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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標的

第六章 標的

多麼美好的名字啊!格蘭香水的香味,忽然又飄蕩在大湖的身旁。
那個女人是大湖高中的一個同班女同學。那是他的故鄉大分縣內陸地區的約有3萬人口的村鎮的一所中學。他家是一個貧苦的農家,那個女生是該鎮一個世代相傳的老醫院家庭的女兒。這個班裡的富裕家庭子女組成了一個小團體。
大湖推開了酒吧的門。
昨晚臨別的時候,他說出了「史子」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既然不是對方的名字,那麼,那就只是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信號了。但是,一直到晚上,對方始終沒來聯繫,連電話也沒打來。
黑暗中的相識,只有在排除一切視覺的情況下才能重現嗎……?
「請稍等。」話筒里傳來接線的聲音。
老兩口兒住在237號房間,「史子」一個人住在236號房間吧。
「說不定她繼承了丈夫的事業,也在翻譯法國文學作品吧……?」
她在飯桌中間穿行,從大湖的身後邊走了過去。化妝品的香味兒從大湖的耳朵後面飄了過來。
大湖裝做拿名片的樣子。對方也將手伸進衣服裡邊的口袋取出一張名片,放在櫃檯上面。
大湖回家以後,打開紙包一看,是一個活芯自動鉛筆。
即便是有充裕的時間和機會相處在一起的男女,在相互產生愛情之前,彼此之間到底有多大程度的正確認識呢?
「您是……說錯了請原諒……您是和一位朋友參加旅遊團的嗎?您的朋友在廣告代理公司工作……」「史子」像是從大湖的面容上尋找自己的記憶似地低聲說。她那有些沙啞的聲音,現在面對面聽起來,比在電話里更明顯了。
「史子」和藹地微笑著稍微點了一下頭。她的這種表情,又使大湖想起了那家醫院的姑娘遞給他活芯自動鉛筆時的面龐。
翠和老人收回視線繼續交談。
於是他走出飯店,走進高爾夫球場附屬的一家相當大的飯館消磨時間。
看起來她有二十五六或二十六七歲。她的臉雖然長,但面龐很豐|滿。她柳葉眉、丹鳳眼,稍大的鷹鉤鼻下邊,有一張櫻桃小口,尖下巴。若不抱任何成見、冷眼一看的話,她給人一種上流社會家庭出身的小姐的感覺。
大湖大步向那個門前走去。在走過那個房門一點的地方,他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那個房門。
那個女人終究不是史子。兩個人的名字讀音相同,這純屬偶然巧合。這個讀音的名字並不少見。
「久米家裡有妻室,他與翠是見不得人的關係,據說翠有痴情糾葛的犯罪嫌疑……」
「是成瀨『史子』女士嗎?」
「您……是學校的教師吧?」「史子」接著又問大湖。
「聽說她有一個妹妹,是嗎?」
「啊,是嗎。話再說回來,我想請永原翠小姐和我們俱樂部簽個合同,您看能行嗎?」
「您說是事件……死的方式異常嗎?」
「那麼,再見吧。」
「啊……不,門廳那裡不安靜,到裡邊的俱樂部可以嗎?就在門廳右邊一拐彎兒的地方,那裡比較安靜……」
「不,不,您一看就知道我是有妻室的人。」梅崎讓他看了胖胖的左手的無名指上戴著的白金戒指,並晃了幾晃。
「但是,那麼可愛的女性,一定有未婚夫了吧?」
「有過一個人去的時候嗎?」
「史子」是暗地裡注視著他的動靜,掌握了他的日程表,今天晚上來這裏的嗎……?
「久米悠子……」
「史子」的背影走到樓梯口了,大湖懷著虛幻的感覺,獃獃地站在那裡目送她。
「……?」
他一直懷疑那天夜裡她告訴他的名字是個假名。他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大湖裝做觀看剝製的雕的樣子,穩定了一下情緒。
在黑暗的隔絕下,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也許她會表露出她就是史子的說明吧?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以後,「啊……」了一聲,好像是領會了。大湖的心臟感到劇痛般地悸動。
「是嗎?啊,她鋼琴彈得太好啦,我想,今晚要是能再聽一次就好了,可是……剛才我在那邊看到了您,想問問您……其實,我是追著您來的。」
說不定在第一次面對面地看到她的時候,自己就已經感到了這一點,只不過是下意識地迴避了這一事實罷了。
梅崎臉上那譏諷的笑容已經消失,他彷彿在回憶自己過去的隱私,那憂鬱的眼神死死盯視著櫃檯裡邊貨架上的一個點。
不僅如此……說不定是「史子」預先知道今天大湖來這個飯店,因而特意出現在大湖眼前的呢!
