚威的男人。
——既然這樣的話,那還不如搭他們的車去小山市。
壽美子終於把目光從電視上轉向了栗橋浩美。
因為栗橋浩美吃得很香,壽美子的心情也很好,她問還要不要吃個煎荷包蛋。過去,如果吃完麵包片以後再說這樣的話,那他一定會嫌她太煩人了。可今天卻不同——不,是從今天開始情況就不同了。栗橋浩美已經變成一個出色的大人了,儘管她是個愚蠢的母親,但他也會對她很好的。
就這樣從這裏離開嗎?那個男人——這個怎麼看都很英俊的男人,他是不行的。太危險了,他把我推倒在地逃走時的目光。太奇怪了,這傢伙腦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不一會兒,從凶谷大樓的方向,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栗橋浩美的影子也離明美越來越近了。好像是在拖著腳走路,腳步很猶豫。明美的右腿也因為剛才被碰了一下而感到很疼,她護著腿向他靠過去。
「浩美,回去吧,我想回去。」
中學時候,他碰到了柿崎老師,知道自己患了視覺障礙,這改變了高井和明的一生。他開始去老師推薦的大學研究室接受治療,在這個過程中,他的學習成績也不斷提高,以前他的動作很遲鈍,現在動作迅速多了,也越來越有精神了。
君惠好像鬆了口氣,但她的憂鬱也沒有馬上消失。母親想了好多,還把這件事告訴了班主任。她對老師說,在君惠講出自己所做的噩夢前,她說自己真的擔心舞衣,希望她能儘快回來,還希望舞衣能和家人聯繫,她還提出是不是可以去看看舞衣的父母。
對於背部的疼痛,她並不感到奇怪,可能是背骨斷了的緣故吧,她確實聽到了卡嚓一聲。現在,她覺得手腳冰涼,而且脖子上有硬邦邦的垃圾,她只是對這些感到噁心。
凶谷大樓的地面上,有許多來這裏參觀的人留下的垃圾和廢棄物,非常臟,就像是賞花過後的情形。初春的寒風把這座垃圾山吹得亂七八糟,它不時地把它們刮成一堆,又不時地把它們吹得到處都是。
就在她慢慢往前走的時候,那位狂妄的少女也沒了蹤影。她不小心往前邁了一步,又有什麼東西碰到了她的腿。手裡的電筒也掉了,在地上跳了好幾下就不亮了。因為疼痛和生氣,她不由得開口罵了一句,明美撿起了電筒,可能是哪裡摔壞了吧,電筒怎麼也亮不了了。就在這時,她又聽到了栗橋浩美的聲音。
坑底的那個女人和當時的娃娃一模一樣。
「大家也都聽到了許多傳聞,說嘉浦和她的繼父關係不太好,她為此而感到非常苦惱。可這封信里,她好像很有精神,說讓父母擔心非常對不起。她的父母也稍稍放了心,大家也都放心吧。」
「對不起,我可以搭你的車回去嗎?可以吧?我都快要被嚇死了!」
慢慢地,星星越來越多了,夜空也越來越白了。這是明美的意識已經模糊了,快要不行的腦子也成了一片空白,可她在那裡看到了星星。
「我很冷,咱們還是回去吧。」 冷——確實如此,耳朵都快被凍掉了。
他一定是個有戀母情結的男人,雖然聽說他是一名地方公務員,可他不會不牽著媽媽手就不去上班吧?
