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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義男認為真一還年輕,所以才擔心他。真一則是非常尊敬義男,為他的年紀大而擔心。如果有自己能做的事情——也許沒有,但他都希望能幫上忙。義男當然不承認,他只是讓寂寞的人在一起互相安慰,其實自己是沒有事的。
「建築家」用力地點了點頭。
的確是有點像。真一不由得笑了。
「綱川浩一說了些什麼?」
不知為什麼,「建築家」把頭扭向了一邊。這個問題可能是「建築家」自己都難以解答的。
是的。老人笑了。
武上突然想起了大川公園事件中的垃圾箱來。他曾經和條崎說過,這個罪犯會不會是想把無家可歸的人撿到那隻斷臂的情形拍下來呢?
「什麼也做不了。」武上說,「如果只有這個證據的話,那還是什麼也做不了。這是目擊證言,而且是后出來的,一定會被認為是靠不住的證據。首先,把未遂事件中的兩個人假設為這起案件的兩名罪犯本身就有問題。而且像這種把女孩子逼進車裡進行強|奸的兩人組合也到處都是。」
「如果觀眾都離開的話……」「建築家」小聲地說,「導演也只能謝幕回家了,暫時效果很明顯,但當大家都看夠了以後,他會再考慮大家不同的興趣,他也會感到為難的。」
「為了降臨到自己身上的不幸而惡戰苦鬥,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
「他不是不想當主角,不管怎麼說,還是非常有意思的,這是很適合他的角色。但是應該說他已經沒有正常人的感情了。」
「怎麼想起問這種話?」
兩人都不說話了。雖然大廳里很安靜,但這種沉默還是有點太明顯了。就連服務台里無聊的服務員也都注意到了武上他們這邊。這種不同尋常的沉默似乎也波及到了他們。
「和案件沒有關係吧。」
他的話斬釘截鐵,決不是大叫也不是生氣,但它有一種力量讓真一沉默。有馬義男說:
真一告訴他自己已經從前煙家搬了出來,回到了石井家;他還說雖然通口惠可能會找來,但他已決定不再逃避;他之所以能這麼做,是因為和有馬義男的談話。如果面對面的話,真一可能會不好意思,但在電話里則不要緊,所以,他是照實說了。
「這麼說來,在栗橋和高井死於車禍之前,一定還有另外的情節?」
老人用手揉了揉鼻子。
「果真如此,這將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但我的情況和有馬先生不一樣!」真一叫了起來,「我是因為我自己……」
「如果?我考慮的『如果』不是這件事,我每一天每一天,甚至在每次呼吸的時候都會考慮的『如果』不是這件事,我考慮的只是『如果』我這樣的話、『如果』我不這樣的話,三宅碧今天是不是還會活著?全都是這樣的『如果』,我沒有時間去想別的『如果』。」
「確實有,但那能有多大的可能性?一萬分之一嗎?和這些相比,互聯網上的消息的可能性會小得多。如果真的要進行調查的話,稍微做一做就得一兩年時間吧。」
那位大塊頭的刑警站了起來,一點也不奇怪地對真一說:「你是塚田君吧,我叫秋津。」
「是的,她也許會覺得這個不幸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不是自己的不好。」
「原因?」
「你剛才說過,我們這些活下來的被害人的家屬都在責備自己,是的,我也是這樣,日高和三宅碧的父親也會是這樣的。如果這樣就好了,如果那樣就好了,我們光是考慮這些。你之所以會首先想到這個問題,就是因為你在自己家人這件事情上在責備自己。而且你還覺得你有理由責備自己,而我們則不是這樣的。但是,你錯了。在我看來,你沒有理由責備自己,一點都沒有,我們也都一樣。」
真一的舌頭不聽使喚,他說不出話,咽了口唾沫。
有馬義男連忙搖頭:「不要緊,不會有這種事的,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是不是經常說這樣的話?」
「好啦,因為在想要幫助前煙的時候,你確實想做什麼事情。」
沒有時間考慮其他的「如果」,毋庸置疑,這句話是真實的。但是,對於綱川浩一所提出的新的看法也不是不去考慮的東西。如果沒有時間,他也不會考慮不得不考慮的問題。雖然三宅碧的父親是那樣回答那位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的記者,但他心裏一定也會考慮的,當然包括綱川浩一提出的「如果」。如果真的另有真兇該怎麼辦?
赤井山南麓的新興住宅區的一角,「綠色道路」的照明燈也照耀著眼前,就好像是珍珠項鏈的碎片。
「有馬先生,」真一打斷了義男的話,「你錯了,那個時候鞠子已經……」
「建築家」把自己的兩隻手放到眼前仔細地看。
「我讓你來勤工儉學,也許是個錯誤。」
真一吃了一驚:「你也感覺出來了?」
「在這次事件中,當日高千秋的家人最初聽到淺井佑子所說的話的時候,如果能找到一個可以信賴的地方去商量,看是不是真有這麼個人,也就可以防患於未然了。」
「最早打電話的是栗橋浩美,但後來打電話的人絕對不是高井和明,和明不會那樣說話的,我了解他倆。這個情況我在書里也是按著順序寫了下來,但並不是有什麼理由,只是憑直覺。不,這個人絕對不會是高井和明。」
「說自己沒有什麼什麼資格。雖然自己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但自己的心裏卻藏著想做事情的動機,說這是錯的。」
「自己進行調查——具體你是怎麼考慮的?您打算先去見誰?」
武上把書放到了桌子上,又重新點起了一支煙,並向「建築家」講述了互聯網上劍崎龍介網站的情況。「建築家」的眼睛一亮。
秋津發現真一的眼睛盯著書,於是他就問真一。他的反應有點太快了。
武上揚了揚眉:「你是怎麼看待高井為什麼要和栗橋一起行動的?」
「但是,我真的是沒有下決心回到石井家,所以就把由美子的事情當作借口……」
光聽聲音,老人好像很有精神。他的語氣很平靜,和從《日本文獻》編輯部回來的路上在公園裡談話時一樣。
真一一回到石井夫婦家就給有馬義男打了電話,是一個男服務員接的電話,真一報上名字之後,他有點吃驚,然後就去叫有馬義男了。
「我是來和你和好的,可以嗎?」
他的話一點都不虛偽,非常真誠。刑警秋津可能是負責有馬義男的吧。仔細想想,有馬義男不只是被害人的家屬,他還和罪犯通過幾次電話,是這起案件重要的證人。
真一覺得他的想法確實大胆。
母親說的小河,其實是一個像垃圾場的小水塘。赤井山中確實有幾條小河,雖然也有的是流往大河中去的,但到山腳附近河流就變得很細,被沙土一埋就變成水塘了,那裡面堆滿了垃圾。
武上睜開眼睛:「那原因是什麼?」
老人用手輕輕地摸著真一的頭。
真一猶豫著沒有回答。老人又接著說。
真一曾經告訴過前煙滋子,被害人家屬的心情都是這樣的,三宅碧的父親所說的都是實話。
