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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蘆盪槍聲

第九章 蘆盪槍聲

「能去就去吧!如果使用別人的獵槍,當然是違法的。可是,如果行的話,我有兩枝短獵槍。」
「危險!」
可是,8日晚上,中澤從釧路回來后,事態突然變化了——
這兩個男人看起來只是在淡淡地談論著打獵的話題。
她聽到了腳步聲,回頭一看,原來是中澤從樓上下來,正往她的背後走來。
「你們真的想去打獵嗎?」突然,早奈|美說話的語調變了,因此他們兩人都不由自主地轉過頭來看了看,「如果……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帶著我去。」
真淵掌握方向盤,中澤坐在助手席上,早奈|美坐在後邊,出發了。早奈|美想起了在8月去愛冠岬的時候中澤非常客氣地坐在了後邊。從那時算起時間僅過了兩個月,三個人的關係就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1

(先生,我有話要說啊!有非說不可的事啊!——)
那時候,如果不救助他,從他的身邊走過去,就不會發生任何的事情了吧?可是——不,這樣的假定,根本無法成立。他就是那個從海霧封閉著的水平線的那邊來訪的人。雖然早奈|美很害怕,可是卻一直在期待著了。因為這是不可迴避的命運。
往玉木的工作房撥了電話號碼后,是前天被他帶來的那個和代出來接了電話。她們寒喧后,讓玉木出來接了電話。早奈|美也把電話交給了真淵。
「喔。上邊還有獵場,可是最好在沒有其他獵手的地方。」
「再邀請一些人,怎麼樣呢?」早奈|美插了一嘴,可是真淵不與理睬地搖了搖頭。
「能見度太差啦!」
書齋的門,又在早奈|美的眼前關閉了。她又再次長久地仁立在那裡。她感到一切都完了,感到了那冷冰冰的絕望。她一邊站著,一邊品味著這絕望的滋味。她現在才清楚地感到了。那是決不能改變的意志。他那頑固的意志為什麼要拒絕她呢?不久,卡嗒一聲拆掉那暗格壁板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利用那段時間去旅行過吧?到東京或京都,參觀那裡的美術館什麼的。」
早奈|美不知為什麼憑著直覺感到:關於這些事他們一定在工作間里談過多少次了吧!他們兩人都在講著早已知道的一些事情。他們是在利用這個機會探測對方的內心,選擇下手的時機吧?
在走出起居室的時候,中澤僅把視線在早奈|美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並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看起來他的表情在說:請不要那麼擔心!至少早奈|美沒有把他的表情當作是在半夜兩人談話的信號。
早奈|美來到真淵的身後約一米的地方,在那裡彎下了身子。
「不,我總是有那樣的感覺……而且,直到燒窯前,你一直在勉強地乾著……」
早奈|美的視線在真淵對面的那個陽台的外邊徘徊著。冷雨從那被整片的灰色的烏雲籠罩的天空落下來。大海異常的平靜,一艘像油輪那樣的黑色的輪船正從那遠處的小島與大黑島的海面上駛過。
早奈|美進了廚房,開始準備茶。她先燒了開水,又把真淵喜愛的九穀陶瓷的茶杯燙了一下。切了一塊白蘭地蛋糕后,在一邊往放了玫瑰茶的熱水瓶中衝著開水,一邊聽著他們在電話中的談話。
真淵的眼睛注視著放在飾物架一端的鳥的剝製標本。那是一隻放在玻璃箱裡邊的頭部為暗綠色身體為褐色的雄性野鴨。因為從幾年前就放在那個玻璃箱里,所以早奈|美平時幾乎沒有意識到這隻野鴨標本的存在。
「那,你怎麼辦呢?」
「這次,沒有制定一個那樣的計劃嗎?」
「喔?」早奈|美反問著,不由自主地向他那邊走近一步。
「是嗎?」早奈|美聽了聽,可是什麼聲音也沒有聽到。他打算做什麼呢?早奈|美看了一下真淵的臉。真淵又接著說:「雨並不怎麼大。還是要帶著雨衣去啊!」
原諒?——對,早奈|美背著他與中澤肌膚相親,偷看他的日記,每天兩人還商量殺害他的計劃,這一切的一切,他能原諒嗎?即使是那樣,他能理解早奈|美的那片從未想過背叛他的真心實意嗎——?
可是,這段時間,對早奈|美來說,是約定了平安無事的延期償付的時間。
(只是為了散散心啊!可是,野鴨又不來!一定會平平安安地結束今天的汀獵活動吧!……)
坐在前邊的兩個人突然閉了嘴不再說話。車裡的空氣立刻變得凝重起來,早奈|美感到唿吸困難,拚命地忍受著生理性的無法擺脫的強迫念頭。
「你們,真的——」早奈|美也終於加入了他們的談話,「真的,明天要一起去打野鴨子……?」
這時,聽到了真淵的聲音。他在說什麼呢?聽不清楚。他扭著身子斜著朝早奈|美說著什麼。
真淵像突然發現了珍奇的東西似地望著它。
「打過野鴨子嗎?」
這時,三個人的眼睛都一起朝向了掛歷。這個掛歷,掛在與標本相對的另一面牆壁上。
早奈|美感到了寂靜這個怪物正在向自己的全身壓下來。
中澤正在看著這邊——早奈|美為什麼感到他的視線那樣地強烈呢?她轉頭看了一下中澤。他那淺黑色的臉正透過蘆葦的間隙朝向這邊,他那有點突出來的眼睛像射擊似地捕捉著早奈|美。中澤擺動著下巴。他的下巴在指向與真淵相反的岸邊。他是在給早奈|美信號:離開真淵!