第二天早上上學時聽到這個消息時,蘆原君惠並不感到驚訝。那位女班主任從早上開始臉色就比較難看——大概是因為昨晚睡眠不足和安慰舞衣那位歇斯底里的母親而消耗了精力的緣故吧。同學們在上學的路上就談論這件事,所以君惠馬上就聽到了。教室里大家也是三五成群地議論著舞衣的情況。
「我雖然是個大人,但也不能只聽你說說就讓你搭車,你得說清楚你的姓名和住址,這樣的話我才能送你回家,否則我就把你帶到派出所去。」
同伴、同伴、同伴。
舞衣有點生氣了,她走到男人的背後大聲說道。
「那個長頭髮的女孩,兩三年前吧,經常在我們家周圍轉悠,穿著一條像是短褲的超短裙。」
——還是回家好。
正好是八點鐘,是早上的新聞節目時間。平時,笑眯眯的兩位男女主持人總是邊向觀眾問好邊上場,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什麼昨天家裡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啦,什麼秋天到了天氣涼了等等。
在那個夢裡,栗橋浩美一直在哭。他一邊哭,一邊跑,一邊逃,還不停地回頭看一看那個女孩是不是已經追上來了。他哭著摔倒了地上,被她抓住了。他哭著和她拚命地廝打,試圖擺脫她。
剛才對那個怪怪的男人所說的話,並不是在演戲,舞衣害怕了。
聽完栗橋浩美的想法之後,「豌豆」微微一笑。從小到大,他都是這種溫和的笑,知識分子的笑。接著他又說,你之所以害怕,就是因為你躲了起來,就是因為你把主動權交給了社會,如果你換個角度想的話,你就不會有絲毫的害怕的。
就在她不知所措地站起身的時候,從那個男人消失的方向傳來什麼東西摔壞了的聲音,還有一個女人的慘叫聲。
她們雖然忍住了沒有笑出來,但心裏一定會這樣說。這麼說來,由美子的哥哥也是這樣的人,難怪由美子也不習慣男人,沒辦法。
穿過商業街,她們兩個人往長壽庵走去。旁邊熟悉的人都在開玩笑說,啊,由美子可真漂亮,這是要幹什麼去呀?由美子對他們笑著,趕緊往家走。
雖然她有點討好的意思,但由美子還是生氣地噘起了嘴。
栗橋浩美鬼迷心竅了。
栗橋浩美從小就有一個習慣,在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時他總是這樣做,他要尋求幫助。
這樣的話,那我聽到的慘叫聲又是怎麼回事呢?
就在這時,有一個女孩出現了。
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傢伙。一個男生大聲地說:「那傢伙只是為了出出風頭而已。」
「你幹什麼,是不是太過分了!」
「哎,君惠,對嘉浦印象不好不只是你一個人啊,媽媽也是這樣想的,老師也一樣,大家都會這樣想的。」
帶有塵土氣息的夜風吹在栗橋浩美的臉上,風很大,迷了眼睛,他使勁地眨著眼睛。就在這時,沒想到有一大滴眼淚從眼角流到了臉上。
現在,他又好像聽到了那個少女的慘叫聲。同時,他也覺得這種慘叫已經停止了好長時間。她為什麼要慘叫,浩美對她做什麼了?
還是我想得太多了?這不過是個夢?
終於殺死了。
「好像是在東京吧。」
當看到黑暗的前方被稱作凶谷的建到一半的殘骸時,岸田明美這樣想著。不應該來這裏的,今天為什麼總是覺得彆扭呢?
一無所知的父母看上去也是比平常要好得多的人了,他的心裏已經好多年沒有像現在這樣對父母有一種愛的感覺,栗橋浩美對此也大吃一驚。人站得高了,什麼就都變了。什麼東西一旦變了,人生就開始向自己靠近了。這真是和「豌豆」說的一模一樣。
「你高興點吧,又不是別人逼著你去相親的。」文子說,「只不過是去相親嘛,如果對方是個不錯的人,那你不也是福從天降嘛。」 可是,光是看照片,就知道對方不是一個能讓她享福的人。他是一個又瘦又小的男人,身體也不是太結實,眼睛細細的,戴著一副眼鏡,長著一張白白的扁平的臉。
「你看女孩的眼光可是不行。」
為了相親成功,就在這同一家店,高井由美子又穿上了長袖和服。
汽車儀錶盤的盒子里裝有一個手電筒。明美拿出來打開了,圓圓的燈光很弱,照在地面上,雖然不能指望這點燈光,但總比沒有強。
走近了一看,那個男人從垃圾坑的邊上伸出手,身體朝著坑底。舞衣往坑底看。
君惠不是一個特別聰明的孩子,也沒有很好的悟性。可是,對於中學二年級的學生而言,她有著非常好的判斷力。這種判斷力讓她現在什麼也不說,只是靜觀事態的發展。君惠把這種信心埋藏在心裏,等待著有人讓她講出來。如果現在說的話,可能會缺少真實性吧。
佑介的父母像個魔鬼似的,整天監視著他。他們反對他和舞衣的交往,即使舞衣去他家裡,他們也不會讓她進門的。因此,今天晚上,舞衣離開家的時候也不會馬上去找佑介的。
「好不容易打扮得這麼漂亮……」
由美子鬆了口氣,但另一方面,她又很失望,自己都討厭這樣的自己。雖然是說不想去,但還是有一點希望的,也許那個人比照片上的要好得多。
