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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重逢

第十二章 重逢

「假定投宿『麓館』的著述家和梅崎定男談到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
於是,烏田馬上指揮年輕的搜查員,對從1月10日前後到事件發生期間在湖尻一帶的旅館和飯店投宿的男性旅客進行徹底的調查。結果,查出了一個在「麓館」投宿的說話關西腔調的「著述家」。
「我丈夫一定得到了您很多幫助吧。」悠子俯首致意。
「發現了翠的屍體以後,永原茜是怎麼說的?」
「在久米悠子周圍徘徊的那個人同和梅崎談話的人是否為同一個人,還不敢肯定。——不過,悠子身邊的影子,不像翠身邊的那個人那麼清晰……」烏田說。
「不……我們是在久米從法國留學回來的第二年結的婚。」
用中世紀風格的帶尖的鐵柵欄圍起來的庭院里,非常繁茂的樹叢在庭園燈光的照耀下,被和煦的夜風吹得沙沙作響。遠處的公寓建築物的塔樣的部分,使大湖感到像是磚瓦建造的酒的貯藏庫。
「但是……找不到殺害兩個女人的動機呀。可是,不論他的目的是什麼,我總覺得那個男人一定還要去接近悠子。」
「他在旅客登記簿上寫的姓名是池上駒男,住址是大阪,職業是著述業。但不知著述什麼,也從沒聽說過這個著述家。反正這些都不可靠。」
穿白上衣的服務員撤走了悠子面前的幾乎沒有動過的酒燜子雞和生火腿。另一個服務員用小刷子打掃了麵包渣等物,整理好桌布,然後將蘋果餡餅和小杯濃咖啡放在那裡。
假定是後者的話,那悠子看起來很文靜,實際上卻很複雜了。
「但是,在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據佐伯說,聽說話的聲音,對方是一個中年男人,說話沉著而有禮貌。當佐伯問他是否是久米先生的朋友的時候,他說是,並有點兒慌張地說,他長期住在外國,不知道久米已經去世了……。說完就放下了話筒。聽他的聲音,有點兒九州口音。
「我丈夫托您保存的什麼東西呀?」
「現在這裏除了我們兩個以外,沒有任何人的耳目。我們可以自由回憶過去,傾心交談,你也有同感吧。」
但是,現實是,眼前存在一個自稱久米悠子的美麗女人,大湖一時卻判斷不出眼前這個女人是還是不是鮫島史子。
一想到這點,大湖突然不安起來,翻著眼珠巡視起掛著老式枝形吊燈的餐館內部來。
然而,他根據那奇奇怪怪的紙片所作的報告,卻引起了坐在他對面的刑事科長佐佐木的認真聽取。科長知道,這個喜歡單獨行動,連集體運動項目都不願參加的部下,一旦對什麼線索進行追蹤,卻能發揮驚人的細心和執著精神。現在是3月17日早晨,正是等待縣警總部特別搜查班長來這裏召開全體搜查會議之前的緊張時刻。烏田接著說:
大湖一邊將咖啡杯子拉到眼前,一邊將稍稍出汗的臉轉向餐館的庭院。
悠子使盡全身的氣力用雙手推向大湖的前胸,自己不覺打了個趔趄,然後用挎包捂著前胸向房門口跑去。
想來,她的動機不外是以下二者之一:第一種是,悠子說的是事實,她的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第二種是,她出於某種意圖和打算,對刑警說了瞎話。
「你又給她打電話問什麼了?」
在給悠子打電話的前兩天,大湖在大學的後門旁邊遇見了福岡縣警察署的古川警部。
大湖的房間在樓下走廊的盡頭,面向飯店的庭院。大湖強作輕鬆的樣子快步走在前面,悠子拖著草屐擦著地毯走在後面。
「你是指將《食品學會》雜誌悄悄地放在了悠子住的偏房入口處的木架上那件事吧。」佐佐木努了努嘴說。
烏田在和梅崎談話的當天下午去了東京,首先到四谷警察署詳細地了解了大前年10月發生的久米倫也死亡事故。確實是作為事故死亡處理的,但可以看出,久米的秘密情人永原翠當時受到了嚴格的調查。
從急促而有力的聲音中,可以判斷出敲門的人肯定不是悠子。另一種寒氣侵入了大湖的脊樑,剛才在餐館不時窺視他們的那兩個中年男子的形象,又閃現在他的腦海里。
悠子最初還推辭,經大湖再三懇請,最後坦率地同意了。那種坦率,在大湖看來,是對方對一切默契的理解。
「我覺得我們兩人現在已經像是一個人分成的兩個身子了,但願你也有同感。」
又連續敲了兩次……
「那麼,對不起,您能到麻布的真誠飯店來一趟嗎,我不久就要回故鄉去,現在我暫時住在九*九*藏*書那裡……」
一會兒,溫馨的黑暗即將使兩人的靈魂得到解放吧……
大湖沒有回答,面向黑暗的庭院站在那裡說道:
「去年秋天您也一個人去巴黎旅行過嗎?」悠子沒有回答大湖的問話。
為什麼呢?……是相信那天夜裡兩人已默契了犯罪計劃的史子,那麼細心地決心互相自律嗎?
