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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馬國強說:「在市裡找份普通的工作應該不難的。」
童艷珍說:「有空我就回家看爸媽。」她說著,掏出200塊錢,硬塞到童剛的手裡。
今天喝酒的時候,聽王建成說的那些話,在競標的問題上,似乎有一些變數。花了那麼多錢,如果拿不下項目的話,他真的不甘心。
童剛喝了口茶說:「原來和現在不同呀,人是會變的。就說門口看大門的那些人吧,我剛來的時候,還一個勁兒地把我往外轟,看到我和你的照片后,那些人變得像個孫子,姐夫當了大官就是不同呀。」
童剛說:「姐夫,我看還是算了,要你們幫我找工作,太麻煩你們了,還是我自己去找,隨便在工地上干點什麼都行,萬一找不到就回鄉下去。」
李奮拍了拍施福財的肚子,說:「你的肚子那麼大,多富態啊!施大老闆。」
施福財說道:「你要是這樣的話,不如去做和尚算了。」
「爸還行,只是不想干農活了。他整天抽旱煙,說農活沒法幹了,叫我去廣東打工,我說去廣東不如去姐那呢。」
她本來不想拉下臉去求人,要是被人知道他們姐弟倆都在這裏上班,又有人說閑話了。可是除了這裏之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替童剛找到工作。
王建成說:「小施啊,你是個聰明人,這個就不要我明說了吧。你可是守著金庫裝窮人呀!」
童艷珍沒吭聲,馬國強吃完飯就走了,馬濤也上學去了。童剛吃完後放下碗,就去將自己的衣服收起來,裝進牛仔包里。
王建成說道:「算了不喝了,今天就到這裏為止吧!」
這照片,還有這西服,這個人和馬國強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會在這裏呢?
看著弟弟,童艷珍心疼地說:「怎麼像個叫花子呢?」
施福財覺得跟李奮在一起,能夠說出發自內心的想法,只有在這種時候,覺得自己才是自己,沒有與官場中人說話時的偽裝和言語的遮遮掩掩。
「從前有一個漁翁,他每天在海邊釣兩斤魚就不釣了,到了第二天再釣兩斤魚。漁翁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這麼過日子。有一天,一個小夥子覺得這個漁翁奇怪,問漁翁,你為什麼一天只釣兩斤魚就不釣了?為什麼不釣更多的魚呢?漁翁反問,釣更多的魚乾什麼呢?小夥子說,釣更多的魚賣更多的錢呀。漁翁問賣了更多的魚賺了更多的錢幹什麼呢?小夥子說,有了更多的錢可以組織一個自己的捕魚船隊,捕更多的魚賺更多的錢呀。漁翁又問賺了更多的錢又幹什麼呢?小夥子說,組織更大的捕魚船隊,賺更多更多的錢呀。漁翁問,賺更多更多的錢又幹什麼呢?小夥子說,有了更多的錢就不用再捕魚了,你可以曬太陽呀,養養花呀……那樣的日子多美啊。漁翁說,我繞那麼大的彎子幹什麼呢?我一天釣兩斤魚,生活能應付了,業餘時間我已經是晒晒太陽,養養花了,我早過上這樣的日子了。小夥子再沒有說什麼就離開了。你知道嗎?人生最大的彎路,有多少人在走啊……我對我的現狀很滿足,不想去過多的追求,如果太過於追求的話,那樣會很累的!」
她忙領童剛上樓,打開門。