「身邊的親人成為犯罪的犧牲品,突然遇到這種不幸悲劇的人本來就很少,所以,無論是被害人本人還是他的家人,不知道如何處理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也是很正常的,因為他們沒有先例可效仿。因此,他們對錶面熱情其實是惡毒之人也是防不勝防。大家都很氣憤,建議要幫助受害人,但最後值得信賴的還是人情。因為擔心被人騙而懷疑,這樣的說法是不合適的。」
有馬義男還蹲在地上,他就這樣默默地抱著真一。
但不管怎麼說,目前已經掌握了的罪犯的形象都和「建築家」這次所提出的真正罪犯的情況完全不一樣。因為這個真正的罪犯是以創造和平常不同的舞台為目的。他——大概是個男的吧——最終的目的既不是殺人,也不是關押虐待女性,他是要把這麼大的一件事搬到舞台上,吸引觀眾並讓他們瘋狂。這樣的話,他怎麼會受良心譴責呢?因為從開始就是和平常不一樣的演出,所以,為了讓演出完美無缺,他會重新修改劇本,根據事態的發展及他所選定演員的個性和力量重新設定場景,重新準備台詞。
但栗橋浩美的情況卻不一樣。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母親邊替孩子擦著眼淚邊和藹地問,「你做了什麼壞事嗎?」
電視里也播放了許多記者涌到有馬義男家的情形,記者問他如何看待綱川的看法?有什麼意見?面對麥克風,有馬義男什麼也沒說,只是請記者們回去。22日綱川上了電視之後,有馬豆腐店至少有兩三天不能營業。因為他已決定月底關門,所以他希望能清九-九-藏-書靜一點。
「你就是在那種地方撿到的手機?」
「有馬先生?」想知道真實情況,所以想和高井由美子見面的老人。但是……
「搜查本部根本不會相信從互聯網上了解到的情況,你只要回憶一下你當刑警時候的想法馬上就會明白的。那是一個虛擬世界,什麼都可能會出現,從那裡掌握到的情況的可信度是很低的。」
武上認為,進行這種創作的力量其實不是別的,正是和讓罪犯犯這種罪的動力一樣的力量。
當然,也許他拍了,也許他沒有拍。即使沒有拍,也算不上是個失誤,那只是一場不夠生動的演出。但是,如果已經拍了的話,那就是精心設計的重頭戲,將在舞台上大放光彩。
「不,我已經全部看完了。」有馬義男笑了笑,「秋津不太喜歡,所以我就騙他說只看了一半。」
「和你一樣,自從案件發生以來,我也一直在責備自己,想了許多問題。在古川離家出走的時候,如果我勸說真智子和鞠子到這裏來和我一起生活,可能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了;在鞠子下落不明的時候,我應該大聲說出來,在電視上播尋人啟事,也許在鞠子還活著的時候,罪犯就會和我聯繫;在罪犯打來第一個電話的時候,我應該按罪犯所說的去做,不要自作主張,向警察報案,也許能救出鞠子——」
「去見高井由美子的事情一定不能讓警察知道。」老人說,「也不能讓前煙知道。」
「是的。但是,這位叫秋津的年輕人並不是什麼壞人,他以前就去看過真智子,每次雖然都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但他也會把搜查本部的進展情況告訴我。」
「他是演不下去了嗎?」
「我不知道他寫的究竟是不是真的,這和警方的意見完全不同,雖然是全都看完了,但還不能無視它的存在。看來,只有自己進行調查了。」
——是嗎?那你一定很閑,這樣吧,你到我這裏來幫我吧,勤工儉學。
「不是這樣的,其實最近豆腐店的買賣已經大不如從前了。」
有馬義男也一樣。
「他根本沒有考慮受害人的感情。」
「你擔心我?謝謝。現在我倆就像是比賽做遊戲,我們打了個平手。」
「真的在裏面。」
「我去向別人了解情況,也許什麼也做不了,而且警察可能還會不高興,但我已經討厭這麼什麼也不做地待著。我花時間去見許多人,了解情況,也許結論還是像警方所說,懷疑高井和明,我會更加生氣,而且這樣一來,我這老頭做的事情,完全是浪費時間走彎路。但就算是這樣,我也無所謂,就算是我的垂死掙扎吧。從一開始我就明白,我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垂死掙扎。這樣做既不能讓鞠子活過來,也不能讓真智子恢復正常,什麼事情也不會回到從前。是不是這樣的?如果想得到什麼的話,那這一切都將是徒勞。」
「這麼說來,你不是想要做點什麼嗎?我覺得你當時想的一點都沒有錯。」
「她在電話里哭著向我道歉。」
「最讓你難受的人不是通口惠,而是你自己。她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才追著你。看到你因為責備自己而痛苦,她也許就能被救了。」
義男告訴他,他家的大門在窗戶左邊的窄衚衕的最裡面,沒有鋪裝,只夠一個人走路,說是衚衕,其實就是房子與房子之間的間隔。一走進衚衕,就聽到了有馬義男的聲音,他在和人說話,好像家裡有客人,是個男人的聲音。
「武上君準備怎麼辦?」
「是的。罪犯——導演創作這種戲劇的原因,換句話說就是動機,沒有動機他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吧?」
——在這之前,我和你談話時就已經決定把店關掉了,整理工作也很麻煩,所以需要人手。
日高千秋的母親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但無論大門口的門鈴怎麼響,她都不開門。如果說她是肇事者,她也許太可憐了,確實是她引起的。那位叫淺井佑子的假律師及她和綱川浩一的見面,雖然沒有被大肆宣傳,但其後續報道也都成為最近新聞的內容。如果不是攝影周刊的報道,這件事也不會讓警察知道,但這條消息也決非空穴來風。
「你先看看這本書吧。」「建築家」的心情似乎很不錯,「然後再回過頭去想,栗橋和高井死於車禍純屬偶然事件,真正的罪犯也就是導演一定非常驚訝,他決不會想到這兩個人會以這種方式死去。」
「你剛才說全國民眾都是觀眾。」武上說。
母親首先想到的是在那種不幹凈的地方撿東西會把危險的細菌帶回來,也許這才是他得扁桃腺炎的真正原因。
舞台劇仍在進行當中,不要指望因為什麼原因會不小心出現一些錯誤。這個真正的罪犯和其他罪犯的目的完全不同,警察必須採取和過去完全不同的方法來尋找線索。
「啊?怎麼呢?要上廁所嗎?」
這樣的話,那麼被害人的家屬也只能是作為配角出場的了,他們的悲哀、憤怒和嘆息都是這場舞台劇的整場音樂中的一段。這位罪犯,也就是導演還讓他特別感興趣的被害人的家屬有機會單獨演唱或演戲。例如,有馬義男……
「他也還是向我道歉,他說是前煙告訴他我們在旅館聚會的事情的,是他自己把這件事又告訴了高井由美子,所以他對事情的發生是有責任的。」
同一天夜裡……
他說的是什麼話?是不是燒糊塗了?
