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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富勘長屋 第三節

第一話 富勘長屋

第三節

阿秀一併出借裁縫用的抹刀。
「看吧,這位放蕩的寡婦又向人獻媚了。」
說到工作賺錢,太一也一樣。他承接幾家澡堂工作,幫忙撿柴、打掃、燒柴,賺取工錢。雖然還是孩子,但力氣過人,和人打架時也很強悍,因此他在常有客人起衝突的澡堂里頗受倚重。
太一皺起眉頭,十足的大人樣,就像笙之介做了不像話的壞事。
「你搞錯了。你跟我道謝幹麼?是我姐姐說要謝謝你。」
笙之介讓太一看起繪,告訴他正在忙些什麼,接著突然想到好主意。
到底是何方神聖,讓好吃懶做的寅藏喝了這麼多酒?酒不可能免費。笙之介深感詫異,同時用手巾替他擦臉,費一番工夫拉寅藏站起后,扶著肩膀帶他回他的住處,但屋裡空無一人,不得已之下只好從土間扛進屋內,讓他躺下。若是放著不管,恐怕會染上風寒,他拿起一旁的棉襖替他蓋上。笙之介替他張羅時,漸感怒火中燒。
哦,原來是那件事啊。「寅藏先生醒了吧?」
兩人一同吃起勝六買的麻糬。吃麻糬時,笙之介還是緊盯著起繪。勝六離去后,他又全神投入工作,就連何時太陽下山,自己何時點亮座燈,他都不記得。當第七片起繪大致複製好,時間已經入夜。外頭門板傳來咚咚聲響。一開始以為是風勢轉強,但接著紙門開啟。雙唇緊抿的太一手裡拎著一個小包裹,昂然站在門外。
你目光炯炯,顯得鬥志高昂呢——太一說。
「有精神固然不錯,不過辰吉先生還真辛苦。一個沒弄好,多津婆婆還比辰吉先生長命呢。」
「尺向阿秀姐借就行了,順便向寅藏先生借切魚刀如何?」
黎明時分,笙之介做了美夢。
經他這麼一提,肚子頓時咕嚕咕嚕響。
既然要組裝,自然想修補掉色,但得避免和原色相差太多,因此修補起來實屬不易。若貿然重新上色,這兩片就會特別突兀。正當他苦思時,筆墨商勝六前來找他。他是日本橋通四丁目的筆墨硯台批發商「勝文堂」的店內夥計,叫六助。人們簡稱勝六,笙之介都叫他六大。比笙之介年長几歲,約二十五、六。
勝六斬釘截鐵地說道。他常在笙之介的住處進出,久而久之對富勘長屋內的情形知之甚詳,不時趁著生意之便,說出他觀察得來的結果及忠告。
「是,托您的福。」
日本橋通町一帶聚集所有批發商,當中不少書籍批發商。勝六負責跑外務,理應四處造訪這些店家,但他似乎是第一次見識到起繪。笙之介大致說明給他聽。
太一仍舊站在原地,嘴角垂落,猛然向他遞出包裹。
另外還找到蜂斗菜和竹筍。再細找,客人在的廂房內插花瓶里有一截櫻花枝椏。
「真拿你沒轍。」
笙之介常被人瞧扁武士尊嚴。
你滿身糞味呢,笙先生。
「真細膩。」勝六目瞪口呆,笙之介覺得這種精細設計正是樂趣所在。雖然無從得知出自何人之手,但他對畫出這幾張起繪的畫師益發欽佩。
蜂斗菜花莖是春天的食材。這個起繪畫的是春天時的八百善。
阿秀一詢問,笙之介便說明,這時他才想到女人應該會比較喜歡起繪這種東西。阿秀露出興趣濃厚的表情。https://read•99csw.com
「我姐姐哭喪著臉,說她覺得好丟臉,沒臉見你。」
「不是這個意思。」喏,太一遞出那個包裹,步步逼近。笙之介就像被他的氣勢震懾般收下包裹。裡頭是飯糰。
「當然沒問題。隨時歡迎。」
