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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阿姨,你不是很喜歡吃桔子嗎,雖然這是溫室里的,但我看它比較甜才買的,你吃一個吧。」
口氣很平淡。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要去洗個澡,然後再吃晚飯吧。」
很奇怪。她離家出走的理由,那封信,一直取著錢的存摺上的錢。明美真的是自己想離開家的嗎?她真的還活得好好的嗎?她的家人一定會懷疑的。
總是愁眉苦臉、小心翼翼、家裡家外從不發火的父親勃然大怒,他把母親訓了一頓。這樣的話,浩美豈不是太可憐了嗎?可壽美子根本不理他,她說,八歲裏面已經包含了六歲,所以根本無所謂,再說他是弟弟,當然想念姐姐,如果不喜歡的話,那就不要蛋糕好了。
這座山莊本身的建築非常大,院子也很寬敞,後院里安裝了一台獨立的垃圾焚毀處理機。可是,別說是「女演員」們的屍體,就連她們穿髒的那些衣物,「豌豆」也嚴禁放到裏面進行焚毀處理。如果要是能燒掉的話,工作就會容易得多,至少能減少一些不愉快,所以,栗橋浩美對此表示了不滿。為什麼不行?他問了「豌豆」好幾次。每次,「豌豆」都是這麼說的:
「田川一義被警察逮著了!」
我和「豌豆」是真正的導演,但在這裏,我們卻是以演員的身份上場的,按自己所寫的劇本扮演著角色。自導自演,可能就是這種快|感吧。
事實上,和「豌豆」預想的只是要晚一些,田川還是被作為第一嫌疑人浮出了水面,媒體也開始追蹤他。他一直在聲明自己不是連環綁架殺人案的罪犯——
他這麼回答。
在這種時候,如果對方是老師或上司倒也沒有關係。「豌豆」像石頭一樣頑固,他默不作聲。他的這種沉默和普通人因為傷心或生氣而沉默的樣子是完全不同的。
「我和浩美要做的事情都不是犯罪,我們是想表現一種惡。」
可是,壽美子的丈夫也不是態度不好,他簡直就像個小丈夫似的心眼小,不值一提。當他和平時一樣小心翼翼地拿著裝著壽美子換洗衣服的紙袋進來的時候,好子這樣對他說——真的,她可一點也沒有誇張——
「開玩笑,他不可能被警察抓住的。」
栗橋浩美把這座用來當作關押殺害人質據點的山莊簡單地稱為基地,而「豌豆」則稱之為快樂屋。這是「女演員」們通過媒體亮相社會之前活動的地方,所以這樣的稱呼也是很恰當的。而且,在快樂屋裡,「女演員」們也並不都是美麗的,而且他還要被教訓著不得不去處理她們的屍體。
「這可是個好角色,主角,所有受害人都是配角。不管是多麼有刺|激性的連環殺人案,沒有人會記得被害人的名字,而留給後人的只有罪犯的名字。」
對這個問題,「豌豆」笑著回答:「我也不只是一個人來這裏。」
「你喝醉酒了吧?」外面傳來「豌豆」的聲音。那個女孩放聲大笑。
短暫的對話之後——說是對話,其實只是「豌豆」在勸她——「豌豆」坐到了駕駛座上,那個女的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我這麼說……我一個人不知道怎麼辦才給你打電話的。」
「沒有什麼特別想買的東西,還有煙嗎?」
旁邊壽美子的床是空的,大概在三十分鐘前吧,她悄悄地起了床,然後搖搖晃晃地走出了病房。好子還在想,難得,她自己一個人去廁所。
然後,他一邊準備早飯,一邊語速很快地說道:
可就是這樣,「豌豆」還是經常說一些含義不清的話,像什麼「完美的惡」?
「豌豆」說著從廚房裡走了出來,伸手拽住了獃獃地站在客廳門口的栗橋浩美的袖子。
事實上,和同一病房的病友,栗橋壽美子根本不接觸也不說話。她只是像機關槍似地對護士和醫生說個不停,這裏疼啦那裡癢,或者是發燒了血壓升高頭暈啦等等。等醫生和護士一走,她又馬上閉上嘴巴目不轉睛地看電視,或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她一直是這個樣子。
「是啊。」
栗橋浩美在電視前叫了起來。他拿著手機揮來揮去,因為太憤怒了,他那拿著變聲設備的手像是要向電視打去。
——是嗎?我不知道。
「如果不再打個電話的話,這件事就繼續不下去了?」
「在昨天晚上的特別節目中,因為電話被廣告打斷而生氣的那名罪犯,雖然暫時把電話掛斷了,可後來又打了進來。節目結束之後,觀眾打來的詢問電話有二十多個,他們想問一下廣告前後打電話的兩名罪犯是不是同一個人。」 栗橋浩美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豌豆」端著咖啡杯的手也懸在了空中。
正是因為這一點,栗橋浩美一直都很注意,盡量不要去碰「豌豆」的那個開關。要說為什麼,這是因為如果你碰了這個開關,「豌豆」就會在接下來的兩三天里一句話也不說。至今栗橋浩美還清楚地記得,從很久以前到現在,他只是在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按下過這個開關,而且他還能記得當時的那種寂寞和就此可能會和「豌豆」斷交的恐怖。
(這些全都是馬上就被發現的簡單的案件,只要警察堅持調查,在人際關係的範圍內,就可以找到罪犯。這樣的犯罪不是有頭腦的人所作所為,這是原始人乾的事情。)
回到座位上的壽美子看著滿臉都是眼淚的栗橋浩美,用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口氣說——因為這次的不愉快,所以我們家以後再也不會為你過生日了。
「我不太明白。」栗橋浩美小聲地說。事實上,他確實理解不了。
「是的,老師正在休息之中。」「豌豆」對電話里的人說,「我過來旅行的,對了,我還記得你是喜歡收集明信片的,是不是什麼樣的明信片都可以?是嗎?光是照片還不行啊?」
那是——第幾位「女演員」的時候,不是古川鞠子,應該是她之前在箱根綁架那位短期大學的女學生的時候吧,也是現在這個季節,空氣很潔凈,雖然有點冷,還並沒有下雪。是的,因為這裏一到冬天下完雪地面就會結冰,所以在十月、十一月和十二月的三個月期間,院子里很難被挖成墓地。
凌晨三點多了,雖然剛剛進入九月,天氣還有點熱,可到了這個時候,人還是感覺很涼爽的,整個街道都靜悄悄的。可是,還有兩個小時天就要亮了,沒有時間了。「豌豆」說,我們回去吧。他漫不經心地把車往右拐,就在這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孩。
儘管這樣,「豌豆」還是發了一陣牢騷,不過最後他還是寫了封信。他照著岸田明美寫給栗橋浩美的信,只練了一小會兒,事實上,「豌豆」模仿得特別像。
栗橋浩美停下腳步,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不得不費了點事才能停下自己晃晃悠悠的腳步。
「不管怎麼說,還是應該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你還是儘快整理一些雜事吧。」
——出什麼事了?
為什麼會如此恐懼?最壞的結果不就是他們知道了這是一個團伙犯嗎?可是——可是——
大約五年前,「豌豆」就認識了這個叫田川一義的人。確實,他很了解這個人,不僅了解他的身份,還了解他不為人知的習慣和過去的所作所為。
基於同樣的理由,「豌豆」也不允許把女演員們的屍體扔在或埋在山莊以外的地方。因此,隨著「豌豆」所創作的劇情的進展,在需要把她們的屍體扔在外面之前,屍體全都埋在院子里。古川鞠子也是特地挖出來送回去的。日高千秋如果不是因為喜歡那個大象形狀的滑梯,可能還會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
栗橋浩美忍受不了,他想說點什麼,「豌豆」似乎就在等待這個時機,他突然轉過頭來,笑了。和平時一樣,溫和的笑。
栗橋浩美覺得自己的腿在顫抖,他急忙回到了客廳,他的腳似乎不聽使喚了,中途還把一隻拖鞋跑丟了。
「可他是不是應該得到讚揚?他能來看望小時候好朋友的母親。」
「所以護士才會來收拾東西?」
「什麼事?」
「我不想再打什麼電話。」栗橋浩美又拿起了手機,轉身穿過客廳,使勁地把門拉開了。
「她有一種奇怪的錯覺,認為已經死了的那個孩子仍然活著,所以就把別人的孩子帶走了。」
栗橋浩美把杯子里的咖啡全都倒在了不鏽鋼的水池裡了。
不僅如此,那封信寄出半個月之後,在那張已經取出十萬日元的存摺上又被存上了二十萬日元。當知道這個情況的時候,栗橋浩美情不自禁地吹起了口哨。
他從小桌上拿起車鑰匙,急急忙忙向門口走去。栗橋浩美站起來盯著他說:
——是的,把麵包撕碎的人是我。
「警察能相信他的謊言嗎?」
「豌豆」抬起頭看著栗橋浩美,他的嘴角仍然帶有一絲笑意。
——你錯了。
(你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你的父母,父親和母親都不是真正意義上可以親近的人,可在真正意義上,你的人格已經被損害,你之所以不是那種原始人或野獸般的罪犯,正是因為你自身的努力和理性,你應該為自己而驕傲。)
可是,栗橋浩美並沒有說出來反駁他,因為這樣做又要浪費時間。作為栗橋浩美而言,他想儘快完成海市蜃樓,讓高井和明頂著這座海市蜃樓,這樣事情才能得到解決。這樣做了,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豌豆」把山莊那扇高高的大門全都打開了,他正微笑著看著門外那漆黑的夜。
「豌豆」……到底打算做什麼?把這麼個男人帶到這裏來……而且還把我的名字都告訴他了。說什麼,他叫栗橋,還和藹可親地笑著。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有種討厭的感覺。這是因為「豌豆」平時很少提到他的母親,即使問他,他幾乎也不回答。
「我不是嚇唬你,你只需要冷靜地想一想,而且我們也不是無計可施的。」
「就因為他來看望栗橋,你就下結論說他是個不錯的青年?你覺得他不管做什麼都會是個好孩子。」
栗橋壽美子還沒有回來,電視劇也看不進去了,好子把電視關了。而且這時她才發現,壽美子不是三十分鐘前出去的,而是已經出去一個小時了。這是因為,壽美子是在電視劇之前的新聞節目剛剛開始的時候出去的。
——我想儘快結束這種恐怖的生活,從開始我就想結束,可是他太可怕了,一直拉著我。所以,我才想給你們調查的人留下一些線索,我希望你們能儘快抓住那個傢伙。
「是的,我是喝醉了。」
栗橋浩美並不知道公司內部的詳細情況。可是,在那裡工作不到一年時間,「豌豆」的工資非常高。而且還能聽到和看到許多有趣的事情,所以「豌豆」看起來也非常快樂。
「如果我是一個以兒子為驕傲的人,當足立你特地追到了像老人收容院的醫院的時候,我會裝著不認識你,問你是誰。所以,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你想發火,想罵我這個老頭,是不是?
「一直以來,都是我們兩個人在做,所有的事情不都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完成的嗎?如果你一個人被警察抓住了,我能裝成什麼都不知道嗎?」
但是,他確實是很容易到手的獵物,另外他還有一個很大的優點:
(難道不是嗎?從上小學時,你就是一個優等生,你成績優秀,體育出色,女孩子也都喜歡你,你是班裡很受歡迎的人。)
所有的醫院都是一樣的,和其他病房相比,外科病房的氣氛是比較輕鬆的。住院的病人一般都是受傷的人,即使對身體的恢復有些不好的想法,可他們大多數都還是以恢復為目標,而且能清楚地看到前途和希望。
「豌豆」檢查了一下這兩個人的隨身物品。那位女中學生的身份馬上就搞清楚了,她帶著的一本通訊錄上——寫著她的男朋友們的名字——也寫著她自己的姓名和住址。
晃來晃去的,頭都快暈了,他在不停地換著頻道。大清早的電視畫面上全是聲音和顏色的洪流,到處都是女播音員那嚴肅的表情。
那個男人對栗橋浩美說:「我叫木村。」
普通人在這種時候,雖然生氣不說話,但他們會用眼光、態度或身體語言向周圍傳達著自己的感情:
「是不是還有許多其他的嚴重的案件?」
對於以年輕女孩為目標的綁架殺人案,社會上只是表面引起轟動。電視節目連日來都在現場進行直播,說什麼「有沒有最新消息?」、「有沒有新的進展?」或者是「真是可憐!」、「這些罪犯太可恨了」和「希望能儘快找到她們」等等。
「醫院里的電梯總是很慢,你要等一會兒。」好子說。
在處理完岸田明美的事情之後,在準備拉開連環綁架殺人案這場大規模的犯罪劇的大幕之前,「豌豆」曾經這麼說過。
應該不會有錯的。
他不敢說出湧上心頭的那些疑慮,好在他是一個人,如果和「豌豆」在一起的話,他一定會說出來的,他不能不問個明白。
「豌豆」決不會靠近栗橋浩美位於東京的公寓。因為實施計劃的方便,栗橋浩美雖然會出入「豌豆」在東京的住處,可他從來不去「豌豆」的工作單位,也不打電話。到山莊的時候,他也是非常得小心謹慎。他一個人來山莊的時候,一定是在夜裡開車過來,途中不會在任何地方停留,包括深夜營業的餐館和加油站。和「豌豆」一起來的時候,也還是選擇夜晚,盡量不繞遠道,快到別墅區的時候,栗橋浩美總是躲在「豌豆」汽車後面的座位上。他們要讓別人認為出入山莊的只有「豌豆」一個人。寒冬來臨的時候,山莊暖氣的鍋爐燒的是重油,當然,這也只能由「豌豆」一個人去和物業交涉了。當物業派人過來的時候,栗橋浩美只能躲在山莊裏面大氣都不敢出。不用說,購買食品和日用品也是「豌豆」的工作。
「這種情況是和我們有關係的證據。」
「豌豆」有時自己也會開玩笑這麼說。
「我無所謂,床又沒做什麼不好的事情。」
「因為我一直生活在父親所構築起的金錢的保護傘下,所以我不知道,接近我的人是真的喜歡我呢,還是為了錢——」
栗橋浩美身上顫抖著睜開了眼睛,電視上還在不停地說著。在這種噪雜的聲音中,栗橋浩美做了個夢。
「豌豆」說,對和明而言,讓他成為連環綁架殺人案的罪犯是件非常好的事情。
儘管這樣,從他斷斷續續的談話中綜合分析的話,他的母親自從丈夫死了之後就經常生病,現在好像是住在伊豆或箱根的一處豪華的休養機構里過著悠閑自得的生活。所以,有時候他也會開玩笑說,我只擔心將來和我結婚的女孩子會被婆婆欺負。
「這件事幹得確實不錯,可還是先停一下吧!田川一義正是我們所期望的那個人。」
是的,他說得很對。他之所以殺死了嘉浦舞衣,是因為她在夜晚的那個廢墟大樓底下,看上去和長年折磨他的那個女孩一模一樣。
是和明。因為他家是開蕎麥店的,所以中午正好是休息時間。他是利用這段時間來看栗橋壽美子的——他是要回去了。他從電梯里出來后,一直向大門口走去。
是的,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從岸田明美和那個女中學生——名字都記不住了,好像是叫舞衣什麼的——從那次殺人起,所做的每一件都是為了轉移警察的注意力而開始的。「豌豆」這麼說過,栗橋浩美也表示贊成,這真是個好主意。目的很明確,製造一個海市蜃樓般的連環殺人犯,然後躲在它的陰影里。
「我也不喜歡採集昆蟲,和抓蟲網相比,我更希望能有一台顯微鏡,我記得自己曾經向父親要過,他高興地給我買了一台。」
結果,其他兩家電視台也在談論這個話題,觀眾給電視台打來的詢問電話成了台里最大的問題,不能置之不理,必須進行調查。
當時負責的那位醫生所說的話,他曾經聽壽美子說過。
「可,我放棄了。」「豌豆」猛一用勁站了起來,他興奮地說,「在昨天的爭論中,你是對的,我錯了,完全錯了,我不打算利用孩子了。」
在「豌豆」的指揮下,栗橋浩美打了電話,按特別節目畫面下面一直用字幕打出來的電話號碼。直播間里一下子亂了套,栗橋浩美感到非常滿足和自豪,播音員和解說人正在拚命地說著什麼。
和明看到了好子用的拐杖和用很大的夾板固定住的左腳。
「遺書不用太長,而且連環殺人案的兇手自殺也並不少見,這是因為他們都是雙重人格。一方面,他們以殺人為樂,他們已經沉迷於殺人之中了。另一方面,他們也知道殺人不好,受到良心的譴責。他們已經厭倦了這兩種人格的廝殺,最終選擇了消滅自己肉體和精神的道路。美國就有不少這樣的例子,某起連環殺人案還沒有破案就沒有了線索,罪犯也許會因別的案子被關進了監獄,他們通常會選擇自殺,這已經成為一種常識了。」
「當我以諮詢員身份出現時候,有人會自動地解除全部武裝。哎,我說到這裏也不要緊吧?他們就是為了坦率地說出心裡話才來這裏的。」
木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點著了一支煙。「豌豆」一邊和他說著話,一邊在廚房裡煮著咖啡。
啊,那是一種昂揚感,那是一種勝利,那是一種幸福。
好子家開了一家印刷工廠,由她的丈夫和兩位職員一起經營著。好子在交貨的途中遇上車禍,左腿骨折,住院治療。這樣一來,工廠的戰鬥力就減弱了,現在一定忙不過來了。她想早好早回去。就像護士說的那樣,栗橋壽美子因為住院想起了已經死去的孩子,雖然不知道她的精神會變成什麼樣,可是,如果長期生活在有特別味道和空氣的醫院里,人的心情一定會變得非常沮喪。就像現在,好子已經切身體會到了。
——你被你的同夥訓了一頓吧。
「哎,哎,發生什麼事了?」
可是,這並不是因為在HBS特別節目中那位女評論員撇著嘴用輕蔑的口氣說栗橋浩美和「豌豆」是只能以脆弱的女性為對象的懦夫,他們兩人非常勇敢,多次綁架殺人,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可以熟練地進行工作。
——知道了,反正我是個沒有用的人。
栗橋浩美嚇了一跳:「和明不會被警察抓住嗎?」
「是嘛?可這座別墅確實很漂亮。」
「已經很舊了。」
——正因為如此,對於「豌豆」和我的所作所為,社會上才會如此津津樂道。
「在關東地區的各個地方,都要發生相同的女性失蹤案件。然後在某一時刻——經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罪犯開始行動。他公布了犯罪聲明,扔掉了幾具屍體,最後,要讓人覺得岸田明美以及和她一起死去的那個離家出走的女中學生也都是落入這個罪犯手中的。也許是我想得太遠的,可只有這樣,才是最安全的辦法。」
——可是,就算是這樣,怎麼做也還是不行。
可是,端上桌子的蛋糕上卻插著八根蠟燭。
「過去坐一會兒吧。」
「豌豆」說,他不想在現在這所學校里幹了,這起案件快到尾聲了,而且他已經厭倦了教師工作。
栗橋浩美想了想,又把手機放到了耳邊。「反正,我是回不去,你隨便吧。」
「豌豆」繼續流利地往下說:
「剛才打電話的那個孩子是我的學生。」
——是不是又學到了一點知識?