「嗯……」
當大湖再次將視線移到悠子的面龐上時,發現她那細長而清秀的眼睛里,蘊含著一種異常緊張的光芒。她瞪著眼睛凝視著大湖的胳膊肘那裡。那裡放著剛才悠子來到桌旁時大湖隨便推到一邊的那本《食品學會》雜誌。
「嗯……翠被殺死了,悠子呢……」
大湖的眸子,突然失掉了焦點。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象塔爾宮餐館酒吧間外面狂吼的風聲。史子的無比高貴的氣息,歷歷在目地重現在眼前。
「……可是,不論怎麼說,悠子不在作案現場這一事實是不容置疑的。到她每周二、五去上班的鎌倉的出版美術書籍的小出版社去調查的結果,有包括社長在內的三個人提供證言說,3月8日星期二那天,她和往常一樣,工作到6點,她離社回家的時候,已經過了6點15分了。提供證言的人的態度沒什麼不自然,我覺得是可信的。從而,不得不放棄對悠子直接參与殺害永原翠的懷疑。」
大湖獃獃地在鋪著地毯的地板上坐了很長時間,他虛脫了。

02

史子曾在心中發誓,從那個瞬間以後再也不提兩人的共同體驗了嗎?
她的氣質和女人特有的文靜、溫柔,和他的「史子」完全吻合!
「開始我也沒在意,以為不過是悠子在整理久米的遺物時發現了一本他的專業以外的雜誌罷了。但仔細一看,那本雜誌是今年4月號的,實際上是從2月下旬到3月下旬發售的,不可能是兩年多以前去世的久米的遺物。」
「您丈夫存放在我這裏的書籍等物,就在我的房間里,您來看看吧。」大湖平靜地說著便站起身來。
「是呀,這樣一擺情況,得出的印象是,1月10日到12日和3月4日到5日,有一個或是兩個中年男人到處探聽翠和悠子的情況。」
史子說完,用手指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大湖的面頰,留下摩擦地毯的微弱的腳步聲,走了……
「她說,有,還有一個人在3月4日星期五晚9時左右打電話問過久米悠子的住址。她並且詳細說明了記得那個時辰的理由。」
佐佐木的口吻,與其說他是自己這樣想,不如說是想聽聽烏田的意見。
佐佐木重複著剛才聽到的話。這位刑事科長有肥胖的身材、胖圓臉、金魚眼、大耳朵,外表雖不甚英俊,但人品好,具備統率能力。
從表面的樣子來看,她像是對自稱是亡夫在巴黎時的朋友,卻沒有提出任何一個具體事例的「大友」,逐漸感到了失望和不滿。她的這種態度,使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發窘。
大湖將電話打到將偏房租給悠子住的房東家裡,請房東主婦傳呼一下。一會兒悠子來接了電話,她說話的聲音,正像大湖所想象的那樣,沉著而又文靜。
大湖正要擁抱她的時候,悠子趕緊轉過身去,兩手向前一伸防備著他。這時,大湖聽到了悠子急促喘息的聲音。
「多半就是一個人。」
「我們之間的約定都已經實現了……還有我對那個食品公害事件的回答,你也看到了吧?」
在象塔爾宮暗黑的環境中,是大湖的直感洞察了史子的一切之後,才燃起了對她的熱情。而現在,冷靜的理性以新的激|情開始認識她的一點一滴。
「史子女士,我是大湖,你回想一下那個夜晚……」
烏田可沒放過這句話。當再次向只是朦朦朧朧記得此事的梅崎問及此事,叫他回憶一下的時候,他終於想起來了。他說以前到箱根來玩的時候,多半是1月12日夜裡吧,在飯店的酒吧,一個說話關西腔調的人相當執拗地詢問翠的情況。當時梅崎喝多了,無意中談到了久米倫也的死和翠的過去……