童剛說:「我想自己找工作,我走到一家中介公司,招牌上寫著招工,我就問招工的事,那個公司的人說千里鞋廠招工人,工資800元到1500元,什麼工種都有,叫我交200塊錢的介紹費,我交了錢,到了千里鞋廠。那是什麼鞋廠呀,一個小家庭作坊。我去說進廠的事,鞋廠老闆說,這裏不用人。我就回中介公司要他退錢,可中介公司不肯退錢,我就去搬開他的招牌,中介公司的人就罵我,來搶招牌,還動手打人……」
「是你呀。」施福財說。
馬國強說:「他中學都沒讀完,靠什麼找好工作,現在的社會,做什麼都要知識的。」
童剛走進去,說:「本來爸不叫我來,是我自己想來找份工作。我說姐好歹在城裡這麼多年,有門路,幫忙找份工作應該不難。去了你原來住的地方,人家告訴我說,我姐夫現在是市長,一家都搬到市政府大院去了。剛到門口時,門衛死活不讓進,還好我有我和你的照片,給他們看了才讓我進來。」
車子停住,他下了車,看見一個民工模樣的人躺在地上。他暗自叫了一聲「晦氣」,突然,眼角的餘光看到那個人的身邊有一張照片,好奇心使他將其撿https://read.99csw.com起,看到上面是一男一女,靠在一起顯得很親熱。照片中的那個女的,怎麼那麼像童艷珍。他又仔細看了看那張照片,沒錯,就是她。躺在地上的人約莫30歲的樣子,身上穿著一件藍色的舊西服,下身一條深灰色的褲子,背著一個牛仔包。他看著這人身上的藍色舊西服,右邊的一粒紐扣掉了,他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猛地,他想起有一次見到馬國強的時候,他穿的正是這件右邊掉了一粒紐扣的藍色舊西服。
童艷珍說:「你慢慢說,是怎麼回事?」
李奮若有所思,說:「這是個大問題,人活一百年,死了萬萬年。依佛教所說,無即是有,有即是無。人無所謂活與不活,一切都毫無意義。我剛才不是說了嗎?赤條條來去無牽挂,不要在乎那麼多。你今天是怎麼了?」
沒有多久,馬濤也回來了,一家人坐著吃飯。飯後,童艷珍收拾好碗筷就開始洗衣服。這麼多年,家裡的衣服都是她用手洗的,40歲不到的女人,一雙手粗糙的像干樹枝似的。她已經打定主意,等這個月發了工資后就去買台洗衣機。
童艷珍說:「你出面給童剛找份工作吧,這是我們倆欠他的。」
童艷珍哽咽著:「國家取消農業稅,這本來是好事,可是現在鄉下七七八八的加起來,也不知道是些什麼費用,比以前的還多,簡直不叫人活了。他現在好不容易喜歡上了一個,和人家說好到城裡賺點錢就回去結婚的,做姐姐和姐夫的,居然……」
做完這一切后,她自己洗了澡,換了套睡衣,進了房,見馬國強還在看文件,她走過去,坐在旁邊,低聲說:「童剛在鄉下過得很苦,爸媽的年紀又大了,我媽身體又不太好,全靠他一人負擔著家裡的開支,他想找份工作。」
施福財問:「你為什麼不想有更多的錢?」
施福財揶揄地笑了笑,這條新聞是他花了錢叫兩個記者寫的,主要目的是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市長的老婆在他的長升建築集團公司,這其中有什麼微妙的關係,由著別人猜去。
童艷珍心中微微一震。自從馬國強當了市長后,她對周圍人的改變也是深有感觸。人啊,地位不同了就是不一樣。
兩人往前走了一會,坐在河邊的石凳上。
施福財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面,緩緩地說,「可人還得活著啊。」
他把收回來的賬全都花在和這些人的感情投資上,如果拿不到這個工程的話,公司很快會支撐不下去的。
姓周的副行長知道童艷珍在長升上班的消息后,明確答應施福財,說只要他拿下了這個大項目,貸款給他3000萬。不過,除了應得的好處費外,還附帶了一個條件,就是要童艷珍幫忙在馬市長面前吹吹風,有那麼一天,把那個副字去掉。