「哎,快睡吧!」真淵說得雖然很平靜,可是那聲音卻包含著要堅決封住她的嘴的意思。然後,他仰著身子躺下,拉上了毛毯。
「到獵場要花約一個小時。因為日出是五點什五分,所以我們要在四點離開家去那裡。」
真淵進了卧室;早奈|美只洗了一下臉,也跟著進了卧室。真淵先躺到了床上。早奈|美換上了睡衣,熄滅了檯燈,剛往床那邊走去,他像迎早奈|美上床似地挪動了一下身體,並轉向了她。
真淵從二樓的庫房和放在走廊的鐵櫃里找出兩枝拆卸了的短獵槍,抱在懷裡走下來。好像他從二十歲前後就開始對打獵有興趣了,搬遷到北海道以後,就更有興趣了,並且加入了厚岸鎮的獵友會,每個打獵的季節,他都和那裡的獵友們一起去打野鴨。獵槍,是在聽了那些獵友們的勸說后才在4年前買了第二枝的。
「如果是熟悉的監視員的話,也許多少能寬容一些。不過監視員恐怕不會來吧!」
早奈|美在汽車裡穿著衣服。她把先前因車裡熱而脫掉的皮夾克又穿上,還戴上了那頂帶著兔子耳朵的用粉紅和白色的毛線編織的帽子。她在把獵九*九*藏*書靴的帶子繫上時,突然在腦子裡閃出一個念頭:——如果我說出:我在這裏等他們呢?……如果殺害的對象只是中澤的話,那麼真淵也許會放棄今天的計劃吧?因為他的目的是「要把兩個人同時消滅」。
「啊,謝謝了。這次又得到了你的幫助……土井和長冢將乘坐釧路發的三點二十四分的快車……」
「如果被監視員發現了,一切就完了啊!」中澤看了一下別在真淵的帽子上的那個徽章,那是北海道的狩獵登記證章,可是中澤沒有。
早奈|美聽到了鬧鐘的鈴聲睜開了眼睛。她伸手止住了鈴聲,看到發光的指針正指著三點四十分。這是昨天晚上真淵調到這個時刻的。旁邊的真淵也轉動身體了。
出現了冷清的沉默。甚至連早奈|美也一時想不出適當的話。真淵在狼狽的意識中終於尋找到其他的話題,打破沉默,說:「說到這,我記得你說過:你也有短獵槍的執照吧?」真淵聲調陰鬱。
這時,淺棕色的後背動了。中澤開始移動了。他兩膝著地,仍然面對著河,向河的下游徐徐地移去。不知真淵是否已經注意到中澤的移動?他既沒有說什麼,也沒有改變姿態。
「如果去的話,只在早晨去。要在日出的同時開始打。空氣也清新,主要的還是用不著擔心監視員來。」
如果沿著這條厚岸湖北岸的四四國有公路一直向東行駛下去.就可到達根室。這條國有公路與根室本線鐵路平行,只不過有時靠近鐵路,有時遠離鐵路,再往前行駛,能隱約地看到河面寬闊的水流平穩的河流。這條河就是別寒邊牛川。這條河發源於根訓原野,向南流淌,來到厚岸湖的旁邊后又沿著湖岸向西流去,而後再流入厚岸湖。
今天是星期二,明天是星期三,後天是節日——
「先生!」她用顫抖的聲音說:「明天的事,可是……」
在10月7日燒完的窯,需要冷卻到10日的中午,從10日下午開始到11日這一天半的時間出窯,這是真淵說過的。
「對。現在又進入了狩獵期了。今年都把打獵的事忘記了。」
「喔,先生。這次的龍窯,一定會成功吧?土井也說:這次火燒得比較均勻。這次出完了窯,如果告一段落了,咱們去一次溫泉吧?」為了能把會話的內容連接在一起,早奈|美連好好地想一想的時間都沒有,就又接著說下去了。
在真淵放下電話聽筒的同時,早奈|美端著放有茶杯和蛋糕的托盤向起居室走去。
「狩獵的成果,決定於前一天的睡眠。如果睡眠不充分,到了關鍵的時刻,就會出錯,落於人後。」他開始了進入睡眠前的均勻的有規則的唿吸。但是他還仍然握著早奈|美的手。這好像似在清楚地通告她:只有今天晚上,不允許你去二樓!