「我肯定不會說的,但是有馬先生家裡會不會再像今天這樣,有刑警光臨呢?」
母親把孩子抱到了廁所,孩子的身體還是很燙,尿都有一股藥味,睡衣也全汗濕了,母親讓他換了睡衣再睡。她還給孩子測了體溫,還是三十九點八攝氏度。
「這麼說吧,這次罪犯犯的是前所未有的罪行,他們在實況轉播連環殺人案。在轉播最熱鬧的時候,有兩個人不可思議的死了,給人們留下了一個謎。如此不合情理的故事究竟會在正常生活、和案件沒有直接關係的人們的心裏產生什麼樣的感覺——我想知道答案。尤其是和被害人年紀相仿的女孩們對這些混賬罪犯及他們所存在的社會是怎麼想的?這起案件會產生什麼樣的不良影響?有什麼樣的負面影響會被繼承下來?」
孩子沒有馬上回答,他的眼睛紅紅的,濕濕的。可能是發燒的緣故吧。看著看著,孩子的眼睛充滿了淚水,他哭了。
「出了一身的汗,一定渴了吧?要不要喝點果汁?或是吃個蘋果?」
「但對客人而言卻有關係,也不能怪他們,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我知道,這種話就不用再說了,但我不能不想,也沒有什麼理由。我心裏在想,因為我沒有這樣做,鞠子才會死去;如果我不這樣做的話,鞠子也許就不會被殺死。我每天只能想這些。是不是?一樣吧?如果你要是責備自己因和朋友談話而使家人被害的話,那我是不是應該責備自己沒有按罪犯的要求去做而導致鞠子的被害呢?」
「是我撿的別人丟掉的東西,但是我沒有把它交給警察,因為我自己想要,雖然看上去是被弄壞了,但它的樣子很好看,所以我自己想要。」
互聯網的未遂報告也許根本就是個錯誤,也許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謊話,但即便是這樣,去探究一下為什麼會出現這種錯誤或謊話也是很有意思的。也許是他們認為,儘管這是不現實的,但還是有必要讓社會接受目前還未曾發生的一些事件吧,所以,他們就寫出了這種報告。
但是,罪犯為什麼會犯這種將危及自身的錯誤呢?有的是因受良心譴責而導致方法錯誤。正如「建築家」所言,有的罪犯是因為對自身的罪犯產生了中毒癥狀而自取滅亡的,最近越來越多的罪犯並沒有「良心」這個概念,而是憑衝動去犯罪。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罪犯根本沒有道德觀和倫理觀,只是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平常的事情;罪犯本能地理解這和善惡沒有關係,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是和平常生活不太一樣。他們反而不會刻意去隱藏自己做事的痕迹,而只是憑感性行動。結果,給追究和常識差異的人留下了許多重要的線索。
「確實,是你不小心說出去的,但你好好想一想,這是和朋友的談話。也許你沒有聽父母的話,把他們不讓說的事情說了出去。但是,這件事情就壞到你要受到如此嚴重的懲罰嗎?你可以換個角度想一想,如果是我處在你的位置上,你會責備我嗎?和殺了家裡人的罪犯相比,我不過是多說了幾句話,雖然不是太好,但你會責備我嗎?」
「也許是在院子里,也許是在你說的地下室里,或者是在房頂九_九_藏_書裏面,或者是有一個特別大的冰箱。總之,屍體決不會在外面,全都在這個家裡。因此,如果能找到這個地方,就可以發現他們演出的舞台。這樣一來,所有的問題都會不解自明。」
「武上君是不是說過搜查本部也有人堅持認為主犯是另有其人?那他們又把高井和明放到什麼位置上了?」
這個孩子參加了當地的足球俱樂部,星期天有時會去運動場和其他俱樂部進行交流比賽。因為他的年紀太小,所以還不能上場參加比賽,他們只能在看台上給比自己大的運動員加油。因為全家人都去了,所以是開車去的。
徒勞……但是……「儘管這樣,但我還是想垂死掙扎,我就是想做點什麼。鞠子、真智子和我從來沒有想過會遇上過去只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傷害和痛苦的事情,至少沒有想過會受如此嚴重的懲罰。而現實就是鞠子被罪犯殘忍地殺死了,真智子的精神也失常了,我的店也沒有了,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想獃獃地坐在這裏,考慮自己該如何了卻殘生、只有一點點時間的殘生。」
「我反對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秋津不屑一顧地說。
「你是不是有一段時間在幫前煙滋子?你不是也說過你想知道為什麼會發生如此殘忍的事情?」
——你好。
老人笑了。那笑聲溫柔歡快,真一不由得回過頭來。
「但是如果真的另有一位真兇X存在,你會怎麼樣?」
有他出場的電視節目取得了非常高的收視率。和收視率提高一樣,他的書也賣得很火。發行后一個星期,這本書就名列暢銷書排行榜的第一名。因為他在電視節目中還以這本書為話題,所以這本書賣得更火了。出版社都來不及增印,首都的大書店甚至已經在門口打出了「等待進貨」的通知。
「不行不行。」有馬義男搖了搖頭,「我已經七十二歲了,不可能再去別的地方從頭再來。」
「不要泄氣,剛才的氣勢哪兒去了?」
「塚田君,你是來給有馬先生幫忙的嗎?」
出現在另外的新聞節目中的三宅碧的父親,雖然比那天毆打高井由美子的時候顯得冷靜多了,但人卻顯得憔悴多了。他說自己不願回憶關於那位要提起損害賠償訴訟的名叫淺井佑子的事情。當記者問他關於綱川浩一寫的《另一位殺人犯》這本書時,他說自己沒有看過這本書,警察也正在調查之中,外行人說的話沒有什麼可信度。
因為這起案件的緣故,真一見過他,但他真正能把名字和本人對上號的只有一位叫武上的中年刑警。真一也有禮貌地問了好。他對這位叫秋津的刑警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印象,單憑他去醫院看望古川真智子,也能給他打很高的分數。
很歡快的聲音。真一雖然一下子聽出了是誰的聲音,但他根本不敢相信。真一鞋子還沒脫完,就那麼獃獃地站著。
「是的,還有……寫這本書的綱川也在電話里和我說了幾句。」
「栗橋浩美憑自己的衝動多次誘拐並殺人,我想也屬同樣的自家中毒。但在這種情況下,對方的想法卻不太一樣。做了壞事,不能留下證據被逮捕,不能讓關押的被害人逃跑,不能讓任何人發現誘拐現場。但栗橋浩美並沒有意識到這些問題。雖然他的心理極不穩定,但至少還沒有失敗。為什麼要這麼說,是因為他是按第三者寫的故事情節演下去,並不是因為自己的衝動或感情而演。」
「各位客人:長期以來,有馬豆腐店承蒙各位關照,今年1月30日本店歇業。對曾經關照過本店的各位客人,我謹表示深深的謝意。店主敬上。」
「你可以這麼說,我自己知道該如何解決自己的心靈創傷和罪惡感,所以不會接受你們的命令,你們也應該自己考慮如何治愈自己的心靈創傷,不要把我當做救你父親的工具。」
可能是和朋友吵架了?或者是欺負別人了?