他返回紅樓酒家去收銀台結賬,收銀小姐正在看《常源日報》。
馬國強驚愕地望著妻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所長說:「責任在中介公司,不是童剛。中介公司騙人騙錢,我們一定要嚴肅處理。」
其他幾個人也紛紛點頭。
收銀小姐放下報紙,給施福財結賬。施福財拿起《常源日報》,看到頭條新聞是:下崗工人自謀新職業,市長愛人帶頭成楷模。
童剛說:「媽的身體還是老樣子,風濕病沒好轉。」
「我的家境本來就不好,我考上大學后,家裡供不起,所有親戚的錢都借來了,那個時候他上五年級,學習很好,可是為了我,他毅然回家了,11歲的孩子,每天和我媽上山砍柴,就是為了給我湊生活費,」童艷珍哽咽起來:「這輩子,我欠他實在太多了,快30歲的人了,就是因為家裡窮,沒有人肯嫁給他!」
河水嘩嘩地流淌著,晚風裹著潮濕的空氣吹著他的臉。
童剛搖了搖頭,背著牛仔包走出門。童艷珍愣愣地站著,聽著童剛走下樓去。
施福財想了想,知道王建成說的是在童艷珍這個女人身上打主意,他不是沒有想過,可是都覺得行不通。
童剛洗完澡,童艷珍的飯菜已做好了,她盛了兩碗飯,說道:「吃吧!」
這時,派出所所長站在一旁對童艷珍說:「其實這是一件小事,你們先回去,回頭把那200塊錢給您送過去。」
王建成說:「別著急,慢慢來,希望是有的,但是也不能排除意外。」
派出所所長堅持要用車送童艷珍姐弟回去,被九九藏書她拒絕了。
她在公司上班的時間一長,漸漸地也有一些消息傳出,說總經理是看在她老公的面子上,才讓她進來的。她曾經去找過施福財,表示不願意幹了,不想讓別人以為施福財是在拍市長的馬屁。施福財聽了之後,當即說她是通過勞動服務公司進來的,和馬市長沒關係,再說這是個民營企業,招誰不是招?閑話當然不可避免,只要自己行得正,還怕別人說嗎?
童剛揉了揉眼睛,擦掉嘴角的涎水,說:「姐,下班了?」
「別人不好找,姐夫好找。堂堂的常源市市長,管著幾百萬人呢!那麼多單位,哪一個都行。只要姐夫一句話,誰敢不買賬呢?以前生活還過得去,我不來麻煩他,這次是真的沒辦法了。」童剛頓了頓,繼續說:「姐,我和村裡的春桃好上了,可是她家裡嫌咱家窮,一直不答應,我想出來賺點錢回去娶她。」
童剛說:「姐,我還是回鄉下去,我走……」
施福財說:「我已精疲力竭了,再折騰下去我就要趴下了。」
他反問自己:「我怎麼走到這一步呢?如何挽救自己呢?」
「人活著有什麼意思?」
對方說:「我是東區派出所。」
童艷珍賭氣地說:「童剛是我弟弟,他的工作我來替他找,不麻煩你大市長。」
馬國強放下文件,坐在妻子身邊。
他望著躺在地上的這個人,上前將對方扶起,問道:「你沒事吧?」
童艷珍坐車到了東區派出所。童剛看見姐姐來了,站起來,說:「不是我的錯,是中介公司騙我,我向他要錢,他們不給,還罵我。」
「這是人的悲劇。」李奮說道:「就是為了活著,人要不斷地去努力,不斷地去適應社會!」
「是突發雅興賞景還是想自殺?」
望著弟弟的背影,童艷珍流下了淚水,她擦了一把衝出去拉住童剛,說:「姐對不起你,你姐夫就是這樣一個人,你也別怪他!要麼你等兩天,姐另外想辦法給你找份工作。」
童艷珍哭著說道:「你總是這麼認為,怕別人利用我,利用他,破壞了你的原則,明天我就叫他回去,你該不用擔心了吧?」
童剛說:「真的走。姐,你和姐夫昨天晚上的談話我都聽到了,我不想讓你們為難。」說完,打開門走了。
