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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他們可能比滋子要早一些到達這裏,看上去像是要撤回去了。因為滋子乘坐的計程車是從遠處往這裏行駛的,所以他們就關了所有的車燈,觀察她的情況。當計程車停在前往別墅的坡道前時,滋子下了車,開始往前走。這時,秋津他們就一直跟著她,抓了一個滋子擅闖住宅的現行。
綱川浩一于昭和四十二年四月生於千葉縣市川市,是綱川啟介和綱川聖美的長子,他沒有兄弟姐妹。而且綱川夫婦是在他出生前僅五個月才結婚上戶口的,他出生后一年,父母就離了婚。
每一天每一天,她都急著去戰鬥。因為太著急的緣故,她的胃燒著疼,她甚至想到了如果胃沒了底,到處跳來跳去,身體里的東西會不會全都掉到她的腳底下。滋子吃不下,睡不香。
她的呼吸很急促,也許是因為害怕,也許是因為興奮,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從站台上乘電梯下來,出了檢票口之後,她在一家快要打烊的書報亭買了一張冰川高原一帶的地圖,然後向計程車場走去。城東房地產公司的江崎董事長把地址告訴她了,她說了一下這個地址,一位年齡比較大的計程車司機馬上開車出發了。
「這麼說來,對他的調查不是最近才開始的,只是你們不想公開這件事。」
「可以嗎?」
滋子拿出煙,秋津給她點上了火,她沒有說話,就這麼一口一口地抽著。
「據他們講,是想對以前的事情做個總結。」
司機很和善地點點頭:「冰川高原最早就是作為別墅區進行開發的,你是第一次來這裏嗎?」
如果在全國的觀眾面前,說他的戲或他演的東西不過是模仿別人的呢?
沒有人回答。
「他想幹什麼?」
「嚇了我一跳。」
從離開家之後,滋子就一直住在這裏,一直在這裏生活。
好像資本家的天谷還另有隱情似的。滋子的回答很恰當。江崎董事長也理解了。
秋津笑了:「把窗戶開開沒有關係的,是不是?」他在逗那位年輕的同事,這位年輕人有點不高興了。
「你說什麼?」秋津反問了一句。從開始到現在,他看上去是最冷靜的,而且還覺得他很有意思,這可能是滋子的心理作用吧。
可能是太意外了吧,手嶼嚇了一跳。因為這是在電話里,所以這也只是滋子的感覺,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他的猶豫。
手嶼社長沉默了一會兒,他可能從滋子的話里感覺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意思:「你是不是抓住了他的什麼把柄?」
「如果你一個人想罷工的話,怎麼樣都無所謂,因為自由職業者的罷工就等於讓他自己餓死,對我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那天夜裡——晚上九點五分,前煙滋子來到了冰川高原車站。
是秋津在別墅前抓住了滋子的胳膊,滋子嚇得心跳都快要停止了,但他卻露出淡淡的笑意。跟在他後面的年輕警官,他大吃一驚的表情就像小時候的那樣,既有趣,又很奇怪。看到他的這種表情,滋子體會到了母親經常說的一句話——臉上就剩下眼睛和嘴巴了。
因為這是個盲點。他的主張、他的存在本身就非常引人注目,所以沒有人會關心他出名之前的情況,而且他出現的時間並不長。因為這起案件的被害人比較多,案情嚴重,所以大家容易產生錯覺,其實這起案件從發現到現在,既不到一年,更不到半年。所有的事情都是從大川公園事件開始的,那是去年的9月12日。11月5日,栗橋浩美和高井和明因車禍死於赤井山「綠色公路」。而綱川出現在這起案件中是在今年的1月22日,他參加HBS的電視節目是一個開始,第二天,《另一位殺人犯》這本書在書店發行。
滋子覺得很累,可能是放鬆的緣故吧。這一下,她終於明白了還有自己辦不了的事情。車裡的暖氣太熱,她甚至有點想睡覺了。
「他會說你在逃避,對你進行缺席判決。從這個意義上講,你現在是左右為難。」
有了大收穫——現在她有了這種感覺。
由美子又能明白些什麼呢?和綱川的關係?他的真心?還是相信事情的真相?還是想說自己對哥哥高井和明不是真正的罪犯的說法產生懷疑呢?
「是的,我們確實說的是實話,所以,也請你誠實地回答我們的問題。是誰讓你來調查這件事情的?」
直到這時,江崎董事長好像才開始懷疑在電話里對自己提問的對方的身份:「你說你是雜誌社的記者,你想了解什麼?」
HBS把滋子作為重要人物來接待,她剛到電視台就被帶到一間單獨的休息室,見到了導演。導演介紹了一下節目的流程,只說了一些座位和介紹順序等無關緊要的事情。他還說:「根據談話內容的深入,你可以隨便談,雖然有主持人,但他是不會作引導的。」滋子老老實實地都同意了。但她只提出一條,那就是為了不把案件的細節搞錯,她想把一份文件帶進直播間。導演同意了,他也沒有問文件的內容。
「我們的上司,也就是搜查本部的最高負責人是高血壓,」秋津笑了笑,「當聽到這個消息時,他腦袋裡的血管差一點就裂開了,那個時候他還量了量血壓,血壓一下子就升高了。」
秋津咳嗽了一聲。
江崎董事長想了好長時間回答說:「非常好的幾個字。」滋子向他表示感謝,並說以後可能還會和他聯繫。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江崎表示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他,他好像很高興。但如果全日本的媒體都去找他,他還會這樣笑眯眯的嗎?他的糖尿病會不會更嚴重呢?滋子有點擔心。
但現在還不到那種時候,現在滋子還有應該做的事情,她要查清楚綱川浩一的過去,要查清楚他到底是什麼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滋子站了起來:「我得去一趟。」
「我們和你一樣,」秋津繼續說,「我們是知道綱川浩一的母親擁有一棟她自己名字的別墅,所以才過來調查的。」
滋子沒有想回答,不,還是有想說的話。她想把所有的事情、自己所發現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手嶼社長。可是,自己和警察都說好了,要保持沉默。
「這是?」滋子說,她看了看車裡的目視鏡。但從那裡看不到任何人,也許應該調整它的角度了。