「我偷別人東西了。」
「建築家」嗯了一聲,然後笑眯眯地說:「所以你就利用自己的女兒?」
但是結果是什麼呢?這位剛剛出現在公眾面前的綱川浩一還有新鮮勁,讓大家耳目一新,對大家充滿了吸引力。但無論這位男主持人的經驗如何豐富,大家已經看慣了他的臉,聽慣了他的聲音。但綱川卻有著未知的魅力,他能吸引眾多人的注意。
真一原是個性格外向、早早就離開父母的孩子。從上幼兒園到上學,從來沒有休息過,假期時一個人去親戚家也無所謂,作為長男,他有很強的獨立意識,這讓當老師的父母非常高興。
「當然不會死。」
「說這樣的話……」
真一抬起頭看著老人。老人的臉有點模糊:「被救?……」
好長時間沒有哭了,好多事情沒有哭了。真一的心裏充滿了這種暢快痛苦的快|感,今天的眼淚和以前的不一樣,它既沒有讓真一的臉發燒,也沒有讓真一的心痛苦。
——嗯,是嗎?
所以,今天一個晚上她都待在孩子身邊,握著他的手,摸著他的頭。告訴孩子,和媽媽在一起用不著害怕,等天亮太陽出來后,他的燒也就會退了。
「我覺得自己很像前煙滋子,」老人乾脆地說,「收集材料真的就那麼難嗎?見見本人聽她說說就可以了嗎?我想還沒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在他的身後,凶谷在轉播用的照明燈照射下,就好像是一具骷髏在閃閃發光。
「按綱川浩一的說法,高井有可能是受到X的脅迫?」
「不會再有那樣的事情了。」
因為他們想創作……
「我會不會像直的爸爸那樣還要住院?直的爸爸進了醫院就再也沒有回來。」
面對這位窮追不捨的記者,三宅碧的父親用顫抖的聲音回答。
不要把我當作救你父親的工具——真一欲言又止,只是像在發抖似地嘆了口氣。但是,真一很久以來的這場病快要治好了,他覺得已經找到了最初的病因了。如今,和所嘆的這口氣一起,自己心靈深處的陰暗的東西也都一掃而去了——當然,病還沒有治愈,傷口還沒有愈合。但是病因已經找出來了。
「殺人之所以是一件非常殘酷的事情,不僅是因為罪犯殺了被害人,而且還因為像你、我、日高和三宅這樣活著的親人也會被慢慢地殺死。殺死我們的不是殺人犯本人,而是活著的人自己把自己殺死了。我已經厭倦了。我之所以只會責備自己、慢慢被殺死,就是因為自己不是一個能忍耐的堅強的人。我是個懦夫,我無法忍受自己所遇到的不幸。」
「建築家」看了看武上夾著的那本書:「這本《另一位殺人犯》的作者綱川浩一就是一個典型。他對節目中不合情理的內容非常生氣,他不由得從觀眾席上站了起來。在這一瞬間,他也發揮了作用。又多了一位出場的演員,今後事情的發展一定會有變化的。但是,真正的罪犯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當然希望有人對高井和明與此案有關提出異議。」
「真的嗎?」真一不由得問他。他總覺得有馬義男在開玩笑,但老人的表情非常認真。
但他不會有絲毫的罪惡感。
「最好是能讓我看看高井和明的房間,」義男搖搖頭,「當然,即使去看,也不會發現任何東西的。」
「電話,行動電話。這是我在上個星期日去南赤井的運動場時,在停車場旁邊的空地上撿到的。」
就這樣,真一去了有馬豆腐店——前有馬豆腐店。
「這樣說來,直真是可憐,但是那個孩子的爸爸得的不是扁桃腺炎,他得的是已經很嚴重的大人的病,你跟他不一樣,你馬上就要好了。」
「偷東西會不會遭到報應?」
果然,淺井佑子和她的那位男伴都是詐騙犯,他們只是想把被害人的家屬集中起來、讓他們提起損害賠償訴訟、然後騙取所謂的「開工費」。淺井佑子以涉嫌詐騙被警方逮捕,但那位男伴雖然身份已經查明,但本人卻在逃。兩個人都有詐騙和偽造文書的前科。
「聽說作者也上了電視。」
「你把那個手機放在哪裡了?」
老人又說,我已經決定把有馬豆腐店關掉了。
「嗯。」
「當然在,這裡是他的地方,是他的根據地。」
「這是新出場的人物。」他小聲地說,看著武上,「武上君,真正的罪犯X遲早會和他接觸的,只是我不知道他會以什麼樣的方式接觸,但一定會接觸的。」
義男輕輕地把手放在真一的頭上:「這一次你來幫我,你離我近一些,只要看看我這個老頭的垂死掙扎就可以了。不光是你,所有面臨這種情況的人都在折磨著自己。如果你明白了這道理,也許你就會原諒自己了。」
「你經常說read.99csw.com這樣的話,」有馬義男笑著繼續往下說,「我是覺得無法理解,但又沒有辦法。有必要這麼做嗎?所以,在這之前,我曾和你說過,不要去深入分析自己想做的每一件事情。擔心就是擔心,多管閑事就是不能不做的多管閑事,這樣不就可以了嗎?」
「有各種說法。有人認為高井非常不幸地在一次偶然中和栗橋一起活動,他根本不了解案件的任何情況。還有人認為高井非常清楚栗橋和真正的罪犯X的事情,他不能違背他們,是一個束手無措只能旁觀的第三者。」
「由美子拿著鑰匙,一定沒問題的。」
「好了,不要再生氣了。」有馬義男拉了拉椅子。水泥地面發出拖動椅子的吱呀吱呀聲。
「高井由美子出現了——她和滋子說了好多——所以我。」
真一明白了。這位叫秋津的刑警去看望古川真智子,就是為了把這件事告訴有馬義男。現在有人大胆提出了和搜查本部調查方針完全不同的看法,他是來看看這件事會對被害人家屬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栗橋對自己所扮演的殺人犯的角色已是自家中毒了。演員應該演各種角色。非常嚴肅的石部金吉也演過調戲女孩的流氓,還演過連只蟲子都不敢殺但卻是個連環殺人犯的角色。當演一個角色時,演員就要變成那個角色。但無論多麼投入地去演戲,當演出結束后自己還是自己,實際上,自己既不是流氓,也不是殺人犯。對方也是在演戲,只不過為了讓現實中沒有的事情現實化而一起演出,只是共同工作而已。」
武上也在考慮同樣的問題。
