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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圖畫明信片

第十一章 圖畫明信片

昨天發表的分析報告,史子也一定看到了,因為全國各地都報道了這條消息。一當大湖想到這裏的時候,一種不可名狀的滿足感湧上他的心頭。
「是從投宿者名簿上查出來的嗎?」
「先生……已經下班了嗎?」古川看了看手錶,現在的時間是11點50分。
「可是,現在能耽誤你一會兒時間嗎?」古川問道。
當大湖又聽到身後的電話鈴響的時候,厭煩地想到,又是給自己的電話,而且一定是有關昨天報紙上發表的南平食品公司的「波皮克」分析報告的電話。
在象塔餐館的酒吧間印在他視網膜上的影像是:披著咖啡色長發的女人的肩膀,白色前額的一部分,穿著黑色長筒襪的雕塑般的細腿。還有給他留下的感覺:喬其紗衣服裏面的妙齡少女柔嫩而有彈性的肉體,包圍著她整個身體的格蘭香水的香味以及一種高貴的氣息……
到那時,大學就要放春假……
兩人立即進了旁邊的咖啡館。那是一家面向公路、門面窄小而破舊的不引人注意的小店。正午的陽光也照射不到店裡。
大湖經過慎重地重新推敲之後,於前天提交到衛生部的去年8月完成的報告書,在昨天的日報上發表了。

01

翠被殺事件已經過去8天了。大湖記得曾經在某搜查官寫的隨筆中看到過這樣的記述:殺人事件的搜查工作,最初兩周是高潮,一個月是界限,超過一個月就有進入迷宮的可能。
下個星期二,正好滿兩周。
首先,她于去年10月中旬去巴黎旅行了一周多的時間。
直到上周的嚴冬般的寒冷天氣,已無影無蹤,像瞎話般令人難以置信。
「是啊。」古川深深地點了點頭說。
一種沉重的隱痛般的感覺傳遍了大湖的全身。他無意識地拿起還沒放砂糖的咖啡一飲而盡。
「總之,從參加宴會的客人當中沒有得到更多的情報……」
「是的,這就更使我們對她感興趣了。我們只好一方面調查吉見教授身邊有沒有像是她的人,另一方面從出席宴會的二百多人中去找對那個女人有印象的人。」
「知道了。」山田的薄嘴唇露著複雜的微笑點點頭。
《食品學會》雜誌社想請大湖寫一篇篇幅在稿紙30頁左右的文章,內容為這次報告發表以前的經過,特別是得出與同一研究室的已故吉見教授正相反的結論的理由……
晴朗的陽光照耀下的石子路上的熱氣通過靴底傳到全身。大湖打算到前面不遠處的保齡球場附設的小吃店喝杯咖啡。
再不離開這裏,看來還要有電話,實在沒有辦法。
「其實,今天前來拜訪先生,是想了解一下吉見教授生前是否與住在箱根和富士五湖一帶的人有來往,或者與那個地區有什麼特殊關係。先生若是知道的話,想請先生談談。」
大湖一聽,不由產生了一種絕望的預感。他心裏清楚,那一定是綠寶石飯店的圖畫明信片,大概和今年元旦同賀年片一起寄給他的那張圖畫明信片是一樣的,大概是史子想在事情辦完以後再寄給他的,後來由於某種原因沒有去吧……read.99csw.com
還有……最重要的是她非常仇恨永原翠!
「那位夫人和那個女人是怎麼撞在一起的呀?」
「啊,還不只是這一點。」看古川那高興的眼神,彷彿他早就預料到了大湖要說這樣的話。
「那個女人……?」大湖突然覺得心跳加快,但仍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反問道。
大湖一看手錶,是11點40分。
古川彷彿在回憶著這些天來的辛苦奔波,同時往咖啡里放進砂糖默默地攪拌著。
大概她正在北鎌倉的幽靜的偏房中,一個人獨自咀嚼著這一事實吧。
鮫島史子是否聽到了永原翠已被殺死的消息呢?
