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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64

第二章 1/64

「果然什麼?」
體育課結束,我與孩童們一同回教室。女孩到游泳池旁的更衣室里換衣服去了。男孩沒那麼多講究,直接在教室里完事。
至於小鬼口中的64/1,且假設十二支隊伍實力相當,猜中獲勝對比的概率,就是這六十四份之一。小學的算術課還沒涉及到概率,這幫小鬼估計是從自家哥哥姐姐那學到的,倒挺會學以致用。照吉岡的說法,小鬼們最開始玩的是J聯盟發行的彩票,但中獎率實在太低,最近才轉戰職業棒球。參加賭球的不僅僅只有男生,連女生也有插一腳,雖說她們基本不懂棒球的規則,但能賺錢什麼都好。
「就當他是趕時間,那被偷的也應該是班門附近的席位才對。但那倆小鬼的座位,離班門可不近。」
我瞅了瞅倆小受害者。秋本似乎還在心疼他那五百円,兩眼紅腫紅腫的。吉岡嘛,還是老樣子。耷拉著個腦袋,似乎不敢和我的視線接觸。
「承認了就好。把事情的原委給我說說吧。」
這就怪了。據我所知,吉岡可不是什麼有錢人。這小鬼家境可談不上富裕,真的會有人去特意摸這窮小子的錢包?
「我看未必吧?也許小偷只是隨手拿了倆錢包呢?」
山田似乎是被我這詭異的表情給嚇著了,死死抱著書包,盯著我的眼睛猛得眨了眨。這大叔,準是又在想法子整我們了。
我這話說得直白,藤原無言以對,尷尬地撓著下巴。看來這老小子是對號入座了。不稀奇,老師大多都是這秉性,說虛偽倒也不冤枉他們。
「先試著看看能不能逮到那小偷吧。」
「吉岡,你等等。我找你有些事,留下來陪我一會兒吧。」
我熟門熟路地點了名。六月二十號,星期一,五年三班三十二名學生全員出席。第一節是算術課。若是其他老師,在周一的第一堂課,都不會吝嗇抽出點時間與孩子們一同分享周末的經歷。周末大家都做了些什麼呀?玩得開心嗎?這是多麼其樂融融的時光啊。但抱歉了,你們這回遇見的是我這樣的異類。我絲毫沒有與這群小不點和諧互動的意思,省去一切廢話,麻溜兒地開始講課。好歹也在這呆了一個星期了,孩子們對眼前這代課老師的怪胎習性也算大致了解了,老老實實地翻開教科書,只是臉上那微微的楞神卻是不可免的。

02

「什麼六十四之一?」
「記著個大概就好。應該也是五百円左右吧?」我不知不覺中把小學生的財產,和五百円掛上了勾。
「辛苦啦!今年的暑期問候卡總算有著落了。年年都用電腦配圖總覺得有些那啥。喏,這是你的辛苦費!」我從錢包里取出五百円,放在桌上。
我盯著報紙上的塗鴉,忽的靈光一閃。不由瞧向山田,嘴邊那賊兮兮的笑意怎麼也掩蓋不住。
待值日生都回家了,我才向他搭話。
女警毫不猶豫地掐滅了教務心中那最後一絲期望。
瘦猴兒撓了撓自己的寸板頭,「忘了。」
這問題可跳躍得略遠了。吉岡可沒想到我會問這茬,也忘了回答,一雙茫然的小眼瞬也不瞬的瞧著我。
絲毫不見猶豫,吉岡用力地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的事?」
「就算是這樣,可也不能證明小偷就是同班的學生啊。」
「你說吉岡那獃子能成個什麼事!好好的能把錢給整沒了!」
「你想想啊!小偷早不偷,玩不偷,為什麼偏偏選在今天偷?哪有這麼巧的事兒?」
「根據?!什麼根據?」