是的,再沒有比這更幸運的了,將來一直都會這樣的。
「第一所學校學生的家長中,有人正在做著很有意思的工作,事實上,他們已經把我拉過去了,但在同事面前,我只能悄悄地進行。」
「可還是挺可怕的,聽說住院前她還不是個怪人?可就是因為醫院特殊的環境,讓她一下子想起了那個死去的孩子,變得怪兮兮的。」
不能殺死木村,太危險了,這傢伙可不適合做獵物。
護士皺起了眉頭:「這樣一來問題就大了,所以大家都在拚命地找呢。」
「現在也好像是她在給我提供意見。」
「他叫栗橋,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一直住在這裏幫我,雖然態度不是太好,可他是個不錯的傢伙。所以,請進吧,站在門口說話多彆扭,是不是挺冷的?」
「這樣吧,我們去山莊再談吧,你什麼時候能去那裡?」
「豌豆」、「豌豆」、「豌豆」的規定,太可恨了,全是「豌豆」決定好的了。
「最好還是讓她出院,」那位老奶奶生氣了,「這種人應該去其他的醫院。」
怎麼辦呢——當他向「豌豆」靠過去的時候,「豌豆」像是要躲開似地站起來,一隻手拿過了錄像機的遙控器,對著錄像機按了一下。那姿勢就像電視劇或電影上槍擊的樣子。
「為了今後,我們必須要進行偽裝,要想把樹藏起來就要到樹林里去。」
然後,他一下子閉上了嘴巴,眨著眼睛看著栗橋浩美。在月光的映照下,「豌豆」的臉雪白雪白的,但很端正。
「你一定會後悔的。」
連這樣的詢問都沒有過。關於男朋友的身份,明美也還沒有和家裡講清楚。作為她的父母,雖然他們知道明美有關係很不錯的男朋友,可是如果她不說,他們還是不可能知九九藏書道這個男人的具體情況的。這樣一來,即使他們向警方提出找人的申請,警察也不會找到栗橋浩美的。
在以前的劇本中,「豌豆」和我是永遠都不能登上舞台的。可是,如果讓和明扮演罪犯的話,因為他是我小時候的好朋友,所以多多少少我還會成為採訪的對象,能讓我有說話的機會,儘管這隻是在很小的範圍內。不過,如果我成了被害人的遺屬,那情況可就大不一樣了。
「豌豆」的看法完全說中了要害。那封偽造的信即使到了明美的父母家,栗橋浩美的生活也不會有任何變化。某一天,明美的父母會突然給他來電話:
在天亮之前,兩個人分頭把兩具屍體埋到了山莊的院子里。儲藏室里有全套的挖坑的工具,以前有花匠想進入這個院子,可因為「豌豆」討厭其他人進來,所以就拒絕了。可是,工具他卻買得很全。
「好點是好點,但還出不了院……」壽美子不高興地咕噥著。
「可是,如果說對方是個成年男人就比較困難的話,那要是再加上要有教養這一條是不是最難辦的?不做些妥協可能就會危險了。」
栗橋浩美在廚房裡隔著桌子,難以相信似地看著「豌豆」。「豌豆」——在給孩子打電話。
「豌豆」主張,心理學的依據一定要充分。他還解釋了高井和明對社會所持的全部怨恨。他是作為一個失敗者而出生的,當然他也只能作為一個失敗者而活著。正是對這一點的復讎心理才驅使他犯下了滔天大罪。受害人之所以都是女性,這是因為他是一個慾望不能得到滿足的男人,這是非常自然的道理。
「孩子,她在和孩子說話。」
如果我更貧窮的話。
聽到好子這麼問自己,護士長有點納悶,然後她用爽朗的聲音說:
「可是這樣也不錯啊。」「豌豆」很高興,「讓高井和明做做像梅田那樣的事情也很有意思,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故事。這樣一想,我就很樂於為高井和明修改劇本了。說真的,我一直都很羡慕梅田事件中的那個真正的罪犯。」
「物證要是能由我們來保管就好了,可我從來沒有去過高井家,所以事實上到高井和明的房間里收集證據的任務只能交給浩美你了,你一定會幹得不錯的。」
那位護士一邊麻利地把栗橋壽美子的隨身物品裝進紙袋裡,一邊熱情地說。
「你好,你也很辛苦,可還是很有耐心,每天都是如此。」
「如果我被抓住了,我不會說出浩美你,所以浩美你被抓住的話,也不會說出我來的。這樣一來,未被抓住的那個人就可以採取緊急行動幫助被捕的那個人……是不是?所以,現在不讓別人知道我們關係的這種安全裝置無論如何都是必須的。」
「辦法?」
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當她看到從開始就拒絕別人關心的怪人壽美子那裡來了這麼一個態度溫和的客人時,好子感到很高興。這個世界上,也不全是讓自己討厭的事情,也不全都是悲傷的人。
「是的,我再也不會說了,絕對不會再說了,剛才的話真的不是我的真心話。」
「說是這麼說,可這是一件把罪行轉嫁給無罪的梅田的案件,可名字卻叫『梅田事件』,對這一點我非常不滿。這起案件應該冠以真正的罪犯的名字,因為這就是他乾的嘛。」 「豌豆」的眼睛放著光,好像帶著火。在很久以前,栗橋浩美和「豌豆」一起做有趣的遊戲,或組裝塑料玩具的時候,他也曾從「豌豆」的眼睛里看到過和這一模一樣的目光。因此,「豌豆」一直都沒有變,一直都還是小時候的樣子。而且,他還想起來了,正因為如此,「豌豆」才會深受女孩子們的歡迎。
——最後把麵包撕成碎片的那個關係不錯的可愛的孩子是你嗎?
栗橋浩美在客廳里來回走著。為什麼會弄成這個樣子?他想不明白,可是腳卻想動,他的能量也都用完了。他生氣,沒意思。為什麼只把我當成傻瓜?我也想大吼一聲,我也想罵人,可我罵誰?即使我想大吼想罵人,那誰又是安全的呢?
不知道警察會不會上當受騙,如果能上當受騙的話,那可就有意思了——出於這種目的,在把那隻右手扔進大川公園垃圾箱里的時候,他們就做了些手腳。他們計劃著扔右手的場面會被一名業餘的攝影師拍下來。為了調查現場,「豌豆」去了好幾次大川公園,他發現了那位業餘攝影師一直在大川公園裡拍照,於是他想出了這個餿主意。
「可這樣做,是不是太危險了?」
當有人對「豌豆」本人提出這些否定意見的時候,這個機器人似乎就會啟動某套防禦系統,在這種情況下一下子就停止了運轉。
「豌豆」斬釘截鐵地說,然後回過頭來看了看栗橋浩美。
結果,那天的整個下午,他們都在商量這個計劃。成年男人,而且根據「豌豆」的要求,這個人還要是比普通人要有知識和教養的男人,要想綁架和殺害這樣一個男人,究竟應該怎麼做呢?
「豌豆」迅速趕到了廢墟,一直找到栗橋浩美一個人把兩具屍體藏起來的廢墟的地下室。然後兩個人一起把屍體運走了。一具放在「豌豆」汽車的後備箱里,另一具蓋著毛毯橫放在後面的座位上。兩個人離開了這裏。
信的內容也讓人佩服:
可是,反過來,他討厭被人抓住,討厭在眾人面前出醜,無論如何也不能被奪去自由,絕對不能。
「豌豆」像是推了一把似地把木村推進到門裡,然後把門關上了。木村很在意栗橋浩美的態度。
如果父親成了受害人,我就是受害人的遺屬,「豌豆」就是這個遺屬的朋友了。
「這是最讓人感動的親情。」「豌豆」一邊用挖苦的口氣笑話著他們,一邊高興地用著這些錢。
就這樣,時間到了11月份。11月1日——
六歲的栗橋浩美哭了。他剛一抽泣,又被父親訓了一頓。男孩子是不能哭的!
——為什麼弘美死了,這個孩子卻還活著?這個社會太不像話了。
「這是什麼意思?」
「不管你怎麼說,我也回不去,再見。」
「和他父親兩個人,店裡由他母親和妹妹負責。」
「他會和什麼人在一起呢?」
——你比這裏的所有人的能力都要低下。
「這個……你可不要嚇唬我。」
「有個來看病的孩子沒了,大家都在到處找呢。」
兩年前,在那個廢墟的垃圾坑裡,我用那樣的方式殺了岸田明美,又殺了那個女中學生——事實上,那時我的腦子變得很不正常——太可怕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於是去找「豌豆」商量。「豌豆」說——不用擔心,警察不會抓到你的,我有辦法,交給我來辦。
第二天早上一睡醒,栗橋浩美就打開了電視,每個電視台都在報道昨天晚上的特別節目。他一邊煮咖啡,一邊不停地換頻道,當咖啡煮好的時候,他覺得還是HBS的報道最詳細,因此,他就坐下來開始欣賞起來。擔任昨天晚上特別節目主持人的那位播音員今天早上又成嘉賓了。
護士長簡直就像個女王,無論多麼優秀的青年也都是「男孩子」。
對於好子的比喻,本身就比較胖的護士長哈哈大笑。
「這麼說,在黃金時間,這傢伙也不會看電視的,他會呆在廚房裡,是不是?」
她說自己是離家出走的,可她的態度很圓滑,可不太像個女中學生。「豌豆」模仿通訊錄上的筆跡給她的父母寫了封信。「豌豆」說,這個最近可能要花些時間吧,如果她的父母是不負責任的人,那這個女孩也就這麼著了。後來的事實也正像「豌豆」所說的那樣。
「我不喜歡那種沒有教養的男人。」
「謝謝,可是不好意思,我想借你們的電話用一下……」
可是,她的丈夫根本就不看好子,而是一個勁地點著頭,然後逃也似地離開了病房。在這個過程中,壽美子也許是睡著了吧,也許是裝睡吧,總之她是蓋著毯子背對著好子。
栗橋浩美倒在地上大笑起來。
「豌豆」一字一句地說:「浩美,你認為我是那樣的人嗎?我是那種膽小怕事的人嗎?」 栗橋浩美不好回答,他後悔自己說了那些複雜的話,但已經來不及了。
當時,他剛給栗橋浩美灌輸這套理論的時候,浩美多多少少受到了點傷害。他剛剛在精神錯亂的狀態下殺了岸田明美和嘉浦舞衣,「豌豆」不屑一顧的「原始人」中可能也包括自己吧。
「也許我們是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然後,他終於說話了:「剩下的台詞由我說了。」
可是,「豌豆」的真實想法是不是還有其他的意思呢?當然,如果他們一起做的這些事情敗露之後,他也一樣會很麻煩。可是……
和明好像很是失望。
剛一看早報,「豌豆」就像個孩子似地高興地叫了起來。
栗橋浩美感到很掃興。剛才那種幸福感,就像那打開窗戶就能消失殆盡的煙一樣,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剛才那個年輕人,連聲對不起都不說。」
儘管這樣,她無聊地看著晃來晃去的電視畫面,眼睛的餘光卻仍然看到了那個十分眼熟的高個子胖身材的人從前面走過。
「豌豆」是個變化無常的人。哎,即使反對,他也不會聽的。栗橋浩美死心了。
「那決不是最新式的焚燒爐,它沒有煙塵的過濾裝置,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如果把那些不好的東西燒掉了,煙味會很臭。如果發出臭味,就會增加被發現的危險。」
丈夫生氣地來到好子身邊,可好子仍然盯著和明離去的方向。不知為什麼,她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
「不,我是上樓,要是能下樓直接回家就好了。」
「栗橋從住院以來一直就說睡不好覺,我們讓她吃了點安眠藥。可能是葯的作用吧,她能迷迷糊糊的睡一會兒,但還是自言自語似地說著夢話。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去和醫生談一談吧。」
除此之外,以前我們還犯沒犯過這種致命的錯誤?可是我們現在還沒發現,還不知道。
「沒關係的,她和父母的關係也不怎麼好,她的手機和通訊錄都放在包里,都在我這裏。她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她的交友情況。」
如果我是個醜男的話。
我知道了,我不是為這件事道過好幾次歉了嗎——栗橋浩美在心裏嘀咕著。
——「豌豆」。你在我掛斷電話后又再次打電話的時候,知不知道即使使用了變聲裝置也不會影響聲音鑒定的?如果通過聲音鑒定發現是兩個人,這是很危險的,你知道這些,可你覺得無所謂,覺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所以才再次打電話的,是不是這樣的?
