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樣的大將，你阿姨在短期間內不斷來回穿梭時空——我想應該是這樣的。一切都是大將住院與你阿姨邂逅，在你阿姨離開這個府邸前，這一年來所發生的事。」

「平田叔的情況怎麼樣？」

「你阿姨讓蒲生大將看見了未來。」

我就在想，誰會殺害一個明知道會自決的大將呢？但如果是你，或許就有殺害的理由——孝史說明這件事。

「不太……」他生硬地發音。「不行——啊。」

「只有一點點啦。」孝史聳了聳肩。「碰到軍人的時候，恐怖得要命，把我嚇死了，實在是個危險的時代哪。真想快點回去。不過在回去之前——」

平田仰望天花板片刻。他的臉上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像是高興又像欣喜，卻又有點傷腦筋——說穿了，就是一副難為情的表情。說不出話、做不出什麼表情，平田一定也很難受吧。不過對於一臉認真地想要從他的臉上讀出些什麼的孝史來說，也相當勞累。

「你看過、這個時代、了啊。」

「不知道、說了、你、能不能……理解？」平田說。

「不，是真的。」平田拚命地舔濕乾燥的嘴唇，加了這一句。「那是、我的——真心話。」

阿蕗稍微留意平田的狀況后，便回到樓上了。孝史回到平田身邊。

「如果說我的想法錯了，那你倒給我解釋清楚啊。你幹嘛特地跑來這個時代？這個時代hｔｔｐｓ://ｒeａd•９9cｓw•ｃom不比現代方便，而且明知道接下來會危險萬分，不是嗎？你到底這裏來幹嘛？而且，你從旅館逃生梯的地方穿越時空，到底是去了哪個時候的哪個地方？告訴我啊，喂！」

「嗯。」平田說。

平田睜開眼皮望著孝史的臉。在孝史看來，那雙眼睛和乾燥的嘴唇像是帶著一絲笑意。彷彿在佩服「你竟然想得到」。

雖然一直質問平田，但孝史忽然也覺得，就算自己的想象全部正確，他也無法責備平田的所做所為。這是一種憐憫，是一種認真分析也絕非什麼高貴的感情，不過孝史自己並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為什麼我會知道這些，你不覺得不可思議嗎？」

孝史默不作聲，注視平田。

孝史回頭。「咦？」

平田沉默。

「我、沒有、殺、蒲生大將。」

「可以、給我水嗎？」平田說。孝史拿起枕邊的長嘴水杯。裏面裝著涼開水，還有一點微溫。應該是阿蕗貼心準備的吧。

「街上？有啊，雖然只有一點。」

平田費勁地開口。嘴唇黏在一起，喉間發出干啞的聲音。

平田想了一下之後，望著孝史。

「回答、剛才的、問題。你的話、或許、會明白。」

「你、很聰明、呢。」

「我知道了。我馬上去。」

「那是，騙、你的。」

平田儘可能清楚地傳達，一字一句，像羅列rｅad.9９ｃsｗ.ｃｏm單字般地說。

珠子說，黑井的臉色愈來愈差。

待平田喝完水，表情變得舒坦一些后，孝史開口了。

「你是在耍我嗎？」

孝史再一次問，平田搖了搖頭。不是點頭，而是往否定的方向轉動。

「昨晚入睡的時候，我突然想到，出現在大將的房間，殺害大將，然後不被任何人看見，像煙霧、鬼魂般地消失。能做得到這種事的，只有你一個人。事實上，你在和我一起來到這裏之前，就從平河町第一飯店的二樓逃生梯穿越時空到這裏過一次。我一問，你就說你是來進行最後的確認的，不過那是騙人的吧？你是從二樓穿越的，不是應該降落到與二樓等高的地方嗎？你到底落到這個宅邸的哪裡了？」

「你阿姨是不是因此搞壞了身體，變得奄奄一息？然後她死掉了。搞不好就死在這個府邸里。」

「現在不行嗎？」

平田露出近似笑容的表情。平田左半邊麻痹的臉，沒辦法跟上他的感情活動。

「你，看過——街上的樣子、了嗎？」

「可以稱微說些話了嗎？」

「你是說不對？什麼東西不對？哪裡不對？」

珠子說，黑井有一天突然不見了。問阿蕗黑井怎麼辭職的，她也支吾其詞，一副難以啟齒、不願意回想出來的表情。就是從這些地方導出來的臆測。

「小心、手槍。」平田說。

這個男的到底在想些什麼？孝史九_九_藏_書原本以為說出事實，平田多少會露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卻完全落空了。