「到給伯母吃藥的時候了。伯母有哮喘病,今天情況特別不好……」
「是的……」
來到飯店俱樂部里后的感覺,和在餐廳完全不同。在這裏,沿著三面牆壁稀疏地擺放著桌子,正面是樂隊的舞台,現在空著。樂隊舞台的前面有一大塊空著的地方,是跳舞用的場地。
室內和走廊里鴉雀無聲。大湖屏息佇立在那裡。
「喝點什麼?」大湖問「史子」。
他選擇9點這個時刻也不是很有自信的,只是因為到了這個時候,那位老人大概要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老人說話的聲音還算清朗,但畢竟是將近70歲的人了。夫人的身體情況好像也不好。
聽說她高中畢業後上了長崎的女子大學,現在可能是找了個門當戶對的丈夫,繼承了祖傳的醫院吧。
「啊……我喝什麼都行……」
大湖在家裡是長子,高中畢業后家裡沒有錢供他上大學。經他的班主任老師的勸說,以學費以外的一切費用由他自己勤工儉學來解決為條件,他父母同意了他上大學。
而且,和她有密切關係的男人,于兩年多以前慘遭橫死。
「池上先生……我好像漸漸地想起來了,那時候受到了您不少的關照呢!」
「是『文子』,文章的文加個子字。」
「那麼,翠小姐已經有了意中人嗎?」趁著對方感覺遲鈍的機會,大湖果斷地問道。
「是嗎?……我住在箱根旁邊的一家叫『麓館』的旅館里……明天晚上的這個時候再到這裏見面好嗎?」
「沒有,都是和朋友一起去,有一次是陪著伯父伯母去的。」
來到寒冷的戶外,全身的汗水變得冰涼。
櫃檯里穿著白罩衣的半老服務員走過來,表情嚴肅地問大湖要點什麼。
「在琵琶湖那邊嗎?這……恐怕……」梅崎一邊喝酒,一邊半苦笑般地搖了搖頭。
「史子姑娘!」老婦人確實這樣叫過一聲。九*九*藏*書
「您和翠是老相識嗎?」大湖問。
大湖覺得,約文子再次見面,應該選個別的地方,他後悔約她還到這個地方來。又不是住在這裏的客人,這樣頻繁地進進出出,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現在想來,最初若投宿在這裏可能才是上策。
「晚上好!很久不見了。」大湖盡量和顏悅色地寒暄著,請對方坐下。
大湖焦躁得陷入了思維搖擺不定、來回兜圈子的尷尬境地。
另外,假如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胡思亂想,而事實並非如此的話,至少到9點鐘以後可以將那個年輕女性引到飯店房間外邊來。
「請原諒。」年輕女性小聲說。
「啊……她彈得真好!她今天好像是特為伯父而來的。」
大湖還以為史子魔法般地神通廣大,一切都能未卜先知,因而才來到這個飯店的呢!不知自己是怎麼啦,大概是過於性急、過於興奮了吧。
「啊,我該告辭了。」
「飯店的附近。」
「啊,這個我可……」
在她倆走出餐廳,服務員關上門的一剎那,大湖猛然站起身來。離開餐桌以後,他慌忙將餐巾取了下來。
「請接236號房間。」大湖說。
大湖浩平在箱根住了三夜以後下山了。
梅崎的名片上印的是:「OS商會常務董事·梅崎定男」。
「是啊。前不久,那時遇到的關先生也給我打過電話。」
不,不會是那樣的。在那種精神和肉體的一體感再現的瞬間,她的容貌和聲音,一定會變得更美好,從而也將對她產生新的認識。
「他的名字……?」
另一方面,大湖一次也沒能具體地想象出史子的容貌。
多麼好看的腿呀!纖細、圓潤、沒有贅肉的線條……
在巴黎聽到的史子的聲音,也是音質低而有些沙啞。
他回想了一下那個人和翠在一起時的情景。當時他只注意了翠的情況……從那個男子說句笑話引起翠發笑及他們分別時的情景來推測,他倆相當親密,關係很融洽,但也不像是情人關係。那男的坐在只能看到翠的背影的地方聽她彈琴時的樣子,看起來比較悠閑。他一直看著翠的背影,只要她彈得稍微出現一點錯誤,他的嘴邊就露出輕蔑的苦笑。
「可能呆到後天。」
剛才,休息過後「史子」又回到了餐廳。大湖看到,在原來的那張桌子那裡,銀髮老人、翠和「史子」在交談著。
「有話問我?」那男的笑了笑,他的眼神兒令人起敬。他顯得有點兒傲慢,但情緒很好。出自單純的好奇心似地,他等待著大湖的下文。
「聽說盧瓦爾古城巡禮非常愜意呢!可是我只到過巴黎,其他地方哪兒也沒去過。每次都計劃去遊覽一番,但結果都是在聖特諾勒、香榭麗舍等處買東西把時間消耗掉了……」

02

這樣反覆了兩三次之後,年輕女性站起身來。大湖聽到了她說「伯母」和「葯」的聲音,好像是說想回房間取點葯來。
「比如盧瓦爾地方、楓丹白露、巴比松村……」
往昔——大湖在學生時代時的一個暑假,他曾和幾個朋友去野營,和其他的青年男女一起跳過集體舞。當時,原野上雖然點著營火,但身邊卻很暗,連舞伴的臉都看不清楚。
文子的腿的優美線條和留在大湖印象中的巴比松村的那個女人的腿的線條是否一樣,實際上是不能馬上判斷出來的。必須承認,自已對自己視覺記憶的自信是完全不可靠的。