暫時大湖的身邊可能有些麻煩,被害人方面若對企業起訴的話,他將作為重要關係人承受重大精神負擔。而且,這種事情是否有利於他升任教授是不容樂觀的。
大湖又起步前行,即使他站在那裡不動,大概古川警部也會走過來親切地微笑著對大湖說:「偶然從這裏經過,又遇上了你……」
因此,曾經說過每周星期二、五下午6點以前在辦公室上班工作的史子,其不在作案現場一事大概可以得到不容置疑的證明。
助手山田一接電話,果然不錯。山田說著「老師,東京來的電話」,把話筒遞給了大湖。
古川以深沉的目光看著大湖。
「啊,這次我們得到了舉行宴會的當天夜裡住在那個飯店和進出過那個飯店的客人們的儘可能的協助,因為那個女人本人住在那個飯店的可能性雖然不大,但別的客人也可能在飯店裡和她接觸過。」
「啊,我早走了一會兒,電話太多,簡直無法工作……」
大湖想,他們自己的事情或許必須抓緊一些……
回想起來,那不是一切的開端嗎?使兩人迅速結合的,也是那種人性的共鳴。當大湖說「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絕對不可饒恕的人」時,史子回答說:「你說得很對,但是,做到『不饒恕』是要很大勇氣的。」
「從那以後,我們一直在努力搜查,終於抓住了那個女人的一點線索。」

02

然而,作為那個女人並非幻影的證據是,有近20個人朦朧地記得看見過她的身影。綜合這些人的談話得出,那個女人25到30來歲,長頭髮,中等身材或身量較高,穿著深藍色或灰色的樸素但很考究的長大衣,戴著發藍顏色的墨鏡。
「剛才你說抓住了她的線索……?」大湖急不可待地問道。
因此,從昨天下午開始,大湖的研究read.99csw.com室的電話不斷地響。有新聞報道單位的採訪,有一般的詢問,有被害人方面的致謝電話,也有指責這是「沽名釣譽行為」的討厭電話。
向服務員要了咖啡,等服務員走後,古川點著香煙,眯縫著眼睛看著大湖。
不可思議的是,有時候大湖一聽到電話鈴響,就清清楚楚地知道是給自己打來的,而且知道是誰打來的。
這時,大湖回想起了2月份那次見面臨別時他說搜尋那個女人的工作尚未結束這話時的表情。大湖心想,這個人恐怕什麼秘密都會泄露出來。
「再有電話,就說我到傍晚才能回來。當然,到1點鐘我還是要來的。」
「就是說,像是混進來的不速之客,這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說不定刑警後來到她家去訪問過她呢,因為圍繞著兩年半前她丈夫死亡的事件,警察很快就會調查出她仇恨永原翠的理由。
構成大湖性格一部分的英雄主義日益高揚起來。為了減少沒有罪的不幸的孩子們及其親人哪怕一點點的痛苦,即使犧牲了自己的前途也不後悔的情懷,使大湖由衷地感到滿足。與此同時,作為充滿正義感的優秀學者,他得到了社會注目的現實,也使他心情愉快、精神振奮……
和史子的重逢——對大湖來說,簡直就像是從黑夜的危險深谷中走出來,踏上灑滿玫瑰色曙光的平原般的自然而圓滿的結局。但是,一旦考慮到具體方法,總是有一股賊風般的不安悄悄鑽進他的心裏。
公路上車輛很多,大湖在公路邊的人行路上緩步前行。
結果在吉見教授的人際關係和交際範圍中沒有找到這樣的女人,這一點上次古川已經說過了。
「是的,事件發生前一天的結婚披露宴上在陽台上和吉見教授談話的那個女人以及第二天下午2點多鍾去教授家的那個女人,很可能是同一個人,她和事件有重大關係。」
「喂、喂!」大湖一應答,對方悅耳的女聲說:「是大湖先生嗎,我是《食品學會》編輯部……」
大湖開始思考和史子的重逢需要多長的冷卻時間。
許多課程已經講授完了,校園內已顯寂靜,大湖穿過校園向海邊的公路走去。
「散落在地毯上的手袋裡的東西,有粉盒、手帕等等,其中還夾雜著一張像是圖畫明信片的東西。遞給對方時那夫人無意中看了一眼,背景是富士山,前面是山和湖,湖中有一艘前進中的白色遊覽船。夫人說像是印著箱根或富士五湖的圖畫明信片……」
「當晚7點40分左右,想外出的夫人和丈夫一起說著話來到走廊,當她想進盥漱室的時候,和從裡邊走出來的一個女人撞在了一起,那個女人像是一邊往手袋裡裝化妝用品一邊往外走。兩人相撞的時候,她的手袋掉在地板上,裡邊的東西撒了出來,夫人向對方道歉並幫對方撿拾東西。對方也沒怎麼生氣,始終低著頭默不作九-九-藏-書聲。那個女人穿著有點發藍色的灰色長大衣,戴著藍色墨鏡,而且散發著格蘭香水的香味。」
在北鎌倉的偏房院子里,佇立在燃燒廢紙的白煙前面的悠子那美麗而文雅的身影,又浮現在大湖的眼前。
銀杏和法國梧桐已經長出新芽,近兩三天以來,大學院內突然間變得陽光和煦、春意融融了。
然而,即使落得個自己失掉一切的結果,目前的這種充實感也是不會消失的!