丈夫讓好子坐下來,並把行李放在了她的腳邊,然後快步離開了。好子因為還在生氣,所以也沒有說話。
「你就是在這時發脾氣的。」
「只有一個電話號碼。」
「可,這種程度的偽裝工作,也不會維持得太久。」
「要說危險,我們一直以來所做的事情不都是這樣的嗎?」
要把她埋在哪裡呢?「豌豆」如果不看那張畫好的地圖,他有點搞不清楚。那天晚上也是星光燦爛,「豌豆」這麼說。那是一個星光燦爛的夜晚。
對栗橋浩美的話,他有氣無力地回答說,我知道了。然後似乎還有話要說,他沒有掛斷電話,可最後什麼也沒說。
從嬰兒時,栗橋浩美就在與死去的姐姐「弘美」的比較中長大。壽美子數著死去的那個孩子的年齡,確實是把他和弘美進行著比較——要是死去的那個孩子,她會這樣了,她會那樣了。而且,等到栗橋浩美懂事以後,壽美子採用了更兇惡的手段。任何事情,她都是嘀咕著說。不能大聲說話——她故意用很小的聲音,可這種聲音足以能讓還是個孩子的栗橋浩美聽得見。
現在,他又在東京市區內的一所學校找到了一份按時間付酬的工作,一個星期只需給孩子們上課十個小時。這個學校給他的工資只夠他支付在東京租借的那間公寓的房租,可就是這樣,他還是很寬裕。有時,他還會顯得很為難地發牢騷說:
「不要緊的,不管有馬義男說什麼,你用的都是變聲裝置,沒有人能聽得出來。」
栗橋浩美一絲不苟地執行著「豌豆」的指示,他清洗女演員們的髒東西,整理她們的遺留物品,把能處理的悄悄扔掉,需要保管的東西保管起來。山莊里有間屋專門存放這些物品,看上去就像是刑偵片里的證據物品保管室。扔在大川公園的古川鞠子的手包,捉弄有馬義男時使用的她的手錶,暫時都保存在這裏。
「好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啊,是的。」和明的聲音有點傻乎乎的,「您下去嗎?」
案件沒有什麼進展,這當然是因為「豌豆」和浩美都藏了起來。如今,這兩人想的是,只能讓高井和明扮演罪犯,被害人的人數已經夠多的了,現在需要的是罪犯,全社會都在尋找的罪犯。
「啊,是嗎?」
「不過,栗橋的年齡是不是和你差不多大啊?如果說這樣的話,就算孩子死了,那也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難道過了這麼多年還不能忘記嗎?」
電話里隱隱約約傳來壽美子抽泣的聲音:
「事實上,昨天的那個孩子是栗橋帶出去的。」
「以後再也不許說這種無聊的話了。」
栗橋浩美使勁地搖著頭:「那傢伙不是東京的公司職員嗎?太危險了,會有很多人知道他今天到這裏來了,這傢伙一旦失蹤了,所有的人都會到附近來搜尋的。如果把這傢伙殺了之後屍體一旦公佈於眾,警察一定會注意這片別墅區的。」
是的——憑栗橋浩美對他的了解,這是「豌豆」惟一的不足之處。他不想用缺點這個詞。因為從小他就經常以「豌豆」為榜樣,「豌豆」是他的領導,他的安慰,一個出色的人,一個總能處理好與外界各種關係的人,對這樣的一個「豌豆」,是不可能有缺點的。就像我沒有缺點一樣,「豌豆」也不會有缺點。因此,被別人指出錯誤就情緒不高確實是他的不足之處——只是他的不足之處。
「豌豆」一邊嘟囔著,一邊面帶微笑地從車上下來了。他做了一個深呼吸,這時,栗橋浩美也已經明白了,他準備將坐在車裡的那個女孩作為獵物了——
「我知道了,可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錯,你什麼也不跟我說就讓我再打電話,是不是也太大意了。」
「那位真正的罪犯讓梅田看到了完整的『惡』,是不是?」
「在哪裡找到的?」
「他的汽車在山道上拋錨了,沒辦法,我就把他帶過來了。哎——」
雖然栗橋浩美已經老老實實地道歉了,可也許是因自己說出了膽小鬼這個詞而興奮吧,「豌豆」還是很生氣。他在焦急地咬著自己的指甲。
就在這時,「豌豆」想到了田川一義。改變目前自己的人生,改變連自己都非常討厭的怪癖,找份正經的工作,戀愛結婚,希望能成為社會上正經的一個人——為此而苦惱的田川一義來到好生活公司,和盤托出了自己的心事。
「那傢伙就是獵物。」「豌豆」平靜地說。他制止住了想要抗議的栗橋浩美,斜著眼看了看客廳的門,然後繼續說道:「我知道危險,所以把這傢伙關進房間后,我得趕快去取車。加滿汽油后就把車開離這裏。我已經計劃好了。」
好子嘆了口氣,一邊搓著腳一邊四下里看。終於可以離開這裏了。想到這裏,她看了看正在和探視的人說笑的,或者是正在看電視和雜誌的穿著睡衣及外套的病人們,自己略微感到了一絲優越感和內疚。
栗橋浩美走進房間,沒有點燈,向床邊走去。他剛一屁股坐下,濕乎乎的床墊就在屁股底下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豌豆」就是這裏的諮詢員。在「好生活」中共有四個職務相同的人,「豌豆」是最年輕的一個。公司說,對於年輕人的問題,就需要有活力的年輕的諮詢員去處理。
木村終於換上拖鞋了。「豌豆」在前面把他領到了客廳里。栗橋浩美覺得自己的胳肢窩底下一直在淌著冷汗。
「豌豆」喝著黑咖啡,可能是頭還疼吧,他的臉一半是皺著,一半是很高興的樣子:
這麼說,他是把這傢伙——這個叫木村的男人當成獵物了?
病床周圍有一半都拉上了帘子,足立好子站在病房的門口,看不到躺在床上的栗橋壽美子,只能聽到她說話的聲音。
不一會兒,特別節目開始了。兩個人坐在山莊的客廳里悠閑地欣賞著節目。在這個節目結束前,他們既沒有吃飯,也沒有喝酒,只是在喝著咖啡。
護士又急急忙忙地走了。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她還有話沒說,樣子怪怪的——
「是的,像面鏡子似的身材。」
栗橋浩美的尊敬和感動已經讓他激動得無法去認真地看「豌豆」的表情。還是「豌豆」厲害,他有如此高超的撒謊的本事,不,事到如今,這已經不是撒謊,而是一種創作了。就連親手殺死岸日明美的自己也都認為「豌豆」所創作的劇情合情合理,也會認為明美仍然健康地活著。
不僅如此,殺人之後善後工作也很麻煩。在過去的那些「女演員」中,栗橋浩美最喜歡古川鞠子,「豌豆」到底是「豌豆」,他按自己一流的理論選出了好幾位自己喜歡的「女演員」。可是,就算是處理各自喜歡的女孩的屍體也是很彆扭的,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屍體被一些污物弄髒之後,用不了多久就開始發臭。古川鞠子的眼睛很漂亮,白眼球就像煮熟的雞蛋白,可是當她從樓梯上的絞首架被吊下來的時候,她的白眼球也很慘,全都是紅紅的毛細血管。栗橋浩美非常失望。
「是的,沒有別的辦法了!你忘了選擇大川公園的理由就是因為他在那裡了嗎?自從把古川鞠子的屍體送回去之後,我們什麼也沒有做。」
病房裡所有人的困意一下子全都沒了,大家嚇了一跳。那位腰受傷的老奶奶也使勁地直起身子,把床都弄得吱呀吱呀地響。
這家音響研究所在世界上都是有權威性的,它們曾為許多案件提供過線索——栗橋浩美幾乎沒有聽到這些話,他也聽不進去。為什麼會有這麼一位男嘉賓?
栗橋浩美眯縫著眼抬頭看著星空,他在回憶……嗯,還是那個短大的女學生,她的腳很漂亮,穿著一條超短裙和一雙長統靴。他問她冷不冷,她笑著回答說,我穿的是黛安娜王妃穿過的保暖性非常好的內衣。
如果我個子不高的話。
老奶奶不止一次地對好子說她兒子的善良、媳婦的關心及孫子們的可愛,這是發自心底的熱愛與自豪,她的話讓好子都深受感動。
栗橋浩美也好,「豌豆」也好,如果不看地圖和記錄,他們都搞不清楚這個院子里各處埋的是誰,總共有多少具屍體。儘管如此,這個院子里也沒有幽靈的影子,山莊周圍的自然環境仍然是很凄涼和美麗。
栗橋浩美走到「豌豆」的身邊。
「隨便什麼時候都行,學校要放假了。」
和栗橋浩美不同,「豌豆」大學畢業后,根本沒有想過去做公司職員,而是在關東地區一所連鎖經營的規模很大的學校當了一名按時間拿工資的老師。
當他快步跑下樓來到客廳的時候,「豌豆」正悠哉游哉地坐在安樂椅上,手機放在耳朵邊。當發現栗橋浩美時,他用嚴厲的眼光(平靜!)在警告他。在話筒上,除了栗橋浩美用的東西以外,還有一個更小型的變聲裝置。「豌豆」也有這個東西嗎?他是什麼時候買的?打電話是我的任務,所以只需要一個這樣的裝置,這是為什麼?
「就這樣,他不顧一切地到處跑,在地理環境一點都不熟的山裡,他都沒有發現汽車的汽油沒了,而且手機的電池也沒電了。」
在那裡,「豌豆」當了三年很受歡迎的老師。後來,原來學校里有一位老教師自己另開了一所學校,邀請「豌豆」去工作,「豌豆」辭職后在這所學校幫了半年的忙,後來因「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而離開學校。那時,栗橋浩美早就離開了一色證券,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閒。你要以為「豌豆」也會和他一樣,那就錯了。「豌豆」說他很快就要找到另一份工作了。
「請進吧,別客氣。」他說。他在和誰說話?
好子吃了一驚,她笑了。
「沒辦法,我撿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女人。」
那時,「豌豆」又去了一家和以前不一樣的規模很大的學校里工作,當了一名按時間付工資的老師,他又成了受人歡迎的人。而且,現在仍是這樣。因為他承擔的課程比較少,乍一看上去像是無所事事遊手好閒,可學生們還是很歡迎他的,他一定是個快樂而又值得信賴的出色的一名教師。
「因為現場太混亂,我自己也非常緊張,所以我沒有這個印象。」昨天晚上的那位主持人說,「不過,我們會慎重對待這個問題的,我們HBS將把昨天晚上罪犯的談話錄音帶送到音響研究所,委託他們進行聲音鑒定。」
栗橋浩美問,把屍體埋在哪裡?要不就埋在永遠不會被發現的山中吧。可「豌read.99csw.com豆」劈頭蓋臉地訓斥說,笨蛋,不管埋在哪裡,遲早會被發現的。不僅如此,如果你這樣處理的話,從現在開始,你會害怕被人發現,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
——你們關係很好啊,簡直就像《亨格爾和格雷特爾》,可你們誰是亨格爾?誰是格雷特爾?
「你準備穿著睡衣去嗎?」
「更嚴重的案件?殺了更多的人?害了更多人的命?搶什麼?要他們的命嗎?為了錢嗎?這些事情都沒有意思,這些都只能說是貪心和感覺遲鈍,也許這些可以稱得上是犯罪,但不是惡。」
通話只持續了不到三分鐘,話不多。可是今天晚上,這個老頭態度很強硬。他說了很可怕的話:
不知為什麼,和明和壽美子說話的時候,也有點緊張。他雖然會用手去碰壽美子輪椅的靠背,但從來不碰她。那似乎要包容所有不好的東西的眼光看上去還是很善良的。
「我決不會是那種膽小鬼。」「豌豆」仍然糾纏不休。栗橋浩美安慰他說:
「豌豆」轉過身來看著栗橋浩美的眼睛:
純粹的惡——
——你的想法太膚淺了。
這份「很有意思」的工作,如果要讓栗橋浩美選擇一個最恰當的詞語的話,那肯定會是生活顧問。從事病人的心理治療——雖然和醫生很類似,可事實上卻完全不同。這份工作是以有許多需要解決的問題的病人為對象,想辦法和他們一起解決。公司名叫「實現好生活株式會社」,廣告牌上卻是個出版社。「好生活」就是「好好地活著」,公司出版了許多書籍,還為賣書做了規模很大的廣告。面談的方式是個人指導,是對買這些書的讀者提供服務。當然,這是要付費的。
「漂亮的右手。」
(那我一定就不會參与犯罪了。)
足立好子想了一個辦法。不是對打招呼沒有反應的壽美子,而是想勸一勸每天來看她的她的丈夫。他駝著背,每次來病房的時候也都是像小偷偷東西似地貓著腰膽戰心驚地走進來。這位丈夫看上去也不像是很和氣的人——到現在為止,他每次來往于病房中,從來沒有對我們說過「麻煩你們照顧我的妻子」——就算他什麼也不做,如果他還不是一個怪人的話,在這種情況下,自己的妻子整天自言自語讓大家睡不好覺,如果他能說幾句話的話,大家的心情都會好一些吧。
從剛才到現在,「豌豆」一直稱自己是老師、老師的,也就是說,對方是他教過的學生。
「從現象看,是這樣的,事實嘛,可真實情況卻是不一樣的。」
「你再打次電話,浩美。」他說。不,這不僅是說,而是指示。
——但是,孩子們卻不一樣,不能利用孩子,孩子不會成為商品,至少在現在還不行,在現在的日本還不行。
(你不是一個人,這不是很好嗎?如果一個人的話,可就不會為這種高水平的談話而高興了,是不是?我碰上你是我的幸運,你碰上我是你的幸運。)
那個青年是誰?從說話的內容看,也許是栗橋壽美子兒子小時候的朋友,或者是他的堂兄弟什麼的。總之,這個青年的名字好像叫和明,栗橋壽美子兒子的名字叫浩美。
那天是他的生日,父親為他買了一個小蛋糕,蛋糕上擺著許多色彩鮮艷的小蠟燭,共有十根。六歲的栗橋浩美想跟母親要那四根多餘的蠟燭,蠟燭的顏色很漂亮,他想用它們裝飾自己的桌子,用那幾根就足夠了。
田川一義就是「豌豆」在好生活公司工作時攢下的「存款」。
「是的,你生氣了嗎?不要緊的,他的事不用太著急。不,如果在田川之前的劇本中先寫和明,一定會更有意思。」
足立好子和負責的護士們關係都不錯,所以她也就把話說明了。也就是說,栗橋壽美子腦子有點問題,她好像在和只有她自己可以看到的幻覺中的人在對話。
「豌豆」說完,微微一笑。在月光下,能看到他嘴裏那白白的牙齒。
「可是,豌豆,即使我被抓到了,你也會沒事的,我什麼也不說就行了,我會說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和和明一起乾的,我這樣說不就行了嗎?」
栗橋壽美子還是沒有回來,那天晚上,她始終沒有回來。一直到第二天,替她收拾東西的護士才把真相告訴了大家:
——能不能不要再有這種可怕的表情?
後面傳來「豌豆」那平靜而又平緩的聲音,就像瞌睡時說夢話一樣。
栗橋浩美覺得身體里的血液全都集中到了心臟,咕通,咕通,咕通。
「你好好想一想,真正的罪犯對梅田所做的事情是什麼樣的事情?」
社會上所有的人,都想聽到我——栗橋浩美的聲音,想聽一聽這位被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殺死父親的青年的心靈深處的聲音,會有無數的話筒伸過來,會有無數的記者關注著我。可能的話,也許我還會寫一部手記,不用說,要讓一家有名的雜誌獨家刊登,然後再慢慢地出現在電視上,HBS的節目不行。最好是熟練一點再去,如果一開始就到處露面的話,會讓人覺得自己的檔次不夠高,自己一定不能掉價。開始的時候,要找一家有名氣的新聞節目,最理想的是NHK——
山莊的周圍已經全都黑下來了,客廳的窗玻璃上清楚地映出了站在咖啡桌旁邊的栗橋浩美的影子。栗橋浩美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他對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微微一笑。不,不能笑——採訪開始的時候,表情一定要沉重。最好是在最後微微一笑——要讓那位漂亮的女播音員看一看雖然受了傷害但仍很振作地活著的優秀青年的微笑。和明是我小時候的好朋友,可他並不是那種壞的傢伙,是當今社會驅使他去犯罪的,他也是現代社會的一個犧牲品——
「什麼時候一加一都會等於二,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們就無法做賬了。」
——難道她也去幫忙找孩子了嗎?