03

這時,在他的眼前,237號房間的房門緩緩打開了。他趕緊後退了兩三步,地毯使他的腳步沒發出聲音。
在這三天裡頭,大湖親眼見到了永原翠,並且知道了她的住處,但始終沒見到史子的影子。
得出這種結論以後,大湖心中有了一種既複雜又安心的感覺。
年輕女性像抱著似地扶著夫人的肩膀,向餐廳的門口緩步走去。再次從大湖的身後通過的時候,夫人的胳膊肘碰了一下大湖的后脖頸。
話是不是說過頭了?……大湖心裏一緊。
酒吧呈窄長形,有一個櫃檯,非常樸素簡陋,青白色的日光燈照得室內凄凄涼涼。
「想冒昧地問一下,梅崎先生會不會……?」
過了新年以後他就一直在考慮來箱根的事情,6日用電話預定了飛往東京的機票。他對妻子說因公出差,訂機票用的真名。
在上述內容的記事後面,介紹了久米倫也的簡歷:
「史子」為了觀看演出,挪了挪椅子,後背半向著大湖。舞台的照明燈光斜射過來,正照在「史子」的額頭和蹺起的二郎腿上。
不,不會是那樣。那天夜裡的史子和大湖,通過一種超人的直感和洞察力,彼此的一切都互相理解了。大湖現在仍然相信,那種千載難遇的命運的重逢會來到的。
「是這樣,昨晚我看到您和永原翠小姐在門廳里站著談話……請問您和她很要好嗎?」大湖用手輕輕地扶了扶墨鏡,很客氣地用關西口音問道。
昨晚聽到梅崎說了這些以後,大湖便向他告辭後走出了酒吧。雖說對方醉得不輕,但若再繼續問下去,他大概也會感到詫異。大湖真自己的異常反應被對方覺察出來。翠像是馬上就要來到這裏似的預感也迫使他儘快離開了那裡。
一走出走廊,他的心情又焦躁起來。
歸途大湖是坐的公共汽車和小田急的特快列車。中午剛過到達新宿以後,他就坐出租汽車到區立圖書館查閱過去報紙的縮印版去了。
但是,現在和一個「史子」相對而坐,她是不是那天夜裡的那個史子,自己卻判斷不出來了。「史子」的容貌,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但那和目前的事情沒有關係,因為在象塔爾宮的黑暗的酒吧間里,史子的面容和身姿都未曾進入他的視覺。
回顧一番,他當初的目的已經基本達到。
「他叫久米倫也。他死的時候才三十四五歲。」
夫人先前只是偶爾咳嗽一兩下,但到了休憩時間,咳嗽得卻厲害了。和他們在一起的那個女人,不時摩挲她的脊背。每當這時,談話便中斷,大家都看著她。
「史子」又沉默片刻,說道:
他履行了這個諾言。
翠的外表雖然具有華麗而具誘惑性的氣質,但她體內有的卻是一顆冰一樣的心和傲慢的性格。
「啊,您認識她嗎?」「史子」向前腆著下頜說。九九藏書
這種重逢,會在一瞬間完成……
巴黎的暴風雨之夜,史子坐在高靠背的安樂椅子上,在閃電一亮的瞬間,她那雕刻般的纖細的腿和白色的額頭的一部分,刻在了大湖的眼底……
「是嗎?這麼說來,您和翠小姐很要好吧。」
他的雙親現在都已去世,家裡很少的土地已由他弟弟繼承。弟弟一邊在工廠工作,一邊兼營農業。
「很冒昧,請問您的名字是哪兩個字呀?」
大湖感到喉嚨特別干,要了啤酒和冷盤。
梅崎因為酒喝多了,動作有些遲鈍地回過頭來向門口看了看。他是不是和翠約好了在這裏見面呢?
「史子」走出房間,又關上門,來到對過的236號房間,從小手袋裡取出鑰匙,打開門進了房間。
在木製的米色房門上寫著237這個數字。
「好了,我馬上去。」大湖放下話筒,感到出了一身汗。
史子的聲音又從大湖記憶深處向他訴說著:「從那一天起,我就下決心一定要將她殺死……」
「沒關係……我這就到門廳那裡去。」
連著演奏了幾個曲子以後,休息了。
大湖思忖:永原翠好像是真名……懷疑「鮫島史子」是假名並沒有根據。之所以總覺得「鮫島史子」是一個架空的名字,也許源於自己與生俱來的悲觀主義。
給大湖送來最初的信息以後,又製造了吉見教授被殺事件——回顧了那個「詭秘女人」的機敏行蹤以後,他越覺得這種事情是完全可能的……
就在大湖凝眸注視看她的時候,她放下二郎腿,身子轉向大湖。
大湖暫且走出綠寶石飯店,在上邊的汽車道旁邊的飯館一直呆到9點來鍾。
四部電話都閑著,周圍也沒有人。這時是9點8分。他撥了綠寶石飯店的電話號碼。
「您的伯母也一起來了吧?」
寒冷的湖風穿過雪松林,吹在走在飯店通道上的大湖身上。
「我是……」大湖想說我是大湖,但沒說出來。對方身旁也許有別人,而且她也不一定就是鮫島史子……
永原翠輕鬆地演奏著肖邦的小品和德彪西的《月光曲》等樂曲,並適當加進一些最近的民謠。
大湖停住了腳步。
剛才在餐廳入口處站著和翠談話的那個男人,坐在對面牆邊的席位上吸著香煙注視著他們。從他坐的位置,只能看到翠的背影。
但是,這種聯想,引起了大湖某種不安。
年輕女性停住腳步回過頭來低聲應道:「啊?」
「史子」和老婦人就在這個房間裡邊。難道這個「史子」就是鮫島史子嗎……?