「不,又不是休息的日子,從解禁的日子到現在才過去了十天,還不會有多少人來這裏打獵吧?」
「先生!」
真淵在距假野鴨漂浮著的水面約三十米的地方站住,而後鑽進了右前方的蘆葦叢中。他好像在那裡單腿著地,做好了射擊的準備。中澤也在距真淵約二米遠的地方同樣地伏下身子。因為真淵從衣服到帽子著了一身迷彩裝,所以一旦隱藏在哪裡,便和那裡的環境溶為一體。而中澤的那一身淺棕色的夾克衫還比較容易發現。
「你可不能到我的身邊來啊!那樣的話,就給先生製造了機會。霰彈槍這種槍……」洗澡間的門卡嗒響了一聲,中澤和早奈|美停止了談話。
他驚慌地轉過頭來。在他的眉宇間仍然皺著幾道豎起的皺紋,嘴角向下拉著,這就是他心煩的表現。他接過了茶杯托盤,慢慢地把視線移向了早奈|美的眼睛。他們感到兩人這樣近地相互直視在他們的生活中並不少。
早奈|美用比先前更大的聲音唿叫了一聲。他並沒有立刻轉過頭來,而是緩緩地把頭扭向這邊。在他的眉宇間豎起了立著的皺紋,眼神很可怕。
他跑到車庫,把客貨兩用汽車開出來,然後把汽車倒在房門前。早奈|美站在換鞋間把要帶去的東西交給了中澤,而後中澤把這些東西放進了車後部的貨廂。真淵從室內一直非常注意地看著他們把東西放在汽車上。
這時,早奈|美看到真淵走過房間,正要開書齋的門。
海霧已經不會再來了。早奈|美感到眼前豁然一亮。那是什麼時候了呢?最後看到海霧的那一天——大概那是9月末的時候,那時,根本就沒有想到:這次的海霧是今年的最後的一次。
早奈|美感到自己的頭腦變得空空洞洞的了。

2

中澤曾滿懷自信地這樣斷言過。因此,我們定下來:要在出窯后立刻下手。這個方案,還沒有在我們兩人之間進行決定性的商量,可是他卻有了這樣的腹案。也是中澤開始行動之前的「延期償付」。在中澤行動之前,那也是早奈|美下定決心之前的「延期償付」。
「我想起來了。」真淵急促地打斷了早奈|美的話,說,「請往函館那邊打個電話。忘記了謝謝玉木。」
「到了。下來吧!要把船藏好!」在真淵的催促下,早奈|美從船上下到沼澤地上。蘆葦長得很高,有的倒伏了,有的枯黃腐爛了,地面意外地滑。
「在流入厚岸湖的別寒邊牛川,或者在東梅川的上游那邊吧!在開禁的日子,也有很多從本州那邊來的獵手啊!」
恐怕是:霰彈槍的一發子彈里裝著幾百顆粒,在發射的同時那些顆粒成放射狀飛出。他們常說的「射出方式」就是說的這種子彈的放射角度吧?所以早奈|美在中澤的身邊的話,真淵發射一發子彈就能同時打倒兩個人……
周圍漸漸地明亮起來,能看出流動著的晨霧了。天空也許會逐漸地放晴。汽車來到了別寒邊牛川大橋,從橋墩往左前方的河岸駛下去。在水邊,葉子已經枯黃的蘆葦高高地聳立著,非常茂盛。蘆葦的高度約有三米吧?另一側是生長著水曲柳的沼澤地,沒有鋪瀝青的道路像把成片的蘆葦和水曲柳林分開似地一直向前伸延著。
早奈|美也啜著熱咖啡。因寒冷和擔心而收緊的身體也多少放鬆了一些。
真淵和中澤扛著橡皮船進了岸邊的蘆葦叢中,把橡皮船藏到了蘆葦叢的深處。他們回來后開始組裝獵槍。
「要在北海道打獵,當然必須在當地提出申請。」
「早上好!」他以補救的聲音寒喧了一句,接著又說,「噢,真冷!真不愧是北海read.99csw.com道。」
早奈|美叫出了一聲。這是細微而顫抖的聲音。這聲唿叫,似乎沒有被真淵聽到,他仍然在看著雜誌。但是,她的聲音好像給了真淵一個什麼刺|激,他抬起頭,看了一下面前的空間。早奈|美從他的側臉看出他雖然手拿雜誌,但是並沒有看,而是在思考著龍窯的事。在那被雨淋著的漸漸冷卻下去的龍窯的各個房間里的那些陶瓷器都變得怎麼樣了呢?沒有裂開嗎?沒有出紋嗎?是按照自己作的那個樣子都燒成了嗎?釉藥是按照想像的那樣燒出了顏色和光澤嗎?是不是有幾個盤于和罐子出現了意外而奇妙的變形了呢?……他就是在這樣專註地思考著自己的作品。
「我什麼時候聽說過,先生每年也都要去打獵呢!」
當汽車駛近厚岸的街道時,天空稍微變白了一些。雨好像已經不下了,可是濃厚的晨霧卻籠罩著大地。紅色的厚岸大橋模模煳煳地出現在前邊。在大橋的兩側的厚岸湖和厚岸灣像被罩在烏雲的下邊似地見不到水面。
不知接下去應該說什麼,因此焦躁的語氣更激烈了。
「從10月1日開始,到1月31日。」
「啊,中澤———」他用眼睛制止了要和他說話的早奈|美。因為真淵在洗臉間能聽到。
他還是知道了自己和中澤的事。肯定他一邊裝作睡覺的樣子,一邊把自己和中澤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早奈|美在海邊與中澤相擁,或者從床上抽身起來,在二樓與中澤做|愛等。是自己的不貞使這個人發狂了。他決不會原諒自己。我要改變他拒絕我的決心,現在已經絕對不可能了。
「大概是因為您在燒窯吧?」
(心術不良的人!)
是的。如果自己靠得真淵很近,那麼他就不能同時把中澤和早奈|美收到自己的射程以內,另一方面,由於早奈|美的妨礙,中澤也不能狙擊真淵了吧!