「謝謝!——我們將今夜的共同體驗深藏心中,將來如能擁有屬於我們兩人自己的時間,該有多麼美好啊!」
悠子之所以始終採取把自己封閉在硬殼之中的態度,一定是出自對外部監視的警戒之心。她也許把坐在從這裏數第三張桌子那裡的兩個中年男人看做是刑警了吧。
這才可以說是真正的可祝福九九藏書的愛的完成吧!
大湖思索了一整天之後,給在東京任大學副教授的一位朋友打了個電話,先粗略地談了一下象塔爾宮餐館的氣氛,然後托朋友務必物色一處與此類似的法國菜肴餐館。還有一個麻煩條件,就是最好是飯店附設的餐館,或者餐館附近就有飯店。
「我問她最近有沒有人像我一樣問過久米悠子現在的住所。」
烏田談了這些以後,接著說道:「可是,現在我在考慮,這位遺孀為什麼對我說這種話呢……?」
久米悠子這種過於小心謹慎的態度,是來自對第三者監視的警戒吧?
「她怎麼回答的?」
接著,烏田給久米所屬的新劇劇團「加爾丹」打電話詢問了久米倫也的遺孀久米悠子現在的住所。
佐佐木說這種話好像也沒什麼可靠的根據,但烏田卻不由得大吃一驚,說道:
必須和史子再見一面。在警方還沒有追究綠寶石飯店,即還沒有將吉見的死和翠的死兩個事件聯繫起來的時候,大湖和史子秘密再會,應該說危險不大。如果能夠和史子再見一次面,將史子真實存在的形象銘刻心底之後,再忍耐一段和史子相互隔絕的時間,大湖自信是能夠承受的……
「還有,3月5日中午以前,久米悠子突然在偏房房門入口處的木架上發現了那本雜誌。還有,綠寶石飯店櫃檯管事提供證言說,同一天,即3月5日下午3點左右有人打來電話問永原翠下次什麼時候來飯店彈鋼琴。」
「要監視悠子。」佐佐木斬釘截鐵地說,像表示決心似地站起身來。
大湖打開鎖,開開門,打開電燈,以手勢請悠子入室。
悠子揚起睫毛時,兩人的視線碰在了一起。悠子稍微皺了皺眉,嘴唇動了一下。大湖深切感到她要有所訴說、有所要求。一種瘋狂般的渴求向他襲來。
小田原警察署刑事科的股長烏田一生警部補一邊從西服的各個口袋裡將皺巴巴的廣告單和記事紙片掏出來擺在桌子上,一邊看著上邊寫的像是暗號般的文字說。要是將了解到的情況都記在筆記本上,到對各種情況進行比較或綜合研究時,就必須從筆記本上撕下來重新組合。烏田一向主張,不如當初就一件一件地分別記在零散的紙片上。但是,他隨便抓住一張什麼紙片就寫,寫完就隨便往口袋裡一塞,這正說明了他大大咧咧的性格。
悠子擺脫開想拉住她的大湖,叫喊了一聲。在大湖就要抓住她的衣袖的時候,她打開了房門,拖著和服的底襟踉踉蹌蹌地走開了。
「……可是,我和久米君專攻的學科不同,我年齡又比他大四五歲,平時兩人比較客氣,後來有一次由於某種機遇兩人在巴比松村相聚,談得非常投機,兩人之間的界限一下子全然消失了。」
因為是一邊考慮遣詞一邊說話,所以大湖說話的腔調顯得有些不大自然、流暢。同時,因為悠子的警戒架勢出乎意料地持續不衰,大湖只好繼續保持「久米先生法國留學時代的朋友」的姿態。然而,他在用語的字裡行間還是隱藏著給鮫島史子的信號。這就是說,大湖必須進行一種複雜的演出。
悠子像是剛剛在美容院作了髮型,黑黑的長髮捲了起來,穿的是外出用的盛裝和服,一身嬌艷的少婦丰姿。
不一會兒,對方回電話說,麻布狸穴街蘇聯大使館後身的幽靜地區有一家合適的餐館。
「當然,我非常……」
一個影子般的男子,悄悄地來到了永原翠和久米悠子的身邊……?