大湖回到門廳,正好看到一個穿深色西服的男人從他眼前橫穿過去。是昨天和翠站著談話的那個人,剛才還看到他一個人在餐廳裡邊吃飯。
「法國……巴黎。」
「今天晚上突然把您叫出來,非常失禮。」
他根據去年10月史子說的「兩年前」和事件發生於使用煤氣爐的季節等情況,查閱了大前年10月末到11月的報紙的社會版。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大湖就坐在他身旁,於是扭過臉來。他頭髮有點兒彎曲,寬額頭、大眼睛,額頭和面頰豐|滿而光潤。他肥胖的軀體穿著深色西服,西服的料子和深紅底帶銀白點的領帶看來都是經過精選的。
「要是東京呢……?」
兩位女性從門廳的盡頭到了客房的走廊。
男服務員拿來了熱毛巾,問他們要點什麼。
翠把樂譜放在鋼琴上邊,走下矮台階,向前邊那三人的桌子走去。
「啊,很失禮……」大湖抓住時機說。對方將靠大湖這邊的胳膊肘兒撤出櫃檯,轉過身用大眼睛看著大湖。
「但是,他死了。那是兩年多以前的事件了。」大湖為了掩飾突然產生的緊張情緒,喘了一口氣,一邊拿起酒杯,一邊問道:
「啊,我還以為是歷史的史字呢。」她又看了看手錶,急急忙忙地走了。
這裡有遊藝室和賣雜誌、藥品的小賣部,斜對過的二扇門上貼著舊式的「Bar」(酒吧)字的銀字招牌。從餐廳到這裏,給人以老式建築的感覺。
大湖現在的心情是要抓緊時間在翠出現在這裏以前,盡量多問一些事情,然後再離開這裏。他對與翠直接見面具有一種奇怪的膽怯和警戒心理。她的面容,已經刻在大湖的眼底了。
老人和翠在交談著。年輕女性返回身來。她們交談了幾句,結果還是按夫人的意願做了。
從大湖站的那個位置,只能看到「史子」的背影。她不胖不瘦,中等身材,體態非常勻稱。她梳著波浪式齊耳短髮。
只是有一次,她患肺炎請了兩個星期的假,後來她想借大湖的筆記抄一下。在她看來,雖然平時不常和大湖說話,但因為大湖是全班最優秀的學生,最好是求大湖幫一下忙。大湖當然不好拒絕,而且說好了等他把筆記整理好後送到她家裡去。
大湖要了酸威士忌。他雖說不討厭喝酒,但酒量不大。另外,今天要有所克制。
「不,只是在伯父家和這裏見過三次面。」「史子」有點躲避的樣子乾脆地回答。
昨晚是一時沒有想到其他適當的地方,今晚若文子再到這裏來的話,可以帶她去一個適合兩個人談話的地方。
他放下酒杯,將雙肘支在櫃檯上,點著香煙,美滋滋地向前方吐出煙霧。
「啊……」
「過去她好像喜歡過一個男人,可是對方有妻子,他倆不能結婚,她可是真心喜歡那個男人。」
為了不讓她看見,大湖退到了走廊的盡頭。
言外之意好像在說:明天再……
綠寶石飯店的情況大體上了解了,在飯店北邊一點的翠的住家的位置也知道了。
至少那個叫「史子」的女性和永原翠之間有某種關係,這大概是事實,因為老夫妻是翠的恩師,而「史子」與老夫妻關係似乎也很近。
服務員送來了飲料和冷盤,往他倆的杯子里倒啤酒。
大湖他們座位附近的光線很昏暗。他回頭一看「史子」,又大吃一驚。
「史子」掃視了一下周圍,一看沒有別的客人,便緩慢地坐了下來,以努力回憶的目光凝視著大湖。
每當彈完一曲而掌聲雷動的時候,翠都要將身體輕輕扭向客人一邊,微笑著點頭示意。但她的塌陷的深灰色的眼睛總是冷漠的,不和任何人的視線相交。她的視線只是從人們的頭頂上邊緩緩掃過。
來到箱根,今天是第三個夜晚了。明天再不回福岡,妻子也許會感到奇怪。今天中午給家裡打電話的時候,也說了明天可能回去。寒假已經過去,大湖不久即將上課,學校方面也可能有事情。