「很簡單。遭賊的就只有那倆小鬼。其他的學生,別說錢包被盜了,衣服和座位都沒被翻過。再明顯不過了,這小偷,從一開始的目標,就只有那倆小鬼的錢包。」
「先別問了,快跟我來。」藤原把我扯到走廊上,「這回可亂套啦。你猜怎麼著?警察來電話了!」
五年三班門前,三個女孩正扎堆閑聊。這仨丫頭,鈴都響了,不乖乖呆在座位上等待老師大人的到來,在教室門前瞎晃悠個啥。三女孩正聒噪地沉浸在自己的話題中,絲毫沒注意到我正如盯上小羊羔的大灰狼一般走向她們。其中一個小妞手裡還拿著一張報紙,她們聊的似乎就是這報紙上的內容。
得當機立斷了,再拖下去整不齊這群小鬼又動什麼歪心思。不顧小鬼們驚奇的視線,我徑直走到山田座位旁。哪還能見著那小冊子的影子,藏得到快。
「唔……照理說,現在你負責那個班級,這事自然要由你來處理……」藤原瞧我的眼神裡帶著明顯的不信任,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但你這老師當的,讓我覺得有些不靠譜呀。一般來說,為人師表的,就算心裏懷疑自己的學生,也不會明著說出來的。果然啊果然……」
吉岡沒有回答,腦袋微微點了點。九九藏書
這一下把小鬼嚇得連步子都邁不開了。
「沒有了吧……大概。」
「你能明白這理兒就好。」
剛放學,我就把著急回家的吉岡喊住了。
「發啥愣呢?走啊。」
「就憑你一句話……」藤原偷瞟了眼教務和女警,似乎在觀察他們的態度。
「十有八九沒跑了。」
第二節體育課,我把跳馬箱和墊子搬到操場上,讓小鬼們自行練習。小鬼們的體育水平參差不齊,我可沒法去一個個言傳身教。唯一要注意的,是提防他們折騰得太凶,整出什麼意外出來。只要不出意外,任你照死里折騰。
「哎呀——」身後突然傳來的驚叫聲,打斷了我懷舊的興緻。
山田正翻看著一張報紙,右手還拿著一本似曾相識的小冊子。那不是吉岡的日記本嗎!?怎麼會落在山田手上?
女警似乎還沒緩過神來,她點了點頭。
二階堂小學位於一處小商業繁華的城郊。來這上學的孩兒,家裡多半是開店做小本生意的。所以,可不能奢望這幫孩子素質能有多高,所幸,還算老實懂事。但我的眼光可不好伺候,還是默默地把這分到中下流學校的列表中。
小鬼們這才懂得緊張,忙不迭地回座位檢查了自己的書包和口袋。倒霉蛋似乎只有秋本和吉岡兩人。
「要你管!」山田絲毫沒要乖乖交出書包的樣子。
「你放哪沒的?」
午休時間,我把吉岡和秋本喊來職員室。五年級的教學主任藤原要親自處理這個事件。這藤原主任,是個身材臃腫的中年大叔。
吉岡這才吭聲,他搖了搖垂著的腦袋,「沒去過。」
「你們還有功夫關心別人?快去瞧瞧自個兒的東西沒有缺的。」真受不了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小鬼。
「嗯,我弄不懂的也是這點。秋本那點破錢有什麼好偷的。」
「磨蹭啥呢,走著吧。」我拍了拍他的背。
習題時間,我在教室內巡視。瞧著孩子們抓著筆的小手勾勒出一步步答題過程,我老懷大慰,這幫小子上道兒。若代課老師一來成績就下滑的話,我今後還用不用找工作了。
被我這撲克臉老師誇獎,吉岡自然是高興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興緻一上來,他又津津有味地完成了幾張。煙花,沙灘球,帆船,一系列夏季的標誌性物品在他的小手下成型。瞧到他筆下那精緻的浴衣時,連我也不禁感慨。人不可貌相,真沒錯!
