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倒霉的傢伙。偏偏選中阿年小姐，想砍小姐的臉。」

是茂七的聲音；是那以為再也聽不到的聲音。阿年抓著跑過來的伯父的手掙扎地想站起來。

阿吉文風不動。阿年耐心再三勸說，好不容易才讓阿吉看著自己時，橋上已完全暗了下來。

阿年帶著微笑想牽起阿吉的手。

阿年覺得這女人有點面熟。女人穿著上等衣服。也許是新訂做的。淡紅色花樣，與白皙的臉非常相稱。

那是衣服的摩擦聲。有個男人挨近阿年身後，待阿年察覺回過頭時，阿吉發出類似「喝」的叫聲。

響起一陣細細的咻咻聲；聲音來自背後。那聲音在黑暗中聽來，像是紙制的蛇在匍匐前進。

「這混蛋傢伙是半年前開始幹這種事。最初的做案地點是麻布。」

就在這時——

年輕手下張合著鼻翼說道。阿年總九_九_藏_書算讓胸口的怦動平靜了下來。

阿吉轉過健壯的身子猛撲過來。她沒逃開。她將阿年撞到一旁，整個人撲向男人。

「可是，第二次滿月時，做案地點在四谷，接著是駿河台。他逐漸往東移。這期間，因遇害的姑娘大喊大叫，他也會失手，但將那地點也算進去，整個串連起來的話，路線非常明顯。」

可是，她的肩膀又看似結實，脖子好像也有點粗——沒錯，以女人來說確實如此。

阿吉如此大喊。一屁股跌在地上的男人，手中握著鋒利的剃刀，目瞪口呆地仰望著阿吉。

（砍臉……）

「結果，上次滿月時終於越過大川，在兩國砍了一個人。這樣一來，我就猜測他于下回滿月時，肯定會到本所深川這一帶，所以在這附近埋伏。只是，怕說出去會引起不安，才一直九九藏書瞞著。」

晚霞已升至高空，變成天女唰地拂動衣袖般的雲。往來行人也驟然減少了。

「為了誘捕這砍臉的傢伙，必須有個囮子。可是啊，阿年，我們不能真的去找年輕的姑娘，話又說回來，我那些手下，讓他們假扮女人的話，只會令人思心。所以，最後決定拜託那小子了。讓他穿上女人的衣服，再化個妝，就足以冒充年輕女子了，而且那小子又是個動作敏捷、身輕如燕的男子，一旦有危險，也能保護自己。因此在月亮漸圓的這段時間，我每晚帶著他到處晃。」

茂七隨著阿年的視線，供認惡作劇般地說：

茂七在坐在地上的阿年身邊蹲跪下來。阿吉則一顆心飛到遠方似的，對任何人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地眺望橋的另一端。

難怪他身上會有白粉味——阿年昏厥了過去九九藏書。

茂七俯視著被捕繩捆綁的男人。

茂七轉身看著阿年，拉著她的手起來。

「阿年、阿吉！你們有沒有受傷？」

水流的顏色逐漸灰暗，看似很涼快。抬頭仰望，天空也染上淡墨般的顏色，而映照那顏色的水流盆發暗沉了。

想到此，反倒覺得更可怕。

掉落剃刀的這個男人，清瘦的下巴緊貼著單薄的胸膛縮成一團。

阿年突然想起今晚是滿月。

自己究竟為什麼竟然過了豎川橋來到這兒，阿年邊如此想著，邊拉一下阿吉的袖子。

「真的很抱歉。我聽到你醋勁大發時，覺得很對不起你。每次都在心裏向你合掌。」

「砍臉？」

「走，我們回家吧。」

那「女人」在瞠目結舌的阿年面前，鬆開含在嘴裏的手巾。

這時，傳來一陣哨子聲。阿年頭昏眼花，雙手蒙住臉。

「到底怎麼回事？伯ｒeａd•９9cｓｗ.cｏm父。這就是那個砍臉的傢伙？」

「這傢伙果真厚著臉皮出現了。可是，即使逃過了其他捕吏的追捕，也逃不過我們頭子。」

阿年不禁捂著雙頰。

茂七為難地搔著頭接著說：

「是的。這傢伙實在是造孽。」

這時，阿年看到有個女人孤零零地站在離眾人不遠的地方，她用手巾蒙住臉，只露出塗上鮮紅胭脂的嘴唇，以及直挺的鼻子。她雙唇含住手巾一端。

「阿吉，回家吧。太晚回去，大家會擔心。」

阿年探看男人那雙小眼睛。那是雙顏色很淡，目光游移不定的眼睛。阿年心想，這男人可能跟阿吉一樣，而且跟阿吉瘋得有理的情況類似，這男人也許自有他的道理。

「而那小子也真是老實到家了。他說，光外形像不行，舉止也要像個年輕女子……才會目不轉睛觀察擦身而過的姑娘。阿年，你就九-九-藏-書原諒他吧。」

阿年感到有人粗暴地抓住自己的肩膀，那人正在扳著她要她回頭。她看到金屬亮光一閃，如細長銀色的魚在水中跳躍那般。阿年發出慘叫。

茂七嘴裏雖這麼說，臉上卻掛著笑容。

茂七並非單獨一個人。有三個男人——雖然都是阿年不認識的面孔，但一定是茂七的年輕手下。他們正用捕繩層層捆住拿剃刀襲擊阿年的男人。

月亮像切成薄片的白蘿蔔，浮在黃昏朦朧的天空。不行不行，伯父叮囑過千萬要小心，手上又沒燈籠，不趕快回家不行。

真的是，說他老實的確也真老實。

「阿年，對不起。」宗吉說道。「我這個模樣。」

之後，阿吉便不再開口，阿年也默不作聲地與她並肩探看河面水流。自她們身後經過的人，大概會以為是兩個交情很好的姑娘，各自陷於沉思。

「都是愚弄伴奏，我通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