「我還是回去休九九藏書息吧。盛情的演奏不能聽了,實在對不起——」夫人還沒把話說完,就又咳嗽了一聲,於是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不,必須保持沉著,必須留有餘地,因為自己還沒有作出任何決定——大湖努力在心中對自己這樣說。他細心而勉強地把黃油燒的紅鱒魚的骨頭剔掉,然後就著白葡萄酒吃了起來。
「直到現在……?」
「是呀。」梅崎又以苦笑的表情點了點頭。
當她已經走了過去的時候,夫人扭過頭叫了一聲:「文子姑娘!」
「史子」走到屋子的中間停住腳步向周圍掃視。
「史子」緩緩地眨了眨眼,說道:
梅崎好像有一種嗜虐的快|感,說話的聲音帶點鼻音。
大湖隻身一人坐在和那三個人隔兩個桌子的地方,他可以越過前面人的肩膀看到翠的側臉。
「是煤氣中毒,在自己家裡工作的時候……他的主要工作好像是翻譯法國文學著作,他還在新劇劇團當過導演,而且是這方面的知名人士。」
他盯著「史子」的眼睛壓低聲音說。
可是,一個人在門廳里,容易引人注目,而大湖又想盡量避免給綠寶石飯店的工作人員留下印象。
他過去一直認為,如果再次遇到「史子」——不,是看到眼前這個不期而遇的女性,他立即可以判斷出是不是在巴比松村遇到的史子。這是一種沒有道理的來自本能的自信。
想到這裏,他越發屏住氣,凝視著那個房門。
服務員告訴他已經喝乾一瓶了,他便讓服務員再拿出一瓶來。服務員打開瓶塞,倒了一杯以後,將剛才那個酒瓶口拴著的白色標籤移到了新酒瓶上。標籤上的字,從大湖坐的位置看不清楚,肯定是他的名字。從這種情況可以看出,他是這個飯店的常客。
或者是,因為現在的自己已經對她的面容和說話的風度,以及它們所象徵的她的內心世界有了一定的認識,因而過去那陶醉的心境不可能再現了嗎?
當他來到走廊上的時候,從樓梯上邊傳來了咳嗽聲,他這才知道她倆上樓去了。電梯在門廳對面的縮進去一塊的地方,而她倆沒坐電梯卻上了樓梯,可能她們住的房間就在二樓。
只有在那個時候,才會重現那天夜裡的純真和熱情吧?
服務員還說,翠的音樂學校的恩師夫婦要來這裏投宿,為表示歡迎翠才演奏的。
「您現在在哪裡?」
「啊,我知道。」從她這一句簡單的話里,可以看出她對綠寶石飯店很熟悉。她要是鮫島史子的話,當然熟悉這裏。
「我叫池上。」這是大湖在旅館的住宿卡片上登記的名字。
鄰座的男人在電話里談的好像是商務方面的事情,說話的口氣是命令式的,話里夾雜著外國語,大概是專業用語,有時說出美元、馬克等詞。他的職業種類難以推測。
這裡有自動賭博機和檯球遊藝室及小賣部。他沒有看到那個男人的身影。
乾脆直率地說出自己的名字怎麼樣?
話又說回「史子」要是鮫島史子的話,她會比大湖更加小心,在確確實實搞清大湖的真面目之前,決不會袒露真情的。即使她掌握了大湖的日程表,還有一個不認識他的面容的問題。不論怎麼說,她已經完成了決定性的行動,這是不能忘記的。說句極端的話,她甚至可以懷疑眼前的大湖是不是刑警,這種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的。
「您常去法國嗎?」
「唉,我叫山下,在琵琶湖那邊經營一個小型俱樂部。……很失禮,請問您貴姓?」
大湖輕輕地舉起一隻手,「史子」會意後向這邊走了過來。
第二天是2月1日,大湖呆在旅館的房間里沒有出門。他剛剛來到箱根的那天,烏雲低垂,像要下陣雨的樣子,但從昨天天氣逐漸好轉。今天晴空萬里,氣溫也有些回升。
但是……她的名字叫「史子」,這難道是偶然的巧合嗎?
