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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四人夕人

第五章 四人夕人

「老師,這個,要掃掉嗎?」
「唔……」
「嗯,那就麻煩你們倆了。」
「這【ムトタト】是什麼意思?」
「有剪刀嗎?」
小胖子扁了嘴,一張肉乎乎的圓臉幾乎埋進了胸口裡,相當於默認了我的說法。
校長對我怪異的舉動感到不解。
「這,這誰乾的……」
「在手頭的報紙雜誌上找不著這四個字?」
小胖墩看似心情不錯,他搖了搖頭。
得知自己的成績,少年也難掩興奮,「YES!」
信封上豎著貼著三個字——【學】【校】【收】。

04

橫井從抽屜里取出複印版,我拿著關口的指南稍作對比,心裏有了計較。
小胖墩正自鳴得意,坐在第一排的關口順平突然捏著嗓子鬼叫道,「哎?怪了怪了!」
「呵呵,果然果然……」
老師都這麼拍板了,學生們自然是滿口子贊同。
推理到這裏,接下去的調查也就順風順水了。我先是抽出了班上家裡有弟弟妹妹也在同校讀書的學生,再進一步調查這些小朋友,在我們體育課期間,是否有機會協助哥哥姐姐作案。結果不言自明,只有矢野將太的弟弟健太有作案時間。這小朋友就讀於三年二班,那時正是美術課,一幫孩童上屋頂寫生。期中,他曾向老師申請回教室里取東西,估計就是那時送的信。
「好!」「嗯。」兩人的回答,多少比之前有底氣了些。
「借我一下。」
而禍不單行,更糟的還在後頭呢。當聽說分配給我的是六年級時,我更是兩腳一軟,兩眼一黑。六年級,畢業班,也就是說,剛忙活完運動會,緊接的就是更折騰人的畢業旅行。這類外宿旅行,想讓這群野孩子們消停下來簡直是痴人說夢。老天保佑,只求別整出什麼流血事故……
老校長嘆了口氣,讓身子陷進柔軟的椅子里。
「嚯,口氣不小。你有什麼根據能證明?」
「大事不好啦!來電話啦,來電話啦!」他喘著大氣道。
「嗯,我看過!」矢野的神情上哪還看得到一絲衰樣,他信心滿滿挺起胸膛,似乎在聲明,運動我不在行,但對書本的了解,自己可是能君臨這六年三班。
好死不死,今兒三個班級,偏偏沒一人請假。百來號學生竟全員出席,一人不缺,這狀況可稀罕得很。
「不知道,放在黑板邊兒上,我們沒打開呢……怎麼看都覺得不大對勁,中山就讓我先來叫您,他自己在教室里看著。」
小胖子微微點了點腦袋。我無奈嘆氣。
「老師,我們在教室里發現一封奇怪的信。」
「你再好好找找,實在找不著,明兒來辦公室再領一本。這玩意兒要多少有多少。」我嘴上說著,兩眼不由地觀察其他學生的神情。
「然後呢?他還說什麼了?」
我哼道,小男女兩眼茫茫然,顯然聽不懂我的話。好吧,算我白賣弄,這個詞語,對現在的小孩來說算是文物級了,我也只是略有耳聞而已。
「這麼說來,送信人是一班或二班的學生咯?」
「但好像挺費事啊。」
「嗯,沒錯。還有呢?」
小胖墩還是不住的撓頭,但態度有些微妙的變化。
一旁,教務主任赤村問道。這個中年人身材幹瘦,配上一副金絲眼鏡,斯斯文文的模樣倒像是個銀行老會計。
「中山,你是班上的體育委員對吧?」
「這是我的!這就是我的!老師,這本就是我的沒錯!媽的,誰這麼缺德啊!」
「八九不離十。」
「我是都可以啦。」小丫頭點了點頭。
「怎麼樣?找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沒?你寫的應該是【叫停運動會】才對吧,可上頭寫的卻是【修學旅行】。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吧。第一個發現這封信的人,偷偷把【運動會】三字撕了下來,從《修學旅行指南》上摳下了【修學旅行】四個字換了上去。你一定也納悶了吧,校領導都收到信了,怎麼一點兒措施沒有。」
「嗯……喏。」
「攝像機?這應該沒啥限制吧,我明兒去問問。」
教務點頭。
不待這大姐說完,我立刻轉身離開辦公室,前往校長室,讓校長再讓我看看那封信。
【老師不準打開】我自然還是看得懂的,但是……
「對呀!眼前是運動會啊!」就像屁股被刺了一下,我冷不丁地從九-九-藏-書椅子上蹦了起來。