「是嗎……」
「那傢伙從昨天起就離開東京了,在這一片新建成的別墅區,好像有一位很有名的人蓋了座別墅,他是來調研學習的。」
「客人們能看到廚房嗎?」
廣告又臭又長,電視上出現了女人的內褲。栗橋浩美的腦海里出現了以前他所看過的女人們的內褲,然後又消失了。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再尋找新的獵物,也沒有聽到慘叫、哀求和乞求饒命的聲音。這是「豌豆」的規定,他說在開始現場演出的時候,同時進行劇情所不需要的新的犯罪是很危險的。因此,自日高千秋之後,他們再也沒有帶人到這裏來。
「有馬那個老頭會把剛才的事情告訴警察的吧,雖然警察不一定會真的相信那個老頭說的話,可媒體就不知道了。他們會不會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讓這個老頭上電視講罪犯二人說呢?」
「好像是附近一家蕎麥店的繼承人,是栗橋兒子小時候的好朋友,她的兒子很忙,他代她兒子來看望她,真是個不錯的孩子。」
他就這麼臉朝上躺著,眼睛看著客廳的天花板,然後拿出一支煙點著了。不知為什麼,他的心情很好,吐著煙圈,一個人自得其樂。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他的電話,手機放在窗邊的咖啡桌上。
這位護士很明白。負責當初壽美子住院時所住的病房的護士就曾告訴過她,栗橋有一個名叫浩美的女兒已經死了,她總想說這個孩子的事情。
「豌豆」完全無視栗橋浩美的存在,他只是看了看瓶子的方向,就馬上轉身向山莊走去。
「可是罪犯的電話是不是通常都要使用變聲裝置?只有這樣才能變成另外一個聲音,不知道這樣還能不能做聲音鑒定?」
雖然足立好子也不是愛究根問底的人,可她還是想知道這個叫和明的青年是個什麼樣的人。因此,從那天以後,好子經常向康復室的按摩師、負責病房的護士及在醫院里遇到的人打聽栗橋壽美子的情況。栗橋的情況怎麼樣?這段時間她兒子來看過她嗎?
「這些我都想過了。」「豌豆」十分平靜。可是,他的兩隻眼睛深處好像有一個穿著興奮外衣的小演員在不停地跳著舞。
可是,壽美子住進來后不久,805病房的一名病人就向負責的護士訴苦。這個訴苦的人就是住在壽美子鄰床的一位名叫足立好子的五十八歲的女性,她說熄燈后,栗橋壽美子一晚上都在不停地自言自語,弄得她很煩睡不好覺。
「在HBS的直播節目中,有人說我們是只以脆弱的女子為對象的懦夫。」「豌豆」說,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可是這一次,我們要找一個成年男人,而且這是我們完成的海市蜃樓——不,是這起連環綁架殺人案的罪犯高井和明最後一次殺人,他處理完這具屍體后就準備自殺。好了,這是最後一戰了。」
「好了,我們重新制定計劃吧。」
他把電話放了回去,他微笑著看著電話機。當一個人打了一個十分愉快的電話之後,通常都是這個樣子。雖然電話已經掛斷了,可心似乎還在通話。
「對不起,是我不好,剛才我是在開玩笑。」
他想吐,他不蹲下來都不行。不一會兒,「豌豆」洗完澡出來了,栗橋浩美對他說:
「豌豆」也給岸田明美的父母寫了封信。
「豌豆」好像已經吃完早飯了,洗好的盤子放在廚具乾燥機里。栗橋浩美坐在對面寬敞的廚房裡,一邊打著呵欠喝著咖啡,一邊一字不漏地聽「豌豆」和對方打電話。可是,當「豌豆」剛一叫對方為「明君」的時候,他手上的杯子差一點掉到了地上。
——是的,再堅持一會兒。雖然月亮沒有出來,可星光燦爛的夜晚也會和滿天星星的月夜一樣明亮。
「沒關係的,這麼大的病房,大家都是互相添麻煩。」
在這一瞬間,栗橋浩美想試一試「豌豆」。他說:
「喲,還有點時間。」
「知道,我知道,可讓他扮演罪犯,可能會被警察抓住的……」
栗橋浩美給有馬義男打了電話。
好子看了看周圍,兩排前有空著的椅子。
本來,他也不是非要殺死她的,當時的情況讓他有了那樣的行為。從無意中被迫殺人的意義上看,栗橋浩美也是一個受害人。最後,他終於可以擺脫那個一直逼著他的殺人犯的枷鎖了。
他不想再聽父親說話了,於是把電話掛斷了,並把手機扔到了椅子上。把這個電話告訴他們真是個失誤。他咬牙切齒地說。在這間寂靜的房間里,他似乎能清清楚楚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他覺得很煩。
「是讓別人當替罪羊嗎?」
過去,人們只在冬天才會來冰川高原滑雪,可它的北部因為要建一個水庫而開挖出了一個人工湖,那裡正在加緊開發,以便到了夏天能有更多的遊客來玩水上滑艇和水上摩托。那片新開發的地區雖然也叫別墅區,可與這座別墅所在的老別墅區相比,要大得多,它給人留下的一個很深的印象就是這裡是面向普通民眾。
「那我就打擾了。」
沒過多長時間,足立好子又一次看到了和明,不是在別的地方,而是在電視上。而且在那個時候,她再一次體味到了在大廳里所想到了那種漠然的讓人感覺不好的預感。
「我剛從康復室回來,是不是栗橋的兒子來看她了?」
「我把你送回家,你系好安全帶。」「豌豆」說。
在好生活公司工作期間,「豌豆」把公司內部記錄中覺得有意思的內容都秘密複印了一份拿回來。因此,根本不用費事,就可以找到田川一義現在的住址。
確定出院的日子后,好子覺得很有勁兒,她像個孩子似地扳著指頭數日子,康復訓練也很努力。就這樣,也許是光想著自己的事情了,那段時間,她既沒有再碰到和明,也沒有在栗橋壽美子的病房前再聽到或看到什麼情況。
「可是,我不認為干到這裏就算很好了!豌豆,你是不是知道田川最近的情況啊?」
栗橋浩美扔下一句話后就上了樓。不知為什麼,關押女孩子的那個房間的門半開著。在這之前上來的時候,「豌豆」好像說過,如果總是關著門的話,裏面的臭味散發不出去。
「你母親呢?她還好吧?」
「……」
太愚蠢了——對學校里教過的孩子下手簡直太荒唐了。如果這樣做的話,只要警察開始調查,就很容易查到「豌豆」的。那些傢伙一定有這麼做的本事的,他們會去尋找被害人和罪犯之間的客觀聯繫,只要一找,就會被發現,這種客觀聯繫的另一頭就會連著罪犯。
「好像有人在進行急救。」
——女人就是商品。在一個女人被綁架並被殘忍殺死的新聞面前,無論什麼樣的社會問題都只能一敗塗地。女人是商品,是演員。正因為知道這一點,「豌豆」才會把死在山莊里的那些女孩子稱作「女演員」。
「這樣做就不會有問題了嗎?」
這是「豌豆」從開始就說過的話。「和我們談過之後,如果還不能理解我們所做的事情,這樣的人就很難辦了。為處理那個無家可歸者所做的徒勞的工作,已經夠了。」
「豌豆」哈哈大笑起來:「你不要在意,因為不想在那種漆黑一片又無人通過的山路上等不知什麼時候才會趕來的修理工,所以我才讓他到家裡來的。」
——你一個人是幹不了這些事情的。
真是美麗的星空,就好像夜幕上被挖出了許多小孔,從那裡面灑落出光芒來,我們和星星一起挖掘墳墓。能在這樣的星空下為她們挖墳是這些女孩子的幸福。他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豌豆」把鐵杴插在土裡,然後靠在上面嘆了口氣說:
套窗被釘上了,屋裡很暗。走廊里的燈光像是被切成了一個平行四邊形落在了地板上。栗橋浩美看著它,看著,看著,他的屁股搖晃起來,床也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吱呀,吱呀,吱呀。他隨意地攏了攏頭髮,打開了這個房間里的那台舊電視。當他換到HBS電視台的時候,播音員正對著天空大叫。「罪犯」還在打電話。他難以置信,難道是「豌豆」自己在打電話嗎?
「當然知道,醫院會說的。如果不說的話,那醫院可就是不負責任了。」
足立好子想象著兩個從小就是好朋友的男孩子兩手都拿著桔子,像比賽似地大吃特吃的樣子。她又想笑了,但又怕站在這裏偷聽,讓人看到了不好,所以她就悄悄地離開了這裏。回到自己的病房,她還在哧哧地笑個不停。
但是,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事情。
「這樣就沒問題了,全部OK。」「豌豆」似乎很高興。「當我們讓和明扮演罪犯的時候,他的家人會被警察盤問的,也許會很難受,這確實有點過分了。那段時間,我兒子沒有打電話!他的母親會不會這麼肯定地說?和明又不是孩子了,他如果不想讓你看到去打電話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廚房,也是很簡單的事情,必須要有其他確鑿無疑的證據!」
好子完全愣住了,她的嘴張得大大的。前面床上的那個女中學生笑眯眯地看著她。
「嗯,可她現在已經離開東京了。」「豌豆」的回答非常簡單,他似乎不太願意解釋自己家裡的事情。從小他就是這個樣子。
可是,在他想搞明白節目內容是什麼的同時,他甚至都沒有看清楚那位女播音員今天早上化妝的情況,他決定去把「豌豆」叫醒讓他上樓來。這樣的事件,一個人看太沒意思了!
「噯,浩美,你堅強點。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講梅田事件?」
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拿著報紙回來的「豌豆」心情很不錯。
第二天中午,當栗橋浩美起床下樓來到客廳的時候,「豌豆」正在打電話。他用的不是手機,而是用山莊里的固定電話。
和明有點吃驚,他眨著那雙像大象一樣的小眼睛看著好子。
「別說這樣的話,好點不就不錯嘛,而且比起上一次我來看你,現在你的氣色不是好多了嗎?」
——不是已經決定好了嗎?祝福我們兩個人。
病房就是一個讓人把自己的孤獨告訴別人或自己的地方,總是關著門窗與世隔絕的個人生活在這裡會暴露無遺。其結果是,那些住院的病人會認為過去深信不疑的愛情和確信已經建立起來的人際關係不過是由謊言、漠不關心或奢望建立起來的海市蜃樓,有時也會產生絕望的情緒。在將近兩個月的住院生活中,好子自己也有這種體會,病房裡的病友們也是如此。
「豌豆」拿起桌上的報紙,笑眯眯地翻到了電視欄。
「對不起,是我讓他帶我來的。」木村殷勤地說,「如果能把你們的電話借我用一下的話,修理工人馬上就會趕來的。」
真是個愚蠢的老頭。栗橋浩美罵了一句之後就把電話掛斷了,他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這個老頭髮現我們是兩個人了,不是一個人,他居然還能發現我被「豌豆」訓了一頓。
「豌豆」目不轉睛地盯著栗橋浩美,可是,他似乎是想起什麼了又笑了,他說:「也許這也不是什麼壞話。」
總之,八樓的人還是不太了解五樓的情況。最後,能滿足好子好奇心的是經常來往于這裏的外科病房的護士長。
「媽媽最好還是再回去住院,不,不是再回去住院,那是外科,這一次,她得住腦子問題的醫院。」
「真正的惡就是這樣的,不需要什麼理由。遭遇這種惡的受害人——那種情況下是梅田——自己都不知道會遇上這種倒霉事,他也無法理解。你要問是為什麼,他也回答不上來。如果是因為有仇,或是由愛生恨,或是為了錢,受害人總會有結論的。安慰自己,憎恨罪犯,仇恨社會是需要依據的。如果罪犯給他這個依據的話,他也就可以處理了。可是從頭開始,就沒有依據也沒有理由,他只能獃獃地聽天由命。這才是真正的惡。」
和明走了以後,栗橋浩美馬上和「豌豆」取得了聯繫。可「豌豆」卻只是熱衷於自21日以來受到大家關注的那個嫌疑人T。在談到他的時候,「豌豆」似乎都忘記了要和明扮演罪犯的計劃。
「當然不知道,明美很喜歡和男人交往的……」
「我媽媽又寄錢來了,她說我的零花錢不多了。如果有人為錢所困的話,你還可以做些慈善事業。」
好子吃了一驚,她的眼睛緊跟著和明。和明穿著一件白色的圓領襯衣和一條白色的褲子,這身打扮看上去像是工作服,可他的臉色也是慘白的,一點也不亞於這身打扮。
「我討厭昆蟲採集並不是討厭採集本身,而是覺得收集沒有意義的東西沒有用。沒有意義的東西,是編不成故事的。」
「昨天晚上,我說的條件合適的孩子指的就是他,我的腦子裡一下子就想起了他。」
大家就這麼擔著心,時間又過去了一個小時。剛才的那位護士告訴她們:「孩子找到了,你們就放心吧。」大家也就放心了,心情也很好。
「你要努力學習,好了再見。」
「豌豆」高興地笑了:「這麼說來,能證明他不在現場的人只有他的家人了。」
身旁的嬰兒當然不會再睜開眼睛,也不會再哭了,因為她的身體已經冰涼冰涼了。
我們將要對和明所做的事情正是這個。
這座山莊是原木風格的建築,雖然已經蓋了有十幾年了,可就這麼呆在客廳里,似乎還能聞到木頭的香味。用粗大的圓木做成的房梁和房柱,用各種木片組成各種圖案的木地板。
「她的家人知道她和你交往的事情嗎?」
和明走到自動門口的時候,正好她的丈夫也從外面進來了。兩個人在門口擦肩而過,和明還撲通一下碰到了好子的丈夫。好子的丈夫個子不高,搖搖晃晃地差一點摔倒在地上。可和明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而是趕快離開了,簡直就像是在逃避什麼。
他們打開地圖,參考以前的記錄,並把HBS特別節目的錄像帶又重放了一遍,這兩個人對這件事已經完全著迷了。
「豌豆」說著向他使了個眼色。
——自作自受。
——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還是栗橋又做了什麼事?