「現在、不行……再晚一點。等你在這裏、再待久一點、之後。」

「我沒有、殺。也、不恨、大將。」

「是嗎？」平田說。

平田的眼睛又泛起微笑。

「你對於阿姨這種……說起來，等於是被大將一個人利用之後丟棄的死法，感到憤怒。你們有時候會見面吧？所以你應該知道你阿姨的狀況。」

臉上已沒有笑容。他是認真的。

平田笑著搖頭。不是的——

「我去安排醫院。」

「嗯。」平田點頭。「阿姨……過世、之前……有、來、看我……」

孝史用雙手抹了一把臉，大大地吐了一口氣。「那你可以暫時聽我說嗎？我來說明從昨天發生的事。」

「再過、幾天，」平田說。「我一定、會告訴你。我向你、保證。」

孝史在想，兩名被黑暗扭曲的「光芒」所包圍，只能過著隱遁般生活的時光旅行者。黑井與平田、阿姨與外甥。彼此是唯一了解彼此的人。正因為如此，平田對阿姨的死感到憤怒與悲傷——

從大將的房間傳來槍聲之後，發生了什麼樣的事，誰說了什麼、怎麼行動，而孝史對這些有何感想——他都一一說明。而平田則在一旁靜靜地傾聽。

孝史又露出賭氣的表情，這個時候，走廊傳來阿蕗呼喚的聲音。他吃了一驚。

「看吧？」

這次很明顯地，htｔps://reａd•9９ｃsｗ•ｃom平田笑了。不是在嘲笑孝史，而是愉快地笑了。

平田點頭。

孝史渾身虛脫，當場癱坐下去。汗水逐漸退去。

「大將因為這樣，想法改變了許多，又因為恢復體力而開始活動，想要多少改變日本的未來。他和生病之前意見對立的貴之和解，也拜託他幫忙。」

孝史感到困惑。正因為他滿懷自信、充滿興奮、也非常確信自己的推測，而且就要同情起平田了，所以反而有點氣惱。

明知道是強人所難，孝史還是忍不住嘟起嘴巴。平田點頭。

「是阿蕗。」

「槍在、某人手上。小心。」

「只是，我不懂的是，你為什麼要殺害大將，奪走他自決的名譽？也就是這個動機到底是什麼？如果你對大將沒有個人的憎恨，就不應該會殺他的。」

「果然。」

「快點好起來啊。拜託！」

「葛城醫生說要出門了。」

「是啊。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理由嗎？」孝史攤開雙手。「例如思想上的理由？或者是適合時光旅行者的理由？比方說大將會在接下來的歷史重要場合犯下過錯，有許多人會因而死亡——你為了防範于未然，而搶先殺害大將？不過你自己也說過很多次，這隻是白費力氣吧？就算不斷地修正這些小細節，想要救人，結果也只會徒增悲傷。或者那也是騙我的？」

這是遷怒。孝史很明白，以平田的狀況根本不能夠流利地回答他的問題。他只是ｈtｔｐｓ://ｒｅaｄ•９9ｃsｗ.ｃｏｍ想嘗嘗說個不停，發泄個痛快的感覺罷了。

當著平田的面，實在難以啟齒。

孝史瞪著平田。但是，愉快的神色並沒有自平田的臉上消失。

孝史嘆息。確定自己的推理正確，令人爽快。但這些話本身，絕不是什麼愉快的話題。

沒錯。平田是病人。找出真相固然不錯，但是也得考慮現實的狀況才行。不能勉強平田，因為他的存在，是孝史返回現代的關鍵。

他起身走向拉門，回答「我在這裏」，接著門被打開，阿蕗的臉露了出來。她擔心地看著孝史。

「哦，這樣啊。」他忿忿地說。「對啦，犯人不會這麼簡單就承認自己犯下的罪行嘛。」

「哦，不要緊。我只是和他聊了一下而已。有什麼事嗎？」

「理解什麼？」

「阿蕗——我擔心阿蕗，我想設法救她。」

「所以，你憎恨大將。而大將即將自決——大將認識到就算看到未來，但光憑一己之力，還是無法改變這個國家前進的方向，所以死了心，決定以遺書的形式留下諫言——你得知此事，想到要復讎。你至少要從他的死里奪去他的名譽……是不是這樣？」

說是在等孝史。

「手槍——」

平田點頭。孝史一轉過身，隨後聽到他的聲音。

「啊啊」平田擠出沙啞的聲音。眼睛又浮現愉快的表情。

「全讓我說中了吧？」

「所以啊，」孝史放大音量。「就只有個人的動機這個理由了。可是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