「這是哪跟哪呀?」
「當然知道啦,減除農業稅,還有其他一些費,可是在行動上沒減費,還在增加。沒有減費之前,咱家一年交給村裡和鄉里的還不到1000塊錢,可是減了費后,要交1500多塊,農業稅是沒有了,可是什麼治安費、教育費,憑空多了不少。上次你給家裡寄的幾百塊錢,給媽買了一點葯后,其餘的全部交鄉里了。」
童艷珍想說要馬國強出面找工作是不可能的,又怕打擊弟弟的希望,想了想,沒有說。她轉移了話題,說:「童剛,你今天哪裡也別去,下午休息休息,睡濤濤的房間。姐等下要去上班。」
施福財點點頭說,「我問你,你心裏想不想錢?」
童艷珍邊收拾桌子邊問:「家裡還好?媽的身體怎麼樣?」
這時他的肩頭被人拍了一下,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老兄,要想死的話從橋上跳,姿勢表演優美些。」
施福財扭頭看見李奮的笑臉。
童剛看了一眼姐姐,童艷珍的兩隻眼睛紅紅的,低著頭吃飯。
童艷珍微笑著說:「難道你還不了解你姐夫?」
旁邊的幾個人彼此看了一下,沒有人說話,各懷心事。王建成說得不錯,隨著廉政工作的進一步實施,政府機關人與人的關係變得微妙起來。
「看什麼呢?」施福財問。
李奮笑著說:「我倒想呀,可是廟裡不收。」
童剛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幾碗飯,用袖口擦了擦嘴巴,說道:「姐,這米飯真香,比咱家種出的米還香。」
童剛說:「不是我先動手的。」
施福財不敢怠慢,將這個人扶到車裡,開著車往醫院趕去。
童艷珍很生氣,說:「我說叫你給他安排在政府機關了?常源那麼多單位,你暗示別人一下,把人安排進去,做個臨時工,應該沒問題呀!」
王建成嘆了一口氣,說:「官場複雜啊!自從馬國強下大力度開展廉政建設工作以來,市委市政府的各部門領導之間的關係變得微妙起來。小施呀,你是局外人,不懂這裏面的利害關係!」
「唉,姐呀,你在常源市裡住著,偶爾回去也是住一下就走,根本不知道農村的現狀。read.99csw.com咱家就那幾畝地,一年下來,村裡鄉里這個稅那個費的,繳了后就剩下買種子的錢了。」
馬國強說:「關於農民負擔的問題,信訪部門接到很多材料,我也正考慮怎麼樣處理。」
對方說:「他打傷人,現在在派出所里,你來一下好嗎?」
馬國強擁著妻子躺下,疲倦地說:「睡吧,先讓他在城裡玩幾天,工作的事情慢慢來!」
「我想叫姐夫幫忙找個工作。」
如果那個項目拿不下來,長升公司將面臨嚴重的生存危機。不知不覺施福財開車來到桃花河,下了車走到河邊。
童艷珍回到公司,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靜了靜心,就開始練習電腦。到長升公司后,施福財給她配了一台電腦,說是讓她慢慢學,並給她調配了一名助手,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也是學會計的,但是那個助手的經驗不足,很多東西要向她學習,而她也趁機向那個助手學電腦。
回到家,童剛還在睡覺,她做好了飯菜,馬國強也下班回家了,看見她在洗衣服,又看到家廳里一個牛仔包,說:「誰來了?」
「童剛從鄉下來了。」
「你有個弟弟叫童剛嗎?」
這天童艷珍中午下班回來,看到樓梯口有個人坐在地上打盹。那人穿一件皺巴巴的舊西服,一雙沾滿黃泥的皮鞋,身邊放一個牛仔包,頭髮亂蓬蓬的。童艷珍奇怪,門衛怎麼會放這樣的人進來呢?