吉岡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就在那傻站著愣神。
「你們仔細確認過了沒有?不會根本就沒把錢包帶來學校吧?」藤原顯然對這倆剝奪自己午休時間的小鬼沒什麼好感。
「嗯,你不是挺能畫的嗎?先謝謝啦。」
「我曉得你想說什麼——果然,代課老師不算是真正的老師。對不?」
「拿出來吧?我都瞧見了。」
聽這聲兒,好像是咱班的金田啊。我心中好奇,停下腳步,且聽聽他們聊什麼。
「六千!?」教務活見鬼似地叫喚起來。「一個小學生身上帶著六千円!?一個小屁孩怎麼會有六千円!?」這憤怒的語氣怎麼聽都帶著一絲酸意,看來,這位教務主任是偷偷拿自己羞澀的錢包做了對比。
看樣子,遺失的物品只有錢包了。我讓倆小受害者先回到座位上,如蒙大赦的吉岡忙把小冊子往包里塞。就在這個瞬間,我的一雙慧眼捕捉到了小冊子背面的文字。是數字,而且還是分數……【1/64】!?
說完,我餘光瞄了吉岡一眼。果然,這小子的腦袋都快縮進肩膀里去啦。
「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你瞧那些大人,圖一時的不勞而獲,到最後還不是把一輩子都陪進去了?憑自己的辛勤勞動賺錢何談不是一種幸福?只有這樣賺到的錢,才能花得心安。」
在吉岡斷斷續續的陳述中,真相終於浮出水面。我的推理十中八九。
「要你管!還我!」
就是現在了!不當場把這些小鬼抓個正著,休想他們能老實交代。我當下不再猶豫,猛地推開教室門。這下來的突然,小鬼們如驚弓之鳥般蹦回自己的座位。我心中默算,好傢夥!二十秒不到,小鬼們就在座位上端坐,翻開課本,表情嚴肅,一副等候老師教誨的虔誠模樣。
聽了倆小鬼的對話,我腦里冒出幾個疑問。
得閑的我,在教室里亂晃,走到後排黑板旁時,視線被黑板角落的幾個白字吸引住了。上頭寫的可不是什麼好話,先是第一行「醜八怪」三字,接著是「呆瓜」,最後一行只有個「白」,估計是「痴」字被擦掉了吧。這群小鬼,書不好好念,成天不知道把心思放在哪了。我無奈搖頭,順手把這塗鴉給擦了。
參賭者,要寫下預測隊伍名稱的第一個字元。舉個例子,若預測Giants(ジャイアンツ)、Dragons(ドラゴンズ)、Tigeread•99csw•comrs(タイガーズ)、Lions(ライオンズ),Fighters(ファイターズ)Hawks(ホークス)這幾隻隊伍獲勝,就要向官方提交寫有這幾隻隊伍名稱首字元【ドジタラフホ】的賭據。我在午休時拾到的,寫著【ドジバカ(同音白痴獃瓜)】的紙條,估計就是賭據的一部份。早上擦掉的那幾個粉筆字,八成也脫不了干係。
走出教室,我就沒那麼多顧忌了。「你上周六,被搶劫了吧?」
山田數人忙不迭的轉回頭。神神叨叨的,這群小鬼究竟搞什麼名堂?