在大湖的意識里,久米悠子的形象和史子的形象自然地重疊在一起了。
「模仿關西腔和九州腔並非難事,連稍微有點經驗的電視演員都能做到。重要的是3月4日這個日子有問題。」
「……那是3月5日的傍晚,我在院子里燒廢紙,回到屋裡來的時候,發現這本雜誌放在入口的木架子。可是,又不像有人來過的樣子。我就覺得是我丈夫顯靈送來的,因而珍藏了起來。」
突然他聽到了敲門聲。
梅崎在向烏田談了約兩年半以前久米倫也煤氣中毒死亡事件和永原翠曾受到懷疑被調查的情況以後說過下面的話:「說到這兒,我覺得最近像是對什麼人提起過此事……」
悠子驚恐失色,全身痙攣般顫抖起來:「史子小姐……我不知夢見過你多少次了……」
「請你等一下,史子……我今天晚上好不容易……」
「我聽了梅崎的談話以後,就去四谷警察署詳細了解了兩年半以前發生的事件。接著,九_九_藏_書去了解久米的遺孀的住址並會見了她。1月12日在飯店的酒吧和梅崎接觸的那個男人,向梅崎了解了久米倫也的死亡情況,用他自己的方法調查了事件的詳情,不久,他大概也坐橫須賀線電車去北鎌倉了。他為什麼這樣做呢?……至少有一個理由是,最初他不了解翠的過去,也不了解悠子和過去的事件的關係。否則,他不會冒著眼睜睜地留下線索的危險,纏住梅崎去了解翠過去的情況。」

03

「啊,說實在的,在給您打電話以前,為了找這個餐館,我可費了點勁兒呢。我剛才說過了,我是九州人,對東京不太熟悉,而且能夠吃到地道的勃艮第菜肴的餐館又很少。還有就是要招待夫人,就要找一個能夠使夫人想象出我和久米先生共同相處的往事的處所……」
「當然沒有證據,不,是最初沒有證據。第一,他不可能去四谷警察署要求看過去的事件的記錄。關於久米倫也死亡的情況,要麼他又用別的方法進行了調查,要麼對梅崎定男談的情況感到了滿足。可是,假如他希望見到久米悠子的話——這隻是一種假定——他採取的什麼方法呢……?」
問題是選擇什麼地方作為他們重逢的場所。他覺得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問題,因為他預感到悠子不會輕易地將自己暴露在他的面前,這其中有出自警戒心的成分,還有就是謹慎、羞澀、使男人著急的惡作劇的心理在起作用。但良好的環境可望使這個過程大大地縮短。女人是容易為氣氛所左右的。
「求求你了……只這一次就行,把你那天夜裡的表現重複一次。此後我能夠忍受任何殘酷的沉默等待著……」說著,他向後退了兩三大步,摁了門旁邊的電燈開關。
「我看沒錯。這兩個人的共同點很多,年齡相仿,都戴墨鏡,說話都是關西口音等。他對梅崎說,他在琵琶湖畔經營俱樂部,並報了他的姓,但梅崎沒記住。後來再找梅崎談話時,他說肯定不是池上這個姓。」