「先生!」
真淵冷眼看著中澤:「那裡有那樣的閑工夫啊!而且,因為很快就要舉行個人作品展覽會了,詢問的電話不斷地往這裏打,怎麼好放下這個家不管呢?」
「我想:先生仍然要按照他預定的那樣做啊!在出窯后,在東京和札幌的客人來到后,要把我引見給他們。要讓我們認為他將在10月17日下手,而實際上在客人們走了以後他就立刻下手。」
既然定下來要去打獵,那麼就開始忙著做準備了。
早奈|美又轉過頭來看了看中澤。他已經轉過臉,看著河面,擺好了打野鴨的姿勢。在他立起來的那枝獵槍的旁邊,好像放著一個白色的口袋。他在移動的時候也把它也提過去了吧?
早奈|美拚命地喊了一聲,然後身體向前倒下去。與此同時,槍聲響了。槍聲在早奈|美的頭腦深處像拖著一條尾巴似地響著,這聲音突然變細,立刻消失了。這是因為早奈|美的意識離她而去。
「小組去的時候,大家分擔著帶去,還比較輕鬆,可是明天,全部要我們自己帶去啊!」
到出窯的那兩天半,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令人不安又令人煩躁的時間。和土成形,直到燒窯,所有這些都是靠人的意志完成的作業,可是,只有冷卻的這段時間,是所謂的任其自然完成的最後一道工序,只能耐心地等待。從燒完了窯到出窯的這段時間的令人難以忍耐的心情,不論是陶藝大家還是陶藝新手,好像是陶藝家們的共同的宿命。
「放在哪裡呢?」
早奈|美緩緩地向著他們那邊走去。
在吃過這頓早午兼顧的午飯後,下午約工時左右,土井和長冢回去了。這次也是中澤開汽車把他們兩人送到釧路。
「能把子彈拿給我嗎?」
「先生。請喝茶——」
10月8日,大家都一直睡到過了中午。
「錄音機一放出聲音來,野鴨會立刻就飛來嗎?」
……如果睡眠不充分,到了關鍵的時刻,就會出錯,落後於人……這個人企圖做什麼呢?早奈|美靜聽著二樓的動靜。但是卻一直沒有聽到中澤從床上下來,在地板上走動的聲響。
「這一帶在哪裡打獵呢?」
「明天,出去打獵啊?」真淵看過掛歷後用消除了猶豫的聲音說。好像現在立刻就要那樣做似地聲音仍然有一點高。
「要看先生的情況。也許根據情況,只有開槍了。否則我們兩個都將被他擊斃。」
「知道了。那麼,讓我現在就去睡覺吧!」
「走吧!」早奈|美說著。自己必須在他們惡鬥的現場。自己應該在那裡。決不允許自己逃離!
——大概先生,只想到了殺死兩個人後偽裝成事故的這一個方法吧?早奈|美的眼睛的焦點變得模煳了,黑黑的成片的椴松的原始森林沒完沒了地掠過她的視網膜。
「可是,這樣的天氣,適合打獵啊!因為野鴨看不到獵手的影子,所以就不警覺了!」
一個想法迅速地在她的胸間掠過。真淵讓她到中澤那邊去拿口袋,就是讓早奈|美靠近中澤。只有他們兩人靠近的時候,這時才是真淵消滅他們的機會:
「喔,是這樣吧!如果他們知道我已經燒完了窯,也許很快地就來邀請我去打獵吧!」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去過,對狩獵的那些工具也不感興趣。
「現在的日出,是在五點左右吧?」
真淵的表情靜止了一瞬間。過了一會兒,他冷冷地說:「你怎麼提起了這件事呢?」
中澤把橡皮船扛到河邊,放進了水裡,然後往船上安裝推進器。真淵把打獵用具放到了船上。早奈|美也幫著往上放。因為天氣太冷,所以不活動身體就有些受不了。
「可是,打獵,沒有夥伴,就沒有意思了。」說到這裏,真淵閉上嘴,咬著下嘴唇。
你不要靠近我的身邊!先前,中澤說過了——霰彈槍是——接下去,他要說什麼呢?