「怎麼變通?」
施福財說:「別損人好嗎?我可不像你,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這種日子過得挺愜意的,可是老了怎麼辦?連個服侍自己的人都沒有。」
王建成說:「小施,別這樣悲觀嘛,任何事情沒有一帆風順的,受點挫折,對自己的成長會有好處的。人是在挫折中成熟,在挫折中成長。成功者是不怕挫折的,挫折是他們的精神財富,是他們事業的動力,挫折也造就成功啊。」
童艷珍拉住弟弟,說道:「要麼你在這裏玩幾天,我幫你想辦法找工作?」
施福財又端起酒杯,對王建成說:「王市長,我敬您一杯!」
童艷珍納悶:「是呀,他怎麼啦?」
施福財放下酒杯,說:「不喝就不喝,今天就到此為止。」
「人呢?」
「睡了。我馬上叫他起來吃飯。」童艷珍說著進了兒子的房間,叫醒了童剛,說:「你姐夫剛回來,你不要提找工作的事情,也不要說家裡的情況,等到晚上我對他說。」
施福財說:「王市長您放心,今天保證不喝醉。王市長,長升公司靠我支撐著,我就只有靠您王市長了。長升再也輸不起了,我施福財同樣也不輸不起了啊。」
童剛說:「你看那些警察,我剛被抓到派出所時,他們對我很兇,我說出姐夫的名字,他們不相信,說馬市長怎麼會有這樣的親戚,後來我把你家裡的電話給他們,他們打完電話后,就點頭哈腰的賠不是。姐夫是常源市的市長,這叫官大一級壓死人……」
「我成功了嗎?」施福財自嘲地笑笑。
「什麼故事?」
「怎麼這樣,中央不是有文件下來說替農民減負嗎?」
「農活怎麼沒法幹了呢?」
童艷珍說道:「沒有什麼意思!」
馬國強說:「這樣不好嘛,才剛來就說要回去。」
童艷珍說:「姐不好,你原諒姐……」
施福財又喝了杯酒,說:「王市長,今天也沒外人在場,您能給我說一句實在話嗎?長升公司到底有大的希望?」
童剛說:「姐,我看算了,姐夫說得不錯,他是市長,下面有很多人看著他,既然姐夫那麼說了,自然有他的道理,我還是回去吧,過陣子再去廣東那邊打工。」
馬國強說:「我工作忙,沒有時間陪你,叫你姐姐陪你去逛逛,到處玩一玩。」
她覺得施福財說得很有道理,由於她的身份特殊,無論在哪裡上班,都難免會有人說閑話。
那人剛好抬起頭來,她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驚喜地叫了聲:「童剛?」
對方放了電話。
施福財說:「我不怕你們笑話,如果下次競標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就徹底的完蛋了。」
童艷珍笑了笑,從門口拿了菜進來,去廚房做飯,叫童剛去洗澡換衣服。
王建成拍了拍施福財的肩膀說:「小施呀,任何問題都有解決的辦法嘛。」
童艷珍說:「那些工作的工資都很低,而且很累,他想找工資高點的……」
施福財說:「別說掙錢,一說掙錢我心裏就不舒服。」
馬國強問:https://read•99csw.com「哦,你來了,家裡人都還好吧?」
李奮看著施福財,「你倒成了大思想家了,好了,我的大思想家,我可沒有時間陪你了,好好想想吧!」
這民工模樣的人呻|吟了幾聲,從他手中抓過照片,放到口袋裡,痛苦地說:「好痛呀!快送我上醫院。」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馬國強說:「童剛,先別急著找工作,沒事去街上玩一玩,看一看,在這裏多住幾天。」
王寧盛坐在旁邊,看著施福財。王大少爺在什麼時候都不會吃虧,就在今天上午,他從施福財那裡借了200萬的現金,並以長升集團公司的名義,向銀行貸款2000萬,用來和省城那家房地產公司入股,共同開發化工廠那塊地。當然,他也不能虧待施福財,他父親答應幫長升集團拿到商貿大樓的項目,另外,他承諾化工廠那塊地的建築工程都交給長升集團。