06

「你幹嘛?一驚一乍的。」
「嘿,懂得不少嘛,看過?」
「就這點小事,真虧你能搞出這麼大動靜。老天都不幫你,你這計劃,從一開始就跑岔道了。看看,這和你寫的信有什麼不同?」
我瞧了眼她手中的白色封面的小冊子。哪個熊孩子這就把《修學旅行指南》給扔了?而且還揉成那樣。但背面那歪歪扭扭的名字卻讓我目光一凝,可不就是關口順平嗎?
而這群少男少女們,卻不知老師為了他們這些破事操碎了心,正為這大型活動二連發,一個勁兒地傻樂呢。
「老師ムトタト不準打開」這段文字,讓我把視角放到了這個小胖子身上。之前一直為ムトタト這幾個字所困擾,直到昨晚,在偶然機會看,看到了橫著的這幾個字,我才恍然大悟。這幾個字的真正面目並不是四個片假名,而是兩個漢字——「以外」,寄信人想表達的其實是「老師以外不準打開」,但為什麼,會成了「ムトタト」這四個假名呢?
學生人群中的嘆服之辭不絕於耳。
「那麼,你們班上,今天有誰沒來上課的嗎?」
這可不是碰巧知道的範疇了。我望向他那肉嘟嘟的圓臉,眼神透著些驚訝。
「我,我來?」
也就是說,是體育課期間不見的?這也太巧了吧,難道和那封信有啥關係?
「哪?我瞧瞧。」
「那好,運動會和修學旅行就在眼前了。我任務也發下來,接下來搞得如何,就瞧你們的了,沒意見吧?」
信封口是用膠水封住的,我不想直接撕開,太暴力。
「可以就好啦!若不行可就麻煩了。我早就想去拍拍《伊豆的舞娘》和《天城山奇案》的創作舞台了!」
這時,日下繪理蹦躂著把登記表格帶來了。中山瞬呢?怎麼不見他人影?
「那就這麼決定了。」我總結道,同時不忘偷偷觀察中山和野矢的表情。
「啥?你說什麼啊?這是什麼?我不知道!」野矢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借物賽跑和障礙跑的參賽人員也相繼出爐。其中五十米跑和拔河是不用選人的,屬於全員項目。
「信上可不只有【修學旅行】這四個字,其餘文字是從何而來的呢?」
「為了掩人耳目。」
來到職員室,瞧見學年主任橫井正在批改考卷,我忙到他身邊,「那封信,還在您這嗎?」
這一來一回讓小丫頭有些喘。
「你是運動健將嘛,這點小遊戲自然不在話下,你就把這當做是運動會加場就行了嘛。日下呢?你意下如何?」
橫井讓我給嚇了一跳。
「啊……」他喘得有些口齒不清。
「我已經定好由誰來做這個拍攝人員了。」
「動機……你為什麼要寫這封信?能告訴我嗎?」