「那是10月中旬的事情,巴黎氣候反常,傍晚時分暴風雨突然降臨,雷聲隆隆,村中突然停電。我們兩人在暗黑的酒吧間里呆了大約一個小時,互相談了很多事情,那是兩人唯一真實的心靈契合……無疑這時決定了兩人至關重要的命運……」
烏田聽了梅崎的這些話后,立刻回想起了事件發生后在永原家的會客室里翠的妹妹茜的談話;可當時烏田沒有將茜的談話和事件聯繫起來。——當時,茜思考了一會兒,回答烏田的提問說:「那是上星期五的事情吧……姐姐走在後山的路上……我在下邊的馬路上招呼過她。那時有一個男人緊跟在姐姐身後走著,我感到有點意外……因為在那條路上,平時幾乎沒有行人。……那個人戴著眼鏡,穿著很整齊……」
「我覺得那個詭秘的男人還要去接近悠子……」
「突然給您打電話,失禮了……我叫大友,當年您丈夫在巴黎留學時,我們兩人關係很好……我也在巴黎留學,但我們的專業完全不同,我是專攻衛生學的……您沒聽他談到過我嗎?」
大湖又說,久米倫也在巴黎時放在他那裡的書籍和衣物,他一直保存著,這次終於帶回來了。久米去世了,這也是貴重的遺物,想交還夫人。
「是的。」
庭院的燈不知從什麼地方照進屋裡一點微弱的光,室內的人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對方的輪廓。令人懷念的黑暗和寂靜包圍著他們二人。
「可能和你想的一樣吧。首先問以前她住過的公寓,要是已經從公寓搬走了,他要麼去區政府查居民登記表看她搬遷的新地址,要麼去找她的熟人去了解……」
「是這樣。因此,我又打電話問了一下……」
「給『加爾丹』劇團服裝部的佐伯女士。悠子說佐伯是她的高中同班同學……我曾給劇團辦公室打過一次電話詢問久米的遺孀現在的住址,一會兒佐伯來接電話,很懇切客氣地告訴了我。她說話的聲音,就像是唱歌一般,可以想象她一定是個美人兒……」
烏田的這種想法,最初產生在事件發生的第二天早晨向被留在綠寶石飯店的梅崎定男了解情況的時候。
但是,與近年的大飯店的現代化的房間相比,這裏的氣氛更加寬鬆舒暢。房間里有一個面向庭院、左右對開的玻璃門,褪了色的絲絨窗帘把窗戶遮得嚴嚴實實。玻璃門外邊是樹木蔥鬱的庭院,read.99csw.com只是這裏的庭院和餐館前的庭院稍有不同。可能是因為客人很少涉足,裝飾在這裏的庭園燈的玻璃罩已經破碎,燈也沒有亮著。但大湖對此卻十分滿意,對他來說這似乎是意外的幸運。
在這裏,當然不能期待有巴比松村那樣的暴風雨和雷鳴突然來臨,但若是要在東京的什麼地方再次重逢的話,眼前這個環境是再好不過的了。
「為什麼?」
但是,現在在這微暗的、人很多的餐館的一角,兩人之間有什麼語言以外的溝通方法嗎……?