黑乎乎的,到處是漆黑一片,而且天氣也特別得冷。冰川高原作為避暑勝地是非常受人歡迎的,但到了冬天,這裏就非常寂靜,可能這也是因為天氣的緣故吧。可是,滋子想得太簡單了。她雖然穿了一雙便於走路的旅遊鞋,但腳下還是很滑,非常危險。滋子每次搖搖晃晃快要摔跤的時候,那隻大手電筒發出的刺眼的黃色光圈就像精神十足的幽靈在陰暗的樹叢中跳來跳去。
秋津長長出了口氣,「不錯,真不錯。和美國比起來,日本法院對證據採信的標準還不算高。如果你在我們前面進入別墅,並找出了一些東西,當然這座別墅里的所有東西都可以作為證據被採用,但這將給警方造成極大的障礙。因為我們必須從拿到搜查這座別墅的搜查令開始。」
因為滋子沒有任何反應,秋津偷偷看了看她的臉。滋子已經睡著了,靠在窗戶上,像個孩子似地睡著了。
「我知道了,我會答覆他們的。」
「請問……這裡是別墅區嗎?」
滋子想了想又說:「如果我這麼做了,綱川浩一可能會進行反擊的,他會把所有能找到的遺物或能成為證據的東西全都處理掉,然後裝成一副被前煙滋子陷害的樣子。」
「天谷先生在銀座有一座樓,在松坂屋旁邊,你說的是這件事吧。」
「從最下面的兩三棟別墅旁邊開過去之後,幾乎就不再有人家了。」
「那應該是我。」滋子說,「所以他也想讓我參加這次的電視節目。」
然後,兩個人就結婚了,生下了浩一,達到了幸福的頂峰。但聖美真的和天谷徹底斷絕關係了嗎?天谷也想和聖美斷絕來往嗎?所以,浩一還有可能是天谷的孩子。
就是這裏,就是這座山莊。
「我,怎麼了?你們要把我作為擅闖他們住宅未遂的現行犯而逮捕嗎?」
「然後呢?」
滋子自己對此非常清楚,因此,在必須面對由美子自殺這一事實的時候,滋子不得不捫心自問,自己是不是只是在浪費時間。這樣一來,她就失去了力量,雖然坐在桌前,雖然打著電話,但她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拋開,找個地方藏起來。
「我不知道,綱川好像也要參加這個節目,這是自高井由美子自殺以來,他第一次在電視上亮相。九_九_藏_書
突然,她的胳膊被人抓住了。
綱川浩一的母親天谷聖美八年前就從既是她的養父又是情人的天谷英雄那裡,得到了位於冰川高原北部別墅區的一座山莊。冰川高原正是木村莊司被綁架和殺害的地方,搜查本部也認為這裏極有可能就是栗橋高井的藏身之處。
「這麼說來,我去與不去,結果都是一樣的。」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那位上司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只有坐在駕駛座上的那位年輕人還保持著一副嚴肅的面孔。
「所以,你們想打聽聖美現在的住址。」
但是,兩年後,也就是綱川浩一三歲的時候,綱川聖美突然過繼給了住在東京都世田谷區的一個叫天谷英雄的人,做了他的養女,而且還改姓天谷。一般情況下,綱川浩一作為聖美的親生兒子,他應該入天谷的戶口並和他的母親一樣改姓天谷,但不知為什麼,這個時候的綱川又回到了他的父親也就是綱川啟介的戶口上。綱川啟介也已經又結婚了,他和現在的妻子有了一個女兒,所以,浩一和繼母及同父異母的妹妹在同一個戶口簿上。
「當然可以,我想為社長所說的話去賭一次。」
是的,就是這樣的。
搜查本部還沒有公布嗎?到什麼時候他們才採取行動啊。在這個過程中,也許有人會和滋子的想法一樣,去調查綱川浩一身世。這個人可能不會保持沉默,也許會把這件事告訴綱川浩一。即使他是為了和綱川浩一對簿公堂,但也會像秋津說的那樣,這將給調查工作帶來非常大的妨礙。不能讓綱川知道他已經被懷疑了,不能讓他有時間去毀滅證據或訂立攻守同盟。要像秘密工作者那樣行動,包圍綱川,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制服。否則,他一定會找機會逃跑的。
但「養女」聖美卻是個例外。
這非常有意思——我為什麼要調查這些問題呢。滋子想。
「沒關係,如果你想見天谷先生的夫人,你可以直接去找她的。」
「在旅館里,你有什麼事情嗎?」
「那個人不會說嗎?就他那個水平。」
說實在的,他確實不簡單,他所做的事情是前所未有和空前絕後的。自己是個兇殘的殺人犯,把罪名轉嫁給別人,而且還能和認為此人是無實之罪的親人成為朋友。做出這種事情的人,誰能想象得出來?正因如此,他才能隱藏至今。他制定了一個超出人們想象的計劃,編好了故事情節,然後按計劃演出。這是非常高明的手段。
「天谷先生一直是我的老客戶,但遺憾的是,我的糖尿病非常嚴重,他還能和我繼續做生意,這讓我非常感動。」
「我找到了你想要的舊電話本。」
他在世田谷的住宅佔地二百坪,在一座相當大的院子里有三座大小不同的住宅。從滋子了解的情況看,其中一座住的是天谷夫婦,一座住的是大兒子兩口子,最小的一座住的是傭人。除了大兒子,其餘幾個孩子也都結婚單過了,但住在這裏的父親所有的財產,以父親名義建造的房產,總之,誰也別想從父親那裡拿走任何東西。
「小心一點。」
他們共有五個人,一位年齡比較大,頭髮也都白了,像是這裏的負責人;還有一位和這位負責人年齡差不多大,乾瘦的男警官;還有那位秋津和一位看起來比他年輕的同事;最後一位好像是當地警察署的警官,從他所負責的事情可以看出他在當地警署的地位。但是,就是他說話最有禮貌,說他有禮貌,倒不如說是點頭哈腰。
但是,她還是有一種控制不住的憤怒,如果就這麼下去,她一定會變得不正常的。到了這種時候,綱川還想利用由美子,還想利用由美子的遺體,她不會同意的,只有這件事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滋子點點頭。
「我和你們約好了,我一定保持沉默。」滋子說,「但是得有一個條件。」
「那一定還有其他原因。」
沒有燈,沒有一間屋子亮著燈。房子旁邊的停車場上也沒有一輛汽車。
好啦,我就老老實實去挨打吧,你還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你的真面孔,所以我無所謂,你怎麼做都無所謂。
「他們住在哪裡?」
是的,綱川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是他一個很大的失誤,但滋子又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到底犯了什麼錯誤?還是滋子過高地估計了綱川浩一的頭腦?他畢竟還是個涉世不深的年輕人,要想幫助生活態度極為消極的由美子活下去,是不是有點力不從心?