「豌豆。」
「豌豆」又開始咬他的指甲了。這是他心情焦慮時的習慣動作。
栗橋浩美獃獃地站在那裡,「豌豆」在他面前把電話打完了,想掛斷電話。
「好了,走吧。」
「你是想用他來演戲嗎?」
——這種情況的嬰兒死亡數量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多得多。這不只是你們夫婦兩人的悲劇,也不是你們的錯。最重要的是你們要儘快振作起來,準備生第二個孩子吧。
不是原始人——
「我去你家玩的時候,你不是經常讓我吃桔子嗎?就算是在冬天,你也會成箱買桔子的。可能是上小學的時候吧,我和浩美兩人一次就吃了半箱,你還訓了我們一頓。」
聽說「豌豆」的父親除了這座山莊以外,還給他留下了數目可觀的存款和有價證券,如果節儉一點的話,他即使不工作,這些錢也夠他生活一輩子的了。因此,「豌豆」去工作純粹是因為對社會有興趣,是因為不想成為被社會所遺棄的人。
讓他驚訝的是,在這半年中,事實上,田川一義在大川公園附近確實幹過以幼|女為目標的猥褻案件及猥褻未遂九*九*藏*書案件。昨天晚上通過電視向全國人民露臉之後以及他手上帶著的那枚很有特點的戒指,讓受害人認定罪犯就是他。
「可是——」
「社會上有各種各樣的人,你不知道他為什麼來看望病人的,所以也不要簡單地去讚揚一個人,你太單純了。」
「只是這樣一來,我們必須加緊實施讓和明扮演罪犯的計劃,如果聲音鑒定的結果出來后,電視和晚報大肆報道罪犯是個團伙的消息,即使警察和規模很大的新聞機構什麼也不說,社會上有些蠢貨也會完全相信的。因此,在鑒定結果出來之前,必須讓和明完美地扮演罪犯並向社會作首次演出。只要活著的罪犯一出現,沒有人會再關心聲音鑒定的結果了!」
「豌豆」發現木村的那條山路是在從這座別墅所在的山上前往山腳下一個街道的道路之一,當地人稱它為舊道。新路路面很寬,周圍也正在開發之中,現在已經很少使用那條舊道了,路上到處都是小動物,所以,如果心不在焉地在那條路上開車是很危險的。正因如此,「豌豆」才特別喜歡走這條道,可它也決不是一條被廢棄的道路,當地的農戶也會開車路過,從氣候乾燥的秋天到冬天這段時間,還有營林署的巡邏車來往于這條路上,巡防山林火災。
「豌豆」的心情很好,他一邊笑著擺弄著手,一邊和對方說話。他舒舒服服地坐在暖氣前面他最喜歡的那把安樂椅上,盤著腿,穿著拖鞋的腳晃來晃去的,看上去很舒適也很高興。
找一個成年男人,確實很難。
「是的,確實如此。」
就像在演獨角戲,說完之後,「豌豆」顯得十分高興。
看著怒氣沖沖的好子,她的丈夫也沒有說什麼,更沒有吵架。他拿著大包的行李坐電梯下了樓。醫院挂號的截止時間是下午兩點,所以現在的挂號處不像上午那樣擁擠,可因為有許多來探視的人,所以大廳的椅子上還是坐滿了人。
「還是這樣想的。」
聽到他這種不知是讚揚還是批評的口氣,雖然知道自己錯了,可栗橋浩美還是很反感。
「你很著急,我去買報紙吧,不是說有三大報紙嘛。」
春天,她們的身上開滿了鮮花;秋天,落葉為她們裝點著無名之墓;冬天,潔白的雪花覆蓋了一切。然後,「豌豆」和浩美從山莊的窗戶上俯視整個院子,慢慢地欣賞著什麼也說不出來的閨房裡的女孩們。
「已經康復了,可是我年齡大了,還是走不利落。」好子笑著說。
在尋找獵物的時候,「豌豆」的車總是開得很慢很慢。可眼前突然出現女孩,他還是嚇了一跳,汽車差一點就撞到那個女孩了,卡哧一聲,車猛地一下停住了。那女孩像是要把汽車推開似地一隻手頂住了汽車前蓋,因為前燈太晃眼,她眯縫著眼睛,可是沒有絲毫的害怕、憤怒和恐懼。
可是,事實上,現在不是到處都留下痕迹了嗎?警察會毫不猶豫地抓住這些痕迹,進行分析,只要能證實一點點,他們也是會縮小包圍圈的?他們之所以沒有進行實質性的調查,只不過是客觀上的時間問題?
可是,他也在想——我的意見也沒有錯,把孩子牽涉進來就是太危險了。
栗橋浩美夢見一個女孩追他,自己怎麼逃也逃不掉,是在他六歲的時候。至今,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第一次做這種夢的那天晚上的情形。
自從帶走孩子事件發生之後,壽美子被安排到了單人病房,在護士們的嚴密監控下,她過得倒還平靜。已經不要緊了吧。
「叫警察了嗎?」
栗橋浩美把手機從耳朵上拿了下來,抓在手中。他想就這樣把電話掛了。——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了,他不想聽到父親的聲音,不願意去想母親的事情。
「我不想打!我們這麼做是不是太愚蠢了!」
在東京的一家公司工作?而且還穿著西服,他可能是到附近辦公事的吧?只要查一下他白天去過的地方就會搞得清清楚楚。像獵犬一樣的警察是不會有疏漏的。
「為了引出一名成年男人,我們可不可以利用孩子?要想把高井和明牽連進來,孩子是最有效的辦法。」
「豌豆」急急忙忙穿上厚夾克,從旁邊的小桌上拿起車鑰匙。
「啊,回來晚了,對不起。」「豌豆」笑容滿面地對栗橋浩美說,那第三個男人也是嘴角帶笑地看著栗橋浩美。
下樓的電梯來了。和明說了句「請多保重」,走進了電梯。在電梯門慢慢關上之前,好子微笑著目送他下樓。
如果不和「豌豆」商量得到許可,栗橋浩美不能把這裏的保管物品拿出去。這不僅包括「女演員」們的遺留物品,還包括為她們拍的照片和錄像帶。
最後,兩人從10月27日開始就躲進了山莊。他們雖然來到了這個藏身之處,可「豌豆」還是熱衷於那個T。栗橋浩美克制住自己的不滿,不時給和明打電話,告訴他情況沒有變化,如果有變化一定會馬上通知他的。他小心翼翼地不能鬆開魚餌,一直撐著這根釣竿。可這對他來說,是最簡單不過的工作了。
「豌豆,大家都發現了。」他咕噥著,「不光是有馬義男那個老頭,你聽到了嗎?有二十多個詢問的電話。」
「豌豆」那種狂妄的口氣讓栗橋浩美第一次感到了一絲不安。在這之前,無論什麼事情,他都是聽「豌豆」的。給媒體和受害人的家人打電話,讓人們談論這件事。把屍體弄得亂七八糟,只是把右手扔掉,到古川鞠子的時候,把已經埋了的屍體又挖了出來。這些都是為了製造一座海市蜃樓。為了能讓栗橋浩美躲在它的後面,他們只能把它影子的顏色塗得濃點,再濃點,不停地塗,直到變成漆黑一片。
是和明。
他急忙跳起來接電話,讓他吃驚的是,這是他父親打來的電話。
「你就不擔心你母親嗎?」
「嗨,外界知道這種事情,也只是時間問題。」
當然,這位無家可歸者並沒有躺在這個院子里,因為他不能和女演員們呆在一起。在丘陵的上面,他們兩個人大汗淋漓地挖了一個又大又深的坑,在把他往裡面埋的時候,「豌豆」還吐了口唾沫。然後,他這麼說——這種沒有知識的人根本就沒有活著的價值。
——你們確實是反應遲鈍的笨蛋。
這是為我們準備的獵物。「豌豆」嘀咕著,握緊了球棍。
栗橋浩美下意識地抱著胳膊,縮著腦袋。他覺得以前沒有想到的許多事情在從空曠的山莊的各個方向向他襲來。
說是這麼說,可最初的時候,誰也看不出來她有多麼瘋狂。但是,她也不冷靜,說自己睡不著覺,不停地講著那個叫浩美的已經死了的孩子的事情。因此,開始的時候,她的主治醫生和護士們都認為她是因為摔跤受的刺|激以及和平常不同的醫院的封閉的生活讓她的精神產生了一點不穩定,過一段時間就會恢復的。可是,壽美子的狀況不僅一直沒有改善,而且還有加重的趨勢。
「忘不了,那畢竟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
(我想,我創作的犯罪劇就不會這麼有意思了。)
(因為在殺那兩個人的時候,浩美是個病人,有一種幻覺困擾著你,你的心理有問題。我可不會忘記,你從小時候起就有一種幻覺,認為有個女孩在後面追著你——有一次她追上我了,可是馬上又回去了。是不是這樣的?)
「真夠要命的。」他確實很吃驚。
——天在祝福。
栗橋浩美沒有回答,「豌豆」靠在椅背上,換了換腳。
好子陷入了沉思。身體不能動的煩躁和膽怯交織在一起,那天晚上,她哭了,覺得自己白活了這麼大歲數。醫院,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天亮之前,他們的工作完成了,兩個人回到山莊準備早飯。好像「豌豆」每個周末都要到這裏來,冰箱和食品櫃里有各種各樣吃的東西。只要看看山莊的結構和傢具就能充分感覺到一種奢華,可對他那熟練的動作,栗橋浩美也很佩服。
確實,「豌豆」寫信的本事已經通過岸田明美的信得到了證實。
——能不能不要再說了?
山裡夜晚的寂靜似乎也影響到了這座山莊。在這裏獃著的時候,除了兩個人熱烈討論問題的時候,他們總是開著電視,像這樣安靜,可是第一次。
「豌豆」笑著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外面就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了。
父親可憐兮兮地說:
「不要吵了。」「豌豆」把遙控器扔在一邊站了起來,「鑒定的結果是什麼樣,大家都還不知道。」
小時候,栗橋浩美從來沒有採集過昆蟲。為什麼會這麼有意思?為什麼大人們熱中於採集昆蟲?為什麼他們把這個看成是男孩子神聖的義務——簡直是不可思議,可也沒有辦法。儘管這樣,如果能採集到色彩鮮艷的蝴蝶他還是能夠理解的,可看到那些專心致志地採集獨角仙呀大甲蟲等既不好看又讓人噁心的昆蟲的同學時,他只是認為他們都是傻瓜。不然的話,他們絕對就是那種變態者的預備軍。
「中午她就出去了,剛剛才回來,手上提了三四個商場的購物袋,可打開一看,全是小孩子的衣服,女孩穿的衣服。」
就在有人客氣的說著話的同時,有一個男人走進了大門。他穿著一件整整齊齊的西服,頭髮短短的,年齡在四十歲左右,身體很結實,還有一股髮油的香味。這是突然闖入山莊的異已分子,第三個男人。
「為什麼會這樣?」
栗橋浩美急忙穿過客廳向門口走去,他想趕快把這個想法告訴「豌豆」,他想大聲說出自己的奇思妙想——把我那陰鬱的父親處理了,這樣會讓我們創作的故事更具有戲劇性。
夜晚,滿天的星星在閃著光,這裏的星星看上去確實很美。把「女演員」們埋上是件工程量很大的工作,他和「豌豆」兩個人也曾說過想找一輛鏟車,可當他們停下挖坑的手的時候,有時也會抬頭仰望星空,雖然夜空也很美麗,可他們一句話也沒說過。
「我知道,那不是我的真心話。」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就在和護士長談話的那天下午,足立好子在從康復室回來的時候,在電梯間里碰到了和明。醫院里有兩部電梯,和明在等下去的電梯,好子在等上樓的電梯。和明手裡拿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紙袋。從近處看,和明還是比較胖,兩隻手很結實,看上去像個勞動者。他的表情有點發獃,好像還沒有睡醒,眼睛看著始終不動的電梯的顯示板。
可是,他馬上又發現了,和刑警哭訴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不是栗橋浩美。
栗橋浩美不會想到如此狂妄的事情,最初不會,現在也很難想到。
或者說,她之所以會笑,也許是因為這個和壽美子說話的青年的口氣讓她感覺到了溫暖和關懷,這是好子第一次聽到除了醫生護士以外的人如此溫柔地和壽美子說話。
這樣一來,沒過多久,人們發現罪犯就是和明,這樣就能讓這件事更有悲劇色彩。
岸田明美的父母完全相信了「豌豆」所編的那些謊話。女兒還活著,她只是任性地宣布要離開父母,可如果不給她寄錢,她還是生活不下去的,沒辦法,等她鬧夠了,也就回來了,在這之前還是要給她寄錢的——就是這樣一個情節。
「和明,最近,我有點事需要離開家。」
——嗯,星星很多,可是月亮是不是還沒有出來?
可是,在「豌豆」和栗橋浩美的眼裡,如今他們所俯視的山莊院子里這些無名的墳墓只是美麗蝴蝶的標本箱。當他把這個想法告訴「豌豆」時,「豌豆」深深地點了點頭。
喜歡SF電影的少年時代——不,在和「豌豆」及栗橋浩美同時代的男性中可能也有小時候不喜歡SF電影的人吧——栗橋浩美每次看到「豌豆」這種表情是一片空白的時候都會想到這一點。「豌豆」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機器人嗎?