漆黑的夜空中,有小得像針眼那麼大的星光,剛才沒有發現,儘管天還陰著。
壽美子做的早飯非常好吃。脆脆的烤麵包,甜甜的草莓醬,濃香的速溶咖啡。很好吃,和什麼都不知道的壽美子一起吃早飯真的很好,居高臨下,真的不錯。
由美子有點泄氣了。她怎麼也做不到,笑眯眯地去相親。她嗚嗚地哭了。
——那封信。
是的,哥哥和明就是這樣的人。
女孩子傻傻地笑了。
——我知道這個地方,一定知道,大概知道吧,以前我見過好幾次這裏的景色。
舞衣看到的是個英俊的年輕男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個子很高,長相也還可以,如果不是這種情況和他約會會是更幸運的一件事。可是再想想看, 在這個地方、 這個時間有一輛可以搭乘的便車,這種好事——確實是件好事——比起平常和這傢伙約會也許要好得多。
舞衣既想向「綠色公路」方向逃走,又想跑到發出慘叫聲的地方。哪一邊更可怕呢?看看發生什麼事情呢?還是什麼也不管趕快逃走呢?如果逃走的話,會不會在半路被追上呢?
——我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
明美想掙扎著挪動身體。是剛才那個少女,是個只對少女有性|欲的男人夢裡的女孩。她正在向這邊走過來。
還沒等生氣的明美回答,那個女孩已經繞過垃圾坑向大樓走去。她確實很熟悉這個地方,就是在這樣的黑夜裡,她走得很輕鬆九_九_藏_書,也沒有被絆倒。
——舞衣的來信?她在東京呆得好好的?
不知道這種狀況持續了多長時間,也許是五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
明美氣乎乎地說:「不是我的,是我男朋友的車。」
「我在這裏,你看見了嗎?在一棵大樹附近,太黑了,我得小心點。」
那位愛管閑事的阿姨說:「先把由美子嫁出去,再輪到和明。」但這隻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她心酸地想著這些事,但她又想到了更心酸的事情——唉,我不知道,像我這樣,每次都說是非常出色的人而且有緣份,結果對方是那種像鼷鼠那樣的男人,不知道到哥哥的時候,對方會是什麼樣的人。
栗橋浩美知道自己的父母喜歡聽這種消息,像獵奇性的殺人案啦,為情而發生的殺人案啦,還有放火、綁架和強|奸等等,他們特別喜歡這類消息。因為他們認為這些事情都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他們可以放心地談論著別人的不幸。
不錯,是在大川公園發現右手的報道。栗橋浩美興奮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記者站在現場,是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年輕女記者。她的衣服正好和那一天——死在垃圾坑裡的岸田明美的衣服一模一樣,長得也很像。對於這些偶然的巧合,他想放聲大笑。
在回來的路上,君惠的媽媽摟著女兒說。
栗橋浩美還是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岸田明美害怕周圍的黑暗,因寒風而顫抖,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黑暗所吞沒,她像抓著救命稻草似地緊緊握著手電筒。她想去找一個能夠擋風的地方,於是向著樹叢走去。可在那裡,她發現地面上有一個很大的坑。
明美想說點什麼,結果只是吐了口氣,什麼也說不出來。她耳聞目睹的事情是她第一次碰到。
君惠在學校里聽說,舞衣的母親已經向當地的警察署提出找人的申請了。她還聽說了一些新的情況,舞衣的母親是再婚,舞衣的繼父和她的關係不是太好。
「聽你的話,就知道你是一個外表至上主義者,年輕的時候大家都是這樣的。可是,男人——不光是男人,所有的人都不是看看就可以的,真的。」
掉到了垃圾坑裡。
栗橋浩美裝糊塗。「哪個女孩?」
要是稍不留神滑下去可就糟了。就在她想悄悄地改變方向離開這裏的時候,有人從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栗橋浩美的臉就在眼前,他的臉貼著明美的臉。
蘆原君惠呆住了。
可是姐姐並不這麼想。她認為是他盜用了自己的名字,奪走了自己的人生,奪走了她的生路——不,是栗橋浩美認為姐姐會這麼想的。他沉浸在對姐姐的思念之中,父母從來沒有考慮過還活著的正在成長的弟弟的內心世界,他們就是在栗橋浩美的這種想象中把他培養成人的。