即使是謊話也無所謂,留下的是說過的話。這是綱川乾的好事,說話的人贏了。無論有多快,無論多麼有說服力,能把自己相信的事情告訴給更多的人嗎?這一點是最重要的,而不是事實或真相。他一直非常注意這一關鍵點,今天晚上也會這樣做的,所以讓滋子也出現在電視節目中。
所以,還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綱川浩一是聖美和天谷英雄的兒子——滋子想。綱川啟介和聖美之間奇怪的短暫婚姻只能讓人這麼想。
「綱川浩一確實很會處理事情,對我們也一樣。憑他以前做過的事情,絕對不會想到他就是真兇X。至少這不符合我們一直以來的常識,所以這也成了我們的疏漏之處。譬如,在出現其他事實讓我們對他產生懷疑之前,我們根本沒有想到對他進行聲音鑒定。像電視台等,到現在可能都還不會想到去做這件事。大家都覺得有這個必要嗎?如果為了查清真兇X,全日本的男人都要進行調查的話,那綱川浩一會被第一個排除嫌疑。大家都是這麼想的,都是這麼想的。這也無可厚非。因為大家都認為真正的罪犯一定會躲起來的,他決不會自己站到如此引人注目的地方。
「你現在在哪裡?」他的問話非常簡短。
突然,滋子的腦海里閃過不知和誰進行的一次對話。
滋子在等著他。
就這樣,大概過了有三十分鐘吧,秋津終於又回到這裏了。他讓年輕警官下來,他自己坐在了滋子的旁邊。過了一會兒,那位白頭髮的像個負責人的警官也過來了,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那位被趕下車的年輕警官又坐到了駕駛座上。
「我想不明白,你沒想過去找警察嗎?也沒想過和電視台聯繫一下,搞一個直播嗎?」
但她不能這麼說,因為和警方有過約定。滋子不是真正的記者,獨家新聞啦,調查報道啦,這些東西都不會送到她這裏來的。遵守和秋津警官之間的約定是滋子的義務。
是的,我一直在生氣。滋子終於想明白了。由美子成了綱川的招牌,有時看上去像個悲劇女人,每想到這些,滋子就很生氣。滋子在心裏譴責著由美子,你根本就不是犧牲品,真正的犧牲品是古川鞠子她們那些被害的人,你不要搞錯了。
天谷英雄生於昭和二年九月,從年齡上看,他都可以做聖美的父親了。他和妻子生有三男二女,共五個孩子,這些孩子的年齡也都和聖美差不多大。因此,他把聖美收為養女的理由決不會是想找一個接班人或是老了以後有人照顧。像他這個年齡的人,有五個孩子的人也不是很多。
誰也沒有說話,大概是表示同意了吧。
「我們也很少到這裏來。」
滋子把電話拿到一邊,看了看:「對不起,請問您是當時公司的董事長嗎?」
「你想找出確鑿的證據,」秋津像是要證實什麼似地說,「你想找出綱川浩一和這一系列案件有關係的物證,像被害人的遺物啦,或者照片……」
「原來,聖美一直和孩子一起生活,孩子也順利地在東京上了學,但我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
「就是這棟別墅,請你在附近停車。」滋子拿起了手電筒。
情況就是這樣。
警察把她帶到這裏下車之後馬上就搞清楚她的身份了,但滋子並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要到這裏來和到這裏來幹什麼的。可他們一直追問她到這裏來的原因和來這裏到底要幹什麼的。警察做事總是這樣,只是質問,沒有回答。
滋子來到窗邊往下看。從早上開始,天氣就陰沉沉的,關東北部已經下雪了,據天氣預報說,東京可能會從傍晚開始下雪。
滋子想了想,確實她提出過申請,但搜查本部的一個人回答說時間太短,不能見她。拒絕她的那個男人的聲音——雖然是在電話里,但確實就是他的聲音。
「好的,好的。」秋津的回答也像是唱歌,很有節奏。
「什麼事?」
他是一個生下來就沒有住處、去哪裡都會打擾別人的孩子,這才是綱川浩一。這個總是笑眯眯的外九九藏書號叫豌豆的少年其實是生活在一個極不穩定的家庭環境中,他所謂的朋友只有他那無依無靠的母親。
滋子第三次看了看目視鏡,但那裡面只照出了車廂裏面的一個座位。
「所以,我想問你,秋津先生。」滋子把頭轉向了那個胖警察,「你們到底要談什麼?」
滋子微微一笑,不能讓手嶼社長看到自己現在的表情。他是一個甚至能從電話里發現什麼的人,如果要是面對面的說話,他一定會發現的。他在引誘滋子,想讓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
如果這個「成果」被破壞了呢?
「我有煙,但那位年輕警官說這裏不準抽煙。」
「什麼時候?」
連接山莊的入口有四級台階,旅遊鞋的鞋底發出的聲音,像是踩在木地板上的聲音,當,當,當。滋子站在大門的門口前,這是一扇一邊開的門,但很高,而且很重,也很結實。她伸手抓住了鉤型的把手搖了起來,當然,門是鎖著的。
「電視台想請你去做節目,是HBS的特別節目,你想不想去?」
「但你確實夠勇敢的,你打算闖進別墅嗎?」
滋子的兩隻手放在臉上,不知不覺中,臉上已經全是汗了。
「你說說看。」
手嶼社長就站在她的身後:「天谷聖美在三年前把居民證遷到了冰川高原。」
「秋津!」那位上司又在責備他,但這一次好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再說了。
「是嗎?但聖美不是已經過繼給了天谷先生了嗎?所以,在天谷家中,她當然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樣繼承遺產的。」
「自從高井由美子自殺以來,他的處境非常不好,」手嶼社長繼續說,「這是當然的了,因為他應該保護的『招牌』死了。原以為他會馬上召開記者招待會的,但這個傢伙之所以沒有這麼做,是因為他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如此關注,他想讓這種溫度降一降。這是不是太讓你稱奇了?」
沒有人回答。
「這個嘛,」滋子聳了聳肩膀,「連我自己都不清楚,但肯定是一個非常大的失敗。」
「因此可以說,他這次參加電視節目是為了扭轉這種對他不利的形勢。」
「按地址走吧——應該是這上面的人家吧。」
是綱川啟介?還是天谷英雄?