「我曉得你拿那錢是有苦衷的。若是只有你一個人錢被偷了,小夥伴們難免生疑。所以,你親自製造出了第二個受害者,對不?這個受害者是誰都無所謂,你選中了秋本,只是因為他看上去好欺負而已吧?」
「錯不了!那高中生都瞧見他的胸牌了。」
「前天。」
仨丫頭聊啥呢?能歡成這樣,估計也就是什麼八卦話題吧。
「憑一件脫下的衣服,就能判斷出其主人是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剛還特意去留心了一下,五年級的學生,早就沒有在自己的東西上寫名字的習慣,吉岡那小鬼也不例外。所以,這小偷,一定是熟知五年三班座位分佈的人。」
「這回可攤上麻煩事兒了。若只是掉了還好說,被偷了可是另外一回事了。你有什麼好對策嗎?」
這群小祖宗又怎麼啦?我往聲音的源頭看去,瞧見秋本直樹正如丟了魂魄一般,傻立在課桌前。這個秋本一副小雞排骨的身板,配上一張怯怯弱弱的臉。放在愛欺壓弱小的班級霸王手上,一定奇貨可居。
究其始末,得先聊聊這個班裡最近開始流行的一種賭博了。賭博難聽了些,說白了,就是職業棒球彩票,通過預測當日獲勝球隊來贏取獎金的彩票。參賽隊伍一共有十二支,從中角逐出六支獲勝隊伍。若把六支隊伍全盤猜中,便可獲得高額獎金。
「與學習無關的玩意可不能帶到學校里來。不僅是日記,還有……這個也是!」
「你且聽我把話說完。知道這被搶的倒霉孩子是誰嗎?就是你班上的吉岡!」
不待這小鬼反應,我嗖地一下把課桌里的報紙抽了出來。「不要!!」山田叫的那叫一個慘。
「你隨我到接待室來一趟,來了個警察,想問你些事情。」
「聽說,你挺會畫畫?」
但這一字一句都沒逃過我的耳朵。這小鬼倒賊精,和我想一塊去了。
這頭的問題還沒解決呢,又聽到身後有人喊道,「呀!我的錢包也沒啦!」
「我不會在意的。至少我敢大聲說,別以為你們是小孩,我就得信任你們。倒是心底明明懷疑,表面上卻裝著無條件信任的做法,在我看來,有些虛偽。」
「你發什麼呆?警察小姐問你話呢,你倒是人家的話啊!」藤原對小鬼頭可沒什麼耐性。
這可說到點兒上了。面對這問題,我也只能苦笑。
「還有什麼不見了嗎?」
「啊!不能看!!」
「我也得有那膽兒啊。就怕小偷沒找著,我先被PTA給肅清了。」
我把這倆小倒霉蛋喊到講台桌旁,讓他們把全身上下,里裡外外,重新認認真真地搜了一遍。學校里遭賊可不是小事,可別報給上頭后,這倆獃子又找著錢包了,我可丟不起那臉!
藤原頭搖得像撥浪鼓。
「滿教室的錢包,他就只拿兩個?」
「確實是體育課時丟的?課前錢包還在吧?」
「不會吧?」遭賊可是稀罕事,一行小鬼興奮地圍到瘦猴身邊。
藤原苦惱地撓了撓腦袋,想不出還能問些什麼了。
「你想多啦。」明顯被我說中了,藤原有些不敢和我對視。
藤原的表情不大好看。
被留堂准沒好事兒。吉岡心有惴惴,但老師吩咐,由不得他拒絕。山田一行小鬼向吉岡投以同情的眼光,怕引火燒身,飛也似地逃了。
「在的,就是體育課時被偷的!」秋本看向我們的眼神有些小委屈。
「我的錢包,不見啦!我明明放在褲子口袋裡的!」嘴裏說著,他又伸手往褲子口袋裡抓了抓。
我從吉岡手中取過書包。這是一個瞧上去有些年頭的手提式書包。微妙而又敏感的五年級,在這個年齡段,還願意背雙肩包的學生著實不多。吉岡的包包,一看就是從家裡的哥哥或姐姐那繼承過來二手貨。

03

今天對吉岡來說好像是特別的日子。什麼意思?