「你已經決定不再逃避,」有馬義男說,「這很好,這是一個非常英明的決定,但如果是討厭被人欺負而決定不再逃避,僅僅是因為欺負的緣故還是不行的。如果繼續被人欺負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的。所以,如果只停留在不再逃避的想法上,也不能說她就不再欺負你。是的,我自己責備自己,認為自己負有責任。也有人不是這麼想的,還是認為自己是有責任的,這也沒辦法。因此,自己是在使勁地傷害自己。所以,從今以後我們不能再這樣了。我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傷害自己了。現在我還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但我一定會拚命地去想。」
「真的是要關門了。」秋津說,他關心地看著有馬義男,「在很紅火的時候關了門,確實有點可惜。」
「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真的有這種資格嗎?」
也許是前煙吧?真一首先想到的就是她。她可能是來看自己的。滋子有滋子今後的計劃,但它還和真一有關係嗎?即使是這樣,今後真一也不會再和滋子一起行動了。
「你們家發生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因為你才發生的。」
「到別的地方另開家店不行嗎?」
「媽媽。」
真一走近辦公桌拿起了書。打開的這一頁正好是事故現場「綠色道路」的照片,懸崖邊的急轉彎和碰壞了的護欄。
「真一,你去哪裡了?有客人來找你,一直在等著。」
「那你為什麼還在意劍崎的網站呢?那不是浪費時間嗎?」「建築家」說。
「沒有,看了一半。」
「那個人如果還是那種不正常的態度,您該怎麼辦?」
「如果只是道歉就可以的話,那麼就不需要警察了。」
因為綱川浩一的《另一位殺人犯》這本書已向社會發行,所以,這個時候,連環誘拐殺人案發生了戲劇性變化。高井和明不是栗橋浩美的同夥,當然他是被牽連進來的被害人,真正的罪犯X至今仍逍遙法外——圍繞綱川所提出的新的看法,連日來,電視和雜誌都進行了大規模的報道。
是的,對於這位真正的罪犯而言,就算演出落空,或是選錯了演員,或是台詞不夠生動,但觀眾畢竟是在外面,還是不可能找到讓這個舞台劇結束的失誤。只有一個人能讓演出結束,那就是這齣戲的導演。
水野久美把兩手放在身後,仍然是那種羞答答的笑。
「建築家」伸出手拿起了書。他打開第一頁,上面有綱川浩一的照片。
「那麼……」
武上試著去想象「建築家」所說的這種舞台劇,連續殺人這樣的大型節目,觀眾是全國民眾。確實,所有的人都在神情緊張地關注著這一案件的進展情況。被害人,還有其他出場的人——就像是被魔術師從觀眾席上選到了舞台上幫助自己一樣,罪犯選中了她們,讓她們扮演自己最適合的角色。
「但是,我……總想和你好好地談一次。當然,我和你都是不幸事件被害人的家人,但我們的態度卻不一樣,這是因為讓我們難過的事情是兩件根本不同的事情。所以,即使談了,也未必就能有什麼幫助或好處,但我總覺得對你放心不下。所以只好多管閑事了。」
「我是遭到報應才發燒的,因為我做了壞事,所以不會退燒了。」孩子邊哭邊說,「對不起。」
嗨,這個孩子。
「就是這樣的。這就證明了栗橋只不過是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演員。」
「我看還是不要看的好,」秋津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這麼寫也沒有什麼確實的證據,還容易引起不穩定的情緒。」
「建築家」的笑聲越來越大:「武上君,如果你和寫未遂事件報告的女孩們見面,她們告訴你襲擊自己的兩個人中有一個長得非常像栗橋浩美,而另一個根本不像高井和明,這個時候,你會怎麼辦?」
——寂寞的人可以互相安慰一下,是不是?這樣的勤工儉學不太好招到人的,有時還要請便利店的人幫忙,也不是什麼太重的活,都是一些零碎活。
「是嗎?」
儘管這樣,也許有敏感的觀眾能感覺出來,這位男主持人的言語中總好像有一點無法掩飾的對綱川浩一的不信任感。因為他說出來的話沒有什麼理論性,所以他本人也想加以掩飾,但明白的人還是能感覺出來的。雖然這位男主持人坐在電視前,但他反對策劃這期特別節目,可是策劃還是通過了,自己還必須主持節目,在自己身邊的同事中,不知為什麼,他對這位面對面的叫綱川浩一的所謂的「好青年」總是有一點懷疑。即使大家對此一無所知,但從他和綱川之間無法掩飾的緊張感中,應該有觀眾能感覺出來的。
「那次事情之後,她給我打過電話。」
「建築家」並不覺得好笑:「是的,當然是這樣,他們也被搬到了舞台上,他們的行動也在導演的預料之中。不只是警察,只是想看看事態發展的普通觀眾在任何時候參加進去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這就是舞台劇,觀眾參加型的舞台劇。」
母親呆住了。他們的家教確實很嚴格。因為她看到自己的表姐的孩子上中學后就開始墮落,義務教育還沒有結束就被警察叫過好幾次,所以她下決心不能讓自己的孩子變成那個樣子。她也曾告訴過孩子,做了壞事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建築家」看著武上的書包:「那本書,你看到第幾章了?」
「建築家」搖了搖頭:「無論哪種說法都只是推測,但從已經掌握的高井和栗橋的關係及高井的性格可以看出,即使他沒有受到要殺他家人這樣的直接威脅的話,高井也不會向警察報案的,除非栗橋已經離開了X並和他斷絕了關係。高井想保護栗橋、幫助栗橋,他想用傷害最小的方法把栗橋拉回現實中來。」
這是在困難的道路上一起前進的同志的胳膊。
「哎,你是怎麼了?」
「啊,你來了,快進來吧。」有馬義男走了過來。
「這起案件對社會所產生的影響。」一口氣說完之後,武上笑了,「這是不是太抽象了,你等一下。」他仰起了頭。
「客人?」
