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那個千太郎怎麼勸，阿袖就是不聽。問她為何執意這樣，她也只是一味地哭。」

文次說得沒錯，他的確也如此說過。

不過，仔細想想，這傳說很奇怪。因為儲樹在秋冬本來就不會落葉。松浦藩主宅邸的庭院，不止櫧樹，還有許多其他的樹，其中也有很會掉葉子的銀杏、櫟樹、楓樹等等。但宅邸四周卻不見這些掉落的枯葉。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被打掃乾淨——這些傳言經過加油添醋，便成了現今的傳說，這才是事情的真相吧。

文次連連搖頭說道：

「不，不是怪頭子。只是，如果說了這話的頭子告訴阿袖，一定能抓到兇手，並叫她放心，順便問一下阿袖為何執意如此，那麼小原屋也就如釋重負了，事情就是這樣。」

茂七擱下飯碗說道：

文次微微低下頭去濡濕嘴唇，他說：

文次說的凶殺案發生在三天前的晚上，一個商家老闆于集會的回程中，在石元町一條沒列入地圖的小巷子里慘遭殺害。

阿袖雖是下女，卻不是經由傭工介紹所進入小原屋。她本來是鄰鎮一家煮豆舖的女兒，以學習禮儀的https://read.99csw.com名義到小原屋幫忙。

「頭子，您在勘驗那屍體時，不是這樣說嗎：『真倒霉。要是沒這麼多落葉，地上應該會留下兇手的腳印，至少可以知道兇手從哪邊來，往哪邊去。』」

「不止這樣，您不是還說：『這小巷實在很不吉利。以前這兒也發生過一起凶殺案，結果兇手沒抓到，案子就結了。』」

正式迎娶某位姑娘進門之前，即使期間短暫，也先行同居，看對方合不合家風，並觀察對方的做事態度及脾氣，亦即先安排一段嘗試期間，這正是「試婚」。

「因此，這事在石元町那一帶大家都知道。就算我不來報告，也一定很快便會傳進頭子耳里。」

茂七拍了一下膝蓋，站起身說：

「你是說松浦藩主宅邸的那棵櫧樹？」

阿里張大眼睛地說：

話雖如此，也沒聽說有人對七怪事之一的「不落葉的櫧樹」有意見。大抵說來，過去的傳說有很多類似的故事，追根究柢去求證是不上道的，再說也沒那種閑工夫——當時的人大概都是持這種看法。

茂七當時的確這樣抱九-九-藏-書怨過一番。

「不落葉的櫧樹？」

「那沒問題。阿袖現在呢？昨晚也哭著說非要打掃不可嗎？」

聽到那件事時，迴向院的茂七正在吃栗子飯。

「喂，文次，我的意思是你到底想說什麼？」

「是那起凶殺案嗎？可是，為什麼凶殺案跟不落葉櫧樹有牽連？」

「小原屋的下女有個今年十八歲的姑娘，名叫阿袖。這姑娘於前天晚上，突然說了很奇怪的話，她說：『都怪那邊的樹。因為那些落葉才抓不到兇手，為了避免再發生同樣的事，我來負責打掃，讓人們無論何時都看不到一片落葉。』」

兇手尚未落網。不過，茂七對本案已有一些把握，認為再不了多久便能破案。因此，他聽到文次的責難時，大吃一驚。

茂七沉吟了一聲，問道：

「聽說，拿她沒辦法，千太郎和幾個傭工只得陪她一起打掃。」

「難道現在有人對那傳說有意見？」

掌管本所一帶的捕吏茂七，當然也是持這種看法。

「這話有道理。」

死者的後頸窩被人以像長針的東西刺入，僅一針就斷氣了，死者臉上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九九藏書而且懷裡的錢包不見了，右手握著類似細長布條的東西。他從集會返家時手持的燈籠蠟燭只燒了一半，就在屍體旁邊。

「不是有人有意見，而是出現了新的不落葉櫧樹。是石原町一家五穀批發商的小原屋，就在前些日子發生凶殺案的附近。」

「說是學習禮儀，其實是試婚吧？」

「你這說法很不妥。我到底怎麼了？」

「然後呢？接下來又怎樣了？」

「這都要怪頭子了。」

看文次說得正經八百的，茂七和阿里互望一眼。

過了本所御藏橋，是松浦豐后守的主宅，宅內有棵枝葉恣意橫生牆外的櫧樹。據說，這棵樹到了秋天落葉時期，連一片葉子也不會掉落，因而有「不落葉的儲樹」之稱，被列為本所七怪事之一。

「那真是不好辦。」

「所以，說來說去最後變成是我的不對，是這樣嗎？」

文次嘆了一口氣，接著說：

「尤其是千太郎，更是極力勸阻。因為過完年，阿袖就是他的媳婦了。」

兩人出門后，阿裡邊洗碗邊暗自想著，文次要是說話不要這麼一板一眼就更好了。

「小原屋老闆夫妻倆和兒子千太九-九-藏-書郎，三人一起勸阻阿袖。他們說，你這種體貼值得讚揚，但也不能在深夜做這種事。萬一你有什麼不測，可就不得了了。」

「那倒真是個值得嘉許的姑娘。」

茂七將吃光了的大飯碗遞給老伴兒阿里這麼問道，阿里輕輕接過，掀開飯桶蓋。

「不過，她好像說『想起被殺的阿爸』什麼的，似乎有難言之隱……再說，都是落葉的錯這也不是阿袖先想到的。」

「好，你跟我一道去小原屋。我去準備一下，你稍等一會兒。肚子餓不餓？栗子飯可是很好吃的。」

「栗子飯吃再多也不會長芽啦，頭子娘。」

茂七露齒笑道：

茂七本身不贊同這種試婚。他認為，若雙方順利成親倒還好，但要是夫家以行為如何如何為由，拒絕親事，姑娘這方心身的創傷太大了。

茂七嘴裏嚼著栗子飯，阿里代他問：

「小原屋的人，起初根本不把阿袖的話當一回事。當大家在丑時三刻看到阿袖拿著掃帚在外面打掃時，這才驚覺阿袖不是開玩笑，read.99csw.com大家非常驚訝。」

「這……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大家都知道小原屋夫妻倆對傭工管教甚嚴，而那對夫妻對阿袖卻沒發過牢騷。再說，重點是千太郎很愛阿袖，沒她根本過不下去，就算小原屋覺得煮豆舖女兒有點門戶不當，也沒辦法吧。」

「懂了。」

「喔，是說過。說是說了，那又怎麼了？」

「頭子可能已經忘了，小原屋屋后正是那條發生凶殺案的小巷。換句話說，屍體下面的落葉，是從小原屋後院的樹上掉落的。他們那院子很大，有松樹、銀杏等等，其中也有儲樹，而這些樹的枝椏都伸到小巷來了，說到這裏，頭子聽懂了嗎？」

茂七如此反問，文次一本正經地點頭。他是茂七使喚的手下之一，身材苗條得像個小姑娘，明明不會喝酒，鼻頭卻總是通紅。

「最後還是會以種種理由送人家回去吧？」

「那真是辛苦他了。」

今天的文次，那紅鼻子更加紅通通的，雙眉哀傷地低垂，擱在端正跪坐膝上的手，白皙得猶如女人。

文次並沒有笑，他說：

「頭子剛剛吃了那麼多，春天一到，頭頂大概會長出芽來。阿文，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