回答的是我班上的木下。
藤原那可憐巴巴地小眼睛,求助似地瞧向我。
「這你就不用管了。你們放心好了,我打保票,一定會讓吉岡老老實實坦白。」
「哈,我還道現在的孩童也就玩玩足球,不想還有棒球粉啊。」
「怎麼可能!我read.99csw.com發誓,今早絕對有把錢包放進口袋裡的!」秋本可不願被人當做冒失鬼。
「暫且同意你的想法。但是,嫌疑人可有一大班,你打算怎麼辦?可別告訴我你打算挨個兒審問啊。」
「裡頭塞了多少錢?」
說到賭金,似乎是每人投股兩百円,輪流由一個夥伴做代表,彙集眾人的資金,參加賭球。上周正好輪到吉岡做代表,那本小冊子上,記錄的正是每個人的賭資。
「不會是其他學校的吉岡吧。」教務嘟噥道。學生被搶劫可不是件光彩的事,可以的話,他自然想往其他學校身上推。
「呵,又是日記?吉岡好像也帶著自己的日記吧?隨身攜帶日記啥時候也成流行了?」
「沒有就是沒有啊……」
「起立!」隨著值日學生的指令,孩子們齊刷刷地站起身。「行禮!」「老師好!」「禮畢!」一連串指令過後,孩童們再次落座。我每天都得以享受這盛大的歡迎儀式,這可以算是代課老師的唯一福利了。
「我就是把錢包放在這個口袋裡的,絕對不會記錯的!」秋本拍了拍右邊的口袋。沒人會和鈔票過不去,小孩兒也不例外。別看這秋本平日里怯怯的,此刻的語氣里竟透出一絲堅毅!?
不用說,這才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秋本想了想,「大概五百円吧……」
「你說呢?我說的有道理不?」
但吉岡吞吞吐吐地嘴裏沒個準兒,只是一個勁兒地撓頭。這形象倒真與猴子有幾分神似。
藤原的臉色愈發苦了,卻找不著什麼由頭來反駁我。
「給我畫幾張插圖吧?只要和夏天有關係,風鈴啊眼花啊什麼都行。畫在這明信片的一角上。」
「那是我的日記本!就算你是老師,也沒權利看!」
「搶劫你的高中生被逮著了。」我沒理會他,自走自的。
我倆到接待室,少年課的女警官已經在那恭候多時了,藤原和教務主任也在場。簡單的寒暄后,女警官直接進入主題。
而金田和木下好像知道這點。為什麼?
「呵呵。」藤原明顯不信這代課老師還能探案,「說說,什麼範圍?」
小夥伴們紛紛表示關心。只是這語氣中幸災樂禍的味道連聾子都聽的出來。吉岡哪有心思接茬,失了魂兒似地呆站著,臉色自然不大好看。
我伸手就欲奪過山田的書包。他趕忙把書包緊緊抱在懷裡。
「什…什麼……」吉岡還欲裝傻,但憋得通紅的小臉已經說明一切了。
「你當我老糊塗啊?我倒有那膽兒啊,連校長那我都還瞞著哪!你聽我說,警察在商業街逮到一專搶小孩兒錢的高中生。這高中生說,他搶過咱學校的學生。」
待女生們更衣回來,全員到齊后,我再次確認了一遍是否有其他受害者。
「嗯,給你這麼一說還真是。」
「太可惜啦~就差最後那一點點兒!」
「對吧?所以說,小偷一定是知道那事的人!」
「有兩下子嘛!」
他們之中一定存在著什麼聯繫!木下那小鬼剛才說「很看好」,是看好什麼?