因此,滋子是在《日本文獻》編輯部里得知由美子的死訊的,然後開始觀察綱川浩一,他好像因為由美子的死而動搖了,至少看得出他在迴避記者的採訪。這是自他出場以後第一次拒絕媒體的採訪。他在發給各電視台的傳真中說,等由美子的葬禮之後他將舉行記者招待會,請大家少安毋躁,自己現在正受著最嚴重的打擊,請大家多多理解。這對他而言,是非常難得的低調聲明。
「但綱川浩一就是一個不能用過去的常識來判斷的人,這是因為他的犯罪動機可能也不是憑我們過去的感覺就能判斷出來的。說實在的,到現在我還有想不明白的地方。綱川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的一位上司解釋說這傢伙只是想演一場規模極大的戲劇,但我還是不懂。我所明白的就是綱川在撒謊,撒了一個非常巧妙的可怕的謊。
滋子看著他,但只能看到他的脖子和後腦勺。啊,從剛才還什麼也看不見的目視鏡里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了,簡直像是在變魔術。警察這麼做,可能是為了給嫌疑人一個下馬威吧。
無懈可擊——滋子覺得很滑稽。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一個人無論多麼出名,當他失去了「高井由美子的白馬王子」這塊招牌后,馬上也會站不住腳。至少在栗橋高井一案正式結束前,綱川是想以由美子的保護人的身份而活動的。但由美子死了,他犯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
離婚時,浩一被判給了母親,他上了母親的戶口。聖美沒有改回原來的姓,仍然姓綱川。因為她的原籍是東京,所以他們母子兩人的新戶口也就放在了東京。
就在這時,老人在電話里說。
笑著笑著,滋子竟不可思議地平靜下來了。這個親手調查的事實讓滋子的心安靜下來了。
滋子感覺到了他那探詢的口氣,但她還是沒有吭聲。
「罪魁禍首?」會是誰?能確定嗎?那一定會是拋棄由美子的人,是不聽由美子傾訴並不相信她的說法的人。
秋津用他的那雙大手摸了摸臉,從外套的口袋裡,掏出一個皺皺巴巴的小包。但裏面是空的,他咂了咂嘴。
「啊。」她有氣無力地回答了一句。滋子一直在抖,她嘆了口氣。這裏確實就是冰川高原,江崎董事長告訴她的別墅區和地址確確實實都存在,但她還是不敢相信,總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個美夢。
滋子現在要找的是昭和五十一年負責管理綱川和他母親一起居住的出租公寓的不動產公司的聯繫地址,那個時候的綱川還在上小學。現在這座公寓還是繼續租賃中,但在八年前,現在的管理公司接替了原來的公司負責中介管理,他們根本不了解當時綱川母子在這裏居住的情況,而且也沒有任何記錄。前任公司叫城東房地產有限公司,但現在已經找不到它了。而後一家公司也沒有關於當時城東房地產公司的文件,當時都作為廢品處理了,他們連公司董事長的名字也記不清楚了。「城東房地產公司確實已經關門了,所以才把自己的業務讓給了其他公司,他們的董事長當時已經六十多歲了,可能是打算引退吧。你要了解什麼情況?」
拜託了。滋子只說了這麼一句就彎下腰低著頭,但她已經直不起腰來了。
「這個嘛,我可不知道,但是我能想象得出在這種時候,他一定會把自己所考慮好的想法帶到電視台的。」
他把厚厚的電話簿扔了過來,滋子沒有接住,電話簿掉到了地上。滋子苦笑著撿了起來。這是一本昭和五十一年版的二十三個區的按行業劃分的電話簿。太好了,有了這本電話簿,我就可以接著往下調查了。
山莊確實是在這裏,越往前走,就能看到它整個的輪廓了。非常漂亮的三角形屋頂,有兩根煙囪,百葉窗緊緊地關著。屋頂的頂部安裝著衛星天線,這足以證明這座房子現在還是有人居住的。如果沒有這個的話,那這裏簡直就像是在山中忽隱忽現的山莊的幽靈。
一個胖乎乎的警察在滋子的旁邊說。
滋子想知道當年綱川母子入住這座公寓時,誰是他們的保證人。如果滋子的判斷沒錯的話,那一定是一個叫天谷英雄的人。
也許是有人說過,如果讓滋子知道了他們的姓名、級別以及在搜查本部的職務,滋子可能會把他們作為消息來源寫進文章中的。所以,他們對她持有戒心。「啊,這個嘛。」秋津含著煙咕噥了一句,「你當然認識我,你曾經要求採訪我,但被我拒絕了。」
江崎董事長對滋子突然打電話詢問並不感到奇怪,他把從天谷英雄到天谷聖美、這座山莊戶主的變化情況全都告訴了滋子。
「是嗎?天谷先生——我想問一下天谷聖美和她孩子的事情,打擾您了。」
「我如果去了,一定會被眾人圍攻的。」
「是為了寫文章嗎?在那本雜誌上連載嗎?」
「回去吧。」
啊,他的內心可能也會有覺得遺憾的地方。時至今日,所有事情的發展並不全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這是很讓人著急的事情,他肯定想說出來,他所做的如此高明的事情。他的心裡話當然是想把事實全都說出來,讓大家都大吃一驚。
「當然。」
這傢伙是什麼樣的人——滋子也在想,但她馬上就發現了。這些警察和她一樣,都很驚訝,也很興奮。
滋子的身子一抖,不是因為天氣寒冷,車裡的暖氣非常好。
儘管這樣,但她還是想回擊他,哪怕只有一下。這不是通過所有調查清楚的問題,而是自己的這雙手。她想給他一巴掌,讓他大眼瞪小眼。
滋子看著他:「不是別人讓我來的,而是我自己要來調查的。」
是的,是說過這句話,是和誰說的呢?那位作家同事。對,他是這麼問的——栗橋和高井喜歡動畫片和漫畫嗎?他們會不會從這些東西裏面學一些幹壞事的方法呢?