03

「那就怪了,你們班在上體育課沒錯,但其他兩個班級也在上課吧?難道偷溜的是這兩班的學生?」
我有些聽不過耳,狠狠剮了這群鬧事的一眼。笑聲頓止,但一張張臉上那戲謔的笑意卻不加掩飾。
「確實有這可能。但這又有些說不過去了,寄信人為什麼要特意偷一本書來找這四個字?」
「我在四年級的時候做過盲腸手術,肚子上有道疤,所以……」
「嗯,這部小說很有名。作者是?」
「真背!這叫咱上哪找那送信人去啊!」老校長雙手抱著白花花的腦袋,嚎道。
一聽有樂子找,眾孩童的小眼睛錚亮錚亮的。
我從信封里拿出信。
我拿起信封,上頭貼著不知從哪本書還是報紙上剪下來的文字。估計寫信的那位是警匪劇看多了,這算是電視劇里綁匪的慣用手法了。但這幾年隨著電子打字和電腦的普及,這類老橋段倒是不多見了。
倆人一愣,忙不迭地點頭。
「原本在校長那,我這隻有張複印的。」
「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有些道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估計是從別的報紙雜誌上摳下來的吧。」
關口翻開皺巴巴的冊子,惱火更甚。
「你找到什麼頭緒了?」
小胖墩有些害臊地撓了撓後腦勺,點了點頭。
收到我的指令,中山瞬如脫韁的野馬一般賓士而出。這少年個頭不算高大九_九_藏_書,但不愧是足球部的成員,腳下的速度十分了得。單是肉眼,就可以看出他的速度遠凌駕于其他孩子之上。
看來自己的工作質量要被懷疑,橫井站不住了。
「你看,除了【修學旅行】這四個字,這本書里就沒其他缺損了。」
一口氣蹬上三樓,腳底竟有些發虛,看來我的體力比起那小胖墩好不到哪去。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動機了。他為什麼想阻止修學旅行?這對他應該沒半分好處吧。為什麼呢,為什麼……
「你知道這本書?」
我忙傳喚正在教室門口玩鬧的關口。關口乍一瞧到這團皺巴巴的玩意兒,立馬咋呼起來。
「憑什麼要叫停運動會啊,知道我盼這天盼了多久嗎?」
小胖子花了其他學生近乎兩倍的時間,才勉強抵達終點。周邊的嘲笑愈發明目張胆了。
坐在一旁休息的日下繪理起身,這小丫頭個頭嬌小,卻有著一身黝黑而健康的皮膚。
「唔,怕洗澡時被瞧見,所以才儘力避開這類集體外宿的活動?」
這運動會可不只有接力跑,還有好幾個項目要選人的。兩人三角賽跑啊,障礙跑啊,借物賽跑啊,你能想到的項目,它基本都能搭上邊。也不知是不是校領導有意為了突出這學校名的特色,總之,他們在體育活動上可算是狠下功夫了,單是比賽的項目就甩其他學校好幾條街。
但讓寫信人沒想到的是,這個小幫凶竟然會憨到把這兩個子拆成了四個。這也怪不得他,畢竟小朋友認字有限,估計不識得「以外」這倆字吧。於是,橫著的「以外」站起身來,成了豎著的「ムトタト」——