「我把話扯遠了,但是武上君,這是我的意見。對罪犯們來說,這間房屋所在的建築物不只是他們的藏身之處,應該是一個有更深意義的地方,是舞台。這個舞台還有後台,演員演完自己的節目后都會回到後台,導演也是在那裡控制著所有事情的。」
「那邊的空地上是不是有條小河,你是在那裡撿到的?」
武上搖了搖頭。
「書上不是已經寫著了嗎?我同意作者的看法。」
「書包里。」
但今天被老人這麼抱著,他覺得和已經遠去的父母的擁抱是一樣的,一樣的溫情,一樣地有力量。但他既不是父親,也不是母親,只是大人的胳膊。
「罪犯不是想殺人,」武上不緊不慢地說,「根據你的看法,他們只是想弄出點事來,也就是創作。但他們的動機是什麼?」
「大家都在這麼做,我也在做,三宅碧的父親、日高都在這麼做。雖然我們被那位假律九-九-藏-書師欺騙了,但我們還是應該從那種困境中重新站起來。」
真一想起了那天三宅碧的父親邊打高井由美子邊說的話了。滾開、我要為三宅碧報仇……
「不會責備。」——義男說。
義男歇了口氣,然後深深吸了口氣又接著往下說:「但是這都錯了。為什麼是錯的,這是因為真正殺死鞠子的不是我,殺死你家人的也不是你,是別人,是罪犯。我們不能忘記了這個,絕對不能忘記。」
「偷東西?」她嚇了一跳,「偷什麼東西?」
在回石井家的路上,真一覺得如果通口惠要是在門口等著他就好了,按他現在的心情,他很想早點把想說的話告訴她,這樣,他才會更堅決。
真一曾看過一個電視節目,裏面有一位嘉賓是真正的律師,他非常生氣。他擔心今後還會出現以惡性案件被害人家屬為目標的同類詐騙案,只要有人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會有別人重複使用,而且每次使用,其水平也越發高明和巧妙,這也是社會的一個普遍情況。
「真的。」
——還沒決定,這還要和叔叔阿姨商量一下。
「高井?」
但是,回到家一看,門口一個人也沒有。太陽西沉,只有一抹橘黃色的陽光。他從門口的信箱里拿出晚報,還歪著嘴笑話自己。沒辦法,心情確實很好,一定不能讓這種變魔法似的好心情再變回去。
秋津問真一。真一默默地點了點頭。看上去,秋津是個豁達的男人,但不知為什麼,真一有點怕他。不太舒服——他心神不定地看著四周。突然,他發現一本翻開的《另一位殺人犯》就放在旁邊的辦公桌上,好像還沒有讀完。
「第一個還是高井由美子。」
這是一家小巧玲瓏的有點發舊的店面,前面的窗板已經放下來了,窗板上貼著一張手寫的紙條。
「沒有看過書,但在電視上看過。」
「你撿到了什麼東西?」
——這樣的話,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回學校上學嗎?
真一的口氣很尖刻,有馬義男又揉了揉鼻子。
但是這一次,母親對這位經常因扁桃腺炎而發高燒的大兒子卻莫名其妙地有點不放心。要是平時的話,在這種時候孩子會想要吃許多冰淇淋的,但這一回他卻沒有要。和他說等你病好了之後,給他買喜歡的東西或帶他去動物園,他也沒有反應。丈夫說這是因為孩子覺得自己這次比以前病得重,覺得不放心,應該想辦法消除他的這種擔心。
「你好,打擾了。」
「回來的時候,他順便把真智子換洗的衣服和其他零碎東西捎過來。」
「大型機器已經全都搬走了,」 有馬義男有點凄涼地說,「只剩下油炸鍋,已經很舊了,準備扔掉了。」
「瞧瞧,又來了。」義男搖了搖頭。「又開始了,『真的』,『真的』就是這樣的。好了,你別說了。你那個時候的想法是真的,那個時候那個地方的你才是真的你。」
有馬義男又端出一把鋼管椅子讓真一坐。真一邊坐邊對這家店的空空蕩蕩表示驚訝,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周圍。
真一小聲說:「就算是多管閑事,我也很高興。」
「還沒想清楚。」
「你為什麼不報告?這也許能成為重要的證據。」
武上想,作為案件調查,應該尋找罪犯所犯的錯誤。犯罪是困難的一件事,就算在這個社會上,犯罪也是最困難的工作之一。無論再聰明的罪犯,在犯罪過程中也不可能沒有一點失誤,不可能有完完全全的犯罪。而作為追查罪犯的警察應該把他們所犯的錯誤作為一個一個的路標,變成能打進他們立腳點的釘子,變成輪胎的一個小孔。
「因為我也要多管閑事。因為我是擔心有馬先生,所以才同意來這裏勤工儉學的。」
照片上那些被害人的模樣又回到武上的腦海里。幹這種事情的地方,這裡是根據地,這裡是舞台。這裏——「也就是說,這個傢伙——真正的罪犯、寫劇本演戲的傢伙不是高井和明,這是你的意思嗎?」
「你看到這裏了?」
真一小聲地說:「如果我這麼說的話,那傢伙一定會要求我去見她那混蛋父親的。我自己覺得不好,見到通口惠以後不會同意的。」
「他是真的殺了人,被害人也不只是演快要死的角色,而且真的死了。所以,在栗橋浩美的演出道路上是死屍累累,他能聞到屍體的腐臭,他的手滲透著死者的血跡。」
這位律師生氣地解釋著,為了不讓像這次事件中的不法之徒再害人,他建議政府和各自治體應該儘快建立援助犯罪被害人及其家屬的專門機構。
真一明白了,有馬義男對他如此熱情,是因為他擔心自己。從這種擔心中,自己也許能學到什麼,這種心情很強烈。但是和他一樣,真一也擔心有馬義男。
「那麼警察和媒體同時也是作為觀眾而出場的了?」
確實如此,在對面的牆角,放著一台用小型傳送帶連著的細長型機器,機器整個都黑了,可能是讓煤煙熏的吧,到處都是油漬。
「你為什麼會這麼說?」
母親急忙翻看他的黑色書包。她每天都要和孩子一起檢查是否帶齊了上學的課本,教育他不能丟三落四。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居然沒有發現書包里的手機。孩子像天使一般可愛,但當他們想隱瞞什麼的時候也會變得像惡魔一樣狡猾。
在播音室主持節目的是去年11月1日的特別節目的主持人向坂,電視台也讓他出現在當天晚上的節目中,就好像重現了和罪犯通電話那天晚上的情形。
武上皺了皺眉頭,他覺得頭有點疼:「栗橋——他不想當主角了嗎?」
「這是搜查本部的刑警。」義男解釋說,「他們今天去醫院看望真智子了。」