「你說要和我談一談,但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們是警察,但是你的級別和態度,甚至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也不會告訴我你們在這裡是幹什麼的。」
「那拜託你了。」
天谷是個資本家,新聞上介紹他的時候,最適合他的稱呼應該是「房地產租賃業者」。他在東京有許多不動產,事實上,他光靠這一項的收入就足以安閑度日。
——我,實在九*九*藏*書搞不明白。
「不,這完全不是詩意,這隻是我的一種表達方式。」
滋子猛地咬住了嘴唇,回答說:「我,去,請你告訴他們我去。」
要想進行反擊也非常簡單,滋子可以這麼問他。綱川君,你的母親在冰川高原別墅區有一棟房子,你去過那裡嗎?你的名字和你母親不一樣,所以如果不調查是不會知道的,那真是你母親名下的別墅嗎?你去過嗎?
「雖然公司關門了,但你還用著原來的電話嗎?」
「當然知道。把山莊戶主的名字改了,就是為了把財產分給這個孩子。另外像股票和債券,他都是盡量按不交遺產稅的方式進行分配的,天谷先生分了很多東西。」
「過了一會兒,你來了。那位高血壓的領導聽完報告后,差一點又要倒下了。他說如果你現在來這裏,他都想把你的脖子擰斷。是一位記者?而且還是一位女的?你這種人最可恨了,如果不把你的脖子擰下的話,你是不會保持沉默的。」
就在這時,那位上司開始和滋子說話了:「前煙,我想我們必須好好談一談了。」
從第二天開始,她就根本不看電視了。她請同事們在了解到找到由美子的遺書或者綱川浩一接受調查以及召開記者招待會的消息時,一定要告訴她,然後她就坐到了自己的桌子前。她覺得很累,趴在桌上,蓋著一條放在桌子底下的毛毯睡著了。
「那個孩子——天谷先生的孩子——現在一定是是個有出息的人了,您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嗎?」
司機擔心地回過頭看著滋子。就在這時,滋子正好從森林的縫隙中看到了一個三角形房頂的影子,所以她沒有回答。
「我不是真正的記者,但寫過報告文學,寫這種文章和成為記者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我不是個真記者而是個假記者,我犯了許多真正的記者都不會犯的錯誤,也許我會成為真正的記者——這是我的一個夢想,當然不會有錯。」
可是,如果就這麼下去的話,這種憤怒和悔恨會爆發出來的。一旦見了綱川,她的眼睛里一定會有這種感情的,也許綱川能看出點什麼來。
「但是,前煙,謊言的有效期是很短的,謊言越高明時間越短。他第一次出現是在1月22日,到今天才過了幾天?整整四十天,已經很長時間了,已經到頭了,該結束了。」
他們的車是到處可見的白色的麵包車,停在從綱川浩一母親別墅下坡的一片樹林里,好像還有一輛車,那是一輛接近於黑色的灰色麵包車。
「是的,就是你說的那樣,我想找到那些東西。從過去的情況分析,這裏很有可能會留下點什麼,我想把它們找出來——」
「是的,他想這麼做。你沒有做過什麼讓他能抓住把柄的事情吧,像寫信指責由美子啦,或者是打電話指責她?」
滋子晚上也睡不著覺,她在考慮什麼時候新聞才會參与進來的問題。因為她不想讓同事中有人看出她的不正常,所以她在編輯部附近的商業旅館租了間房,一直待在那裡。她也不打電話,就算被解僱了也無所謂,反正報告文學已經結束了,作為作家的前煙滋子也已經結束了,她不會再在意什麼了。
「還是你又有了新發現,你決定搞清楚之後再寫?」
滋子抬起頭。手嶼社長開玩笑似地看著這邊。
「啊,是嗎?」
秋津突然眨了眨眼睛。
汽車發動了。
滋子重新拿了拿電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於是,他們又讓滋子坐進了車裡,只留一名年輕的警察看著她,別人都到另一輛車前去了,開始了激烈的爭論。那兩位年齡較大的警官坐在車裡,秋津的一隻腳踏在開著的車門上,正在著急地爭吵著什麼。那位像是負責人的年齡稍大一些的警官正在用無線電話進行聯絡。從他們嘴裏吐出的哈氣,遇到冷空氣變得白白的 。因為秋津正在抽煙,所以滋子也特別想抽一支,她問年輕警官煙灰缸在哪裡,但他說這輛車裡不準抽煙。
「我從來不做干擾警察調查工作的事,原來我只想把這個地方調查清楚,在這之前,我什麼事情也沒做。」
「如果我參加了這次節目,那會不會也有很多觀眾看了電視之後,也會想到手嶼社長剛才說的話呢?」
「這個,正是最難辦的地方。」
是這樣的嗎?
是手嶼社長打來的。
「那如果不去呢?」
「沒有,至少到她自殺前沒有。我們的關係一直都很疏遠。」滋子說,但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她居然笑了,「社長,我覺得沒有必要去,因為他又想編假話。我只做需要做的事情,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麼做的。」
這一次沒有人出聲。
「綱川浩一是真兇X。」
「應該還是住在冰川高原的山莊里吧,在改戶主的時候,她曾經說過自己不喜歡城市生活,想在空氣新鮮的冰川高原定居,但不知道後來有沒有變化?」
「節目嗎?是今天晚上,七點開始,他們說最遲要在下午四點前進入直播間。」
「嗯。」不知是誰回答了一句。也許是秋津,或者是那位上司。
滋子曾經聽別人講過,警察在讓嫌疑犯坐在他們的搜查車上的時候,一定會讓他坐在後面的座位上,嫌疑犯坐在中間,兩邊是警察看著,也有的是把嫌犯擠到最裡面,但不管什麼情況,警車後面的門從裏面是不能隨意打開的,這是為了讓坐在車裡的嫌犯不能有可乘之機。
綱川浩一的那種渴望被人關注、渴望引起轟動、渴望愛情是不是他的另一面呢?只靠整天笑眯眯的,這在成人社會是行不通的。要想成為有本事的人,成為一個特別的人,自己必須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住處。
「我會的,謝謝。」
「是的,但你說的會是實話嗎?」
滋子仔細琢磨著手嶼社長的話。「但是他想這麼做。」
因為不是小說家,所以即使是想象力太充分了也沒有辦法。滋子搖著頭整理著自己的思路——無論經過是什麼樣子,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從幼兒期到少年期,綱川浩一很難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住處。甚至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誰的孩子,還有人生氣,還有人希望他不存在。確實是這樣的。