這時,大湖感到了由於自己估計錯誤而產生恐怖心理的可笑,從而恢復了正常的情緒,同時答應了雜誌編輯部的請求。
「我們無論如何想知道她的身份。為此,只好從宴會著手調查,但主辦者說,在邀請的客人名單中沒有像是她的人……」
自不待言,這是因為從嚴格的意義上說,他還一次也沒有見過史子。
當服務員送來像是苦澀味的咖啡時,大湖發現古川在用含著神秘微笑的眼神注視著自己,於是便綳起了面孔。
當含有某種花香的溫馨的風吹過後頸時,大湖非常想見到史子,心情也變得愉快起來。
昨天日報上刊登了大湖的報告書以後,永原翠事件就沒再繼續報道,這使大湖感到是一種痛快的諷刺。
「在出席宴會的人裡邊,發現了對她有印象的人嗎?」太湖更加若無其事地問道。
在那個決定命運的巴比松村的夜晚,史子一定和大湖一樣同情患上肝癌的可憐的孩子,憎恨與企業勾結在一起的吉見教授。
「當然是。不光是點心,麵包和方便食品都很賺錢。公司不是拿不出賠償金,而是恐怕公司形象受到損害和企業內部責任發生問題。總之,現在正在全力爭取清白無事。但是,受害人方面對那種不幸的結果是不會答應的。」
其二,大湖的報告書與已故吉見教授的意見完全對立,斷定肝癌的病因來自「波皮克」的原料陳舊澱粉產生的黴菌A毒素的致癌作用,將責任全部歸咎於企業方面,引起了信息傳播機構的反響。
這時,一種陰暗的感覺湧上大湖的心頭,可能是剛才接到該雜誌編輯部電話時的不吉感覺復甦了。
箱根的搜查,似呈膠著狀態。福岡報紙的報道雖不詳細,但可以看出,小田原警察署的搜查總部正確地判定了翠被絞殺的地點和時間,具體的嫌疑人卻毫無線索。
「撞在一起了?」
「專業的內容我不了解,但對先生的見解非常讚賞。」
還不到午休的時間,但他還是將視線從河流水質調查資料上移開,站起身來。
第二,12月3日星期五的晚上和4日的下午,她應該在福岡。3日晚上在市中心的飯店舉行了以吉見為主賓的結婚披露宴,4日下午2點到4點之間吉見在家裡被毒死。
而且,報告書的公布,自然暗示著吉見教授無視他曾經委託進行分析的副教授大湖的工作報告,而發表了完全不同的見解的事實。
read•99csw.com但是,可以找到史子身影的處所,不只限於留在大湖記憶中的地方。
「……咳,最初有幾個人說有模糊的印象,先生的研究室的山田先生就是其中之一,因而可以肯定她的存在,但進一步的調查,遇到了預料以外的困難……」
這樣綜合出來的那個女人的形象,和第二天吉見住宅附近的主婦所看到的走進吉見家門的女人的背影的印象並不矛盾。
古川好像從這一句簡單的話中推測出了大湖目前的境況。
「是指南平食品公司的問題嗎?」
大湖一邊伸手去拿快要涼了的咖啡一邊問。古川臉上泛出大度、豐盈的笑容說道:
但是……又換了一個男的接電話,是雜誌的副主編,說對昨天各種報紙發表的大湖的「波皮克」分析報告和對「波皮克」與肝癌發生的因果關係的見解頗感興趣,並以謹慎的讚賞口吻說:
但是,使警察感到遺憾的是,久米悠子有確鑿的不在現場的證明。新聞報道說,已經判明永原翠是3月8日星期二下午6點20分左右在自家車庫被人勒死的。大湖為了贏得逃走的時間,並將嫌疑人的範圍限定為翠的熟人,將波爾舍轎車開往下邊原野的盡頭的作法,看來已被徹底識破。由於作案現場斷定為永原家的車庫,從而作案時間也就清清楚楚地斷定為翠走出家門后約10分鐘之內。
「終於找到了,是在宴會和大廳中間的盥漱室和那個女個撞在一起的一位夫人。」
大湖一邊拚命看著警部的具有很大吸引力的眼睛,一邊想著對方並沒掌握綠寶石飯店的情況。
「是的,本想先給你打個電話,但是電話沒打通。」
「啊,從我這方面來說是一張白紙,是在沒有任何成見的情況下得出那種結論的。」大湖十分謹慎地回答。