快到長壽庵的時候,她看到和明正在打掃店門口的衛生。當他看到由美子和文子的時候,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掃帚,高興地笑了起來。
黑暗。可是這是可以分辨的黑暗。也許是比凶谷大樓還要黑的樹叢里的黑暗,也許是最黑暗的垃圾坑。直到這時,岸田明美才發現,雖然凶谷大樓一帶沒有一點燈光,但「綠色公路」上的照明燈的燈光在某種程度上也能照到這裏。
一直纏著我的那個夢的地方。
「你是來參觀凶谷的?那邊的車是你的嗎?」
栗橋浩美蹲在她的旁邊,摸著她的臉,然後又一下子把手拿開了。因為他把手伸過去的時候感覺出她的臉上都是口水。
栗橋浩美從早上開始,就一邊沉浸在對自己的想象中,一邊看著那些無聊的電視節目。什麼今年秋刀魚又是大豐收啦,還有介紹一些新的旅遊景點啦,雖然都是一些浪費時間的節目,但不知為什麼,他還是覺得很有意思。一個人如果居高臨下的話,那所有的東西都會小得可愛。
「哎,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明美拿著電筒又來到了大樓邊。栗橋浩美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來的地方,因為他是背朝著這邊的,所以,明美根本看不清楚他在看什麼和他正在做什麼。她輕輕地叫了他一聲,但他既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君惠又開始考慮一個新的問題。
「自己談戀愛也不是不好,可是去相親也不是什麼壞事。這也是老傳統嘛,千萬不能丟了啊。」
「不會的,當地不是也有這種情況嗎?也許是隨便把屍體扔到一個不熟悉的地方的。」
教室里一下子炸了鍋,有一部分同學發出了啊的聲音。
這就是因為幽靈吧——明美想。因為這不是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凶谷這個名字也不是太好聽,這裏就是黃泉吧。
黑暗又來了,眼看著越來越濃的黑暗。這不是因為沒有燈光的緣故,而是舞衣細細的喉嚨被更加有力地掐著,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也越來越模糊。這連舞衣自己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又有年輕女孩被殺了,一定很痛苦。」
岸田明美抓著他的手,稍稍彎下腰,抬起頭看著他。
「我還是不放心。」由美子小聲說。她站在這間只有三疊大小的房間中央,像個稻草人似地伸著兩隻右手。
「我都渴壞了,我們去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再回去吧。」
老師笑著搖了搖頭。「你這麼說可就不太好了,你還不能理解嘉浦的心情。你們在和父母吵架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要離家出走嗎?」
浩美要是擔心的話就好了,他要是直接通過這個陰森森的地方到旅館和我睡覺就好了——她儘可能地用甜甜的聲音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浩美根本就沒有向她這邊看一眼。
明美的手在顫抖。仔細一看,確實,它既不是幽靈也不是人影,而是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女孩子。穿著一件毛衣,一條短運動褲,長長的腿,穿著一雙短襪,腳上穿著一雙鞋底很厚的長筒靴。
從能看到凶谷時候起,栗橋浩美突然不說話了。離開加油站后,他就莫名其妙地給明美講起了現代藝術,說格萊·馬奇的繪畫多麼出色。可是,現在,就像汽車換了自動檔似地,他一聲不吭地操縱著方向盤。
「豌豆」認真地聽著栗橋浩美的意見,他並沒有笑話他是個膽小鬼。因此,栗橋浩美也毫無顧忌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說真的,我確實很害怕,我還是老老實實地躲起來吧。
「我,是一個離家出走的少女。」她說,「我沒有帶錢出來,因為以前我和我的男朋友曾經來過這裏,所以我就搭便車來這裏了,到了之後,我用手機給他打電話,可他好像已經睡覺了,沒有接電話。所以我想去一個好一點的地方。你們來了,我可有救了。」
這麼一說,由美子想起來了,蒲田老師是喜歡電視里的那些懸念劇。
「是的。」君惠的母親微微一笑,「但媽媽很高興,因為你是個能認真考慮問題的孩子。」
「嘉浦的母親打來電話,說昨天嘉浦寄來了一封信。」
「聽說對方因為工作來不了了。」