「啊,這我就不太清楚了。自從我不做生意后,和天谷先生之間也就是寄張明信片問候一下,去年我大病了一聲,差點都不行了。」
那時,自己為什麼沒有馬上去由美子的住處找她呢?覺得沒有太大的意義。滋子認為自己仍然沒有原諒不相信自己的意見而跟著綱川的由美子。
時間過得太慢了,天亮了又黑了,然後又亮了,再黑了,簡直像蝸牛在爬。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會這樣的,不久的將來會是這樣的。如果他被逮捕了,大家都會驚訝的,全日本的人都會大吃一驚的。所有都是綱川浩一創作、導演並主演的戲劇。
「喂,喂!」一位老人的聲音。
「這是我家裡的電話,因為我的公司很小,是一個家庭企業。」
「對這件事情,我倒是不太清楚,那座樓和聖美沒有關係。」
「請逮捕他吧,但已經來不及去幫由美子了,可是真相到任何時候都會大白于天下的,請逮捕他吧。請你們趕快找出證據來,徹底揭穿他的抵賴、他冠冕堂皇的解釋,然後把他抓起來。」
但她還是迴避不了,雖然說了很多理由,但還是脫不了干係。在別人指責自己之前,她已經在自責。當這種時候到來之時,她將受到足夠的懲罰。
「你知道這裡是綱川浩一母親的別墅,前來調查,是不是這樣的?」
好,進去吧。滋子看了看腳下,有一個空花盆倒在台階旁邊。滋子彎下腰撿起花盆,然後站起身,用力地向那扇鑲著磨砂玻璃的窗戶砸去。
事態的發展不會不可收拾——一年後,綱川啟介和聖美離了婚。從這個時候到聖美成為天谷家養女前的不到兩年時間,可能也是天谷家糾紛的調整期。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在這期間,天谷和浩一做了親子鑒定。
「他想怎麼扭轉呢?」
——人都是在模仿別人的,滋子。
過了一會兒,秋津用手輕輕地拍著滋子的背。
「是的。」
「前煙。」
「那你想寫什麼?今天是來調查什麼情況的?」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手嶼社長又有點猶豫,好像在考慮該說什麼。
今天是3月6日,離綱川上電視,其實也就才四十天左右。他是一個剛剛出名的明星,不會在四十天里就消失的。在四十天里,還無法發現他過去的醜聞。
她振作起精神又開始往前走,九_九_藏_書但沒走出幾步,她又感覺到好像有人。這一次她的整個身體都好像要掙開了,頭髮也豎了起來。可是,沒有一個人。
滋子不緊不慢地說:「我不是記者。」
滋子沒有回答。
那麼啟介一定也很困惑,因為他是一個自己曾經以為不是自己兒子的孩子。而且他現在已經又結婚了,他非常愛現在的妻子和女兒,準備開始新的人生,而浩一則會逼著他想起過去,他真的會喜歡浩一嗎?他會有做父親的感覺並去愛浩一嗎?這麼要求他確實有點過分了,結果浩一隻能留在母親的身邊,不久,他們母子兩人就從天谷家搬了出來。
「是的,是這樣的。那個孩子已經不可能成為天谷的養子了。但天谷先生非常迷戀聖美,認為浩一即使不是自己的兒子也無所謂。當然周圍的人都不知道這件事。後來,聖美正式過繼給了天谷,住在他家,又搬了出來;分了一點財產後又放棄繼承遺產。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孩子不是天谷的兒子,但作為聖美而言,她又不可能把孩子扔掉。」
「請你放心吧,我們說好了,這件事你不能和任何人講。」
滋子說完,閉上了眼睛。
「他還在生氣罵你是個混蛋,然後就把電話掛斷了。」
就在這時,天谷和綱川浩一去做了親子鑒定,這好像也是天谷的妻子和孩子強烈要求他們這樣做的。
滋子趕緊把事情的原委講了一遍。她邊說邊在腦子裡想,如果不是想找的「城東房地產公司」的話,它會不會叫「城東建築」或「城東不動產」呢。
從離開東京到現在,她的心跳一直很厲害,控制不住,有時甚至連呼吸都很困難。隨著汽車的晃動,現在她覺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可能是太興奮了,她的眼睛也覺得刺得慌。
「你在幹什麼?抱著個腦袋。」
這是她想說的真正的心裡話,沒有一點虛偽的成分,是滋子的真心話。
「秋津,」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那位上司在責備他,「不要再開玩笑了。」
秋津沒有說話,大家都沒有說話,只聽到暖氣機運轉的聲音回蕩在深夜的樹林里。過了一會兒,秋津小聲問:「他會堅持說別墅的事是你故意安排的?」
「是的。董事長先生,您還能記得天谷先生和聖美兩人兒子的名字嗎?」
「啊,我想起來了,是天谷先生。他是我的公司關門之前,接待的——最後一位客人。」
他把煙掐滅了,把煙頭放進了煙灰缸里,有點捨不得似地長長地吸了口氣,然後把煙吐了出來。
滋子愣了一下:「什麼事情?」
「條件?」
滋子慢慢地向房子的大門口走去,突然,她好像聽到有另外的腳步聲。滋子一下子站住了,寒風從耳邊刮過,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滋子穿著厚厚的外套的身體像是整個被一顆大大的心臟同化了,不時地跳動著。
「找出來?」
滋子也笑出聲來,秋津也哈哈大笑。
滋子翻著電話簿,自言自語。不能這麼容易就同情他,不能像是了解他似的。不動產業者的電話非常多,而且還有許多廣告,她的眼睛都看花了。在這裏面,以「城東」開頭的公司共有八家,其中有兩家叫「城東房地產公司」的。她把這兩家公司的地址都記了下來,並按照號碼打起了電話。馬上就通了,這是一家目前還在經營的公司,但該公司沒有滋子想了解的公寓租賃中介管理業務。電話掛斷之後,滋子又打另一家公司的電話。如果她想找的公司就是它的話,但如果已經關門了,那電話肯定不會接通的——
「您知道聖美最近的情況嗎?」
「你和我現在都是非常沒有面子的煙鬼。」秋津對滋子說,他說話像是在唱歌,「你要是給我支煙,我會給你點上火。」
「我明白了,謝謝。」
「喂,喂!山田君嗎?好久不見了,實在不好意思,突然給你打電話。哎,真的好久沒和你聯繫了,我有點急事想請你幫忙。你現在是不是還在收集外國的推理小說和報告文學?噢,你一直在收集還沒有被翻譯成日語的作品,對了對了,你是能看懂原文的,真了不起。我想向你借一本書,什麼樣的內容都行,大家不了解的舊的書也可以……」