由於是零星聽說過知識,所以早奈|美也就推測到這樣的程度。
「在日出的時刻,請把這個開關按下去!」
「真淵把他的預定行動提早了吧?」
早奈|美已經換完毛衣和寬鬆褲。在真淵洗臉的時候,早奈|美把放在廚房桌子上的食物拿到了門口。早飯在汽車裡吃。
「在北海道,什麼時候是狩獵期呢?」
「對,是這樣啊!」
「聽說那隻野鴨是先生打的?」過了一會兒,中澤說。這樣說來,他還記得:在自己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曾經問過早奈|美。
就中澤來說,如果真淵只是一人的話,那麼將會採取什麼行動呢?對!中澤將會消滅真淵吧?因為他已經知道真淵要幹掉自己。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只能先對真淵射擊。結果兩個人都將被射中https://read.99csw.com……「
「在剛解禁的日子,他們的眼睛都瞪得很大啊:可是,過了幾天以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甚至也不巡邏了。聽說,他們只在節日或星期六的時候才出來看一看……」
早奈|美立刻就起來,去了起居室。因為室外還漆黑一片,所以沒有光線從窗子進來。室內冷得能看到白色的唿氣。
「僅子彈帶里的這些子彈不夠用。放在袋子里的子彈,中澤都拿去了。」
河面約寬三十米吧?對岸也生長著茂密的蘆葦。這裏,既沒有野獸,也沒有人影,除了霧之外,也沒有什麼動的東西。
他再三地望著早奈|美。他的驚訝的樣子好像在說:前邊站著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可是回頭一看卻發現她是另外的一個女人。
「謝謝!你也累了吧?你也可以去睡覺啊!」在他的削瘦的面頰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的影子,可是他突然把臉轉過去,開了書齋的門。
早奈|美把真淵穿的這一套迷彩服先從庫房裡找出來,然後又為中澤找出了淺棕色的防水夾克衫和防水褲,還有一雙毛線襪。早奈|美自己考慮了很久才定下來穿長領毛衣,外面再穿上一件裡邊帶毛的皮夾克。在考慮到防寒的同時,還考慮這些衣服的顏色能和周圍的顏色相一致。然後,她又往每一雙鞋裡放了一些辣椒粉,據說這樣做可以使腳保暖。
早奈|美的喉嚨僵硬了,完全發不出聲音了。
真淵把汽車停在了這塊平地上。兩個人同時下了汽車,走到車後去。真淵在迷彩褲的下邊穿著一雙特別長的到大腿根的長膠靴。中澤穿著向真淵借來的一雙略短一點的長膠靴。
「在這裏打嗎?」
真淵和中澤兩個人的後背一直收在早奈|美的視野里,可是她面對著這兩個男人,突然不知道現在自己在哪裡?在做著什麼?
「好!」中澤接過汽車的鑰匙,打開了房門。白色的霧霓和刺膚的寒風立刻吹進來。
中澤縮了一下肩膀。他走進了起居室,把放在那裡的槍和其他的物品送到門口。在他送到一半的時候,真淵也來幫著送了。
「你感覺怎麼樣?」早奈|美問。
在每年的5月初,當海霧第一次乘著南風來臨的時候,總是為之吃驚。是的,今年也仍然出現過那樣的季節。於是,到了海霧將要離去的時候,一邊思考著:要看一看今年的哪一次海霧將是最後的一次海霧呢?當注意到要觀察的時候,海霧已經不再來,而且已經過去了許多天了。早奈|美反覆地回想著:每年每年,都是這樣地重複著。
「是。喔,先生的右手……撓骨神經麻痹,最近又有點加重了吧?」
男人們沒有動。
「——兩個人都幹得很好,真幫了大忙啊!土井確實熟悉這些工作……喔,天氣也很好,按照預定的時間燒完了。可是,這一窯作品,遺憾的是我不認為燒成功了。這是我從用轉盤製作陶胚的時候起就感覺到了的,現在想一想,在裝窯的時候,計算上也有錯誤,……總之,我還會把結果通知你的啊!」
「對不起……那麼,我想給你泡一杯玫瑰茶,要嗎?」早奈|美微笑著對真淵說。
三個人總要豎起耳朵聽一聽窗外的聲音。已經過了晚上八點,雖然雨下得比白天小了,可是雨滴擊打房檐的聲音仍然很響。
早奈|美不由自主地高聲說。真淵你既然知道自己把撓骨神經麻痹詳細地寫在了日記中,也知道我在讀著自己的日記,何必還裝模作樣呢?
早奈|美臉色蒼白,一直站在走廊里。
他在晚飯前喝過啤酒,在晚飯後又喝了白蘭地酒,可是他並不能喝那麼多的酒,令人擔心的是他想喝得酩酊大醉,以求解脫吧?
「前年和大前年,去了整整一天啊!打獵是忘記窯的最好的方法。」
從上游回來的真淵,又從背包里取出了一個小型錄音機。
嘴唇離開后,他仍然從上邊注視著早奈|美的臉。在毛毯的下邊,他用自己的手緊緊地握著早奈|美的手。早奈|美的心臟劇烈地悸動著,甚至都怕他聽到自己的心髒的跳動。
真淵一邊把他的空虛無神的視線從拉著窗帘的窗子上移到了牆壁上,一邊說:「我們還沒有去厚岸看過電影——」他突然把視線停在牆壁上,沒有再說下去。
「這可就難說了。有的時候會立刻就來,可是也有的時候等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也不來啊!」
「感到大概要干!」中澤順口就說出來了,「打獵是先生提出來的,於是,他猜出了你也一定要去。要想把我們兩人一起幹掉,只有這個機會——」
中澤從汽車的頂架上把橡皮船卸下來,用腳踏式氣筒充了氣。這隻橡皮船雖然有點髒了,但也是迷彩色。真淵也開始往下卸著東西。
早奈|美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按下了放音鍵。
「喔,這可不是瞎說啊!即使有打獵執照,也不能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打啊!如果幹了那樣的事,你們兩人都……首先……」