對「豌豆」如此慎重的想法,栗橋浩美也能理解——也打算理解他。正因如此,他才會理解這種安全裝置並按決定執行。可是對不許使用焚燒爐這件事,他認為「豌豆」過於慎重了,讓事情過於麻煩了。
儘管按自己想的那樣敲詐女孩子很有意思,可處理她們的屍體可是又臟又噁心。不管什麼樣的漂亮女孩,死了之後都是很醜很醜的,讓人非常掃興。這種事情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然後,他們決定將田川一義目前住處附近的大川公園作為第一個舞台。
「阿姨,不行,不行的。」真的是不行。好子也這樣想。然後她又開始想家了。
栗橋壽美子在醫院住了十天,可是,當初住院的時候,她的主治醫生告訴她丈夫,說她至少需要住院十五天才能出院。她提前出院並不是因為她的傷好得快,而是因為她的精神狀態。
足立好子還算是個脾氣不錯的女人,她非常同情栗橋壽美子,真是一個可憐的人,不能太討厭她了,就算和她打招呼她不理睬,好像無視自己的存在,她還是要經常和她說話的。
「……我想是這樣的吧。」
「為了讓高井和明扮演好罪犯,當他的懷疑積累到一定程度時,必須要讓他死。」
「豌豆」同意了,並採用了這個方案。他們要去找一位手指非常漂亮的女孩——
「一定要堅持住。」
真是多管閑事,多管閑事,多管閑事。
(浩美可不是原始人。)
那麼,放蕩不羈的年輕人——大多數年輕人是如何犯罪的呢——當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會用鼻子哼一聲。(他們還不如原始人,簡直就是野獸,他們連自己的慾望和感情都控制不了。)
「不是她的兒子,是她兒子的朋友,是不是一個個子挺高還有點胖的男孩子?」
愚蠢,草率,太草率了。把在山莊附近碰到的男人殺了,實在太危險了。
栗橋浩美兩手抱著頭閉上了眼睛。他似乎是坐到了審訊室里,屋裡擺著幾張桌面上有許多臟點的桌子,對面坐著一位刑警,嘴裏含著一根牙籤,他在用鼻子冷笑。這位刑警一笑,那根牙籤就上下地動著。
「醫院會讓那位阿姨出院嗎?」對面床上的那位女中學生問。
栗橋浩美抬起頭,看清了在前面兩米處的落葉上有一個東西在月光下閃著光。
於是,坐在對面的壽美子一下子站了起來,兩手端著蛋糕,然後把蛋糕從廚房的窗戶扔了出去。
「好吧,那我就打擾了。」
把成年男人作為獵物,這種事情要反覆考慮后才能做決定的。我們只對女的下手,「豌豆」,你不應該受那個女評論員的挑唆。
好子起來了,同病房的病友們也關心著走廊里發生的事情。
「就算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也不可能知道我和明美交往的事情的。」
「豌豆」也許會回答是這樣的。「因為即使他們知道了這些事也根本沒有任何危險,和這相比,如果讓田川這個計劃中斷的話,那可是太不明智了。」
栗橋浩美沒有說話,「豌豆」很討厭別人指出他的不對,浩美非常清楚這一點。他非常非常討厭這一點。
壽美子緊急住院時被安排住進了雙人病房,第二天,她就被安排住進了同一樓層的大病房——805室的六人病房,壽美子是這間病房的第六名患者。在她來之前的五名患者中,小到騎自行車時被汽車撞倒而受傷的女中學生,大到在自己家的浴室里摔傷了腰的八十五歲的老奶奶,雖然年齡相差很大,可氣氛還是很愉快的,大家相處得都很不錯。
「我肚子餓了。」「豌豆」向廚房走去,「咱們吃飯吧,還必須干一杯,是不是?讓田川一義出現在所有人面前,這個計劃是不是完成得最好,從來沒有完成得這麼好?」
可就在田川一義的話題暫告一段落的時候,他們得意洋洋的談話也停了下來。那位栗橋浩美非常喜歡的女播音員說出了這樣的話:
「為什麼?」
「豌豆」說得像個專家似的。也許他看了很多資料,可就在這種時候,他也不說「聽說是」,或「我讀過這樣寫的書」,而是非常肯定,好像從一開始就是自己的想法。這種做法也是「豌豆」的習慣。
「等一下,浩美,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就這樣,他們在千葉縣浦安車站碰上了那個女孩。千葉這邊的獵物比較少,他們商量著要改變方向,前往八王子或中野方向,「豌豆」開著車,栗橋浩美藏在後面的座位上。
「說是這麼說,哪有接收的醫院啊,與其這樣,還不如趕緊把她的病治好,讓她早點出院。」 那天晚上,足立好子把發生在栗橋壽美子身上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來探視的她的丈夫。沒有了好子這個得力的助手,他的丈夫忙得不可開交。雖然有點累,但他還是興緻勃勃地聽好子把整個事情講完。
電話掛斷了。他自己都感覺到自己在喘著粗氣,不管怎麼說,他是第一次受到這種侮辱,這是絕不能允許的。
「把腦袋砍下來,那可太難看了,一點美感也沒有了,還是用身體的其他地方吧,臂如手。模特或搞藝術的女孩的手是不是很漂亮啊?」
「我知道了。」和明老老實實地回家了。「你要小心一點。」 最後,他又看了看栗橋浩美,不管怎麼看,這也只能說是一種同情的眼光。他很擔心栗橋浩美。這種懷疑和不快就像雨天濺在褲子上的泥點一樣深深地刻在了心上。
「真是個糊塗蟲。」
「想一個人獃著的時候也會來這裏,可這種時候,只要獃獃地看看山或樹林就足矣。每次來這裏,我都會有一種要活下去的感覺。」
「我才不會後悔!」
「去把電話插頭拔了,大門旁邊的固定電話的插頭,只要把這個插頭拔了,這傢伙就不能隨便從客廳里往外打電話了。快去!」
門邊床上的那位病人叫住了正好經過的護士。護士有點迷惑的樣子,她看了看周圍,然後從門邊把身子伸到病房裡,迅速地小聲地說道:
可是,「豌豆」卻十分冷靜。他坐在安樂椅子上動了一下。
——你們幹了那些事情后,到處都留下了線索,我們只要抓住這些線索就可以了,我們可以很容易地抓到你們。
「這是第一次現場直播。」
「房頂上。」
「請、請進。」栗橋浩美笨拙地拿出一雙拖鞋放在了木村的腳邊。沒辦法,到這個份上了,他只能和他說話了。
開始的時候,要考慮扔她屍體的一部分時,他首先想到的是她的腦袋。「豌豆」說這太有衝擊力了。可是,栗橋浩美卻對此表示反對。想想看,浩美正面反對「豌豆」的意見而且「豌豆」還認為這種反對是有道理的,從頭到尾只有這麼一次。
「當然,不管我們做得怎麼好,如果活著的和明最後會落到警察手裡的話,那他根本就不能扮演罪犯這個角色。」
「你們是不願意認真地聽我說話!」
父親壓低了聲音含混不清地說。
儘管如此,在今天這種情況下,他又做了這樣的事情。剛才是自己不好,現在最重要的是時間,必須讓和明成為罪犯。
他是在報復那個無家可歸者滿是謊言的關於他的身份的說話和虛張聲勢地說「我確實是個微不足道的人。」
(真正已經完成的犯罪,已經證實了真正的惡,不淺薄的犯罪,這些犯罪只能通過有教養的人的手才能完成。)
「豌豆」沒有在意栗橋浩美的想法,他仍然在激動地往下說。他那高興的聲音,把栗橋浩美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嗨,孩子嘛。」
「豌豆」說的確實有道理,這傢伙腦子確實聰明。最重要的是,「豌豆」在說「我們中有人被抓到」的時候,「豌豆」和平時一樣滿不在乎,似乎他確信在現實生活中這種事情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發生的。
對於反問自己的栗橋浩美,「豌豆」微微一笑。
「有這樣的事情嗎?」
這段時間,正好是好子身體康復最關鍵的時候。一想到那些讓她渾身冒汗的動作時,她認為早知道如此痛苦,還不如不來治療。每天下午規定的時候,當有護士來接她去五樓的康復室的時候,她都會像個拒絕上學的孩子,有點發燒,身上很冷,而且肚子也很疼。
看到滿不在乎的栗橋浩美,「豌豆」嚴肅地批評他:
「聽明美說,最近她和你來往得很密切,我女兒離開家后就再也沒有回來,你知道她的去處嗎?」
那個女孩——就是大川公園那隻右手的主人。
「如果連這點事情都解決不了,那就是愚蠢。」
但是,「豌豆」卻不同。不管對方是誰,也不管他的態度如何,只要指出了「豌豆」的錯誤,在那一瞬間,這個人就像是按下了某個奇妙裝置的開關。這個開關,能讓「豌豆」這個人停止流露所有人的感情。
然後,「豌豆」直接去了山莊。當栗橋浩美聽說這座位於冰川高原的別墅是他父親留給他的時候,吃了一驚。從自己長大成人的那一天起,雖然他們不會再像學生時代那樣一起行動了,可栗橋浩美還是想和「豌豆」保持很親密的關係的。可他從來不知道「豌豆」的父親已經去世了。這麼說來,我永遠也沒有機會見「豌豆」的父親了——這個時候,他意識到了這一點。
「不用擔心https://read.99csw.com,遺書由我來準備。」
——哼,反正什麼時候你都會認為我很愚蠢。
只用了幾個小時,「豌豆」就完成了今天晚上利用田川進行演出的創作。事實上,栗橋浩美也很興奮。這非常有意思。當然,給電視台打電話,還是栗橋浩美的事。
(如果我很窮的話)
雖然她的傷不是太重,可她還是說疼得動不了,自己也不上廁所,經常要使用便器。病床的周圍很亂也不收拾,她自己也不梳頭和刷牙,所以看上去很難看。其他的病友都盡量打扮得漂亮,還用了很多的裝飾品,可只有她一個人拖大家的後腿。
「豌豆」說著就從車上下來了,栗橋浩美還是堅持躲在後面的座位上,因為他身上蓋著毛毯,即使女孩從車窗往裡看,一下子也難以發現他。
雖然電話打完了,可在電視畫面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內容結束之前,即使你和他說話,「豌豆」也不回答,眼睛只盯著電視。當這個節目剛剛結束——又是廣告和介紹節目內容——當那個勇敢的英雄田川一義的臉被攝製人員表覆蓋的時候,「豌豆」把電視關上了。
「教孩子是我一輩子的夢想,可是在當今的學校制度下當一名老師,絕對不是我的夢想。」
「本來有這些就會產生充分的效果了,這是一件了不起的工作。可是由於你的疏忽,讓高井和明抓住了把柄,所以我要趕緊擴充計劃內容,把高井和明也拖進來。」
面對他的問題,和他坐在一起的另一位嘉賓記者回答說:
栗橋浩美覺得身上很冷,他把兩隻手插到了口袋裡,為了讓自己感到有點累,他大聲嘆了口氣。
上大學的時候,第一次接觸電腦的時候,他也曾被那位年輕女教師笑話和教訓過。不管怎麼說,自己是業餘的,經常因為不知道如何操作而下不了台。畫面被固定住了,連關上WINDOWS系統、輸入命令和移動滑鼠都做不了。那位年輕女教師說這種情況屬於操作太野蠻。可是,栗橋浩美本人每次面對電腦遇到這種情況時就會想到——電腦又變成了「豌豆」。
「豌豆」站在那裡,手裡握著一根棒球球棍。樓梯下面有一個小的儲物櫃,裏面亂七八糟塞滿了棒球和羽毛球的用具,還有滑雪板。球棍好像是從那裡面拿出來的。
「你想搬回公寓嗎?」
他也不看栗橋浩美,好像還在生氣。
「她就睡在這張病床上。」
「這就有點麻煩了,如果不能確定的話,我們做了反而是自投羅網。」
但是,和栗橋浩美這種不滿一樣,「豌豆」苦笑著說:
栗橋浩美按他說的那樣趕快向門口跑去。固定電話的電話機和大門的門鈴是裝在一起的,帶著話筒,像一個配電盤那麼大。他迅速地把插頭拔下來之後又趕快回到了樓梯口。
「這個叫浩美的孩子,是她早已死了的孩子的名字,可能現在還是忘不了吧。醫院的氣氛和特別的味道,可能又刺|激她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這種具有決定性作用的物證還是應該放在一個地方,如果我被抓了,你就放下手頭的所有事情趕到這裏,把這裏所有的東西全部處理掉。相反,如果浩美你被抓了,只要你不對任何人提到我,所有的物證也都在這裏,當然也用不著擔心。」
在聲音鑒定這件事上,我和「豌豆」是不是從開始就真的錯了?
「是嗎……」足立好子想。她也有兩個女兒,而且三個月前大女兒剛剛生了孩子,這第一個孫子讓好子從心眼裡喜歡,孩子太可愛了。自己的孩子和孫子,就是這麼無條件的最可愛。而失去可愛的孩子,這種傷害不管過了多長時間也都難以治愈。她能想象得到。
從開始寫劇本,準備將東京都作為舞台並對社會開始演出的時候起,為了讓情節更加有趣,他們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那就是應該有一個第三者。可是,那時他們還沒有想到後來成為麻煩的高井和明,因為不知道如何讓這個第三者、即素不相識的一個人加入到劇情中來,所以這個想法幾乎不可能實現了。
在和好子一起住在805病房的時候,除了那個提心弔膽的丈夫以外,其他人從來沒有來看望過壽美子。據了解當時壽美子被救護車送進醫院時的情況的住院病人介紹——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有這種消息靈通人士——壽美子和她丈夫好像有一個兒子,在她被緊急送進醫院時,她的兒子也跟來了,但在這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他。至少,住在805病房的好子她們從來沒有見過他。
那個時候的栗橋浩美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太吃驚了。栗橋浩美的臉上沒有「豌豆」想象的和藹可親的笑容,而是不加掩飾地表現出一種險惡,名叫木村的那個男人嘴角的笑容不見了。
「是這樣的嗎?嗯,是這樣的。」
如果我沒有教養的話。
「怎麼辦?今天晚上只能將就將就了。」 他們的談話很愉快,可能是太熱情太興奮了,栗橋浩美覺得有點累了。「豌豆」看上去也顯得有點疲倦了。他想,就一頓飯,吃點方便麵也無所謂。
儘管這樣,醫生還是允許她出院了,她和805病房的病友們告了別,可她一直等待的丈夫還是沒有來。雖然她知道自己家是個小企業,非常忙,可這種時候遲到還是不應該的。結果,她丈夫直到下午三點才趕到醫院,飯也沒吃,好子很生氣。一位靈巧的護士勸好子吃點午飯,可已經吃夠了醫院伙食的好子還是拒絕了。
大概三周以後,老人轉院了。後來聽護士說,老奶奶去的那家醫院是一家非常有名的綜合醫院,那裡大多數的病人都是無家可歸的老人。好子記下了那家醫院的名字和地址,想在自己能動的時候,一定要去看望這位老人。可是,當她把這件事告訴自己丈夫的時候,他勸好子說,你又沒說什麼不好聽的話就別去了吧。
可是,在老人住院的日子里,那個讓她驕傲的兒子、媳婦和孫子從來都沒有來看望過老人。
那現在應該怎麼做呢?
「看不到,和明是那種遲鈍的傢伙,客人們不會喜歡他的。」
(我從小就對犯罪感興趣,只是不能去碰這種血淋淋的話題。為什麼呢……那些犯罪的傢伙做了精心的準備,可為什麼還會那麼愚蠢呢?我感到非常地不可思議。)
「噯,你聽著,事實上,以前有過這樣的案子,大概是昭和20年代吧,叫梅田案件,到現在,這起案件還是非常有名的冤案。」
「那個真正的兇手怎麼樣了?」
忽然,他想起來了。過去自己為什麼沒有想到這麼簡單的事情呢?同時他有了一個讓自己都感到驚訝的想法。
「家,回去也是一個人,沒意思,你帶我去別的地方吧,車不錯,我們開車兜風吧。」那個女的說。從服裝打扮上看像是成年人,可到了近處一看,與其說她是個女人,還不如說她還是個女孩。
「說得再簡單點吧,讓孩子參与進來,會讓這件事變得非常危險,你知道嗎?」
他沒有把出門旅行的事情告訴父母,只是說他去了初台的公寓。雖然他告訴他們有什麼急事的話可以打他的手機,可他覺得他們不會給自己打電話的,自己也從來沒有給家裡打過電話。
「別說喪氣話。」
「那個女孩就埋在附近這個地方。」他說。
自從栗橋壽美子從樓梯上摔下來把肋骨摔條縫、住了一段時間的醫院之後,她完全變得不正常了。即使是在救護車裡,她的精神狀態也已經改變了。不是別的,壽美子好像也看到了讓栗橋浩美經常做噩夢、「豌豆」所指出的那個女孩的幻影了。
這是謊話,他一定是在撒謊。「豌豆」也不知道聲音鑒定的事情,所以剛才才會如此慌張。
是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心中竊喜?計劃是完美無缺的,是沒有任何疏漏的,沒有人能追查到我們的。
儘管這樣,之所以還要說難,也沒有其他理由,答案很簡單:殺害那位女評論員所希望的出色的成年男人實際上是件很骯髒的工作,栗橋浩美和「豌豆」都不願意做這樣的事情。
岸田明美的手包里不僅裝著通訊錄,還有寫著她名字的銀行存摺和信用卡。這是他父母為了給她寄生活費而開的戶頭,上面剩的錢不到三十萬日元。
栗橋浩美沒有叫住快要走遠了的「豌豆」,這種事情做了也是白做,至少在今天夜裡。
也許是這樣吧。不管到這麼時候,栗橋浩美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可是,他們的真實想法是什麼呢?社會上的人在對被綁架殺害的年輕女孩子表示的同情中,有多少是他們的真實想法?最多也就百分之八十吧——不,也許還要少。
「是的,可是還不光是這個,這也是為了那件必須要做的事,我給你打電話吧,即使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我也會打電話的。」
「你到底在想什麼——」
青年拿出了一個紙袋。「桔子,和明,你還記得?」栗橋壽美子有點驚訝地說。
「是的,那裡有個瓶子。」
「什麼——你說我愚蠢!」
「豌豆」急忙換完衣服開著車出去了,栗橋浩美就一直站在那裡目送著他。當屋裡只剩下一個人的時候,他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有一種虛脫的感覺。
「你不懂,即使是一個小小的線索,最後也會找到的。現在要消除懷疑,也就是只要過一段時間就會忘記這件事的。可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們在圍繞這起案件進行調查的話,如果你小看了日本警察的能力,那可是很危險的。」
可是,栗橋壽美子並沒有振作起來,她也忘不了這件事。兩年以後她生下了「弘美」的弟弟,並給他起了個只是漢字不同的名字「浩美」,這就是證據。
這種現象大多出現在有事讓「豌豆」不高興的時候,而且這種讓「豌豆」不高興的事情都是有人指出了「豌豆」的錯誤,而且,這種批評都是正確的。
「豌豆」又重複了一遍:「你發脾氣了。」
強硬的態度。
「因為我們改變計劃,這個孩子撿回了一條命,我想聽聽他的聲音,和他說說話,聽他的笑聲,可我心裏想的卻是,啊,明君,老師昨天晚上想把你殺了並且埋了,可後來又放棄了,這是很愉快的事情。事實上,這真的很讓人高興。」
「你要是去看她的話,是不是會讓她更難受?有時候,看見了裝作看不見也是對人熱情的表現。」 好子無法理解,她把這話告訴了同一病房的那位腰受傷的老奶奶。這位老奶奶平靜地點點頭,我贊成你丈夫說的話。
「豌豆」臉上的表情一下子都消失了。栗橋浩美嚇了一跳。雖然和「豌豆」的交往時間很長,可是像這種面無表情的瞬間,過去他也只見過幾次。大概有多少次呢——是的,屈指可數的幾次——至少在栗橋浩美看到的範圍內。
但是,「豌豆」搖了搖頭。
出於嫉妒,女人殺死男人;為了情慾,男人殺了女人;因為借錢,債務人殺了債主;為了騙取保險金,丈夫殺死妻子;老闆殺死職員。
「所以這座山莊就成了我一個人的了,不會有其他人出入的,不要緊。」
「不太清楚,因為那傢伙沒有專用電話和手機。」
「屋裡都裝了暖氣,所以不會太冷。」不管在什麼地方,「豌豆」總是能很熱鬧地插上話。
她說這是個幼兒園的孩子,媽媽來這裏看牙的,就在她拿葯的時候,孩子就不見了。
——如果我把父親殺了會怎麼樣?