「稍等一下,董事長先生,您知道天谷先生和聖美之間有個兒子嗎?」
不,現在她已經不再吃驚了。也許綱川浩一自己就是真兇X,如果承認天地都可能倒過來的話,那就不得不承認各種可能性,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手嶼說,雖然今天的直播節目再三邀請你參加,我知道你會拒絕的,但我還是要打電話告訴你。
「啊,是這樣的啊。但他們兩個人的孩子的那份呢?」
鑒定結果顯示,浩一是天谷的兒子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二十不到。「聖美那時已經結婚了,所以,是她丈夫的。」
滋子停了下來。
老人笑了:「啊,是的是的。我說的不是中介,是他讓我辦的其他業務。」
「你看過嗎?這可真是我的榮幸。」
計程車只能靠前燈照明,行駛在這寒冬漆黑的森林里。司機為難地抬頭看著這漆黑的夜空。
滋子點點頭,她覺得重要的是對自己確認這件事。她說。
門的右側有一扇鑲著磨砂玻璃的被釘死了的窗戶,寬約五十厘米,高一米左右,非常漂亮的一個窗戶。寬五十厘米——如果脫掉上衣,也許能爬進去。這個時候可是越瘦越好。滋子一個人吐出白色的氣息笑了。雖然天氣寒冷,但她的血液像是沸騰了一樣在催促著滋子。
「這個我不好說。」
「帶上手電筒。」手嶼說。關於綱川啟介和他的妻子女兒,由我們來調查他們的近況。……
「他說,馬上去現場,看看別墅是不是確實在那裡,看是不是只是一座廢棄的房子還是被火燒過了,還真的就是這座別墅,或者看一下它不會是書中寫的海市蜃樓吧。我們就來這裏了,特意請冰川警察署的署長當我們的嚮導。」
「是的。」
「聖美認為對孩子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天谷先生承認他,但天谷先生的妻子絕對不會同意的。無奈之下,天谷先生想到了把兩個人都認為養子的辦法。」
——不會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誰都可以找出可以模仿的作品,引起人們的緊張。
「你向天谷先生介紹租賃的公寓是不是在昭和五十一年?所以,他不應該是最後一個吧?你可是在八年前才關門的。」
在這一剎那間,滋子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天谷英雄說過,如果真是他兒子的話,他會把聖美和綱川浩一同時收為他的養子的。
但是,如果沒有天谷英雄的資助,他們母子就無法生活。也許城東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和職員會知道這個情況的。因為公司本身已經不存在了,他們反而比較容易講出過去的事情吧。
「但在戶籍上,她已經把孩子拋棄了,因為孩子又回到他父親的戶口上了。」
「可能吧,是HBS讓他出了名,當然和他是一夥的,綱川也很清楚這一點。」
滋子讓電話暫停一下——江崎董事長似乎特別想說話,他對讓他等著表示出不高興。——滋子趕快寫了張字條放在手嶼的桌上。特急!調查天谷聖美現在的住址。看完字條,手嶼社長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滋子不由得笑了。她覺得自己剛才的表情一定也是這個樣子。
大家都不吭聲,凍得夠嗆的秋津說話了。滋子也沒打算固執下去,沒有意思。事實上,她對他們的行動也感到驚訝,要想讓他們告訴自己,那她首先得說清楚自己到這裏來的原因。
打完電話之後,滋子一直在考慮問題。她在房間里轉來轉去,一會兒跳上床,一會兒又跳下來,照著鏡子,撓著頭髮。
「江崎先生,謝謝你告訴我的這些情況。但八年前的財產分割是怎麼回事啊?天谷先生在活著的時候就決定辦理這些手續了嗎?」
這句話讓滋子覺得很意外。「為什麼?」
如果天谷聖美還住在山莊的話,如果即使沒有定居但有時會去暫住的話,想到這裏,滋子覺得有股寒氣從腳底躥上來,一直躥到背上。也許山莊就是他們作為藏身之處而使用的地方。天谷聖美會不會有機會知道他們這一系列的犯罪行為呢?她知道卻裝著不知道嗎?人會變得如此邪惡嗎?
除了秋津一個人,這些人都沒有說出自己的姓名,除了知道他們的身份是警察。但就算讓她看警察名單,在這種黑黑的樹林里,她一次連五個也記不下來。
因此,當她聽了錄音電話里由美子的留言后,雖然覺得她的情緒不九*九*藏*書穩定,但還是沒有和她聯繫,而是把她放在了一邊。當然,滋子自己也面臨著離婚的危機,時機也不對,她沒有時間。這是她的解釋。滋子不太想管由美子,所以也就沒有理睬她。
「當然啦。如果我是綱川,我也會這麼做的,但我並不認為這是個高明的辦法。」
「現在,綱川除了低著頭對高井由美子的死表示哀悼之外,他沒有更好的辦法。如果能找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例如,對方真的負有責任,他就可以指責對方,並以此來逃避自己的責任。絕對是這樣的。如果連這點事情都想不到,那綱川的火候也太差了點。但裝模作樣也只能矇混一時。」
樹林發出沙沙的響聲,寒冷的北風像是要把滋子的耳朵刮掉,雖然戴著皮手套,但她的手指也已經凍僵了。
最後聖美成了天谷的養女,浩一又回到了綱川啟介的戶口上。這個事實又該如何解釋呢?如果浩一確實是天谷和聖美的孩子,但因為天谷夫人和孩子們的堅決反對,最後天谷做了妥協,那就是不把他們母子兩人的戶口都遷過來,只把聖美一個人過繼為養女——不管怎麼樣,聖美從天谷那裡繼承的遺產可以給自己的孩子浩一——這是一種解釋。還有一種解釋就是,聖美為了能成為天谷的養女,讓天谷和浩一做了親子鑒定,但滑稽的是,浩一是啟介的兒子。但天谷非要聖美不可,所以把她放到自己能夠保護的地方,把不是自己兒子的浩一趕到他的親生父親那裡去了……
「現在,請你們回答我的問題。當然,我也知道警察是不能向普通人泄露調查內容的,所以,你們也可以什麼都不說,由我來說,如果我說的沒有錯,你們就不要說話。如果說錯的話,你們只要告訴我這個錯了。這樣可以嗎?」
說是這麼說,其實她是在和搜查本部賭一下。就算今天晚上滋子被人打了也無所謂,無論怎麼指責她都可以,只要能查清事實,只要能證實綱川浩一欺騙了由美子,只有他才是最冷酷的「主犯」。今天晚上的節目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作用,那就是還能揭穿這位叫綱川浩一的人的真面孔,並將它公佈於眾。