烏田的第六感官對此產生了興趣,於是繼續問下去。當時悠子含著眼淚這樣回答:

03

「……在象塔爾宮的酒吧間,你臨走時說的話,我一直銘記在心,一句也沒忘掉——『我們今夜在這裏遇到了幸運之神……這種奇迹般的相遇恐怕不會再來了。我們如果能夠在巴黎或東京再次相遇固然很好,但是我擔心今夜上帝特意賜予我的純真與勇氣,到那時恐怕將遭到損傷,啊,太可怕了。……我們將今夜的共同體驗深藏心中,將來如能擁有屬於我們兩人自己的時間,該有多麼美好啊!』——但是,我們為什麼不能重溫一下過去的共同體驗呢?你說過上帝曾賜予你純真和勇氣。可是,我們不是已經使純真與勇氣充分實現了嗎?……啊,你用你纖弱的身體完成了那麼艱難的事情!我一想到這裏,簡直感動得五體投地……」
「她說3月4日的傍晚,翠去後邊一家教鋼琴,她從下邊的馬路上喊翠的時候,曾發現有一個戴眼鏡的眼生的男人向翠的背後靠近……」
「不清楚。原以為是受悠子的委託殺死翠的,但若是那樣的話,他就不會特意向梅崎打聽翠和悠子的情況了。」
然後,大湖又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悠子的眼睛,含情脈脈地說:
大湖從福岡自己家裡給北鎌倉的久米悠子打電話,是在三天前的3月18日夜裡。
他一直自信,只要他見到真正的史子其人,在一瞬之間,兩人就會心有靈犀般地產生共鳴。
「這次是九州口音嗎?」佐佐木說。
屋子裡全黑了。
室內有一張罩著葛絲床罩的雙人床、貼著瓷磚的壁爐台,還有和窗帘一樣也褪了色的、橄欖綠的、坐上去可能很舒服的沙發和椅子……
在約定好連休日第二天的21日傍晚見面以後,大湖說到時候一定要請悠子吃頓晚飯。
「但是,你說那個人走和你同樣的路線,沒有證據吧?」
「當然是我放的,那天我只看了看你的背影就離開了,因為我想起我們臨別時你說的話。像裴璐璐小姐和象塔爾少爺那樣,在忍受了殘酷的痛苦之後,我們的靈魂現在應該得到解放了吧。」
大湖本想說和象塔爾宮餐館的氣氛相彷彿,但他控制住自己沒有說出口來。
大湖彈簧般猛地站起身來。
「當然,已經調查過了。」烏田以輕蔑上司的口吻說。
大湖抑制住內心的興奮,當夜就試著和悠子進行聯繫。
「請進,這是一所老飯店,房間不怎麼漂亮。」
大湖悄悄地靠近沙發,坐在悠子的身旁,用雙手從後面抱住了悠子的肩膀。那天夜裡,穿著絲絨衣服的史子,輕輕地背著臉坐在了大湖的膝上,繼而扭過頭來,兩人自然地吻在一起……
「『麓館』現在是一家不起眼兒的日本式旅館,是湖尻一帶最古老的旅館,從業員很多是老人兒,熟悉周圍的情況。而且,也許是事出偶然,那位客人住在二樓的一間能夠從窗戶看到綠寶石飯店的建築物的房間。他一有時間就像是在觀察飯店的情況。而且,大冷的天兒,他卻開著玻璃窗戶。」
佐佐木用手指托著雙下巴,用金魚眼詫異地看著烏田的記事紙片說。
「是不是還要殺死悠子呢?」
烏田一邊用一隻手把桌子上的記錄紙片攥成一團塞進口袋,一邊很隨便地繼續說道。他的臉上泛起了很少見的對事件本能地感到濃厚興趣的舒暢的笑容。而且,很奇怪的是,在他做搜查報告並敞開思想談論自己的思考過程時,聽報告的人,總是佐佐木一個人。
大湖聽到古川說那個出現在結婚披露宴上的詭秘女人好像手裡有富士五湖或箱根的圖畫明信片以後,便開始為他急迫的渴望而焦躁不安起來。
為了打破沉悶的氣氛,大湖想問問悠子是不是不喜歡吃法國菜,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她若是不喜歡吃法國菜,為什麼一個人去象塔爾宮餐館九-九-藏-書吃飯呢?酒燜子雞是典型的勃艮第菜肴,蘋果餡餅也是那裡的名品。特別是生火腿,他清楚地記得史子說過她愛吃……
她那潛藏在纖細的身體內部的驚人的膽量和堅強的意志呢……?