早奈|美獃獃地立在那裡。就在下一個瞬間,當感到視野被遮擋了一下的時候,在遠處的空中出現了鳥群。那群鳥一邊盤旋著一邊降低著高度。群鳥拍打翅膀的聲音傳過來了。棕色的野鴨收縮著翅膀落在水面上。它們在假野鴨的中間擊打著水花。十幾隻野鴨很快就全部落在了水面上。正在這時,響起了槍聲。射出了一發子彈。然後又是一發子彈。真淵和中澤都以膝蓋著地的跪姿射擊著。野鴨嘎嘎地叫喚著。正當野鴨展翅要飛起來的時候,真淵像追野鴨似地站立起來。早奈|美看了一眼中澤。中澤也站立起來,把槍口對向了真淵。
周圍已經變亮。霧,也變薄了,在河面上和蘆葦中漂蕩著。天空發白了,被一片雨雲覆蓋著。現在的時間是四點四十五分,到日出還有四十分鐘。
「是……」早奈|美進入了起居室,打開了電話機旁邊的備忘錄。
——再過七八分鐘就到日出的時刻了。
「肯定你的身體也疲勞了啊!喔,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去定山溪或者洞爺湖那邊啦呀!我們相隔這樣久出去旅行一次,然後再把我們的將來的生活——」
「好!」真淵有點心煩地回答。
「在我走訪朋友的窯場時,他們曾帶我在利根川沿岸和印幡沼打過兩三次……」
他們做好了整個的打獵的準備,就快到十點鐘了。真淵決定了他們去打獵的地方是位於厚岸湖北邊的別寒邊牛川的上游。
「應該刊登在報紙上。狩獵應該在日曆規定的日出時刻之後進行,這是法律規定了的吧?」
早奈|美按照真淵囑咐的那樣拿著錄音機去了橡九-九-藏-書皮船那裡。把手指放在按鍵上后,她回過頭來看著他們。能透過那枯黃的蘆葦叢看到他們兩人背著短槍的身影。他們兩人又並肩往上遊走去。
真淵的不安與焦躁,好像比平時嚴重。這次燒制的作品,難道失敗了嗎?這種絕望的預感一直在折磨著他吧?因為外邊下著大雨,所以也不便出去散步,他便在房間里不斷地走動。
在生長著茂盛的赤楊的沼澤邊上的坡道上,真淵駕駛著汽車援緩地向上行駛著。四周仍然一片漆黑,灰藍色的微光照出了石頭鋪的路面。在彎曲的坡道的中途,真淵停下了汽車,看了一下左前方。在那邊的樹木之間的漆黑的夜色里,只漂浮著微白的霧靄。就是在白天,也不能從這裏看到工作房和龍窯。真淵由這裏往那邊看,是他在惦記著窯吧?
真淵正在換衣服:「還在下著小雨啊!」真淵用下巴指了一下窗外。
「好!沒有忘記東西吧?四點正出發。」
自從中澤在7月末闖入這個家庭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吧?
真淵在中午十二時半左右最先起來,然後急忙去看龍窯。雖然說是看窯,可是在停燒之後;必須冷卻與燒火幾乎相同的時間,因此他只能到那裡去看看龍窯的外表吧!當真淵回到家裡的時候,睡在工作間的土井和長冢兩人已經起來了,他們都穿著四天前來這裏時穿的毛衣和夾克衫,作好了回去的準備。
早奈|美立刻陷入了焦躁中。這個難得的最後的機會,真是上帝賜給的啊!如果失掉了這次機會,也許真地永遠也得不到能與真淵心心相通的時間了。
他們來到了一處與另外一條小河會合的地方。真淵把橡皮船靠在了岸邊,停止了發動機。
早奈|美看了看真淵。他仍然背對著早奈|美——現在,中澤在揮動著獵槍。再也不會看錯了。他要幹了。要打真淵,可是早奈|美在他的旁邊是危險的。中澤給她信號,要她離開準星圈定的那個範圍。早奈|美一瞬間感到心臟凝結了。同時,她也感到了自己的危險。中澤的那雙可伯的眼睛又在她的腦海里掠過一次。中澤真要射擊真淵。如果不早點離開的話,必被擊中。現在正是機會,他雖然知道早奈|美危險,但是也一定要開槍吧?真淵還一點也沒有發覺嗎?
室內,只有淡淡的星光從窗戶流泄進來。早奈|美感到:丈夫正透過這幽暗光亮凝視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像針一樣刺痛著自己。他的氣息接近了自己的耳朵。他一聲不響地抬起頭來,緊緊地吮吸著早奈|美的嘴唇。長長的,溫柔的一個吻——
從下午開始下起雨來。從10月到11月,在下雪之前這段時期,多是連續的晴天,可是今天卻一反常態,下起了少有的水滴很大的雨。
「子彈?」
感到有點風了。真淵嘆息著,有時用手摸一摸子彈帶,動一動身子。早奈|美因為已經不能同時看守著兩個人,所以只能偶爾看一看中澤。
汽車向上遊行駛了幾分鐘后,前邊出現了一塊約有十二平方米的被自然地踏實的地面。道路到這裏就消失了。再往前走,就是一片蘆葦盪,沼澤泥柳垂在河面上。
夏天的那個早晨,負了傷的中澤就躺在進入了道有公路的不很遠的前邊。那就像昨天的事情似地又浮現在早奈|美的眼帘里。
「你能把汽車開到這裏來嗎?」
真淵每次去打獵總是穿著上下一套的羽絨迷彩服。因為這一套橄欖綠的帶有斑點的夾克和褲子絮有羽絨,所以穿在身上很暖和。而且還有配一頂帶迷彩的帽子。
「因為也不能一動不動地呆在家裡,所以過去常去散步或開著汽車去兜風啊!」早奈|美說。
他們都盯著河面,保持著發射的姿勢。假野鴨一直在水面上晃蕩著。錄音機放出來的野鴨的嗚叫聲也在反覆地播放著。在蘆葦叢的上方,只有雲在流動著,根本看不到野鴨的影子。日出的時刻早已經過去了,可是周圍的亮度卻沒有改變。
「大概先生注意到:除了把我們兩個殺死做成一個事故的這個方法以外,沒有其他的方法吧?在獵場上,你不要靠近我!」
「在冷卻窯的這段時間里,也去打過獵……」
早奈|美從現在算起大約在6年前,在真淵第一次去東梅川的上游打獵時,沒有多加思考就跟著一起去了。她在那裡看到一隻被令打中頭部的野鴨子流著血漂浮在水面上,突然發生貧血,幾乎暈倒,立刻被真淵送回了家裡。
「在這一帶,監視員也很令人討厭吧?」
她至今為止不知考慮過多少次了!要鼓起勇氣,要直接看著丈夫的眼睛說出來,這樣做的話,他一定能理解。我們能立刻重歸於好。可是,結果真地會是那樣嗎?究竟怎麼做,怎麼說,才好呢?