這件事是我乾的——可我不會說出來,我雖然什麼都知道,但還要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是嗎?」
天很黑,沒有月亮。橫穿赤井山的「綠色公路」是一條新鋪的道路,確實很漂亮。可是,這種新的道路鋪在半途而廢的赤井山中,就像在病入膏肓的病人體內安上了一根人造血管,很不和諧。走在這條路上,給人一種十分強烈的不現實感。這也讓明美感到不安。
可君惠畢竟還是個少女,她十分忠實于自己所體驗到的事實,十多歲的少女是不會懷疑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的。所以,她就相信了,夢裡的那聲慘叫是真的,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不談戀愛而要去相親,更何況對方看上去還是像個鼷鼠的男人。
那個女孩子聰明地搶著說話,她聳了聳肩:
想著想著,她死了。
「嗯,我想吃荷包蛋,你去做吧。」
「好不容易吃次法國菜,如果不能吃,那可太遺憾了,所以帶子不能系得太緊。但是如果帶子掙開了也很麻煩,因此,坐完計程車、起來坐下或上完廁所后一定要照照鏡子。」
「明美、明美嗎?」
栗橋浩美下車往大樓走去的時候,岸田明美也從車裡出來了。因為太冷了,她用兩隻手抱住身體,她看了看周圍,想找一個能擋擋風的地方。可腳底下太黑了,而且坑窪不平的,全是垃圾。穿著漂亮皮鞋的她一下子也動不了了,她咂了咂嘴又回到車子那兒去了。
岸田明美有點想哭,嘴唇在發抖。她用手電筒照著腳下,從栗橋浩美的後面走過去,向凶谷大樓的左邊走去——那裡有一片樹叢,好像可以擋風。她只能在那裡等著好像正在欣賞附近景色的浩美滿意為止。
就在他笑著對壽美子說話的時候,電視里有情況了,栗橋浩美突然把頭轉向了電視。
岸田明美想叫他,可就在這時,她的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太難受了,太可怕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她拚命地想說出來。她的嘴半張著,伸出了舌頭,口水從嘴角流了下來,可明美都沒有意識到這些。
「這樣的話,也許另一個垃圾箱里的手包就不會被人發現了。」
蘆原君惠變得很憂鬱,整天悶悶不樂,她開始討厭自己了。
然後又繼續問自己,為什麼我會聽見舞衣的慘叫呢?為什麼會是我聽到的呢?
由美子給家裡打了電話,母親文子說來接她。文子說,她不|穿和服,而是穿一件素氣的裙子,她還沒有換好衣服。相親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地點在赤坂的旅館,所以不用著急。
她又想起了剛離開家時搭乘的那輛小型卡車的司機。舞衣說想去凶谷,他說反正順路,無所謂的,可他一副很不可思議的表情。去那裡幹什麼?
蒲田紀子一邊滿頭大汗地系著帶子,一邊說。
「知道她的地址嗎?」
可她是個女孩子,敏感一點總比感覺遲鈍要好,而且能想到離家出走這種可怕的事情也是件好事情。
這片鋼鐵的廢墟,也是我夢裡見過的地方,我知道這片廢墟。
從由美子二十歲的時候,她就開始這麼說。高井家也不能不給她面子,但也只是當成笑話聽聽而已。以前,她也曾拿過幾張相親的照片,但每次,伸勝和文子都會很客氣地說:「自己的愛人,還是讓由美子自己去找吧。」可是,這也成了越來越難辦的推辭了,由美子每長一歲,這種攻擊就會更激烈一些。
栗橋浩美尖聲叫道。「豌豆」笑了,他說,如果那隻右手被人發現的話,警察會把大川公園所有的垃圾箱翻個底朝上的,你根本不要有這種擔心。
——別人說數死去的孩子的年紀是沒有用的,可是,他還是想數,因為姐姐是個非常好的孩子。
當然,舞衣也知道有一種來凶谷參觀的觀光客,可是,多數人都是周末的晚上來這裏。像這種地方,平時比墓地的人還要少。正因如此,舞衣今天晚上才會逃到這裏來的。
老師經常這樣開導她,由美子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沒有回答。
話還沒有說完,明美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岸田明美趕緊走過去抓住她的右手。等到了近處一看,這是一個漂亮得讓人吃驚的女孩子。長得小巧玲瓏,沒有一點孩子氣。頭髮很長,用一根髮帶綁著。當頭髮隨著風而飄動的時候,還會傳來一股很廉價的香水味。
例如,我還知道岸田明美的去處。她現在在哪裡正在做什麼?媽媽能想象得到嗎?她在地下,正在和蛆蟲做伴。不,她已經變成了一堆白骨,她的頭蓋骨上只剩下眼球沒有爛掉,她在地下可憐地看著天空。如果可能的話,媽媽是不是也想和她躺在那裡呢?