「嗯,這個人,和第二天1月11日傍晚在綠寶石飯店的餐廳聽永原翠彈鋼琴,12日晚上又在酒吧和梅崎定男接觸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很大吧。」佐佐木說。
「……」
「是嗎?……其實,我也曾回來過,但馬上又去巴黎了。前幾天才徹底從巴黎回來了。所以,久米君不幸逝世的事,我未曾知道,實在是……」
這裏原來是一家很像樣的飯店,內部有一家傳統的勃艮第菜肴餐館,但後來飯店為時代潮流所衝擊走向衰落,現在只有餐館顧客盈門,仍保持著往年的興旺景象。
悠子沉默無語,只是呼吸越來越急促。
「給誰打電話?」
然而,他的心還是接受了悠子。他的理性願意肯定她就是史子。
然而,悠子卻以沉著的語調回答說:
悠子仍然半低著頭,坐在大湖的面前。她的表情很拘謹,客氣中夾雜著困惑。抹著杏子果醬、散發著蘭姆酒香的餡餅雖然就放在眼前,但她那濃睫毛下邊的眸子連看都不看它一眼。
因為彼此從未謀面——實際上是近似如此大湖在桌子上放了一本他的專業的書作為標誌。
他出了一身冷汗,寒冷使他慢慢地恢復了知覺。是出於對重返現實的本能的抗拒反應嗎?他忍受著難耐的寒冷,仍然獃獃地繼續坐在那裡。
「但是,沒有這個人。肯定是有人隱瞞自己的真面目,到處探聽翠的情況。」
大湖漸漸地焦躁不安起來。這甜點心,還有那用紅葡萄酒煮的雞肉美味主菜,都是大湖精心挑選的,然而……
悠子很受感動,興奮地說道:「謝謝,離多遠我也要取回來。」
那天夜裡的「陶醉、狂熱、聖潔的感情」……又在大湖的每一根血管里復甦了。
「截至目前了解到的情況是,那個男人最初出現在翠的身邊,是今年1月10日。當時他在湖尻南邊一點的叫『麓館』的旅館里住了三夜,頭一天抓住女服務員沒完沒了地問綠寶石飯店的小姐的情況。」
這樣相吻合的女性,不是史子本人又是誰呢?
「在那個飯店裡邊有一家有名的餐館。那裡的氣氛,正好同過去我和久米君一起吃過飯的一家餐館相彷彿,到時候我可以對我和久米君一起吃飯時的情況作一番回顧……」
「這傢伙對旅館、對梅崎都隱瞞了他的身份吧。他說他在琵琶湖畔經營俱樂部,有必要調查一下有沒有這樣一個人。」
假如大湖不遵守這一誓言,就是說他若再次向史子提起相認的證據的話,她會斷然不予回應嗎?

01

大湖和悠子初次見面,互致寒暄。大湖為眼前的悠子高貴的美貌而驚嘆,但又感到一種微妙的錯謬。
沉默片刻之後,悠子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到底是你在我家入口處的木架上放了一本《食品學會》雜誌吧……?」
他預約了飯店的房間和餐館的座位。21日下午6時,久米悠子準時赴約。
大湖意識到應該迅速結束這種狀態,於是果斷她說:
每個餐桌都有一盞小燈,由於這種複雜的燈光作用,使得幾乎坐滿了這個不大的餐館的客人的面孔都模糊不清。每個餐桌的人都在一邊談笑一邊吃勃艮第菜肴的晚餐。離大湖有三個飯桌遠的地方,有兩個中年男人一直在時不時地往這邊看。不過,這也許是座位的位置和角度的關係……
悠子站在門口稍事躊躇之後,低聲說了聲「對不起」便走了進來,輕輕地坐在了沙發上。大湖回身將自動上鎖的門關上。
他在5點40分左右佔了一個面向庭院的席位等待著。當穿著春意融融、濃淡有致的藍色圖案的和服的悠子走進來的時候,他猶猶豫豫地舉手相招。
大湖是看到久米倫也的經歷,才知道他在母校大學任講師期間曾去過巴黎大學留學一年,專攻演劇學的。在10年以前的當時是否有去巴黎專攻衛生學的留學生雖尚屬疑問,但無論如何,「衛生學」這個詞彙,一定會引起悠子的注意。
「40多歲,說話是大阪腔吧?」
悠子仍然帶著稍顯不安的神色環視室內。桌子上有兩三本大湖的專業方面的書。於是她問道:
在那只有遠處傳來的風聲的酒吧間里,史子用成熟、溫柔的聲音對大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