報紙對報道這個消息之重視程度,遠遠超過了他自己的預料。這樣做的理由,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是的……那位夫人是東京人,那天和任公司董事的丈夫一起來到了福岡。她兒子和兒媳9月轉職到這裏,老兩口兒是來看他們來了。因為兒子住的住宅區的房子窄小,老兩口兒就投宿飯店了。」
但是,蹲在箱根湖尻翠家車庫時的那種透徹脊骨的寒冷,仍不時清清楚楚地復甦在大湖的感覺之中,還有那留在精神和肉體上的瘋狂的暴風雨般的記憶……
大湖現在對連微小的可能性也要進行徹底追查的警察的組織力感到是一種威脅了。
「您成了明星了。」助手山田在大湖身後笑著說。其說話的口吻,既像嘲笑,又似奉承。他的這種態度,象徵著大湖周圍的J大學出身的助手們和其他副教授們的態度。大湖的這次行動,將成為將他推上教授席位的動力呢,還是激起受吉見教授影響的教授們的反對,導致將他驅逐出這所大學的結果呢?他們正在拭目以待。
「……想請先生寫篇稿子……您大概也知道,我們雜誌正好在4read.99csw.com月出過一個小兒食品公害問題的專集,現在想請先生……」
其一,吃了南平食品公司的「波皮克」的孩子患肝癌的現象,去年9月以後雖然有所減少,但依然時有發生,成了全國注目的焦點。
只要能在間歇地襲來的可怕的記憶中保護住自己,今後的形勢是光明的。
一輛從對面駛來的黑色汽車在公路前方約10米處停住,從車上下來的一個大個子男人站在那裡。
「當然,有什麼收穫嗎?」
「你好,好久不見了。」果然不出大湖所料,滿面紅光的古川警部表情穩重地走了過來。他戴著黑框眼鏡,表情溫和而嚴肅,嚴峻的眼神顯示著強烈的探求心和洞察力。
「上次在你家門口突然相遇,那天是2月11日,是一個節日吧?」
搜查員對包括主辦人在內的210名參加宴會的人一一進行了調查,其中有從東京和鹿兒島來的客人,也有第二天就出國旅行去了的人。
過了一陣子他說道:「你所說的線索,就是那個女人身上散發著格蘭香水味兒嗎……?」
「警部是來找我的嗎?」
大湖感到有點兒不妙,會為什麼事找自己呢……
大個子男人關上車門,舉起一隻手,車就從大湖身邊開走了。司機是一個穿制服的警官。
大湖停住了腳步。他凝視著公路前方思忖著,這種陰暗的感覺是否來自視覺受到的刺|激呢?
「當然是,從飯店借來投宿者名簿,逐個調查的。只要是寫的真實姓名和住址,對可能了解到一些情況的人,東京也好,大阪也好,都派刑警去拜訪了。」
為此,耗費了意想不到的過多的時日,終於迎來了聽取全員報的一天。但是,調查的結果,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和身份,也沒有任何人和那個女人進行過留有記憶的談話。
後來,史子確實勇敢,而且有行動。大湖也出色地履行了約定。大湖並且順利地發表了真正的分析報告。可以說,兩個人都完成了默契的計劃。
「孩子患癌症,太可怕了!」史子含著淚說的這句話,經常縈繞在大湖的耳邊。
「……」
悠子是否將大湖悄悄放在她家入口處木架上的《食品學會》雜誌當作「信息」而接受了呢……?
大湖放下話筒回到辦公桌旁,無意中將視線投向昨天早晨放在旁邊一直沒看的報紙上。
其次還有聲音。但是,他聽到的不是她本來的聲音。她曾說:「……我昨天患了感冒,喉嚨疼得很,所以哪兒也沒去,想在這裏休息休息。」事實上,她說話的聲音也確實有點兒沙啞,像是不好受的樣子……
久米悠子最像是史子。要有辦法了解到悠子去年秋天是否去巴黎旅行過就好了,但對此暗地裡進行調查是很難的。
瞬間,不吉的感覺波浪般地掠過大湖的心扉。他條件反射地想起了放在北鎌倉久米悠子家進門處的木架上的那本雜誌。是不是從那裡找到了線索,前來追究殺害永原翠的兇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