「廣告!」
她的丈夫像孩子似地在床上跳了起來。
21日的《日本日報》刊登了一篇獨家新聞,這讓栗橋浩美非常吃驚。嫌疑人「T」,以前就知道這個人物。聽他一說,才知道這是「豌豆」準備的一顆地雷。正如計劃的那樣,警察果然踩上了這顆地雷。「豌豆」確實想得周到。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豌豆」有神靈附體。
「這倒提醒我了。」「豌豆」那倦怠的臉一下子嚴肅起來了:「浩美,長壽庵今天營業嗎?」
栗橋浩美點點頭,雖然他不知道,用不了多長時間,他的人生也會走到了盡頭。
「豌豆」很高興——不,他很得意。
「你冷靜地想一想,這個故事情節——啊,那個名叫嘉浦舞衣的不良少女另當別論——岸田明美總是要回到父母身邊的。可現實情況卻不同,她已經死了。五年後,十年後,也許比這還要早,她的家人一定會懷疑的。明美還沒有回來,愛玩愛鬧的青春期已經過去了,應該到了選擇成家立業生活在父親金錢的保護傘的時候了,可她還是沒有回來——」
「不要換台!」栗橋浩美叫道。他都驚訝自己的聲音怎麼會如此之大。
可是警察不會忽略過去的。
當然,必須馬上讓那名無家可歸的人死掉,於是,「豌豆」和浩美迅速行動起來。因為這位無家可歸者太渴望酒、飯菜和有人聽他說話了,所以處理起來非常簡單。只要小心一點,不讓別人看到他們在一起就可以了。
「啊,真是太慘了……我為什麼想不起來那名真正罪犯的名字呢?難道我的記憶力也在減退嗎?」
「怎麼了?」
「我知道,請你稍等一下,我可以給一家和我很熟的加油站打電話,他們可以把汽油送到這裏來。」
「真正的罪犯也不恨梅田,和梅田也沒有什麼利害關係。就這麼一個簡單的理由,他想讓梅田頂罪。兩個人只是在戰爭中在一個部隊里,所以,他們既不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也不是關係很近的朋友。真正的罪犯也沒有理由,必須撒謊把梅田牽連進來,所以,警察也不會想到真正的罪犯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我對學生們說,我想背著背包到世界各地旅行,所以才要辭職的。大家都很高興,因為這個年齡的孩子都非常嚮往這種旅行和能夠進行這種旅行的人。」
「早上好,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很晚還在看電視啊?」
在什麼都不了解的社會面前,在過於天真的媒體面前,我看上去也是束手無策。父親的慘死,而且下毒手的居然是自己小時候的好朋友,他將扮演一個遭受如此重大打擊的好青年的角色。然後「豌豆」抱著我,安慰和鼓勵我,用他那天生的冷靜與聰明的眼光,對這一系列案件進行分析,圍繞那個畏首畏尾、善良的和明變成殘暴的殺人犯,進行極具洞察力的發言。
栗橋浩美一下子抬起了頭,同時,他的杯子從手上落了下去,掉到了廚房洗東西的桶裏面了。
對這個名字,父親不同意,當時還在世的爺爺奶奶也堅決反對。他們說不能給嬰兒起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的名字,可是,壽美子非常固執,沒有接受他們的意見,最後還說服了父親。對這個孩子,我們要像對死去的那個孩子一樣悉心撫養,所以,為了給他雙份的幸福,要起一樣的名字,這不是很好嗎?
栗橋浩美點點頭。「田川一義要在電視上現場演出——」
「真是個有意思的女孩。」「豌豆」有點戀戀不捨地說,「和她說話,讓我想到了許多東西,她給我們現在這個故事提供了很多好的主意。」
「如果是這個傢伙的話,也許能把他拉進來。警察的調查工作一定會從有前科的罪犯開始。」
「不要緊的,雖然使用了變聲裝置,可聲音還是不會變的,這不會有影響的。」
「當然,那個罪犯是個虛的,是我和浩美一直製造出來的海市蜃樓。你就藏在這個海市蜃樓的陰影里,永遠都是安全的——」
說完,「豌豆」還聳了聳肩。
即使想控制,可這種活生生的感情也會流露出來的。因此,指出他錯誤的那個人會通過這些再考慮說話的方式或行為。人與人的關係就是在這種不斷重複中建立起來的。
可是,「豌豆」好像並沒有意識到栗橋浩美冷淡的態度。
面對「豌豆」的熱情款待,木村有點不知所措。栗橋浩美心裏在問,「豌豆」到底說了些什麼才能把這個傢伙帶到這裏來的呢?
受他這番話的影響,栗橋浩美也轉過身抬起頭看著星星。在那個時候,他相信了,「豌豆」說得對,天在祝福我們,整個世界都掌握在我們手中。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他還是記得非常清楚。那種痛苦、悲哀和苦惱,至今還無法忘卻。
栗橋壽美子一出院,和明就帶著鮮花到栗橋藥店祝賀她康復出院。栗橋浩美並沒有把自己的母親因為把別人的女兒帶走而被迫提前出院的事情告訴和明,他只是高興地說,母親以後只是需要去醫院做康復治療了。
可還是比不上「豌豆」——當他這麼說的時候,「豌豆」真的很高興地笑了。
可是栗橋浩美還是不放心:「我考慮再三,在我們做現場演出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把和明騙到一個很難被人注意的地方去呢?」 「豌豆」很自信。「沒有這個必要。」 他果斷地說,「要想讓事情過後他的家人為他作證,你就不要擔心這個。因為他不在現場的證據只能是他在家裡。他對保證你給電視台打電話沒有什麼作用。可這傢伙也是將近三十歲的大人了,如果他偷偷從廚房裡溜出來打電話的話,他的家人也會監視他嗎?」
「太危險了吧?」
「豌豆」沒有回答,他在看著被栗橋浩美踢飛的落葉在隨風飄動著。
「她的腦子還是有點混亂。」
「於是一位受害的女孩的母親就急忙打了報警電話了。」
鬆了口氣,栗橋浩美也微微一笑。
栗橋浩美想,「豌豆」從小到大一直都沒有變,他一直無法忍受膽小鬼、懦夫、笨蛋和彆扭等不好聽的話,他絕對不會忘記說這些話的人,也永遠不會原諒他們。
「豌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然後什麼也沒說就向卧室走去。
可是——當一切都平靜下來的時候,「豌豆」又說出了讓人緊張的話:
「抽得太多對身體不好,我不給你買。」
山莊位於一處不太高的丘陵的中腹部,周圍看不到其他的建築物。可是,「豌豆」卻認為他們無法知道這些煙會向何處飄去,他似乎特別小心住在丘陵山腳下的別墅區里的人們。
「豌豆」出去的時候,他經常這樣躺在沙發上,仰著臉看著天花板。他覺得心情很不錯,心裏也很平靜,而且還有一種滿足感。
接下來就是為了讓田川在天下人面前出醜而做交易了——這個絕好的機會終天來了——
「三家大報,都沒有報道關於聲音鑒定的任何情況,不要在意電視台的說法,不要緊的。」
「可這一次一定也會發生像古川鞠子的屍體剛被發現時一樣的事情,特別節目之後,和明一定又會給我打電話的,我該怎麼說呢?」
「豌豆」剛要打呵欠,聽到這話,他笑了。「和明已經成了你沉重的負擔了,栗橋君。」
他的心裏,有個倔強的聲音在說,如果他們發現了罪犯是兩個人,也不會和逮捕罪犯直接聯繫在一起的。一定是這樣的,要冷靜,栗橋君。
「一不留神,時間已經這麼晚了,我得去買東西了。」
「可是!」栗橋浩美的口氣也強硬起來。只有這件事,他決不能讓步。「你說要找個孩子,那該怎麼做呢?是去綁架嗎?如果這樣做的話,孩子的父母一定會向警方報案的,那麼,我們被抓的可能性就會增加百倍甚至千倍,難道連這一點你都不明白嗎!」
「他並不是恨梅田,目的也不是為了金錢或其他什麼,後來和律師做交易,我想他也不是很認真地說的。因為如果是一位認真的律師,是不可能答應這樣的交易的。他的目的就是要讓梅田難受。因為如果這樣說的話,即使最終會被拒絕,他也要考慮很多問題,是不是也很苦惱?如果要真的給錢的話,他也許會說出真相吧?事實上,在梅田平安昭雪前,真正的罪犯已被執行死刑了。梅田和他的律師一定很後悔。那時,要是給他錢就好了。他們一定會很痛苦。那位真正的罪犯知道自己死後他們會很煩悶,所以才敢提出那樣的交易條件。」
壽美子的腳沒有受傷,所以她不會走不回來。還沒有從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解脫出來的她,聽說有另一個孩子下落不明了,她怎麼能呆在那裡不聞不問呢?如果這樣的話倒也不錯,她就不再是怪人栗橋壽美子了。
「你過來一下。」他低聲說。兩個人躡手躡腳步地退到了走廊上,把門關上,來到了樓梯口下面。
和壽美子說話的那個年輕男人背對著好子,坐在床邊的一隻凳子上。這是一個個子很高身材很胖的青年,那隻又破又小的凳子完全躲在了他的身體下面,就像大小兩塊摞在一起的粘糕似的,很有意思。好子不由得低聲笑了。
這可不是殺了之後隨便一埋就可以的事情。這種殺人是殺給全社會看的,如果不把獵物的屍體昭示于天下,那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做這種事情,即使把他們的衣服扒了,隨身物品搶走了,但獵物的身份早晚會搞清楚的。而查清身份這種事對於負責調查的警察而言,只要能確認他們被害時的活動及地點就會變得很容易。
「豌豆」把兩隻手放在腦袋後面,抬頭看著客廳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燈。
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壽九九藏書美子,不管是在救護車裡,還是在急診室里,都還不停地叫著「浩美來接我了,來接我了。」栗橋浩美想,要是真的這樣就好了,如果姐姐真的能來接母親,把她帶到那個世界、那個地獄就好了。可是,姐姐卻一直沒有來接她,母親的病倒是不要緊,身體會恢復健康的,可是她的腦子卻錯亂了。
無意中,他想起了那個人,總是很被動、一直都被栗橋浩美欺負的犧牲品,那家豆腐店的老頭,鞠子的的爺爺。那傢伙也在看電視吧?他大概也看到了我那被廣告打斷的談話了吧?
可是,他想說,他的靈魂想說,自己就像個非常膽小的少年一樣,因為警察、社會以及被他當成傻瓜的許多人在這種情況下都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他在顫抖。
「當然,對這個傢伙現在的一些隱私,我一點也不知道。可是,像他這種變態的人,即使接受專門的心理治療,有很多人也是治不好的。田川只是沒有讓別人發現,因為他沒有接受任何治療和指導,他的怪癖並沒有改變,所以他偷偷摸摸地做一些事情,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可思議的。」
父親往這裏打電話,而且父親的聲音後面還能聽到已經發了瘋的母親的聲音。這件事讓栗橋浩美很不舒服,就好像他們玷污了一塊聖地一樣。
「我們要想所有的受害人和所有受害人的家人都有一個永遠都解不開的謎。為什麼?我的女兒為什麼被人殺了?罪犯為什麼要讓我們如此痛苦?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自作聰明的傢伙也許會進行推理,警察也會很著急。可他們也不知道,因為什麼線索也沒有。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不,只有我們。」
那天很晚的時候,和明打來了電話,他問到了那個叫「T」的罪犯。沒有絲毫的猶豫,栗橋浩美回答說「錯了」。然後,他沒有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其實那個罪犯就是你呀,和明。)
好子有點生氣了。「為什麼要把事情想得那麼歪呢?」
「你可太容易相信人了。」晚飯時來看她的丈夫笑話好子說。
到目前為止,他們之所以熱衷於不讓別人看到兩個人一起行動,是因為「豌豆」說這是一種安全裝置,這是為兩個人中的一個人有了失誤、遇到不幸、無法抵賴被警察抓住而準備的。
「那可不行,咖啡豆已經用完了。」
為了能儘快回家,在這種決心的支持下,好子的康復訓練進展很順利。各項檢查也沒有發現異常,10月20日就可以出院了。
「相信了。有些時候,因為犯罪手段既大胆又惡劣,警察從開始就會認為這是犯罪團伙作案並進行調查,事實上,這是一個罪犯作的案。可是警察卻是作為一個團伙犯罪進行調查的。因此,當真正的兇手、那個男人撒謊的時候,警察就逮捕了那個根本沒有作案的第三者梅田並進行長時間的審訊,忍受不了的梅田最終也承認了根本不是自己乾的那些罪行。他雖然有不在現場的證據,可能證明這些證據的人只有他的家人,說具體點,就是他的妹妹。可是,家人所做的證言的可信度比較低,不能作為判案的依據,即使進行審判也只能被判有罪。」
「豌豆」的嘴角還留有一絲笑意,可眼睛卻變得炯炯有神。
「豌豆」打斷了栗橋浩美的話,他說:
「啊?這是為什麼?」
「對不起,我愛人給你們添麻煩了,實在對不起,她有點怪。」
「是的。」
「可能吧。」
「我的媽呀,怎麼會在那種地方?」
「如果他們到你的周圍進行調查的話,你和我一下子就全完了。在鞠子案件和千秋案件中,在所有案件中,我們都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據,可和明也許會有不在現場的證據,也許他會從什麼地方找到和所有案件都沒有關係的物證。因此,我們不能把活著的、能開口說話、腦子還會動的和明交給警察。對我們兩人而言,這種行為就是自取滅亡。」
這樣一來,他就放心了,再沒有絲毫的擔心了。栗橋浩美頭上的陰雲也煙消雲散了。
這個產生幻影的女孩其實就是比栗橋浩美早出生兩年、生下來一個月左右就死了的姐姐「弘美」。她好像是嬰兒的突然死亡,是睡著的時候死去的。白天,壽美子給弘美喂完奶后就讓她睡覺了,然後她去洗尿布,等把尿布烘乾后再來看她時,弘美依然還在睡覺。不管怎麼說,嬰兒能睡覺還是不錯的。壽美子自己也放心地在嬰兒旁邊睡著了。這位睡眠不足的母親原打算就睡十分鐘的,可一覺睡了將近兩個小時。
「不要擔心了,我不打算利用孩子了。」
護士急急忙忙地走了,好子她們都是受了傷的人,又不能去幫著找孩子,所以,她們只能面面相覷,十分擔心。
「快來看這個!在今天晚上的特別報道節目中,這傢伙將進行現場演出!」
栗橋浩美想,雖然我還不能理解這位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夥伴,可這種感覺,我還是可以理解的。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應該是沒有說出來的嘲笑吧。「嗨,又一個醜女人死了。」有人在背後指責著她們。即使是沒有做任何壞事,也不應該被綁架或殺害,一定是太愚蠢了,一定是太貪心了,一定是太想要男人了。所以,他們根本沒有必要表示百分之百的難過與憤怒。
他太害怕了,他一邊說一邊不爭氣地流著眼淚。因為這樣做,他似乎覺得能減輕自己的罪孽。是的,就要這樣做,應該這樣做。他好像能看到自己的樣子了——
「然後就去了屋頂,她去屋頂幹什麼?」
「除了店裡的電話以外,他家裡還有別的電話嗎?」
她在這裏呆了三天,臨死前,她無論如何也要喝那種大瓶子的香檳酒,「豌豆」特地去買的。然後這隻瓶子就成了她的墓碑。
出院的那一天,好子早早起床收拾隨身物品,並等著丈夫來接她出院。那位負責的護士還笑著嚇唬她,太興奮了,血壓會升高的,那時可就出不了院了。
好子想,栗橋壽美子的身體或精神狀態應該穩定了吧。如果她再去把病人的孩子帶走的話,那位消息靈通人士一定會告訴她的,而且護士們也會說的。和明來看望壽美子一定給她帶來了很好的影響。她也許已經習慣了醫院特別的味道和氣氛,而且她還會把早已死去的那個孩子的記憶放到應該放的地方去,不會再有事情能讓她心煩意亂了。好子一半是希望,一半也相信事情就是這樣的。
他覺得有點意思,栗橋浩美化裝了一下,穿了件西服,還正兒八經地戴了副墨綠色的眼鏡,去明美所住的公寓偵察了一下。房間已經騰出來了,住進了新的住戶。也許是她的父母過來收拾的。
快回去的時候,在藥店門口,栗橋浩美對他說:「那件事——」
「我——」
「今天晚上我們還要做點事情?」
「怎麼回事?報紙和電視都在報道關於T的事情——」和明搶先問他。栗橋浩美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玻璃上閃過一道很強的燈光。因為太晃眼了,正在專心致志看著自己臉的栗橋浩美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外面傳來汽車輪胎壓過還未整好的沙地的聲音,是「豌豆」買完東西回來了。
「很傷感吧?」「豌豆」笑了,「寫得要像一位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說的話。」
「是的,那好吧,我再看看情況吧。」
「浩美說得對,我們也要商量一下和明的事情。不管怎麼說,我覺得應該讓他上場了。」
太陽落山了,窗外漆黑一片,應該把燈開開了。「豌豆」好像剛剛想起來似地,抬起頭看看了鍾,咂了咂嘴:
在山莊獃著的時候,開車外出都是「豌豆」的任務,只有「豌豆」才能出入山莊,為了遵守這條原則,栗橋浩美盡量不要一個人開車在附近走動。反之,打掃衛生和洗衣服則是栗橋浩美的任務。
「豌豆」終於不再喝咖啡了,他伸手拿過了遙控器。
「因為我太胖了,以前我的腳也受過很嚴重的傷。」和明也笑著說,「我哇哇大哭,也許這樣就能逃脫康復治療了。」
「怎麼了,你有什麼事嗎?」
「你母親的樣子很奇怪。」
——祝福誰?