「妹妹也是搞音樂的嗎?」
這時,大湖叫住了剛邁開步的「史子」說道:
大湖心想,太急的話,會叫人覺察到自己是在追趕剛剛走出餐廳的夫人和年輕女性,於是便放慢腳步悄悄地離開了餐廳。
這時,俱樂部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只是中央部位有聚光燈照著。燈光下出現了四五人的樂隊和穿著鑲有寶石的衣服的女歌手。演出就要開始了。
他一整天關在狹小的房間里,女服務員對此好像感到有些奇怪,大湖也有點兒沉不住氣了。但他還是控制著複雜的感情,老老實實地呆在屋裡。因為他在期待著:昨晚「史子」雖然十分注意控制著自己意思的表達,但假如她確信自己就是大湖浩平的話,也可能悄悄地前來和自己聯繫。
還是要從調查翠的人際關係入手。史子和翠有密切關係,這是肯定無疑的。
第二天早晨他曾去帳篷里找那位姑娘,但沒有找到……
自己這麼性急,會引起梅崎的注意吧?……可要是錯過這次機會,就再也遇不到可以打聽翠的情況的人了。
「是事故?是自殺?還是他殺?這在當時議論紛紛。他住在四谷的公寓里。那天傍晚夫人回家時看到他倒在工作室里。煤氣爐的火滅了,煤氣充滿房間。——結果,什麼證據也沒有找到,最後定為事故死亡。在這過程當中,翠受到了嚴格的調查。」
「他們每逢暑假和寒假都來箱根休養,我也陪著來,因為伯母身體弱,我又是在大學里幫助伯父工作的。」
但是,「史子」若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這樣會在她心中留下一個非常奇怪的印象。
「你們經營什麼業務?剛才聽您打電話挺難懂,有好多專業詞彙……」
「包括那次旅遊共去過三次。」
他們像是在互致親切的問候和熱情的讚揚。談話的內容雖然聽不見,但那種氣氛可以感覺得出來。時不時可以聽到翠叫「老師」的聲音。她說話的聲音不高,但很清朗。老人則親切地叫她「翠小姐」。另外兩個女人的談話,因為她們後背衝著大湖,一點兒也聽不清楚。
「我記得您好像是基督教辦的女子高中的教師……請問您的大名叫什麼來著?」「史子」又問。
俱樂部裡邊比昨晚還要寂靜。
當時對方接過筆記道過謝以後,希望大湖快點兒離去的原因,肯定就在這裏。
大湖一聽為之一驚。她是不是以婉轉的表現方式開始送來信號呢……?
「真的是這樣,不信您直接去問問她……」
「很失禮,我們能見見面嗎?」
久米倫也194X年生於東京,現年34歲。S大學法文科研究生院畢業https://read.99csw.com后,任該校助教、講師。後來應「加爾丹」劇團的聘請任導演部成員。在翻譯法國小說和戲劇的同時,還發表詩歌作品。
然而,出入綠寶石飯店的次數多,也沒有必要那麼在意因為自己還沒下決心去做任何事情。他這樣寬解自己。但他還是想和「史子」取得聯繫。
「不,現在還沒有。追她的人可能很多,但她是一個閱歷不夠,自尊心又很強,而且沒個准脾氣的令人難以捉摸的女人……」
「不是,好像是搞繪畫的。」
即使如此,她還是使大湖聯想起另外一個女人。
觀察翠的面容的機會也得到了,一次是她在飯店餐廳入口處和梅崎站著談話的時候,還有一次是在她彈鋼琴的時候。
這種面龐,對於大湖來說,象徵著女人的一種類型。它喚起他的反抗、焦躁、屈辱感等各種各樣的陰暗感情。那是一種象徵性的面龐。
很快就查到了197X年10月29日日報刊登的那則消息。可能是因為那天沒有重大事件吧,這條消息比想象的要醒目得多,用的是雙欄通欄標題,報道了翻譯家久米倫也煤氣中毒致死事件。
「是的,比她小兩歲,傳說她倆是異母姐妹,可是長得很像。」
大湖不覺深深地嘆息了一聲。這聲嘆息的意味,梅崎大概是不會理解的。
大湖走過去,果斷地坐在了裡邊那個男人的身旁。這個酒吧,和餐廳一樣,也是面向庭院和遠方的湖水。那個男人的背後就是酒吧的盡頭。那裡有一個通向庭院的玻璃門,從窗帘的縫隙藉著庭院的燈光就可以看到栽著矮樹的斜坡地和暗黑的湖面的一部分。風吹得門不時輕輕作響。
他急不可待地進一步問道:
談到翠的時候,梅崎的口氣有點兒那個,給人以他倆有距離、合不來的感覺。他那微醉的眼神里蘊含著他聽到翠彈錯琴時表現出的那種輕蔑的苦笑的影子。
「主要到什麼地方去呀?我喜歡巴黎,特別喜歡巴黎南方的近郊。」
假如「史子」是鮫島史子,而她又知道大湖在這裏的話,她一定在等待著大湖前來和她聯繫!
報道的內容比較簡略:10月28日下午7時左右,妻子悠子(27歲)從工作單位回四谷公寓的家裡后發現書房裡充滿了煤氣,久米倒在草席上。煤氣爐的閥門開著八成,火沒有點著。悠子馬上關上閥門,叫了急救車,但久米已經死了。死因是煤氣中毒,估計是下午6點左右死的。
「我們是一個小小的貿易公司,從西德進口一些多少有些特殊的農業機械。」
他從飯店客房的走廊里出來,向對面的通道走去,轉眼就不見了。
眼前這個女人,不是那個史子嗎?這個疑問湧上了大湖的心頭。剛才那種浮光掠影的談話,虛假的笑聲,難道都是史子韜光養晦的演技嗎……?