儘管這樣,栗橋浩美還是不想把電視關上,就這麼一直地開著。他不想錯過最早的第一次報道https://read.99csw•com。因為電視台不一定只在新聞節目時間里播出,他們也許會採用臨時新聞的形式用字幕播出。或者,如果是新聞節目,他們還會緊急進行現場直播。如果這樣的話,他應該去大川公園看看。他可以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看那幫記者手拿麥克風喋喋不休地說著。當然,在這種時候,他是不能笑了,他必須裝成很難過和很痛心的樣子。如果他能裝得很像的話,記者也許還會採訪他。因為我長得很出眾,記者一定會注意到我的。然後我就回答說,在日本發生這樣的事情,我覺得很不安,併為此感到氣憤。做這種事情的人,無論是什麼態度還是什麼樣的人,都是一個精神的殘暴者,對社會沒有一點兒貢獻,只是通過對柔弱的女性施加暴力來滿足自己這種扭曲的復讎心理。如果能抓住他的話,他一定是個膽小怕事的像只快要落入水中的老鼠的男人——他會這樣說的,記者也會很佩服自己的。
「你有時候想象力太豐富了,你是害怕她一個人離家出走會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情,才會在夢裡聽到她的慘叫,這並不能說明你就希望舞衣出事。」
君惠一邊喝著東西,一邊在琢磨著這個怎麼也揮之不去的疑惑。
——為什麼姐姐會死了呢?而我卻很健康地成長著。
前面能看見那個男人的頭了。他兩腳分開,坐在垃圾坑的邊上,肯定就是他在哭,像個孩子似地聳著肩。
栗橋浩美說著從壽美子的手上接過了盤子。煎蛋有點糊了,蛋黃硬邦邦的。壽美子可能是邊看電視邊做飯的吧。
把栗橋浩美的手弄髒的明美的口水裡還混有血水。
她的話說得不太清楚,還帶有一種獨特的語氣,明美很是反感。都是女孩子,用不著這種甜甜的聲音。
「也許你見的是個很出色的人,即使不出色,也可能是個很好的人。」
「都快成了動蕩不安的國家了。」
聽到母親的鼓勵,君惠在想,如果告訴朋友的話,他們也會看不起自己的,也許他們還會認為自己是個很可怕的人。
「浩美,我們還是趕快回到車裡吧,我被碰得到處青一塊紫一塊的。」
這一次,他沒有把手拿開,可能明美臉上的口水已經幹了,血水也已經牢牢地粘在了臉上。
對這麼不高明的問題,君惠沒有馬上回答。她不知道應不應該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如果說得很清楚的話,說自己希望同學出事,母親會不會看不起我?