02

教室里頓時炸開了鍋。
難得的休息時間,應該陪伴電視度過才對!伸手摸不著遙控器,我腦袋一轉,不經意又瞄了一眼掉在一旁的報紙。橫著的「ムトタト」映入眼帘。
但回過頭想想,信上的要求,著實有些匪夷所思了。依常理,孩童不是一聽到遠足旅行就興奮到睡不著覺的生物嗎?
我向剛做完劇烈運動,正氣喘吁吁的中山搭話道。
「也是,你是飛毛腿,這運動會確實是你大放異彩的舞台。但我就搞不懂了,你完全可以把信封裡頭的信一扔了事,何必要繞個彎子,把裡頭的內容改成【修學旅行】?」
腦中思索,手上也沒消停。不知不覺,我已在廢報紙上寫了無數個「ムトタト」。不會是哪個老師的外號吧?不對,很難想象小學生會給老師取這種意義不明且拗口的外號。
我的嘴角揚起一道詭異的幅度。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野矢,這信,是你寫的吧?」
我向其他學生問道。但小胖墩卻似打了興奮劑,「《天城山奇案》!」
我丟開報紙,身子一沉倒在沙發上。心裏有些惱自己,我一臨時工,犯得著為這種事費時費神嗎?
「昨晚,那寄信的,直接把電話打到校長家裡去了。」
「您怎麼看?」
我奪過小冊子,確實,第一頁被撕去了一部分。這頁的標題是「修學旅行心得」,但「修學旅行」四字被撕走,只剩下「心得」倆字。
放學,我把這對難兄難弟留了下來,領著他們到教學樓屋頂上。
倆人沒搭腔,中山一個勁兒直勾勾地遠眺遠方的景色,似在逃避我的詢問。而矢野則眼觀鼻,鼻觀心,如老僧入定。
「有沒忘在其他地方了?」
「電話?誰的電話?」橫井問道。
「喏,正主就站在你旁邊。中山,你那天招呼日下來操場叫我,自個兒偷瞧了信,還做了小動作。我沒冤枉你吧?」
說真的,九月份剛決定接這活時,我著實是鬱悶了一陣。老老實實地給一群野孩子們講課,對我來說已經是千難萬難,遑論組織運動會這種,被孩子牽著鼻子走的活動。唉,前途坎坷啊。
還有幾個老師在辦公,我壓低聲音問道。
「看樣子,這封信是在體育課其中倉促完成的了。」
立馬就有學生回應我的提問了。竟然是那小胖墩矢吹野將太,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是啊。哎你……」
「我想,把大家在運動會上英姿用攝像機拍下來,就像奧運會的紀錄片那樣,你們說成不?」
這本指南是學校自個兒編纂的,上頭羅列著旅遊的必備品和注意事項,還附read•99csw.com帶著一些地方童謠,昨兒統一發放給學生的。
「安靜安靜。還沒結束,還有人要跑。」
「你那應該有運動會項目和參賽人員的表格吧?給我看看。」
「嗯,得驗證一下。」
「川端康成!」
「信?什麼信?」
「周六嗎……」
罪行敗露,小胖子哪還有顏面回答我的問題,憋紅著圓臉兒,不吭聲。
「送信的時間,十有八九就是在體育課期間。課前,有四個學生回過教室,那時信還沒在那兒。而且,體育課途中並沒學生偷跑,只有兩個體育委員回教室幫我拿運動會表格。」
「還是先緩緩吧。當務之急,是先把運動會應付了。離修學旅行還有一陣子,搞不好那寄信的,耐不住性子,自己站出來了呢?」
瞧橫井一臉疑惑,我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了她。
心中腹誹,手上的工作卻不能停。我下達起跑指令,少年們一個接著一個從我身邊賓士而過。卻沒人能撼動中山瞬的成績。
「喏,就是那封。」
「往下看!瞧瞧我們的操場,瞧瞧外頭的街道!這人來車往的,你們數得清有多少人嗎?你倆下去,也就是這洪流中的一砂粒。跑得慢,肚子上有疤的人,一抓得有一大把。這種事,旁人頂多一笑置之,哪能整天掛在嘴邊?若是本人耿耿於懷,你們說傻不傻。把眼界放大點,別凡事能逃就逃,能躲就躲,這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我問了,他沒說。但聽聲音,可以確認是個男性,聲音實在太模糊了,其他的就聽不出了。」
「這就怪了,離修學旅行還個把月呢,他急個什麼急?」
思來想去,理由只有一個——寫信人和送信人,並非同一個人。寫信人,為了給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據,找了個從犯來幫忙送信。他把寫著「老師以外不準打開」的紙條和信封一同交給了這個幫凶,並吩咐其在體育課時送信,並在黑板上寫下紙條上的留言。
小胖子只瞄了一眼,嘴張得可以放下一打雞蛋。
看來校長是打算用拖字訣了,只怕到時東窗事發,你是亡羊補牢,為時晚矣。
「叫停修學旅行,否則我自殺,這不是玩笑……唔」
小丫頭的話讓我一陣撓頭。吩咐學生們練習兩人三腳,我和小丫頭連忙前往六年三班的教室。
中山點頭。
「你在幹嘛?」
「這不可能。那時我們班正在上社會課。除非是我看走眼,否則不可能有學生翹堂。」
「有本小說叫《伊豆的舞娘》!」
「寫信的人是誰,有頭緒嗎?」
此後,我讓兩個體育委員決定這次運動會的選手名單。參照體育課上測出的成績,決定了五個參加接力跑的男生,其中自然少不了中山。
「哇,這好玩兒!」
「這是關口的?喂,關口,進來一下。」
「他說,若是在這周六之前,我們還不下達取消活動的通知的話,他立馬就自殺……說完這句,他就把電話掛掉了。」
「老師,是我。」
我語氣愈發嚴厲,把兩人招呼到安全網旁。
「他自然沒有自報家名吧?」我問道。
「啥?」中山瞬坐不住了。
「你愛看書?」
「不好辦。」
一番長篇大論下來,瞧倆小子還是大眼瞪小眼,我有些來氣,「聽懂了嗎來點反應!」
「哼哼,小把戲……」
「怎麼了?」
我也沒追究,默默地從口袋裡掏出那封信。兩人沖我手上瞄了一眼,表情瞬間有了絲不自然。
【叫】【停】【修學旅行】【否】【則】【我】【自】【殺】【這】【不】【是】【玩】【笑】
「那誰來拍啊?」
翌日,我提前來到學校,著手調查班上學生的家庭人員。緊接著,我向幾個老師詢問,當天六年二班體育課期間,他們班級在做什麼。幾番周折下來,寫信人,終於浮出水面。
「嗯,確實。但若真是這樣,有幾點,我想不明白。」
「搞什麼……」
「那麻煩你和女生體育委員去拿一下。對了,女生體育委員是誰來著?」
瞧學生們躍躍欲試的興奮樣兒,「安靜安靜!」我暫且先穩住他們的情緒。
甄選完畢,中山瞬猛地起身。
直到抵達終點,他雙腿的擺動才有所放緩。我瞧了瞧手中的秒錶。果然,他的成績和其他孩子簡直是兩個層次。
小丫頭慌忙遞給我一把造型可愛的小剪子。我謹慎地剪開信封口,read•99csw•com抽出裡頭的便簽。便簽上,也和信封上一樣,是一串貼著的文字,可上頭的內容,可讓人笑不起來了——
「好勒!整裝旗鼓,咱一定要拿第一!」
「書倒還好,我喜歡的是電影。」
放學,值日生開始打掃教室,矢野走到我身邊。
「哼哼,搞怪人二十面相的鬼把戲。」
「你惹誰了?」我問道。
我把手中的書從頭到尾快速翻了一遍。
小胖墩想都沒想,當即脫口而出。誰說現在的小孩都不看書了?這不就有個例外嗎!瞧瞧其他孩童那一張張茫然的小臉,你們讓這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情何以堪!
老師發火,這幫閑雜人等慌忙噤聲。
當日,臨放學,我在班上宣佈道,「後天就是運動會了,緊隨其後的是修學旅行。大家期待不?找樂子嘛,我有些點子,大家看看成不成。」
第六堂國語課,我提前結束課程,和學生們聊起即將到來的修學旅行。這次的目的地定在伊豆,我問他們對這古都有多少了解。
校長跳過教務赤村,把疑問拋給一班老師橫井,二班老師岩瀨,還有三班老師我三人。這所小學的六年級,只有我們三個班。
「不曉得。」倆人一齊搖了搖腦袋。
「哪能啊!體育課前,我確確實實把它塞桌子里了!」
「寄信人打來的電話啊!我一接電話,對方劈頭就問我們看過信了沒。」
收到我的命令,一對小男女並肩朝教學樓奔去。
關口對這不道德的行為大肆譴責。
「就是呀,我們是數學課,也沒學生缺席的。」
「就是這兩學生髮現信的?」橫井問道。
「哈,哈哈……運動會,就算了吧。」
「不見得,這四個字,可不是生僻字。就算實在找不著這個詞語,也可以把它拆成單個字來找的。比如說……你看這份報紙,我略掃一眼,輕而易舉就可以挑出這四個字了,實在沒有必要為了找這四個字,特意去偷一本書的。」
我問道。關口撓頭。
「嗯」我點頭。
「對呀,這又怎麼樣。」
矢野那期待的表情,瞬間抹上了一層憂鬱。怎麼了?對記錄片不待見?
我問身邊的小男女道。
中山把兩手插|進口袋裡,抹著腳尖。
「哦,那個啊,我放教室了。」
再明白不過的事了,我的回答不帶半分拖沓。
預備……跑!
校長上原把信上的內容念了一遍,沉吟半響,鼻下花白的鬍鬚微微顫抖,表情很是難看。
「那這次的運動會你也帶攝像機來吧。運動記錄片也算是電影的一種。」
「但其他班的學生,為什麼要把信放在你班上?」
這一刻,就像後腦勺被敲了一棒槌,我茅塞頓開。
「嗯。」
「那信上的【修學旅行】四個字,十有八九就是從這本書上弄來的。」
「能再給我瞧瞧嗎?」
說完,我把視線轉向矢野將太。
「咱根本沒的比嘛。」
留下這句話,我拋下傻愣愣的關口,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沒有……」
事情敗露,中山也沒狡辯,只是像鬧彆扭的小姑娘一樣,面頰鼓得老高,腦袋別向一旁。
眼下,校領導面臨著一個問題——要不要報警?
「喂,我教你,你把手腳一縮,用滾的,保准更快!」