好像自己盡搞不明智的事情。
兩個人的視線碰到一起的時候,大湖微笑致意,對方也善意地看著他。
只有慎重地、慢慢地亮出自己內心意圖的辦法才是可行的。
大湖調整了一下呼吸,立即向被橙黃色光線照射著的俱樂部室內掃視了一番。
「她音樂大學畢業以後,在東京一家會員制俱樂部里彈過琴,因為父親反對,才勉勉強強地回到此地。現在她私人教兩三個年紀很小的弟子,恐怕是因為她的寂寞無法排遣吧。」
「是的,那時是在同一個旅遊團……剛才在飯店的餐廳見到了您,就想起了往事……」
今天晚上,餐廳八成的餐桌旁都坐滿了人。廳內很安靜,但充滿熱烈的氣氛。大湖昨天晚上聽飯店的男服務員說,第二天客人多並不是因為有永原翠彈鋼琴,相反的是因為有重要客人和翠的熟人在這裏投宿,翠才選擇這個時候前來演奏的。飯店裡邊,除這個餐廳以外,據說在院子的深處還有一個俱樂部,那裡雇有專業樂隊。
奇怪的是,雖然跳集體舞的搭檔不斷變換,但當最初的搭檔又轉回來的時候,雙方都立刻就會知道。這不是由於數著數兒,也不是互通了消息,而是無言之中的心心相通。每當此時彼此都會感到驚奇,很有意思。
有四五組客人圍坐在桌邊。從整體上來說,這裏籠罩著靜謐的氣氛。昨夜來這裏看過一眼,也是這樣。新年已過,又是上班工作的日子,飯店裡好像很冷清。
「是這樣。她不缺錢花,自尊心又很強,到關西去,大概她不會答應。」
「不,不認識……只是偶然聽說她是這個飯店的老闆的女兒,常常來這裏彈鋼琴。其實,我今天就是來聽她彈琴的。」
不出大湖所料,他大口大口地喝酒,一會兒就喝完了三杯加冰威士忌,並又向服務員豎起一個手指,要第四杯威士忌。
大湖心裏一閃:再找一次機會……
大湖思忖,她是不是要在和大湖見面之前暫時將一切都隱蔽著不說呢?
「喂,喂!」是年輕女人的聲音。一定是她,聲音很低,有點兒沙啞。
「236號房間……是成瀨先生吧?」
「啊,想起來了,最後說是一次事故。」
剛才,大湖的神經一直集中在翠的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個年輕女性的存在,連她的面孔都沒好好看一下。
總之,必須在光線昏暗的時空中,好好觀察、分辨她的音容笑貌。
這時,大湖一眼看到鄰桌上有一個加冰威士忌酒杯,旁邊還有一個帶有白色標籤的酒瓶。看來這個人酒量很大。他可能是吃過晚飯回房間呆了一陣以後,又出來喝酒的。
片刻之後,大湖以生硬的語調問道:「那位久米倫也先生的遺孀,現在還住在東京嗎?」
大湖眼睛看著盤子側耳傾聽著。
大湖放下心來,選了一個旁邊沒人的座位坐下。
在稀疏的客人中,沒有看到「史子」的身影,她還沒來。
「她們倆都是獨身嗎……?」
不,自己剛才的表現大概已經引起了梅嶺的懷疑。但是,即使警方向梅崎問到自己的情況,他的回答也只能是一個「在琵琶湖畔經營俱樂部的、說話是關西腔的叫山下的人」。
看來,一點時間也不能耽誤了。對方可能以為他就在飯店旁邊,因而馬上就要去俱樂部了。但是,從飯館到俱樂部,跑著去也得六七分鐘才能趕到。
「我叫梅崎,東京人。」
「哎呀,對不起,我把名片夾放在另一個上衣口袋裡了……」
「昨天我向飯店的服務員打聽了她的名字,知道了她是飯店老闆的女兒,音樂大學畢業,只是在高興的時候來這裏彈彈琴……」
「不客氣地說,您和她是無話不read•99csw.com談的好友吧?」大湖邊說邊笑著注視著梅崎。
大湖將酒杯舉起,「史子」也走形式地作陪。兩人同時將酒杯放到嘴邊。
接電話的是一個男人。
再過一會兒,翠一定還要坐在鋼琴前面進行演奏的。無論如何,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大湖是不能接近「史子」的。
「妻子悠子,當時27歲……」大湖自言自語地說。
「啊,過去我外出旅遊時見過您……」
「她們大概有多大年紀呀?」
「是的。」
「翠大概是27歲,茜大概就是25歲吧。」
他來箱根的目的是:調查綠寶石飯店的情況,看一看「永原翠」,盡量搜集一下關於她的情況,調查清楚她是不是像史子所說的那樣的女人,還有就是探詢一下史子的下落……
客人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心。他們是一位有一頭銀色長發的瘦身軀老人和一位身體有些肥胖、穿著咖啡色老式天鵝絨禮服的老婦人。在他們身旁有一位穿著翠藍色套裝的年輕女性。他們一行三人,坐在翠右邊的桌子旁,翠每彈完一曲,他們就親切地報以長時間的鼓掌。
大湖來到飯館角落裡的公共電話亭,幸而這裡有四部電話,每部都有一個單間。