兩人都是富勘長屋的住戶。阿秀以修補舊衣和洗張為業,寅藏則是挑著扁擔四處叫賣的魚販,住斜對面。他不是別人,正是孩子王太一的父親。
寅藏除了太一這個兒子,還有已屆適婚年齡的女兒,叫阿金。她是太一的姐姐,不過很少在長屋看到她。她無比勤奮地工作,一次兼數份打雜差事,諸如當褓母、替飯館送飯等等。她趁著工作空檔還向阿秀學裁縫和洗張。她問過笙之介能否教她讀書寫字。笙之介回答隨時都可以,但不管阿金再怎麼勤奮,一天時間畢竟有限,一個月里能用的天數也都固定,所以遲遲無法如願。
「她昨天和前天老做惡夢,食不下咽,整天躺著。富勘先生也很擔心,特地來探望。」
但太一應該會生氣。兒子常罵這位愛睡懶覺、喝便宜劣酒的父親是米蟲。不過被罵的一方確實完全讓人無法忍受,因此教人傷腦筋。
不管出再多錢租用,應該也不會同意用來切魚以外的東西。笙之介莫名沮喪,就此離去。
「寫得好嗎?」
——倒不如說,阿秀對笙兄你還比較有意思。這不全然是你個人魅力的緣故,應該說是想要照顧你,不忍心放著你不管。不過,也不能說和你的魅力完全無關啦。
開門一看,寅藏正把頭塞進漆黑的糞坑裡。
「啊,謝謝……」笙之介這才注意到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
再怎麼說都不可能這麼做。
勝六如此說道,指著笙之介的佩刀。「用那個如何?」
年幼的佳代得意洋洋地鼓起腮幫子說道:「武部老師給我畫圈圈。」
「我會再想辦法。」笙之介說。
「這個給你。」笙之介一愣。太一急起來。「我姐姐叫我拿這個給你。」
「啊,笙先生。」阿秀在這副模樣下,以她豐腴的雙頰朝笙之介投以親切的微笑,笙之介一時不知眼睛往哪擺。在這方面,他還不習慣市街的生活。
阿秀望帘子一眼,悄聲對笙之介說道。
聽說他現在又在茅廁後面打瞌睡。
「用切魚刀切這東西未免……」
「它雖然薄,但畢竟是木板,用飯粒撐不久,得用黏膠才行。」
寅藏縮著身子睡得一臉香甜,笙之介低頭俯視他,氣喘吁吁,頻頻拭汗,本想對他說教,但他胸中激動,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
「有點褪色呢,要補色嗎?」不愧是勝六,觀察敏銳。
「這是我娘的遺物。」
阿秀住在木門數過來第二間房,臨近河邊。與七歲的女兒佳代相依為命。佳代到附近的私塾上學,應該快回家了。她們母女倆儉樸的住處,整理得一塵不染,爐灶旁擺著一個笊籬,上頭蓋著一條毛巾。裡頭應該是她們的午飯。在這個季節,富勘長屋居民的午飯大多九_九_藏_書是蒸地瓜。
「不行嗎?看來笙兄還保有武士的尊嚴呢。」
——孩子們都那麼認真工作。
勝六說這話時一本正經,不帶一絲嘲諷,笙之介心裏也認同。不過,笙之介別無所圖。他絕對沒任何企圖。
「寅藏先生在乎嗎?他今天也沒去魚市場呢。」
監視著長屋一切事務的多津婆婆,向他們通報此事。
「不過,抄寫書本上的字怎麼會用到尺呢?」
笙之介道謝完,剛打開那扇紙門,佳代正好跑回來,一路上發出輕快的笑聲。笙之介對她喚了一聲「你回來啦」,佳代紅通通的臉頰頓時堆滿笑意。
辰吉的母親名叫多津。年過四十的辰吉可能是她的么兒,多津是眉毛和牙齒都掉光的老太婆,但耳聰目明。不但心眼壞,嘴巴更惡毒。儘管她腰腿無力,上茅廁都很吃力,但她醒著便躲到掛在門口的帘子后監視富勘長屋住戶的出入與行徑,盡其所能負面解釋,然後扯開嗓門,逢人就說。
「多津婆婆好像有精神多了。」