05

「就是昨天發給你們的那本?」
「嗯,八九不離十。」橫井也稍作對比,點頭贊同。「那個關口同學,可以確定自己在體育課前曾把書放到桌子里吧?」
下個星期天,五環小學的運動會就要開始了。身為六年三班的班主任,我利用體育課的時間,對班上學生的腳力做了一次摸底調查。這次運動會有接力跑項目,每個班級選出五人蔘賽,每人跑五十米。我有意抽選出班上跑的最快的五個人參加比賽。
「老師,這次修學旅行能帶攝像機嗎?」
我瞥了眼牆上的日曆,今兒已經是周四了。
「嗯,就是你。至於修學旅行嘛……我已經和其他班的老師商量好了,第一天晚上舉行班級遊戲對戰大賽。咱班的代表……就由兩個體育委員擔任吧!」
「不愧是體育委員,接力的壓軸非他莫屬啦!」
「幹嘛選我啊?」
「哈哈哈,瞧那肥豬,遜斃了!」
橫井是個五十歲上下的大嬸,性子溫和脾氣好,挺討學生們喜歡。岩瀨則是個存在感基本為零的中年大九_九_藏_書叔,屬於公廁五個蹲位里隨便一抓都能抓上四個的類型,人送外號「沙丁魚」(和名字的讀音像)。
我正納悶,值日的日下繪理朝我們走來。
「他催得倒急……這回他又說什麼了?」
矢野的小眼擠成了一條線。
對方估計在話筒上層了塊布之類的東西吧。
橫井也是二丈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難道……
瞧我們仨老師互相推諉,教務面有不愉,把懷疑的焦點放在請假的學生身上。
「信呢?還在校長那?」
「哪有啊!哪個王八蛋!啊!還把這兒撕了!」
黑板上豎寫著【老師ムトタト不準打開】幾個大字。
「怎麼了?」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教務主任赤村神色慌亂地闖進辦公室,抹了把汗。
「好一副飛毛腿!」