可這也是有限度的,不管是什麼樣的研究室可以醫治他的視覺障礙,但不可能根治他與生俱來的性格。和明是個既害羞又膽小的人,而且特別好哭,他是個像傻瓜似的老實人。少年時代就沒有男人的樣子,就這樣長成了一個青年人,現在已經二十九歲了。由美子想,我的這位哥哥這輩子一定和戀愛無緣,就連我這個親妹妹,也經常訓斥他的遲鈍,精力充沛、具有魅力的女孩子當然不可能接近他。
因為被抓住了右手,岸田明美哭喊著,怕再被他抓著。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掙扎,終於甩開了栗橋浩美的手。
「讓你們擔心了,對不起。」當看到這一行時,君惠的母親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雖然內容都是一樣的,可是,聽老師說和親眼看信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她還在追我。」他語無倫次地說,「我,害怕。」
「你為什麼不高興?」
「不是還沒有決定結婚嘛,你要是真的不喜歡,不同意不就行了嗎,然後這件事就完了,平時的由美子可不是這麼猶豫的。」
說實在的,君惠的母親很不樂意,她不想見到舞衣的母親。可君惠這麼說了,她一定是想這樣做了,沒辦法,她還是決定和君惠一起去舞衣家。
那天天氣很悶熱,嘉浦家的客廳里沒有冷氣機,只有一台電風扇吹著溫溫的風,君惠的母親熱得滿頭大汗。泡著麥茶的玻璃杯好像沒有洗乾淨,看上去挺髒的,她也不想伸手去拿。
由美子吃了一驚,她轉過身來,差點把頭髮都弄亂了。
他的兩隻眼睛紅紅的,全是眼淚,臉也是濕的,他一直都在哭。
而那個夢的舞台就是這片廢墟,就是這片建到一半就停工的鋼鐵墓地。
「罪犯現在不會還在大川公園裡吧?」
我必須要在與死者的戰鬥中才能長大,我不會有普通孩子的幸福——栗橋浩美邊想邊抬頭看著黑暗中的凶谷大樓。
蒲田紀子站起來,往後退了退,兩手叉著腰,打量著由美子。
岸田明美仰著頭摔在裏面,天上沒有星星,不,可能有星星,可是她的眼睛不時地發花,根本就看不清楚。
最重要的是他想在今天這個瞬間,發現右手的瞬間,這場戲開幕的瞬間,他們也能在場。他想偷偷觀察他們的表情,想看一看他們對大川公園發現的這支右手的關心、厭惡和興趣。
他猛地發現,壽美子端著煎蛋的盤子站在他的旁邊,她也在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她的眼睛已經濕潤了,裏面少了許多好奇和興趣。
「是的,我們談了很長時間的戀愛,可我並不是看上了他的長相。」
「媽媽……我怕。」
——舞衣死了,被人殺了。
因為很生氣,她不由得想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可是,不能這樣做,君惠因為對不是正經人的同學有了不好的想象而苦惱,並討厭自己。
即使這麼躺在這裏,她也不知道垃圾坑裡有什麼東西,她也看不見。她所感覺到的就是有一個尖尖的東西戳著她的背——這是明美從空中摔下來的時候就戳到了她的背部,她的背骨斷了。這是什麼東西?是金屬管嗎?還是木頭?
「你為什麼要把我趕走,我要打敗你。」
這太不公平了——
混蛋。舞衣趕緊躲進陰影里,躲在比凶谷的夜晚還要黑的陰影里,那位司機到處亂轉。舞衣憋住笑觀察著他。他倒沒有那種好色男人滑稽的樣子。對這種男人,舞衣以前見過很多,但都是一笑了之。笑著笑著,那種恐怖也就一掃而光了。
漸漸的,嘉浦舞衣好像被人遺忘了。
甜甜的聲音。栗橋浩美嚇了一跳,這不是明美的聲音。還有誰?
「哎……浩美。」
「太可怕了,快來救救我。」栗橋浩美小聲說。他又想抱著她,明美又向後退了一步,她拚命地搖著手,不想讓栗橋浩美抓住。
栗橋浩美看到的是一個少女,臉白白的,打扮得像個手工製品,嘴唇紅紅的,眼睛圓圓的,笑眯眯地看著他像是要說什麼,從嘴唇的縫隙中還能看到她的舌頭。
NHK的綜合電視節目是從早上五點開始,所以他今天早早起了床,並打開了電視,可是這個時間沒有發現任何情況,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按「豌豆」的估計,下午回收垃圾的時候應該能發現那隻右手,因此他們必須要等待。這是他們的約定。
「好了。」
不管怎麼說,這還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噢,是嗎?什麼事?」
那個男人在背後小聲地說。同時,他從後面拉住了舞衣的脖領子,把她拉了上來。這個男人力氣很大,舞衣的腳懸在空中,這個動作有點像日本舞蹈里在空中飄著的動作。
開始的時候,栗橋浩美還不能理解「豌豆」的建議。應該儘可能地躲起來,儘可能地藏起來,為什麼必須過那座危險的橋?我不喜歡!
這一點讓由美子非常自卑。
栗橋浩美想緊緊地抱住明美,明美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把他的手鬆開了。
如果嘉浦舞衣因為某件事而死去的話,自己會覺得很有意思,我是這樣想的嗎?