「笙先生,你要自己磨嗎?」
「聽說白天時,你從茅廁帶我爹回家吧?」
寅藏的切魚刀,今天一樣沒派上用場,放在爐灶旁的櫥櫃。儘管光線昏暗,刀刃依舊熠熠生輝。保養刀的人並非寅藏,反而是太一每天的功課。今天早上他應該磨過刀。門旁的橫板上擺著磨刀石,正在晾乾。
「他又宿醉了。反正他也沒在用那把刀,你付錢跟他租用,他高興都還來不及。」
「喏,你看這裏。」笙之介指向起繪上廚房的某個角落。那是快被他指甲遮住的一張小圖。
咦?什麼?在哪兒?我看不懂啦。經過一番大呼小叫,左瞅右瞧后,勝六才說道:
不論春夏秋冬,只要放晴,阿秀不是在井邊,就是在河邊的晒衣場。除了夏天,冷水和寒風都冷得教人難受。但就笙之介半年所見,阿秀始終工作不離手(或該說是不離腳)。因為若不這樣辛苦賺取每日工錢便無法糊口,笙之介看了總不免感嘆。但他心裏明白,說這種話只會引人大笑或招來詫異的目光,所以他選擇沉默。
勝六手長腳長,臉蛋輪廓像極絲瓜,外加細眼窄鼻,一吃驚起來就看不清眼珠。
還有我……太一神色尷尬地直眨眼。
如果要畫春天,在庭院里畫櫻花不就得了——勝六補上這麼一句。
真難為情。笙之介偶爾會教她寫字和算盤,佳代都這樣稱他。
真是個幸福的父親。
近午時分日照增強,一早就暖和許多。阿秀在井邊,使勁踩踏裝滿水的大水桶,笙之介正好省去找她的時間。阿秀撩起衣服下擺,露出白皙的小腿。她是年過三十,獨力扶養孩子的婦人。
是晚飯。太一噘起嘴說道,像在發牢騷。
「啊,真的耶。笙兄,這麼小的東西,真虧你看得出來。」
辰吉在乍暖還寒的時節染上風寒,遲遲無法痊癒,今早仍咳嗽不愈,但還是出門做生意。
阿秀應該早已察覺,因為就連旁觀者笙之介都看得出來,當事人怎麼可能不明白。但阿秀始終裝不知情。要是其中一方再多加把勁,這場戀情也許會開花結果,但這種事不是笙之介能預料。
謝謝惠顧——勝六這麼一喊,笑成眯眯眼離去。就read.99csw.com算笙之介什麼也沒說,勝六應該會主動替他跟嶋屋知會一聲。嶋屋是神田三河町的一家筆店,販售的作畫用具連顏料之類都有。每家店都和治兵衛熟識,通曉他們間的生意往來,向來都會通融,笙之介很是感激。像今天這種情況,他也不會向笙之介收取墨和黏膠的費用,而是把帳記在村田屋上頭。日後再從工錢中結算,與笙之介實際支付這筆錢沒兩樣,不過這樣就不會因材料不足而工作停擺。
「沒關係,已經很老舊了,而且平時收著沒用。但和三味線的撥板一樣,是用象牙作成。請不要放在濕氣重的地方。這樣會很快出現裂痕。」
勸你還是免了吧。太一毫不客氣地潑他一桶冷水。
「謝謝。」
「我猜也是。」
阿秀不是寡婦,不過她說的花|花|公|子指的應該是我吧——笙之介想到這裏,心裏不是滋味。平時阿秀在洗衣服時有人在場,但眾人在今天的好天氣下外出奔忙,剩他們孤男寡女,時機很不湊巧。
「快去洗個澡吧。再不快去,澡堂的水就要放掉了。」
「你也開始接春宮圖的工作啦?」但勝六馬上期待落空。「好怪的畫啊。」
兩人離開井邊,多津叨絮不休,充滿詛咒和怨恨般的沙啞聲音緊追在後。不斷嚷著什麼黑寡婦在拉人衣袖,吸人血哦,那位花|花|公|子如何如何……
太一不顯絲毫得意之色,反倒板起臉孔,撐大鼻孔用力嗅聞。
阿秀吃了不少苦,而且隻身一人,想必很孤單吧?所以笙兄,你就多多請她幫忙吧。
真拿他沒辦法。糞便的臭味已散,但酒臭猶濃。
看來笙之介會錯意。太一露出拿他沒轍的表情。