「我陪著你去,可以嗎?」中澤認真地問。
這種綠色頭上有個扁平的嘴的長約三十厘米的褐色的塑料野鴨,真淵準備了十四隻。他們兩人每隻手裡各抓著幾條連在假野鴨身上的帶鉛墜的繩索,一直走到五十多米遠的上游。在那裡,他們把幾隻假野鴨拋向了對岸,又讓幾隻假野鴨浮在了離岸邊不遠的河裡。浮在河裡的假野鴨雖然不很穩定,但是不會倒下去。
他們兩人一邊說著一些早奈|美不懂的關於打獵的事,一邊檢查著獵槍,準備著子彈。真淵在檢查獵槍的撞針時,中澤正在往子彈帶里裝著子彈。他們還一件一件地拿出了橡皮船、引誘野鴨的媒鳥、錄有野鴨叫聲的錄音帶和錄音機等。這些東西,早奈|美都沒有見過。
汽車駛過了沒有汽車往來的厚岸大橋。又駛過了安睡的厚岸鎮的中心大街,進入了國有公路。然後折向右邊向東行駛。
「把帽子摘下來!那個顏色太顯眼。」真淵帶著怒氣地說。早奈|美照他說的那樣把帽子摘了下來。
早奈|美打開了暖氣的開關,稍微等了一會兒,可是沒有任何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下來。沒有辦法,她又回到了卧室。
「獵場上人很擁擠吧?」中澤在把咖啡遞給真淵的時候,問了一句。
「請等一等!那樣的……」
「喔,在拂曉的這樣昏暗中,遠處的東西,看起來要比實際近。在看到的時候,就可以認為已經進入了射擊距離。對剛學打獵的新手來說,無疑是一個容易打的條件吧!」
汽車穿過了椴松林,車燈掃過了寫著「防霧道有林」的大牌子,又向左駛去,進入了二十號道有公路。真淵突然加速。
早奈|美把咖啡倒進了兩個杯子里,連杯子帶夾菜麵包一起遞給了坐在助手席的中澤。
還要等多久呢?時間在流逝。
他們把子彈帶https://read.99csw.com纏到腰上,把子彈裝入了帶子里。
兩人都把視線從野鴨的標本上離開,相互地看著對方的臉交談著。但是,早奈|美感到兩人逐漸地緊張起來,一邊推測著對方的心理,一邊慎重地說著話。
但是——這是怎麼了呢?早奈|美只是在焦躁,只是在怯場,只是在煺縮。什麼都想同時說出來,可是從哪裡說起才好呢?怎麼說,真淵才能明白呢?他能洗耳恭聽,能理解早奈|美的真心實意,能原諒早奈|美嗎?
真淵好像感到意外似地閉上了眼睛。在這之前,真淵去打獵的時候,只在幾年前帶早奈|美去過一次。
「你也什麼都不要幹了,睡覺去吧!」在中澤剛剛走出去的時候,真淵對早奈|美說。
雨滴打在松木板的屋頂和屋檐上的聲音,使房間里的倦怠的寂靜更加寂靜。現在,早奈|美突然感到了只有自己和真淵兩人留在這個家裡,心不由得勐烈地跳動起來。如果想一下,現在的這個情景,已經很多天沒有過了吧?在中午,只有真淵和自己兩人在家裡——
——不要往我的身邊來啊!否則,那將成為先生消滅我們的機會——中澤的話,又出現在早奈|美的腦海里。在中澤和早奈|美兩人進入了真淵的那支短槍的準星里的瞬間,真淵真的打算用一發子彈擊斃他們嗎?在那一瞬間,中澤也——不,中澤將在那之前射擊真淵吧?