可事實上,他還是用一種很認真而又痛心的口氣說:
就在她看著他的時候,栗橋浩美的眼睛里又流出了新的眼淚,從臉上流了下去。開始是明美使勁抓著的他的手,現在竟成了他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
「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有女孩子追你,你一定要小心點。知道嗎?」
這簡直太噁心了,這比強|奸她還要骯髒,嘉浦舞衣想把眼睛閉上。
「相親取消了。」
有人問了一句:「嘉浦現在在哪裡?」
以後我該怎麼辦呢?
那個坑的直徑大約有兩米,她慢慢走過去用手電筒一照,坑裡有許多瓶子、易拉罐和塑料袋,堆滿了垃圾。這裏好像是一個垃圾場。
這些都是道聽途說,也不一定很準確,和舞衣關係不太好的繼父真的很年輕嗎?聽說他還不到三十歲,與其說和舞衣是父女關係,看上去倒像是差不了幾歲的兄妹。聽說他和舞衣的母親是在工作單位認識結婚的,可附近的人說,那位當繼父的男人好像沒有工作,整天呆在家裡無所事事。
正因如此,夢見姐姐追我的那個地方就是這片廢墟。我終於明白了。我明白了夢的出發點。
他想象著,想象著自己在各種場合談論這起案件的神情,他為此而感到高興。夢想中的栗橋浩美事實上長得確實很帥,看上去像個知識分子,年輕的女記者一定會在意他的,她們會很願意聽他講話的。
——浩美,你哭了?
她說著把電筒扔到了地上,明美走到栗橋浩美的影子旁邊,試探著抓住了他的手。
他自己也很興奮,昨天晚上一夜都沒睡著。
「真是的,又發生這種奇怪的事情。」
——簡直就像個孩子。
可栗橋浩美還是不滿意,這裡是安全的,不要有任何的擔心。是不是應該趁熱打鐵?早一點讓同伴們知道我們的存在——
驚叫和罵聲慢慢也變成了一種呻|吟,踩著垃圾的少女的腳步聲也越來越弱了,明美所能聽到的聲音只有夜風的低語和有人呼呼地直喘粗氣。
「是的。」壽美子不停地眨著眼睛。栗橋浩美知道,她在盯著他看的時候,就是她想看穿他的內心世界的時候,現在就是她打算看穿的時候。
那個夢。有一個小女孩邊叫「還我的身體」邊在後面追過來,無論他怎麼跑,怎麼不回頭,她還是不停地追著。夢中的栗橋浩美跑累了,腳不聽使喚,摔倒在地,於是,那個女孩追上他了。雖然她很小,可她用一種可怕的力量扳開了他的嘴,就在他嚇得拚命掙扎的時候,他覺得她的頭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豌豆」。
紀子嘿嘿地笑了。「光看照片是不行的,我丈夫從照片上看也有點神經質,但實際上卻不是這樣的。」
他在開車前往凶谷的過程中一直在這麼想。雖然明美在旁邊說著什麼,但他根本沒有理睬。我知道這個地方,為什麼呢?我在哪裡見過的呢?他不停地自言自語,汽車來到了大樓旁邊。
「怎麼回事?浩美,你在和我開玩笑吧?你為什麼——哭成這樣!」
因為我討厭舞衣嗎?是我認為自己很高興會發生什麼大事、而且如果舞衣被卷到這件事里,因為她是一個讓人討厭的孩子而感到無所謂嗎?
——這裏很像我夢裡見過的一個地方。
就在這時,栗橋浩美明白了這個由混凝土和鋼鐵組成的廢墟很像他做噩夢的地方,他不想呆在這裏。明白過來的他成了一個現實中的人,他認為還是儘快離開這裏的好。這裏雖然和噩夢裡的那個地方很相像,但和噩夢不同。這是因為這裏沒有那個女孩——沒有那個拚命追他要奪走他的身體的那個女孩子。
垃圾坑的臭味。
那是一條關於大川公園事件的新聞,時間是中午,所以,由美子聽到的不是第一條消息,而是後續報道。
在這沒有月光的黑夜裡,沒有其他任何的燈光,可她為什麼能看見這座大樓呢?為什麼會看得如此清楚呢?
應該叫誰來救她呢?
還是和媽媽說說吧,與其讓朋友看不起,和父母談談還是比較適合的。她決定之後就告訴了母親。
啊,是浩美。她看到浩美正在往下看。
君惠母親認為像舞衣這樣的情況是教育孩子失敗的典型案例,因為父母抓得不緊,孩子才會變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