「這麼重要的東西,我怎麼好意思借用。」
笙之介全然不知此事。雖然這是窮人比鄰而居的隔間長屋,但老窩在家中,有時也不知道外頭髮生何事。
「你今天學了些什麼啊?」
「待會可以讓我和佳代開開眼界嗎?」
笙之介莞爾一笑。「又不是阿金喝醉酒,待在茅廁里不出來。有什麼好丟臉的。」
炭球眉毛是村田屋的治兵衛。附帶一提,阿秀應該不會說這是「燙手山芋」。
這應該對思考如何製作起繪有幫助。
笙之介感到難為情。「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治兵衛建議用飯粒來黏,但笙之介說出這項作法后,勝六馬上揮著手直呼不行。
他將書桌推向牆邊,空出一塊空間,地板打掃乾淨后,一字排開七片起繪。有些部分一看就知道關聯,有些部分複雜難懂。上頭描繪得很詳細,色彩很豐富,廚房裡甚至繪有食材和餐具。他端詳每處細部,趴在地上仔細檢視起繪,愈看愈發現描繪精細,樂趣無窮。
不知是因為那小巧又奢華的八百善正一點一滴完成,還是因為上頭描繪的奢華雅緻之美。
就這樣,笙之介祭完五臟廟,洗去一身的污穢,投入起繪的組裝。太一真是好眼力,笙之介果然忙到半夜仍渾然未覺。還沒完成組裝的工作,他不知不覺地趴在書桌上睡著。
「我……喝不下了。」
聞到糞便的撲鼻惡臭,笙之介直眨眼。寅藏雖然身材矮短,但渾身是肉,而且完全虛脫無力,笙之介要獨力將他扛起來並不容易。他九_九_藏_書一把抓住寅藏的腰帶後方,好不容易將他拖出茅廁,待他全身都出現在門外,雙手架向他腋下,一路將他拖至井邊。以水桶汲水並從他頭部澆淋,寅藏微微睜開眼睛,開心低語:
雖然可能又會被說是花|花|公|子,但隨她去說。
「寅藏先生!」
辰吉其實很中意阿秀。他明明是個身高將近五尺五寸的大漢,但個性很敦厚溫和,害羞內向,總是弓著背、低垂著頭,為人木訥,這把年紀卻從未沾過女色,始終和母親同住。在富勘長屋裡,阿秀算是新來住戶,不過也住了三年。辰吉對阿秀的愛意一直潛藏心中,沒向任何人提過。
笙之介趴在地上朝他招手。「六大,你過來看看。」
進行細部繪製時,現有的鎮紙變得不太適用,於是他經過晒衣場到河邊撿拾大小適合的石頭,順便冷靜頭腦一下。寒冷的河風令笙之介縮起脖子,花開一成的櫻樹正搖曳著枝椏。
「說得也是。正本最好維持原狀。如果要上色,最好照著複製一份,然後作出一模一樣的東西。」
「那漿糊呢?」
勝六說寅藏在「茅廁後方」,但此時寅藏身體一半在茅廁里,從門絞鬆動的茅廁門裡露出腰部以下的部位,俯卧在地上。
「笙兄,今天有沒有什麼吩咐啊?」勝六在晒衣場叫喚,一副熟門熟路的模樣地打開紙門,看到笙之介整個人趴在地板上,他驚呼:「怎麼啦?錢掉了是嗎?」
這裡是隔著水溝蓋對望,格局狹窄的窮人長屋,但房間離出入口的木門愈近,身分愈高,而離水井和茅廁所在的深處愈近,身分愈低。房租價格也不同。日照和通風情況也有差別。
那是寅藏賴以維生的謀生道具,但勝六完全不當一回事。
「與其道謝,不如向我多買些墨。複製這東西需要用到墨吧。」
富勘長屋的人們早已習以為常。沒人當真,所以不會生氣。此時,阿秀同樣微笑以對。
「你在做什麼啊!」
笙之介微微彎腰,與佳代四目對望。
「如果像你說的,就算不是料理店也辦得到。以食材來表示春天正是精妙所在。」
「笊籬上裝著蔬菜。這是蜂斗菜的花莖。」
他逐漸掌握住訣竅,過下午兩點時畫好三張。這時勝六又露面了。他拿來黏膠外還問道:
「聽阿秀姐說……」太一望了一眼書桌。「那個炭球眉毛又丟了燙手山芋給你,是嗎?」
「尺?可以啊,小事一樁。」阿秀用掛在脖子上的手巾擦拭腳底,準備走出水桶。她單腳站立,笙之介不自主地伸手扶她。阿秀微微一笑,說了句:「不好意思。」
「組裝起來。」
「如果是要複製出一模一樣的東西,作法應該不太一樣吧?需要列印的道具嗎?」
「今天一早,村田屋的人來過吧?您可真忙。」
「我爹他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們聽多津婆婆說的。」
「我來幫你磨。你先吃飯吧。這段時間我替你磨刀。反正你打算晚上要接著做吧?」
聽說阿秀的丈夫是沒用的男人,好酒、好https://read.99csw.com賭,外加欠一屁股債,為了有錢玩樂,甚至打算將妻子賣到妓院為娼,阿秀拚命逃離丈夫,至今過著戰戰兢兢的日子,躲著不讓她丈夫找到。此事並非從誰那裡聽聞得知,在富勘長屋裡的大伙兒都知道這件事。但就算知道,也不會有人在意。不論何時見到阿秀,她始終掛著開朗的笑臉。
「切割起繪得用到短刀,我想磨一下刀。可以借我磨刀石嗎?」
「需要用到尺。不過,若是用短刀來切,或許很難。」
邊角的部位有掉漆的情形。七片當中的兩片與其他五片相比,略顯褪色。雖然不清楚治兵衛透過什麼管道取得,不過應該和《料理通》一樣有點年歲。
接著他連午飯也沒吃,埋首於七塊起繪的複製工作中。
確實如此。在裁切的過程中,裁線不能有絲毫偏差,得乾淨俐落。
——他們不會有結果。阿秀對辰吉先生沒興趣。
笙之介獨自面對村田屋治兵衛寄放在這兒的八百善「起繪」。
「不好處理。」
佳代就學的私塾老師,是位名叫武部權左右衛門的浪人。他住這附近,與笙之介有數面之緣。武部老師有張兇惡的臉,孩子們給他取了一個叫做「赤鬼」的綽號,他靠這項生意養活妻子和五個孩子,而且私塾的風評頗佳。
那應該是夢。可能是夢吧。可是,如果那不是夢……
我幫你想辦法吧——勝六說。
果真!
「笙之介老師,歡迎。」
「我今天學了假名。」佳代從年初開始上私塾。
那個人又會是誰呢?
一位以「天道干」為業的男人住在最靠井邊的房間,叫做辰吉。所謂的天道干,是在路上鋪草蓆,擺出舊道具販售的生意。笙之介在藩國里從沒見過這事,覺得很新奇。
「我來向你娘借個東西。」
這時,突然傳來一道很不吉利的沙啞聲。
他先用紙放在起繪上頭,再以鎮紙壓住四個角落。儘管如此,複製的過程中還是會有些偏差,這時阿秀借他的抹刀便派上用場。像外框、柱子、走廊這類線條較粗的部分,用沒骨筆便夠,至於傢具、欄間等線條纖細處,則用面相筆。之前在抄本中附上插圖時,很少會畫這般複雜的圖繪,所以他還是第一次用面相筆,好在事先已備好這些用具。
「笙兄,肚子餓了嗎?」
大水桶里是髒得連顏色都看不清的衣服。因為阿秀用腳踩踏,應該是厚衣吧。
笙之介將借來的東西收進懷中,準備直接走進自家門內,突然念頭一轉,過門而不入,轉往茅廁走去,並非為了如廁,而是猛然想起勝六說過的話。魚販寅藏該不會還在那裡吧……
「嗨,」笙之介心不在焉地喚道,「晚安。」
「這你打算怎麼處理?」
勝六放下用藏青色棉質包巾包成的包袱,急忙爬上入門台階。
勝六皺起他那窄細的鼻頭。「要把上頭的畫一一裁切下來,很費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