王建成今天喝酒時候的心情本來好好的,可是後來施福財藉著那點酒興,一個勁兒地問競標的事情,鬧得他一肚子的不愉快,想到樓上去瀟洒的心情都沒有了。
童艷珍回到家裡,埋怨童剛道:「你怎麼說出你姐夫的名字呢?他要是知道這事,一定又發脾氣。」
「我問你個問題,」施福財正經地說「你是知識分子,像你這種思維的人,可能思考過這個問題。」
童艷珍沒有說話,這是幾塊錢一斤的泰國香米,做出的飯當然香。現在鄉下的大米比不得前些年,農藥化肥用得太多,吃起來沒有什麼味。
李奮說:「聽說長升發展壯大了,施總是越來越忙呀,每天那麼多應酬,當心把身體喝垮了。如果一個人的身體垮了,還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呢?」
童剛在一邊坐下,想起了姐姐剛才說的話,點頭說:「嗯,好,都好!」
童剛點點頭。
童艷珍呵斥:「別說了!」
王建成把施福財的酒杯挪開,說:「少喝酒,小施,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長升公司行的,不過……問題總要解決的,下次的競標會,你要多做點準備才行。」
她想看公司有什麼工作,先給童剛找一個,長升公司那麼大,安排一個人不成問題。
「是,你是哪位?」
童艷珍問:「你真的要走?」
住在隔壁房的童剛聽到姐姐與姐夫說話,像是吵架的聲音,輕輕地下床打開門到客廳,耳朵貼著姐姐的房門聽了聽,模模糊糊地聽出些內容,就返回了房間。他沒想到會這樣,身為一市之長,幫自己的小舅子找份工作,就這麼難嗎?他們那個鄉的副鄉長,連個遠房親戚都安排到小學當代課老師。
「算了,」王建成說:「我約了幾個朋友打牌,下次吧!」
童艷珍說:「濤濤這兩天學校里補課,中午不回來。你姐夫他呀,整天忙工作,常常中午不在家吃飯,你姐成了孤老太婆了。」
「不想錢那是假話,可我有份工資就足夠了。」李奮說道:「再說了,有了錢怎樣,沒有錢又怎樣?還不是一樣的活著?」
童艷珍說:「把話說清楚些,先別說誰打誰的事。」
施福財說:「王市長,您是專管這方面工作的,最了解事情如何處理,競標會那些評委們,到時候還不是看您的眼色……」
馬國強說:「哪個工作適合他呢?我總不能違反原則給他安排在政府機關吧。」
施福財掃了一眼內容,大意是馬國強市長廉潔自律,妻子童艷珍下崗后,自謀職業,後來通過市裡的勞動服務市場,在我市的優秀民營企業——長升建築集團公司,找到了一份合適的工作,譜寫了一曲廉政建設中的自律讚歌。
「大家想想,」王建成看著大家,說道:「他馬國強就算再有能力,也不一定斗得過我們這些人,商貿大樓和化工廠那塊地的拍賣,就是很好的例子。」
「有什麼事?」童艷珍問。
王建成讓變通一下,這是什麼意思?到底在暗示什麼呢?難道真的要利用童艷珍這個女人嗎?萬一達不到目的,也許會起到相反的效果。
所長一再向童剛和童艷珍道歉,並親自將他們送出了派出所。
「爸的身子骨還硬朗吧?」
屋子裡的傢具都是從化工廠宿舍運過來的,原來市裡決定要換一套新的,可是馬國強就是不讓。童剛說:「怎麼還是老樣子?太簡樸了吧,好歹姐夫當上了市長,家裡也要變一變了,還比不上我們村裡的一個村主任家呢?」
王建成被施福財這麼逼問,想了想,說:「有時候我一九_九_藏_書個人說話是沒有用的,得想一個好辦法,也就是變通一下,為了同一個目的。」
馬國強說:「現在是廉政建設的關鍵時刻,別人都看著我呢,如果我出面替童剛找工作,下面的人會怎麼想?這是原則問題,這個事我堅決不能辦。」
施福財略有所思,說道:「有時候,生活逼得你身不由己呀!」