01

剛放下黑板擦,「哎…別。」一個略帶焦急的聲音傳到我耳邊。我回過頭,坐在最後一排的胖小子山田趕忙按住自己的嘴。不單是這胖小子,班上還有幾個小鬼也傻瞧著我,表情說不出的怪異。
經我這麼一催,吉岡才邁開沉重的步子。只是一對眼珠子提溜地亂轉著,不知道在琢磨個啥。
「警察?你報警啦!?」
「我覺得,小偷一定咱班上的人。」木下壓低聲音道。
「哎呀,我忘啦,校規不允許學生打工賺錢的。哈哈,別這麼死腦筋啦,收下吧。哦,順便把那五百円還給秋本。」
「你怎麼知道?」金田的腦瓜轉得可沒那麼快。
秋本又把褲子口袋和書包翻了一個遍,依然找不著。
一張小紙條掉在我腳旁。我撿起來一瞧,紙條的上半部分被撕走了,下頭豎著寫著「白痴獃瓜」四個字。被撕走的一半,估計是寫著誰的名字吧。
「啊?有沒搞錯?」
「這又怎麼樣?你和我說這幹嘛?」
「嗯,具體是哪個還不知道,但至少可以確定範圍了。」
心有所想,我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到班級門口。被這事耽誤了好些會兒,上課鈴早就打過了。教室里的小鬼們見老師沒來,正鬧騰得歡實。一旁的窗戶沒關緊,機會難得,我得好好瞧瞧這幫不省油的主,到底在搞什麼鬼。透過窗縫,只見十余個小鬼正扎著堆聊著什麼,而被圍在中間的山田,很明顯是話題的中心。
我把二十張明信片平鋪在了桌上,栩栩如生的插圖似乎要從畫中跳出來。
「趕時間?」
「你們逮到的那高中生沒記錯吧?他搶的那小孩真是這吉岡?」這麻煩事最終還是得落在自己頭上啊。九*九*藏*書我無奈,問女警道。

04

「我有根據的。」瞧藤原那鬼鬼祟祟的樣兒,倒像他就是那小偷。
趁著值日生打掃教室的檔兒,我到附近的郵局走了一趟,買了二十張明信片。回到教室時,衛生剛打掃完。吉岡可沒膽逃跑,正老老實實地站在窗邊發獃。
「錢包長啥樣?」
「唉,說的也是,六十四分之一啊~」
「怎麼啦?」
「我沒去過商店街!我也沒被搶過錢!」
「我也是啊!媽的!到底是哪個混蛋偷的錢!」
「一個個的都瞧著我幹嘛?以後少把心思放在這些無聊的事兒上面!」我擺了擺教師的威風。
我在腦袋裡把狀況理了一遍,站起身。「這事,能交由我來處理嗎?」
這就對了。我把明信片和彩色鉛筆一股腦兒塞給他。
我的算數課講得中規中矩。其他課程暫且不知,這個班級的算數成績確有兩把刷子。估計是住院那位下了不少心思。祝你早日康復吧,多虧了你的辛勤灌溉,省去了我不少功夫。
我下意識地往教室里瞥了一眼,正碰上吉岡那鬼鬼祟祟的眼神,與我眼神對視,他立馬低下頭。這小鬼,有問題。
「小弟弟,你上周六,有去過商店街嗎?」
照金田和木下那倆小鬼的對話來看,偷秋本的錢包沒啥意義,而吉岡的錢包卻值得一偷?
「是呀,每次都在這最後關頭壞菜~」
「哦?這是啥?」我撥開書包中雜亂的教科書和筆記本,取出一本白色的小冊子。小冊子大概文庫本大小,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寫著「極秘」二字。
「是……是錢包的事嗎?那秋本也……我去叫……」小鬼有些語無倫次了。
「錢包沒了?怎麼可能!你再仔細找找?」
「沒,當我沒說。」
然而不幸的是,上周六,這重要的賭資竟在吉岡手中被搶走了。若是實話實說,小夥伴們一定會認為是自己中飽私囊。所以,這小子就在小夥伴面前,親手導演了一場錢包被偷的好戲。
「前天……星期六?」
這對於一個小學生來說算巨款了。看不出小樣兒還挺有錢。學生帶過多的錢來上學屬違紀行為,這回事出緊急,暫且放你一馬。
今早那仨女孩的對話浮現在腦中。她們也在嘮著六十四分之一啥的。雖感好奇,但對此深究有違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再說了,眼下偷竊的問題還在那擺著呢,實在沒閑工夫去對付其他閑事。