據悠子說,久米沒有急著要自殺的理由,也沒有發現遺書。從煤氣爐上坐著水壺這一點來看,很可能是水壺裡的開水溢了出來將火澆滅了,因久米沒發現而造成了死亡事故,但死亡原因仍在調查中……
「是的……翠小姐在音樂大學鋼琴科上學的時候,伯父是她的導師。後來伯父退休了,現在是大學的理事。翠小姐大概是他最後的一批學生之一。」
對大湖來說,給他一支鉛筆,不如請他參加一下集會更好一些。對此大湖感到很不是滋味。他倒並不是想加入她們的集團,只不過若請他參加一下生日集會,他的心情會好得多罷了……
她又出現了。這次在藍色套裝的外面又穿上了一件毛線織的外套。
只是這樣倒沒有什麼,但大湖後來偶然聽說他送筆記那天正好是那個女同學的生日,當時有好幾個同學聚集在她家裡,其中還有三個男同學。
「啊,我們是老相識了。」
「您在這裏還呆幾天?」
大湖平靜地寒暄著。
大湖看到她這種表情,猛然想起了剛才「史子」引起他產生聯想但想不起來是誰的那個女人。接著,他覺得如鯁在喉,憂鬱起來。
大湖看著她們的身影走遠以後,抬起了一直低垂著的上半身。他的心臟跳動得異常厲害。
晚上9點半時燈光開始變暗,演出開始了。他等到了10點半,文子還沒來。在這段時間里,他感到自己逐漸恢復了冷靜和判斷力。
「史子」說完,抿上嘴笑了笑。
大湖覺察到,他的視線也不可能和翠的視線相交在一起。在最初看到翠的那一瞬間,他就被一種神秘的、又像是恐怖的感覺所籠罩,因為他覺得像是終於又遇到了那個命中注定在今生今世必然還要重逢的人。之所以感到恐怖,是因為他預感到了和對方的關係不久將變成「謀殺者和被殺者」的關係嗎?是他的本能已經開始意識到翠是他的「標的」了嗎?
遙遠的過去的經驗,非常鮮明地重現在大湖的感覺中。
大湖要了第二杯酸威士忌,接著說道:
他用熱毛巾擦著有點兒出汗的手掌,不知是由於驚慌還是焦躁,情緒開始動蕩不安起來。
10點半演出結束,大湖離開俱樂部。
「伯父……就是剛才在餐廳的那位……?」
無論如何,成瀨文子那樣的女人,在什麼時候都決不會變成史子的。

01

他看準時機,悄悄地追了上去。這時,他把一直戴著的墨鏡摘了下來裝在口袋裡。
「……在兩年前她殺死了一個人……警方進行過調查,沒有掌握她殺人的證據,但是我心裏清楚……」
「啊,是前年秋天一起去巴黎旅遊過的先生嗎?」「史子」以爽朗的聲調說。
他看到她倆在二樓走廊中間的地方進了房間,是夫人先進的屋,穿藍色套裝的年輕女性隨後也進屋並關上了門。
大湖掏出手帕仰起臉來擦拭額頭的時候,看到一個女人走了進來。長臉,短髮,在黑底兒帶花的連衣裙外面,穿著一件大湖面熟的馬海毛短外套。她是「史子」。雖然她剛才穿的是套裝,但走路的姿勢是一樣的。
初冬一個下雨的寒冷下午,大湖送去了筆記。她將大湖讓進會客室,用紅茶招待他。道謝過後,她拿出一個在百貨公司里用紙包裝好的細長的小盒子給了大湖。接下來,大湖感到對方像是希望自己快點兒離開,於是前後總共呆了15分鐘的樣子就告辭了。
「旅遊?在哪裡呀?」「史子」詫異地反問。
大湖佇立片刻之後,跟著那男的來到L型走廊。在黑暗的拐角處,他從口袋裡掏出墨鏡戴上了。從昨晚追著文子到她的房門口以後,他一直沒有再戴墨鏡。
他打完電話以後,好像喉嚨幹了,大口喝起酒來。
現在他眼前正在笑著的「史子」,使他想起了那個醫院的姑娘。稍大的鷹鉤鼻子,櫻桃小口,還有稍帶沙啞的文雅的口音,兩個人非常相像。
晚上9點過後,大湖又來到綠寶石飯店的俱樂部。路過餐廳的時候,他向裡邊看了看,沒有看到翠和文子的身影,但看到了昨天鋼琴演奏開始之前在走廊里和翠站著談話的那個30多歲的男子,他正一個人在昨晚他坐的牆根的桌子那裡吃飯。
因此,大湖和她沒有深交,彼此也互不關心。
在兩天以後的日報上,又登載了短小的連續報道,簡單介紹了久米倫也的死由於沒有自殺或他殺的根據,因而斷定為事故死亡的情況。
剛才的那個男人坐在最裡邊的凳子上,手裡拿著電話聽筒正在說話。另外還有兩個男客人坐在中間的座位上,一邊談話一邊喝酒。
總之,對借給自己筆記看的同學,招待茶水、贈送禮物這樣的禮節,她還是懂得的。大概是家庭出身、經濟狀況、生活水平,也就是社會地位不同的人,沒有在一起交談的興趣和感情吧。
這個名字,大湖也有模糊的記憶。兩年前他住的福岡當地的報紙也報道了那次事件,大湖好像也看到過。
「史子」也睜大眼睛注視著大湖。她嘴邊雖然也泛著微笑,但因沒有回憶起有關大湖的印象,因而笑得不大自然。
她藉著燈光看了看手錶。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