滋子覺得現在的自己就處於這種狀態之中。那位自稱叫秋津的警官不僅個子很高,而且長得很壯,像只熊。用他的身體,完全可以從對面把窗戶堵得死死的。
綱川浩一的戶口本上,至今還是和父親、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妹妹在一起。如果以前滋子只是對綱川浩一的私生活感興趣的話,即使有調查他的家庭關係的記者,但只是看一下他的戶口本,是不可能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的。噢,他的父親再婚,現在他的母親還和他保持著母子關係,僅此而已,而且這種事情現在也不少見。但如果再深入一步進行調查,當發現浩一的母親其實是一個叫天谷聖美的女人時,才能開始看出這種奇怪的關係。
但這也只是戶口上的變化,實際上,綱川浩一一直和母親一起生活。當時聖美和浩一的戶口登記和天谷英雄的居住地是一樣的。聖美在這裏生活了好幾年,後來他搬到了由城東房地產公司負責管理的公寓里,並把戶口也遷到了那裡。當然,浩一也和她一起遷了過來。這樣一來,栗橋浩美和高井和明才會遇到作為轉校生的綱川浩一。
「但是,滑稽的是鑒定的結果,非常讓人遺憾。」
整整四天,滋子一直咬著牙堅持下來了。但到了第五天,她有點堅持不住了,就在她要給搜查本部的秋津打電話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這肯定不是單純的養子關係,幾乎可以肯定地說,聖美是天谷英雄的情人。有錢的男人為了能給不受法律保護的情人留下財產,通常使用過繼這種方法。她雖然沒有成為他妻子,但卻要作為女兒來對待。
這項工作雖然進展不是太大,但一直還在進行之中。調查他的日常生活,雖然要費點事,但並不困難。讓滋子奇怪的是,為什麼到現在,從來沒有人做過這件事情。
他的口氣很輕鬆。他為什麼能如此悠閑呢?他難道不知道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嗎?一講起來好像就止不住了。
《日本文獻》編輯部為她準備了一張桌子,晚上她就睡在平時休息用的沙發上。當她告訴手嶼社長自己已經離開家並和昭二分手,目前還沒有去處,在沒有找到房子前想住在編輯部的時候,手嶼社長並沒有顯得十分驚奇,他只說了一句,睡袋之類的東西你要自己買。編輯部的作家和記者們多少有點好奇,但並沒有人向滋子打聽她的事情。
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家庭環境,綱川浩一在成長過程中,他的母親會告訴他親生父親是誰嗎?
但警察又是怎麼做的呢?也許搜查本部也在調查綱川的情況。警方的調查雖然是嚴密而有組織的,但他們只能悄悄地進行,也不會把調查的情況公佈於眾。滋子要做的事情警方可能已經全都做過了,如果繼續做下去可能什麼也發現不了,只不過是重複別人做過的事情,最後也許不會有任何結果。
因此,她也不想去幫助由美子。
「他要演得好,會有人相信的。這非常簡單,找個罪魁禍首就行了。」
「您說什麼?」
「怎麼說那是他的自由,但會有人相信嗎?」
「是的。」
她看了一天的電視,也不和編輯部的人說話,有人買來了報紙,她就一張一張地看,看完之後才去換個頻道找新聞節目,她連飯都不吃了。
滋子再一次在房間里轉來轉去,這一次她已經決定了應該考慮的問題了,是手段、方法和材料。想到這裏,滋子開始打起了電話。打到第三個電話,她終於找到了她想找的那個人。
「我們都沒有看過,只是我們的編輯把它們做成了文件。」秋津說,「但是從上個星期,連載是不是停下來了?遇到麻煩了嗎?」
「他會說,沒有保護好高井由美子,實在太遺憾了,但高井由美子的死不是他的原因。」
很長一段時間,大家都沒有說話。後來,秋津說:「那座別墅也被列入了我們尋找罪犯藏身之處的地毯式作戰的計劃中,但在它之前還有二十多座別墅,如果沒有其他情況的話,我們早晚會查到這裏的。」
「這個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會有這樣的人,大家還都不至於太愚蠢。」
如果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會是什麼效果呢?
綱川浩一的犯罪是沒有範例的,所有的內容都是他的獨創,絕對是他嶄新的自編自演。
「你的話太有詩意了。」
「那叫我去有什麼用?」
「冰川高原。」
他一定非常得意,因為他既是作家,又是導演,還演主角。從來不會有如此具有獨創性的故事情節,但他創作出來了,不是模仿別人的,具有完全的獨創性。
「警方之所以懷疑他,是不是因為這裡有她母親的別墅?或者是有了其他懷疑的原因?」
滋子和秋津一起放聲大笑,副駕駛座位上的那位上司已經不笑了。
「是的。你真的要去這一帶嗎?」
對了,還有一個現實問題,那就是可能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如果她同時和天谷及綱川兩個男人交往的話,那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不管怎麼樣,聖美懷孕了——這是誰的孩子?她怎麼和那兩個男人說?天谷是有妻子的人,他不可能馬上承擔起責任來。而另一個男人綱川啟介會怎麼辦呢?如果他不知道還有一個叫天谷的男人而且又很愛聖美的話,如果把懷孕的事情告訴他,或者是他發現了聖美身體的變化,他反而會高興的?
進入山路后,計程車搖晃得更厲害了。滋子緊緊抱著放在膝蓋上的手提包,裏面有大型手電筒、手機、照相機、筆記本和小型錄音機。現在這個包就夠重的了,但回來的時候,這個包里會裝滿了更重的東西,那是確鑿的證據。
也許他也明白這些事吧,也許他沒有意識到。但在他的心裏,這可能也是故事的最後結局吧。即使被逮捕了,綱川浩一也打敗了所有的日本人,這個「成果」是不會改變的,他做了一件沒有人能想象得到的事情。
「正因為這樣,所以才有所不同。」董事長予以否定,他顯得很高興,「為了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天谷先生的妻子和孩子給了他很大的壓力。所以在八年前就把財產先分給了聖美,然後讓聖美寫下保證,她不再有其他任何要求了。」
「所以我對他說,警部,請你保持冷靜。還好,我們先來了,她在我們後面,你不要再考慮如果順序相反時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