「喔,在打獵的季節,厚岸那邊的朋友常邀我一起去啊!」
「……因為我家的附近有射擊場,所以我從十八歲開始打獵,在二十多歲時取得了狩獵執照……」中澤也用沉悶的語調一邊思考一邊回答著。
他們突然決定的這次打獵,還有什麼其他的打算嗎?真淵和中澤相互探測著對方的內心,可是最後還是真淵邀請了中澤去打獵。真淵是如何考慮的呢?不,也許他們就是為了散一下心。
離四點還有幾分鐘。早奈|美終於在上汽車前和中澤講了幾句悄悄話。因為這時真淵進了一趟洗澡間,離開了他們一會兒。
「常言說:早晨宜打獵呀!」
中澤立起來彎著腰像在尋找適當的位置似地動一動,停一停,他在離這裏約二十多米遠的前邊停下來,又把右膝支在了地上,橫握著獵槍,像先前那樣地進入了待機的狀態。
「打獵是忘記窯的最好的方法。」在出發前,真淵想對中澤這樣說。
男人們讓右膝著地彎著左膝,手右橫握著獵槍。兩個人都戴著皮手套,真淵戴的那只有手的手套的食指剪掉了,右手指露在外面。他的這根手指正鉤在扳機的保險卡上。
「今年,厚岸那邊的朋友還沒有給我打來電話呢!」
對,橋口來商量裝修工作間的那天早上,濃密的海霧從陽台一直流進了起居室里。當看到這片海霧的時候,自己在心裏叫起來。不會那樣,沒有那個道理。什麼已經無法挽回啦,不,沒有那個道理。那麼,就果斷地按照下定的決心做。拿出勇氣,總之,如果說出了口,也就說出來了。
「嘎,嘎」的野鴨的叫聲在這一帶響起來。把錄音機拿在手裡,聲音更加響亮。早奈|美把錄音機放在了橡皮船的船邊上。她一邊聽著放出來的野鴨的叫聲,一邊觀察著動靜。這兩個獵手都單腿跪在那裡,身子一動不動地等待著獵物的到來——還沒有野鴨立刻飛來的跡象。
早奈|美接著又做了盒飯。她做了早午兩頓的飯糰,還用現有的材料做了夾菜麵包。在兩隻熱水瓶里分別裝了咖啡和茶水。真淵自己帶上了袖珍瓶裝威士忌酒。
真淵握住她的手的力量,使早奈|美具體地感覺到了他的意志。
「去溫泉?」
「好,讓我們去放野鴨媒子吧!就放到那邊吧!」真淵用手指著上遊說道。
在真淵前額上的皺紋,早奈|美曾和他在什麼時候一起數過。現在,他前額上的皺紋增加到了幾條呢?在他的前額上還下垂著捲曲的花白頭髮。他那明智而清醒的眼睛已經凹陷下去了。由小翹鼻子兩側連結到嘴唇兩邊的那兩條弓形的鼻唇溝也顯得更深丁。他那陷入沉思的面龐—一他把臉朝向了大海那邊。但是,他並沒有看海,而是仍然在讓他的眼睛繼續凝視著龍窯的裡邊。
「放到船那裡吧!在磁帶轉起來以後,就那樣放在那邊吧!」
「快!趁野鴨還沒有來。」真淵又向早奈|美說了一句。
正是現在,必須和丈夫談談。在中澤返回前的這段時間里,要把一切都向丈夫傾訴,要聽一聽他的肺腑之言,如果不讓那可怕的誤解永遠過去的話……
「能給我一杯咖啡嗎?」真淵說。
早奈|美看了一下手錶,現在的時間是五點二十分。萬籟俱寂,多麼安靜啊!水停滯著,聽不到一點流水的聲音。只有偶爾吹過蘆葦叢的微弱的風聲——在早奈|美的耳朵里,只有她自己的心臟跳動的聲音。天氣是這樣的冷,把她的精神和感覺幾乎都凍得麻痹了,可是卻又緊張得什麼地方出了冷汗——還有四十秒,就應該放錄音了。
三個人乘上了這隻全長約有二米的橡皮船。坐在船后的真淵發動了推進器,開動了橡皮船。這一帶的河水流得很急,水量也很豐富。橡皮船在溯流而上。
「查一查日出的時間。」中澤為了查看報紙而從沙發上站起來。
早奈|美一邊用手分開蘆葦,一邊向前快步地走著。她明白自己應該先採取的行動。那就是把自己置於真淵的身邊。真淵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像在責備她不應該到他這裏來。可是,早奈|美不顧他的暗示,一直向他走去。
「已經遲了。大家都各有各的事。還是準備衣服吧!你也為中澤找一件什麼衣服!如果不|穿得多一點,可忍受不了早晨的寒冷啊!」
不,絕對不能這樣地決定。作為次善之策,真淵也許先把中澤一人擊斃,而後再對早奈|美選擇其他的機會吧?
真淵送走了他們三個人後,坐在起居室的一張椅子上開始閱讀雜誌。到昨天晚上為止的昂揚氣氛,還有到先前為止的那一陣喧喧鬧鬧,這一切就像一場夢似地過去了,現在的家裡已經籠罩在煺潮后的那種寂靜里。
早奈|美用全身的力氣抵禦著刺骨的寒氣。她感到耳朵痛了,腳指失去了知覺。由於寒冷,她的精神的一半已經麻痹了——大概航行了二十分鐘了吧?
「過去,到出窯前的那段時間是怎麼度過的呢?」中澤有點看不下去的樣子問。他盡量作出一副緊緊跟隨真淵的樣子,除了真淵在書齋和卧室里,其他的時間,他都一直在真淵的身邊。
「雨差不多停了。」往門外跑出了一步的中澤把手伸向空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