1月30日,HBS再次在黃金時間播出了一期特別節目,綱川浩一也參加了。在這期節目中,他和去年底的前煙滋子一樣,也是站在赤井山中的凶谷,邊走邊說。主持節目的是HBS主要負責新聞節目的男主持人,他倆的對話好像是在進行細緻的意見應對,這讓邊吃飯或邊聊天邊看電視的觀眾難以理解。
「是的,我是這麼說的。但現在對我來說,重要的不是結果。結果是沒有道理的,是很難理解的。對這一點,我已經想得非常清楚,但是得出結果的過程很重要。我不能再如此被動了。」
過去一直是被這些陰暗的東西所佔據的心靈空間一下子空了,這種空洞開始顫抖,這種顫抖震撼了真一的整個身體。真一哭了。
「我擔心,擔心滋子會全聽了她的話,擔心滋子寫文章的時候會完全不考慮被害人家屬的心情,所以我留了下來。雖然大家都沒有說,但被害人家屬一定都很難過,案件還沒有調查清楚,一定都會責備自己所做的事情而苦惱。在這種情況下我留了下來,是想監督她,讓她不要寫那些沒用而且非常愚蠢的文章。」
「我,這個……以前我還說不清楚,通過今天和你的談話,我好像明白了一點。我有興趣,所以進行調查。」
「那是當然。遺憾的是我們無法得知那是什麼樣的情節,但在已經消失的故事情節里,高井一定擔任著重要的角色。」
「建築家」馬上用他當刑警時的眼光看著武上:「我是在有自己的意見之後才讀他的書和聽他談話的。從一開始,我就堅信栗橋是主要角色但不是主犯,另有一個編寫劇本的傢伙。如果我的想法沒錯的話,早晚會有人以某種方式提出高井和明無罪的意見,這也許正是罪犯所等待的。就在這個時候,綱川浩一出現了。」
「我會不會死?」
「什麼興趣?」
有許多證據都證明了,在加油站栗橋浩美想要和一對年輕夫婦接近時的恐懼和站立不穩的樣子,高井和明扶著栗橋坐進了車裡。
所以,就算到了今天、什麼都沒有了的今天,雖然他認真生活但還是遇到了如此不幸、自己清楚意識到非常討厭這種事情的今天,他還能如此堅強。因為他原來就是這種堅強的人。
「一直放在書包里?」
「這隻是我個人的調查,我是負責編輯工作的,和本部的搜查工作沒有任何關係。做我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應該不要緊吧?」
「哭是高井由美子的一種武器。」
對於因提出自己主張而引起社會如此關注的綱川浩一,搜查本部仍保持沉默。《另一位殺人犯》一書發行后,在每月一次的記者招待會上,當有記者問及有關綱川提出的新主張時,搜查本部的回答仍和以前一樣……「我們正在調查之中,無可奉告。」
「什麼事?」
「你好。」真一又是向有馬義男又是向客人打了聲招呼。也許是覺察出來了,有馬義男向客人那邊輕輕擺了擺手。
義男read.99csw•com靠近了真一。
「所以?」武上問,沒等對方回答,他自己又說,「你是說被殺的被害人的屍體都藏在這個家裡?」
綱川浩一是這樣認為的——高井和明發現栗橋浩美和這一系列的案件都有關係,於是他想讓栗橋去自首,但他的想法讓那個真正的罪犯X發覺了,X對他起了戒心,於是把他置於一個非常危險的環境中——
「還沒……」
真一的腿在發抖,他蹲在地板上,兩隻手抱著頭。有馬義男也慢慢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真一的身邊。然後也蹲在真一的旁邊。
最後,兩個人把店裡和家裡都打掃了一遍,傍晚,義男去醫院看望住院的真智子。真一也和他一起走著,兩人邊走邊商量著今後的安排。
真一靠著桌子,眼睛盯著地面。灰色的水泥地面掃得很乾凈,但到處還是能看到污漬。三十年了、四十年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馬義男就在這上面做豆腐和賣豆腐。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這些污漬就是有馬義男的腳印。他年輕的時候也像現在這樣嗎?他像真一這麼大的時候呢?他也是不去深入分析自己的亂七八糟的想法而只是幹活、幹活嗎?他是那種認為只要認真生活就不會有什麼壞事情的人嗎?
「是的。所以,武上君,這就和你想知道一部成功的戲劇究竟什麼地方吸引觀眾和它是靠什麼來刺|激觀眾是一個道理。」
有馬義男換了一種口氣,平靜地說。真一總算抬起頭看著老人了。看著真一的臉,有馬義男點點頭。
真一的眼睛看著辦公桌,他沒有看有馬義男。
老人的回答很簡單,這讓真一有點意外,他覺得有點掃興。因為他原以為老人這次一定會說真不錯、堅強一點等他這個年紀的人應該說的話。
義男邊數著自己的手指頭邊繼續往下說。
「你和綱川的意見是不是太一致了?」
過了一會兒,秋津站了起來,說他還要回搜查本部。有馬義男再三道謝並把秋津送出門去。這個時候,就剩下真一和他兩個人了。有馬用有點疲憊的聲音說:「警察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本書?」
「是的,是這樣的。」
真一問有馬義男:「有馬先生,您都看完了嗎?」
真一沉默了。但不知為什麼,他的嘴巴在發抖。「你在任何時候都想著要做什麼。你一直在尋找能讓自己從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中重新站起來的方法。在每一個瞬間,在任何時候,你都覺得自己的方向是對的,但稍往前走,就變得很艱難,你馬上就覺得這是一條錯誤的路,也會開始說它不是真實的。就好像是如果你每次不說『這不是真的』就會被人訓斥似的,但誰也沒有訓斥你。所以,你的人生就是你自己的。只有過去的災難不是你的,以後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要去問任何人,為了自己應該自己好好想一想。」
真一把書往回翻,看著作者的照片。這是一個給人印象不錯的年輕人。真一覺得有點像是定做的,他自己問自己,這是為什麼而定做的呢?還是為誰定做的呢?我,為什麼會想到這些問題?