01

旁觀的孩子們發出笑聲,矢野將太的跑姿著實是滑稽了些。只見這臃腫的小胖子奮力揮舞著自己短粗的四肢,前進的身軀,活像個圓滾滾的大皮球,與中山風雷般矯健的英姿相形見絀,更別提什麼速度了。帶著這一身肥膘,還沒跑兩步,整張臉就紅成了猴屁股。
橫井回答后,瞥了我一眼。事情是發生在我負責的班上,這事還得由我來扛著。
推開教室門,中山正佇在黑板前發愣,神色有些怪味。
我是九月份剛來到這所學校任職的,說實在的,對這個班級沒啥特殊的感情。但班上的孩子卻躍躍欲試,一副比賽第一友誼第二,不拿第一誓不罷休的模樣。受他們感染,我不由也上了些心,好歹有幾個月的師生之緣,就幫他們安排安排吧。
「你不願說,我也能明白個七八分。你跑得慢,是怕賽跑時墊底,被大傢伙笑話,才出此下策吧?」
矢野點頭,「是松本清張寫的!」
「還是那句話——周六早上之前還不下達通知的話,我立馬就去死。說完就掛,都沒來得及問他是誰。」
中山死死咬著嘴唇,不願回答。我只能繼續道,「我查過了,你在五年級外宿學堂時請過假,再加上這次的修學旅行,很明顯,因為某種理由,你不願參加這類集體外宿活動。所以,瞧到這封信時,你就順水推舟,將計就計。對不?」
「矢野,就由你負責拍攝吧。」
首先,是黑板上的內容,「老師ムトタト不準打開」……這「ムトタト」究竟為何意。
「哦哦。也對,《伊豆的舞娘》和《天城山奇案》的電影也廣負盛名。將來打算做個電影導演?」
「無需狡辯啦。你讓你弟弟,趁著體育課期間教室沒人,偷偷把這封信放到了黑板邊上。罪行暴露,你就別掙扎了,招了吧。」
「中山,那信在哪?」
當晚,我在房間里陷入沉思。寄信人,究竟是誰?任我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信確實是在我班上發現的,但這送信的,可未必是我班上的學生。」
我辯解道。教務有些玩味地看向我。
我正在職員室里糾結鬱悶,學年主任橫井來了,她的心情比我好不到哪去。
校長從抽屜里取出信封交給我。我抽出信紙,來到窗邊,把信紙暴露在刺眼的陽光下,仔細觀察。
我再次按下秒錶,這次的挑戰者是矢野將太。
「瞧你們倆,一臉的幽怨。怎麼了?不樂意做我分配給你們的工作?」
「叫我怎麼批評你們才好……你倆,今後打算就這樣,稍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極力迴避?那估計你倆這輩子都得躲躲藏藏,縮頭縮腦地過了。都給我過來這邊!」
「好,那就這麼定下來咯?運動會的拍攝由矢野負責,修學旅行的遊戲大戰,由日下和中山出戰。大家沒意見吧?」
「我就知道中山是最快的!」
我順著他所指之處走去,只見一個白色的信封立在粉筆台上,一旁的黑板上還特扯眼地寫著幾個粉筆字。我不由瞥眉,這什麼意思?
「我的《修學旅行指南》哪去了?我明明放在桌子里的。」
兩人如掉了魂魄一般,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中山指著黑板說道。
這體育委員倒稱職的很,瞧這一身幹勁。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可不是嗎。眼前就是運動會,咱現在正為這忙得焦頭爛額的,哪有功夫理他啊。」橫井表示無力,看來最近是累壞了。
這差事來得突然,小胖墩兩眼瞪得溜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