「總之,這事就全盤交給我處理吧。」
倆人像打蔫的茄子似地,失魂落魄地離開職員室。
但吉岡還是搖頭,態度比剛才更堅決。
好死不死這這事是發生在代課老師的班裡,藤原大感自己倒霉。若是發生在正式老師的班裡,自己大可做個甩手掌柜,哪用得著在這費心費神。
「日記嗎……」
教師威嚴堪憂啊。我苦笑,也跟著走進教室。在教室里瞎晃閑聊的孩兒們瞧見我,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來到講台前,安靜的教室,與前一刻的喧鬧形同兩個世界。
我這一番推論下來有理有據,藤原實在是挑不出什麼刺了。他貌似有些不服氣。
「六千円左右吧,他本人是這麼說的。」
「嗯……也就是說,小偷是同班的學生?」
「日記?你小子還有寫日記的習慣?」
「你到底有沒好好檢查啊。給我!」
這小子明顯在扯謊。但還算他有點腦子,懂得說是日記。這樣的話,我也不好做出強翻學生日記本這檔子有為師德的事了。
我有意嚇嚇這三不守規矩的小貓咪,冷不丁地來了這一句。小貓咪們被我這大叔的突然出現驚了驚,對自己的違紀行為卻沒有絲毫歉意,嘻嘻哈哈地溜進了教室。
「我……我沒……」
「他說看見那小孩的胸牌了。上面清清楚楚寫著五年三班吉岡的。」
「唔……只要畫上插圖就行了嗎?」
「別再狡辯了!當我好說話哪?你偷秋本錢包,完全是為了掩蓋賭金被搶的事實!這是個赤|裸裸的騙局!」
吉岡沒跟上來,耷拉著個腦袋,不吭聲,也不知道在想啥。
「不,不……我,我只是喜歡而已。」
我語氣有些重,吉岡羞愧地垂下腦袋。我心有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想,今早的黑板上,也寫著同樣的字啊。都說現在的孩子早熟,我從這幫小鬼身上愣是沒瞧出來。
「那高中生從吉岡那搶了多少錢?」這應該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了。
他扯著嗓子喊出這句話,不給我們反應的時間,嗖地一下跑出了接待室。難道是自己說錯什麼話了?女警明顯被他的舉動給驚呆了。
我來到門口,「怎麼了?」
離上課還早,我打算到案發現場溜溜,瞧瞧還能不能找到什麼新線索。剛上樓梯,就聽見倆小孩說話。
看來,遭賊的確實只有秋本和吉岡九*九*藏*書這對難兄難弟了。
「就這樣吧。你們先回班上去,我得和老師們商量一下怎麼處理這事兒。但你們可得長點教訓啦,今後不準把錢帶學校里來了。你們是來上學的,不是來購物的。」
無視小鬼怨恨的眼神,我悠哉地翻開報紙。上頭用紅筆圈圈叉叉地畫了許多記號。賭馬報紙?這群小鬼賭馬!?但下一秒我就否決了這個荒唐的想法。被畫著記號的,是關於棒球比賽的新聞。
吉岡像被人抓住了猴尾巴,慌忙地從我手中奪過小冊子。
「你是不是記錯啦?再好好想想。那天,有個高中生搶了你的錢不是嗎?」女警的語氣也沒剛才那般溫柔了。
「十有八九就是班上的小鬼乾的。用警察的話說,就是內部犯罪。」
這可不是鬧著玩了,我猛地轉身。吉岡雅也正與秋本一樣,胡亂摸著自己的口袋。這吉岡個頭算高,可惜,瘦地快成猴兒了。
吉岡似乎還有些疑慮,但我話已經下來了,他只能扯來一張椅子坐下。打開彩色鉛筆盒的蓋子,構思片刻后,抓起紅色鉛筆在明信片上划拉起來。不一會兒,一條金魚已躍然于紙上。他又抓起黑色鉛筆,在金魚邊上畫了一隻比目魚。
見仨人大眼瞪小眼就是不吭聲,我也就默默地退出了接待室。這胸脯拍的噹噹響,看來必須得想點轍把這事善了了。我已隱隱約約抓住了真相的影子,就差這最後一步,該如何走呢?