「建築家」點了好幾下頭:「這件事你向搜查本部報告了嗎?」
「倒不如我去長壽庵,白天不行,晚上去。」
「我讓我女兒把這內容拷下來,準備一些線索。如果能和這些寫未遂事件報告的女孩子們互通電子郵件的話,可能會好一些。」
剛到農曆二月,塚田真一就去拜訪有馬豆腐店。刮著寒風,天氣很冷,從最近的車站到住處也就五分鐘的路程,但真一還是凍得手指都沒了知覺,耳朵也凍得很疼。
「建築家」說著,又用兩手揉了揉眼睛。
真一使勁地搖著頭。「我只是說說而已。」
「建築家」看著桌子回答:「武上君,創作活動是不需要動機的,你可以去問作家,或畫家,你要問他們為什麼要創作的話,他們的回答應該是一樣的。」
最後,他仍是非常氣憤地總結說,律師協會今後也應該討論對這種案件的對應措施。
「建築家」難過地說:「是的。在這個問題上,我和《另一位殺人犯》的作者綱川浩一的看法完全一致。能做這種事情的人決不會是善良、非常有力氣但對社會根本不了解的開蕎麥店的高井和明,絕對不會是他。我認為,對這位劇作家兼導演而言,高井和明不過是一位來客串角色、能使舞台效果更明顯的一個人。」
武上從書包里拿出綱川的書,書名是《另一位殺人犯》,不用說,它的意思是說高井和明也是真正罪犯X的一個犧牲品。
武上小聲地說,「建築家」默默地點點頭:「如果這個傢伙只是因為創作家的熱情而去演出殺人劇的話,那他根本不會有絲毫的罪惡感。這樣的話,他們也很少失敗,很少絕望。」
「第三章。」
「好像是吧……」
武上略微皺了皺眉頭:「就好像你親眼看到似的。」
「是嗎,你說好像是我看見的,你是不是希望我能看見?」
沉默了一會兒,「建築家」說:「怎麼樣,武上君,在聽我說之前,你是不是有一種感覺,這起案件好像就是一件仿製品?」
他打開門,說了聲「我回來了」。從房間裏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一會兒,就看見石井良江出來了。
真一一下子還想不明白。
「建築家」哈哈大笑起來,他的聲音在空蕩蕩在大廳里都有了迴音。
「如果是按你說的這樣,」武上深深吸了口氣,「這位劇作家兼導演一定也在這個舞台里?」
母親趕緊抱起孩子並哄著,但孩子還在哭。他邊抽噎著邊說自己不會退燒的。
因為這個孩子經常得扁桃腺炎,所以即使他燒到四十攝氏度左右,他的母親也不會太緊張。平時,這孩子一般是一個晚上、最長也就是兩個晚上,他的體溫就會降下去,即使持續三天高燒,她也不會太擔心。當然也有讓她擔心的時候,半夜孩子體溫又上來了,幸虧當地一位口碑極好的醫生在這緊急關頭前來應診。醫生說不要緊,孩子發燒是常事,連續高燒幾天的情況也並不少見。因為醫生來看過了,所以母親也就放了心。讓孩子多喝水,卧床休息,明天一定會退燒的,他已經闖過這一關了。
「塚田君,看過這本書嗎?」
因此,他已經記不清楚父母最後一次抱他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也許是三歲,也許是四歲?真的是他很小時候的事情了。
「是的。」
「不是這樣的!」真一大聲地回答,「我不會有那種積極的態度的,我待在前煙那裡,確實是因為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她那裡也很方便。所以,在她寫報告文學的時候,我非常討厭看到或聽到有關犯罪的事情,因此我才出去勤工儉學的!後來我就打算搬出去住!」
「我們彼此都是犧牲品。通口惠曾經這麼說過。」
真一目不轉睛地盯著有馬義男那瘦瘦的臉。
這好像是有馬義男自己寫的,但字寫得不算太好。
一座有著綠色外牆、鋪著藍色西洋瓦的漂亮的別墅,在這家別墅的二樓,一位年輕主婦正坐在孩子床邊,她的大兒子上小學二年級,因扁桃腺腫大而發高燒,今天他已經躺了三天了。
原來是廚房的拉門開著,真一偷偷往裡一看,有馬義男也正好往這邊看。他叫了一聲,老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坐在老人對面的鋼管椅子上的客人也回過頭來,欠了欠身子。他是一位穿著西服的大塊頭的男人,大概三十多歲吧。
「是不是因為得了扁桃腺炎才不高興的,不要緊的,快要好了,醫生不也是這麼說的嗎?」
自從1月22日夜裡,綱川浩一第一次在HBS的特別節目中出現以後,在接連幾天中,他一直出現在各個電視台的節目中。他態度真誠,能言善辯,外表利落,笑容平和,給觀眾留下了很不錯的印象。也有的電視台請來了對他所提出的「真兇X說」持懷疑態度的嘉賓,他們所提的問題極具挑釁性,但綱川給人的感覺是非常冷靜,充滿了熱情,絲毫沒有偏離自己的感情,對所提的問題給予理性的回答。對方也非常有禮貌,也沒有太出格的地方。
「——你看了之後,有什麼感想?」
「但在我的經驗中,也有過匿名線索關係到重大案件的情況。」
「可是,無論您做什麼,結果可能都是一樣的。」真一說,「有馬先生,你剛才是不是這麼說的?」
「但是,你為什麼又留了下來?為什麼那個時候你沒有馬上搬出來呢?」
年幼的孩子迷迷糊糊的,有時會突然睜開眼睛看看媽媽,然後又放心地睡著了,過一會兒再睜開眼看看媽媽。就這樣,到了下半夜的時候,在孩子床邊睡著了的母親被孩子的小手拉著袖子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