如果是孩子,必須有合適的目標。
「不要緊的,她不是一直靠著父母寄來的錢在生活嗎?他們只知道她的這種生活方式。所以,雖然她說了想離開父母這樣的漂亮話,可是如果要想活下去,她還必須靠這筆錢,絕對的。因此,只有她把剩餘的一點點錢都取出來,這種做法才能讓她的家人放心。啊,即使把這封任性的信寄出去,他們還是會給她寄生活費的。」
「平常你一個人來這裏,都幹什麼啊?」
聽到好子對他說的話之後,栗橋壽美子的丈夫開始對好子鞠躬致謝。
「為什麼?」
接下來就是關於和明確鑿無疑的證據,只要有這個就足夠了,根本不用擔心什麼不在現場的證據。他非常清楚一個年近三十還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既沒有固定的戀人又沒有什麼興趣愛好的男人的生活模式,不管什麼時候問到不在現場的語氣時,和明的回答只能有一個——我在家裡,而且能證明這一點的人只有他的家人,而至親不在現場的證言的可信度是非常差的。
「豌豆」又一次擺出了槍擊的姿勢把錄像機關了,順便也把電視關了。就這樣,那昏暗的顯像管照出他的影子,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如果我出車禍突然死了,你一個人讓高井和明扮演罪犯的角色,行嗎?到那個時候,也許剛才的想法就是個好主意。你被警察抓住了——然後一口咬死高井和明就是同夥。」
「是這裏。」「豌豆」面無表情地說。電視上出現了栗橋浩美的談話被廣告打斷的畫面。
栗橋浩美伸了個大懶腰之後就躺在了沙發上。這是一個三人沙發,儘管他的個子很高,可就算他伸著兩隻手和兩隻腳,左右的兩個扶手還是能露出來。
「豌豆」把咖啡分到了三個杯子里,然後把其中的一杯端到了木村的面前。
「阿姨,你好點了吧?」一個年輕的男人說。
「對了,有時我還會在這裏拍照。大學時候我就比較喜歡,我還準備了一套照相器材,把一樓最裡面的儲藏室改造了一下,變成了一間小小的暗室。我自己拍的那些照片,就是在那裡洗出來的——現在幾乎已經不再使用了。」
因為這是嬰兒的非自然死亡,所以對她的死因進行了詳細調查。最後醫生下的診斷結論是不明原因的嬰兒突然死亡。
已經快到下午六點了。沿著幹線公路往前有一家大型超市,他們總是在那裡購買日用品,從山莊去超市,開車也要將近一個小時。超市七點關門,所以他們沒有時間去買東西了。
我,為我自己而驕傲。
自己的父親根本就不是一個有教養的人,也不指望他能有理性的談話。父親的興趣主要就是三頓飯和棒球,然後就是周刊雜誌上的那些色情報道。在這一點上,他離「豌豆」所說的那種理想的獵物要差得遠了。
「有個男人——名字我忘了——他幹了好幾次搶劫殺人案,很明顯,他是要被判死刑的。那個男人,只有他自己認為遇到這種倒霉事是不公平的——如果自己不能逃脫死刑的話,他也要把別人拉進來。於是,他就撒謊說,所有的罪行,都是他和自己的一個叫梅田的朋友一起乾的。」
「嗯,也不是讓她出院,只是她不能再住在大病房了,醫院要讓她住進單人病房,那裡離護士中心更近一點。」
「對,對,他是木村先生,在東京的住宅公司工作。」
接下來,他微笑著補充說:
「他們怎麼想的?難道廣告比我還要重要嗎?」他衝著電話罵道。
也是因為交通事故、幾乎和好子同時住院的那位老奶奶看上去是個品行不錯非常穩重的人,當她住到旁邊的病床上時,好子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老奶奶右肩骨折,雖然不是太嚴重,可剛住院時也痛得直叫喚,晚上睡不著覺,好子也一樣晚上睡不著,身上直冒冷汗。她們互相安慰著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不眠之夜。老奶奶有一個已經搬出去單過的獨生子,他在一家一流公司工作得相當出色,兒子、媳婦及他們的兩個孩子成為老奶奶值得驕傲的人生的喜悅和希望。
「我明白了,那如何處理和明呢?」 栗橋浩美抬高了聲音說,好像他在認真積極地聽著「豌豆」的話。事實上,不管什麼時候,他都非常喜歡捉弄和明,所以,他一定會做得很不錯的。
「豌豆」一邊看著從堆積的落葉中露出一半瓶身的那隻瓶子,一邊咕噥著。
一覺睡醒的壽美子覺得房間里很暗,她趕緊看看了時間。已經這麼晚了——儘管如此,好在弘美睡醒了也沒哭,可能是肚子餓了吧。
真的嗎?栗橋浩美在心裏問。為什麼他又變得如此自信了呢?
「死刑,可就是到了最後,他還是撒謊說梅田是同夥。梅田在獄中開始為自己的無罪而上訴,後來有一位律師出來幫助他,可那名真正的兇手卻想和律師做筆交易。他說如果給他一大筆錢,他就可以說這些事不是梅田乾的。他想給自己的女兒留筆錢,律師拒絕了,這種事太沒有道理了。於是,一直到罪犯最後上絞刑架,他都堅持說梅田是他的同夥。當然,現在已經搞清楚了,梅田是無實之罪。」
大廳里的電視正在播放新聞節目,又是關於那起連環綁架殺人案的。住院期間,好子每天都要看這個節目,所以她對這起案件非常了解。今天,這個節目又談到了那個叫古川鞠子的可憐的女孩。
「豌豆」說他葡萄酒喝得太多了頭有點疼,栗橋浩美大笑著對他嚷著:
「豌豆」因覺得很無聊辭職后不久,報紙上報道了這家公司的一些消息。這家公司的一名諮詢員因向一名來談心的女性讀者提供了她沒有要求的服務而被提起了刑事訴訟。「豌豆」看到這條新聞后嘿嘿一笑,說這種事情在我上班的時候就經常碰到,只不過沒有公開化而已。
「豌豆」有點裝腔作勢地聳了聳肩膀。這個男人有這個愛好,他經常這麼做,就好像明星的動作。
幸福的環境,財產的恩惠。經濟上的寬裕直接和心情的輕鬆聯繫在一起的,所以「豌豆」什麼時候都是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
「不是我想歪了,只是一加一併不總是等於二。」
「愚蠢,愚——蠢。」「豌豆」像唱歌似地小聲說,「噯,自從把古川鞠子屍體送回去以後,我們就好像在休病假,今天夜裡該我們興奮了,振作起來,浩、美?」
「最好還是把這傢伙的事情放一放。」
「如果和明上場的話,雖然鑒定說這是個犯罪團伙,可人們也會認為這是鑒定錯誤,很快就會把它忘了。大眾從來都是這樣的,與事實和真相相比,人們容易接受通俗易懂的精彩的故事。特別是現在,大家都迫切希望儘快抓住罪犯。這次一定會進展順利的。」
「一切照舊,浩美。你不喜歡收拾,從小就是這樣。」
「豌豆」那個時候的笑臉上沒有絲毫的擔心。
在面試中,「豌豆」的這番話讓在座的人都大吃了一驚,他們高興地錄用了他。在現行的學校制度中,這所學校能發揮一種作用,讓想努力學習的孩子得到更大的鼓勵,他的理想卻在別的地方,足見他的度量有多大了。
——你不會是一個人吧?
父親吃驚地問,為什麼要插八根蠟燭?於是,壽美子很坦然地回答說——我想把弘美的生日也一起過了,如果活著的話,那個孩子也該八歲了。
「和明的事情是不是先放一放?」
這口氣就像是店長在指示前來打工的店員。栗橋浩美含含糊糊地嗯嗯答應著。如果說交給我嗎?我知道了,就好像真的是給「豌豆」打工的店員,他不高興了。
父母真是討厭鬼。你們不滿足於小時候對我做的那些齷齪事,現在還要糾纏著我,你們還要參与我新的人生、和「豌豆」一起的被秘密光環所籠罩的輝煌的人生,你們想插手,可你們根本就沒有這種權力。
「是的。」
「我去去就回來,你還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嗎?」
——我學會了,老師。
「雖然是雙休日,可作為一名敬業的日本住宅公司的職員,因為和冰川相連的價廉物美的別墅區也不近,所以今天一天就在這附近轉了轉。調研的同時,如果能發現一些好的做法,他會寫成企劃書提交給公司下一次的會議,在這個社會中,公司職員的競爭非常激烈,如果不利用休息日悄悄的工作,是不會出人頭地的。」
「豌豆」也不容分說地回敬他:「我想看看其他電視台是怎麼處理這件事的。」
就這樣,她來往於五樓的時候,無意中從掛有「栗橋壽美子」門牌的病房前走過。她還吃了一驚,噢,原來她搬到了五樓。病房的門開著,裏面有人在說話。她不由自主的悄悄把頭伸進去看了看。
一天下午,好子正坐在床上無精打采地看著重播的懸念劇,就聽見護士在走廊里跑來跑去的聲音。因為沒有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所以她不會想到是新來的急診病人,可護士們還在跑來跑去的。不一會兒,又聽見有人追了過去。總覺得,是護士們在跑來跑去的。
「好了,你……別再那麼生氣了。」
好子走路仍然拄著拐杖,正像護士警告的那樣,因為興奮,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那個人白天總是板著臉,我們和她說話,她也不理我們,很難知道她的心思。而且……」
「讓他自殺,還要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份遺書作為物證,遺書上要說明他自己就是連環綁架殺人案的兇手。」
栗橋浩美急忙說。他雖然咧著嘴想笑,可馬上又變得非常嚴肅,因為他覺得已經晚了。
「那她的家裡人是怎麼做的?他們知道她帶走別人孩子的事情嗎?」
「嗨,那就隨便你吧。」
「豌豆」的心情很好,他絲毫沒有發覺栗橋浩美的一絲不滿。
大川公園裡扔的只是古川鞠子的隨身物品和屍體的一部分。比起只把她的屍體扔出去,這種做法能讓演出效果增強兩三倍。「豌豆」對這個主意非常滿意。
栗橋浩美的回答很曖昧,他想趕快把話題扯回去。對和明到底制定了一個什麼樣的計劃?
好了好了,又該顯示你那淵博的知識了。栗橋浩美有點煩。可是為了讓「豌豆」的心情好一點,他只能什麼也不說,認真地聽著。
栗橋浩美說著使勁踢了踢腳下的落葉。到了這個時候,山莊的周圍已經能看出初冬的跡象了。「豌豆」和栗橋浩美現在都穿著厚厚的夾克。
「豌豆」在聽栗橋浩美說,他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中間他突然站起來想做什麼,他開始放剛才特別節目的錄像帶。當然他沒有看著電視畫面,只是讓它像BGM那樣放著。
那個大瓶子的黑黑的影子目送著栗橋浩美向山莊走去。
這個叫明君的孩子會不會就是昨天晚上說的那個條件合適的孩子?他是不是打算利用這個孩子?他真的想這麼做嗎?雖然我告訴他這太危險了!
10月剩餘的幾天,有的過得像跳舞的少女一樣輕鬆,有的過得像剛剛死去的蝸牛一樣沉重。
他的回答不能說是機靈,而是有點靦腆,他說的話是為了拚命不讓主動和自己說話的好子感到刻薄。和護士長一樣,好子也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孩子。
「豌豆」懶洋洋地說:「不是這個問題,在力量關係中,從開始就能壓制住別人是我們的優勢,為廣告的事和他們爭吵簡直是愚蠢透頂了。」
午飯吃得很晚,吃完飯之後,「豌豆」說有點累想去睡午覺,栗橋浩美叫住了他。「也許你會認為我羅嗦,可我還是擔心和明。」
好子的丈夫正坐在她旁邊的那張病床上,自從壽美子搬走之後,這張床一直空著。
「——我們都說好了,父親借給我的,嗨,我只是一個說著好聽的清潔工。」
那天夜裡,當不會再擔心被人看到的時候,栗橋浩美和「豌豆」一起走到了外面。他們在月光的照耀下,在山莊的院子裡邊走邊商量今後的計劃。儘管他們心裏不願意,可為了讓那位自作聰明的女評論員進行社會性的定罪,為了讓高井和明頂罪,為了讓這個故事有個好的結尾,無論如何,他們必須要殺死一位正當年的男人。可怎麼做才能讓這件麻煩事做得盡量輕鬆和有意思呢?
而對栗橋浩美的十個擔心,「豌豆」都是回答十個不要緊,所以自己也就放心了。但是,如果這十個裡面有一個是完全錯誤的話,那其餘九個是不是也值得懷疑呢?
「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把車開過來。」
然後,他向還獃獃地站著的栗橋浩美揮了揮手。
「你想想看,如果和明活著能開口說話的話,他一定會說自己沒有殺人。這樣一來,他就會從你用手機給有馬義男打電話的事情開始,把對小時候的好朋友栗橋浩美的懷疑全都說出來,然後警察就會注意到你。」
「撐住汽車前蓋的右手看上去很白,上面還有顆痣,我的感覺是顆黑痣。我馬上就知道了,這就是我們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