「哼,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呀。」
遇上這檔子事,藤原也只能無奈嘆氣,接著又向二人問了被盜的金額。秋本的回答還是五百円,而吉岡和剛才一樣,道不出個所以然。
「就是啊!虧我還很看好這次!」
「沒這回事?那幫小鬼竟敢騙我……」
「秋本就不必叫了。不是你們錢包被偷的事。那事我們還沒報警呢。警察想問的,是搶劫的事。」
「吉岡你呢?錢包里有多少錢?」瞧一旁的吉岡的臉色還是慘白慘白的,我問這可憐蟲道。
「這是……這是我的日記。」
「幹嘛?你在說什麼啊?莫名其妙。」
藤原再次被我的言論驚得肥肉亂顫。
這招見效。吉岡的小眼瞪得比牛還大,嘴唇哆嗦地吭不出聲來。
「搶劫……」小鬼的臉嚇綠啦。
衣裳胡亂堆在一張張課桌上。我可沒雅興欣賞小學男生更衣,眺望起窗外的景色來。學校高聳的圍牆擋住了我的視線,只能瞧見附近澡堂的煙囪。嘿,現在這樣的公用澡堂在城市裡可算稀罕玩意,要不怎麼說是這是窮郊區呢。
女警的語氣溫和,吉岡卻不接茬,雙手局促地放在膝蓋上,一雙眼睛也不知道在瞧哪裡。
「高中生說,那是二階堂小學的胸牌。」
「真的沒了?」
「小屁孩兒,毛都沒長齊,玩得到挺大。敢沾賭博!?」
「哪有那麼容易,畢竟幾率才六十四分之一嘛~」
畫滿二十張可得費些功夫,但完成最後一張時,吉岡臉上竟浮起一絲寞落之色。這小子,到底是有多愛畫畫啊!
「你口氣倒不小,小偷哪是說說就能逮著的。等等,難道……你已經有頭緒了?」
說著說著倆人進了教室,談話聲也就中斷了。
「這都能忘?估計沒放多少錢吧?」
這時,上課鈴響了。我直接走進教室。小鬼們可沒想到天天遲到的代課老師今兒會來得這樣積極,忙不迭地回到座位,整得教室里塵土飛揚的。
這兒是二階堂小學,我的新職場。五年三班的老師上個月突然請了生病住院,又是我這代課老師出馬的時候了。由於校方不確定他這病得挨多久,我得到了這能讓我在暑假之前,都不會餓肚子的好差事。
我有心細細審一審這倆小鬼。但仔細想了想,覺得這恐怕不是妙招。這群小鬼既然有意瞞著老師,要扯開他們的嘴可不容易。過分追究的話,反倒會讓他們把自己當鬼防著。
我正納悶著,有人敲了敲教室門。我回過神,見藤原沖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畢竟為人師表,關心學生的態度還是要做到位的。秋本苦著張臉可憐巴巴地看向眼前的老師。
沒去過?在場的幾位大人面面相覷。
「不對啊,偷吉岡錢包也就算了,秋本那傢伙的錢包有什麼好偷的?」
「這裏頭是什麼?」瞧這驚慌失措的模樣,我疑竇頓生。
「你打算怎麼處理?」藤原此刻把我當做救命稻草。
「等等等等!沒憑沒據的,這話可不能亂說!」藤原慌忙制止我,賊兮兮地瞥了瞥周圍備課的老師。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可不好收場。
「這是怎麼回事!」教務開始對藤原興師問罪了。
第五節課下課,我把吉岡叫來問話。小鬼心裏藏不住事兒,一臉的惴惴不安。
藤原似乎被我的豪言壯語給驚到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狡辯,只會激起我這老師的怒火。吉岡只能老老實實點頭。
「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