施福財喝了一口酒,說「有您王市長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李奮笑著說:「我和你的人生觀不同,我不追求世俗名利,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不管將來怎麼樣,人都會老的,老了之後,你還指望兒子女兒孝順你?那是屁話!孝子孝子,現在倒過來說了,是老子孝順兒子,明白嗎?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我最欣賞紅樓夢的那一句話,赤條條來去無牽挂。多麼高的人生境界?像你這種人,是根本不懂的!」
「要不去樓上坐一下?」劉時安提議說。
「童剛以前從來沒有麻煩過我們什麼,他這次是真的沒有辦法……」
施福財又坐了一會兒,突然想找個地方發泄一下,便起了身,驅車去紅樓酒家。車子轉了幾個彎,剛要上大道,冷不防從旁邊衝過來一個黑影。他下意識地踩了一下剎車,卻聽到一聲輕微的撞擊聲。
「是馬市長家嗎?」
施福財與王建成等人在紅樓酒家喝酒喝得暈暈乎乎。施福財問:「長升公司有沒有把握獲得大廈的承建權呢?」
童剛說:「鄉下的農活其實也挺忙的,我得回去幫爸幹活,他一個人有時候也忙不過來,我是家裡的主要勞動力。」
馬國強看見童艷珍的淚水在臉上流,伸手去拭,被童艷珍推開。她拱進被窩,扯起被子蒙住頭,鼓著的被子一陣一陣地抖動。
「城裡的工人也過得不好啊。」童艷珍想不到現在一些基層幹部竟會變成這樣,看來老馬的廉政建設真的要好好貫徹下去,否則農民沒有辦法活。
馬國強不知所措:「哭什麼嘛?再怎麼樣,也不能不講原則,你幫他找,能夠找到令他滿意的工作嗎?再說了,我怕他留在常源市被一些別有居心的人利用。」
王建成說:「小施啊,好好想想吧!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的,你那邊努力一下,我這邊再動一動,不就成功了嗎?」
劉時安說:「你千萬別趴下,長升公司不能沒有你。施總,成熟些吧,碰到一點點挫折就沒了信心,這樣怎麼行呢?這不是企業家的精神啊!」
童剛掙脫開童艷珍的手,快步往市政府機關宿舍大門走去。童艷珍追上去拉童剛,說:「給媽帶兩盒風濕葯回去。」
王建成說:「小施啊,今天少喝點酒吧,醉了不好。」
童艷珍一陣心酸,「你怎麼這樣呀?原則,原則,你講原則,別人可不講,你看看我們,再看看大院里的其他人,有幾個像我們一樣,連穿著的衣服都那麼不相配?」
童剛點了點頭,出了房間,看到馬國強坐在沙發上,叫了聲:「姐夫!」
來到一個小藥店,童艷珍買了兩盒風濕葯塞進弟弟的牛仔包里說:「姐不在鄉下,家裡的事全靠你一個人,媽的身體不好,你多照看點。爸的脾氣壞,你別跟他耍性子。不管怎麼樣,好歹你姐夫是市長,鄉里的那些錢,你該交的交,不該交的,不要交,別怕他們,萬一有什麼人違反原則抓你,你就打姐的電話。違反原則的事情,姐不能做,但是堅持原則的事情,姐不怕!」
施福財點了點頭,端起酒杯,卻又放下,說:「不喝了,聽王市長的教導。王市長,您給我想個萬全之策,想個穩操勝券的點子。」
童剛問:「姐夫呢?中午不回來吃飯嗎?還有濤濤呢?」
施福財將王建成他們送下樓,站在台階上看著那幾輛車相繼離開。他對王建成越來越失望,這隻老狐狸,做什麼事情都很圓滑,但又不敢得罪。不過他也不是蠢人,早已經留了一手,在不動聲色的情況,將他們之間的一些交易錄了音,如果他的日子不好過,也不會讓他們好過。只要他把那些東西交到馬國強手裡,那些人就玩完了。
李奮頓了頓,看著對岸燈火輝煌,說:「我講個故事給你聽。」
「工作真的不好找呢。」
中午下班回到家,剛吃過午飯,電話響起來。
「什麼問題。」
施福財笑了笑,說:「我還沒到想自殺的時候,到這裏吹吹風,清醒清醒頭腦。」
他結了賬,放下報紙,心裏沒好氣地想道:沒一個好東西,一個沽名釣譽,一個腐敗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