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您在哪兒上班？」
於是，覆蓋著皮膚、肌肉、腹膜的三個層次被切開了，腹腔內的全貌便暴露在燈光之下。
「需要住院嗎？」
直江察看了一會兒胃腸狀況之後，好像下了決心似的把戴著膠皮手套的手插|進了腹腔。從皮膚上方觸摸到的硬結，同估計的一樣，沿著胃的下端呈緩慢的曲線，擴散成板狀，其尖端已經達到胃同十二指腸相連接的幽門部位。胃的下端即大彎部是胃囊最寬的地方，即使這裏發生癌變，對於食物的通過也毫無影響，這一點就是由藏一直沒有自覺發現癥狀，因而放鬆診查，以致造成耽誤治療的最大原因。
「你醒啦？」
「連胰臟都感染上了。」
「也許恨吧。」
「他的夥伴們來過嗎？」
由藏坦然同意了。
「患者臨近死期時，他自己比誰都知道他不行了。」
x光照片分正面、斜面、前屈、后屈等六個部分，全部正常。
「再數！」
「就是石倉由藏老人動手術的事，今天打算進行嗎？」
「我沒有耍孩子氣。我只想盡量少說謊話，誠心誠意地為患者做事……」
初次來門診的患者均由直江來做。在他那裡確診，決定治療方案后，複診的患者按照慣例全由小橋來做。
小橋彷彿被他打了一個悶棍，立即啞口無言了。昨晚，他也貿然想到也許會這樣，然而，他可不曾預料到他真能大胆這麼做。年輕的小橋認為這是一種毫無道理的卑鄙做法。
實際上，小橋也是抱著這個態度來的。他暗忖：花上半年時間，虛心求教，增長才幹……然而，一旦來到這裏才發現直江是個缺少熱情、沉默寡言的人。向他請教時只說「是」與「不」，並不詳細地加以指導。做手術時，給他當助手倒也增長了不少知識，但是，在技術上他沒能進一步地把教科書上沒有的「竅門」主動傳授給小橋。小橋操作時，他也只是默默地看著，既不說好也不說壞。做錯了時，只說一句「不對」而已。
「住在哪裡？」
「唔……」
「大夫，來了患者。」
由藏已經熟睡了。因為一開始就定為切開皮膚觀察腹腔的手術，所以沒有專請麻醉醫師，而由小橋醫師負責麻醉，志村倫子作助手。
「手術刀！」
家屬們鞠躬致謝，由藏也在家屬身後從枕上微微抬起頭來致意。
小橋跟著站起來，到書架前假裝找本醫學雜誌看，當他隨手拿起《臨床外科》翻閱幾頁時，直江已換好白大褂回來了。
「他若問：動過手術一點兒也沒見好轉時，我們該怎麼回答呢？」
剖開皮膚，割開腹肌之後還有一層強韌的白色腹膜。倫子用筋鉤扒開刀口，直江用鑷子捏起腹膜的一端，用刀尖輕輕一戳，那裡立刻出現了一個小洞，這時已經可以看見腸子了。
「是找了些麻煩。」
「他開的是輛流線型的賽車，被撞的一方僅壞了保險杠，而他自己的車卻壞了前車燈和不少零件。」警官代他答道。
這就是他的性格，倘若因此而打退堂鼓，那也太遺憾了。最初以為由於出身於不同大學，沒有前輩與同窗關係的緣故，但是，後來看到他對同一大學後輩來借文獻時也持同一態度。
「輸液只用百分之五葡萄糖就行。」
「那麼，什麼時候我能下床走路？」
倫子問小橋醫師。小橋露那在口罩上方的眼神會意地應允了。
「現在傷口如何？」
「他不會緊逼追問的。」直江低聲沉著地回答。
待腹膜、皮膚縫完后已是3點20分了。
「給患者一種動手術摘除病灶的印象。」
直江一到，他立九-九-藏-書刻睜開了眼，微微笑了。
「他當然知道。可就是不想掏錢。」
「徹底完了。」
「當然是醫生。」
「倒也是。」
桑名一本正經地觀察著插在觀察箱里的自己的骨骼圖像。頸部由七塊頸骨組成，再往上就是頭骨，有個白色的大陰影。
他打了一個大哈欠，然後發出細微的鼾聲。
桑名又一次仔細地看了看x光底片。
直江的聲音在低沉中透出尖銳。
醫師們中間直江出勤最晚，有時候是9點30分，偶爾也發生10點差一點兒才來到的現象。這種時候，同一外科的小橋醫師便先為患者診治。
「不用擔心，再來一次靜養吧！」
「大夫，太謝謝您啦！」
直江與小橋同為醫師，由於技術和經驗的差別，工作內容有所差別也理所當然。因此，小橋對此絲毫沒有怨言。但是，他認為直江為他提些建議，幫他一把也未嘗不可。然而，直江完全不這麼做，甚至使人感到他在旁邊「看熱鬧」。小橋所不滿的與其說是不來幫他忙，倒不如說是直江的冷淡和漠然。
「這個切片怎麼處理？」一個護士遞過來裝在盤尼西林小瓶里有小豆粒大小的淋巴節切片。
「您那麼說能行嗎？」
「沒有必要。靜靜地休養兩三天就行了。不過這種扭傷經過一天以後，反而會加劇疼痛的。」
「那麼，出院得在什麼時候呢？」
「頸骨方面用不著擔心。」
「大夫，到什麼時候我才能吃米飯？」
直江核准腫塊的大小后，向掌管器械的護士發出命令。護士把手術刀背朝上地遞給了直江。
「等他明白過來時，他會恨你的。」
「大爺，好好睡吧！」
這位叫做桑名的人手捂著脖子回答說。
小橋從學術雜誌上和學會的演講中知道了直江，並聽說外科學會也把他當做奇才而加以重視。然而，突然聽說他辭掉大學職務，跑到私人醫院去供職，大為驚訝。當小橋被派往東方醫院學習時，他的同事和先輩們都羡慕地說：「那裡的院長雖然是個吝嗇鬼，可原在T大學的直江醫師卻在那裡。倘能得到他的親自教誨，比去糟糕的公立醫院要強得多。」
「小橋君！」
「競嚴重到……」
「扭傷？」
「要打針啦。」
「這麼說，依然是頭部震顫症啦？」
「知道與否，不做不知道呀。」
「他住的病房一天要3000日元，3萬日元的押金很快就光，若不是我告訴不要給他頭部拍片，恐怕……」
手術預定在下午2點進行。
腹膜鉗進入之處成了橋頭堡，直線剪便順勢向上下兩方開去。
每數一次，由藏那乾癟皮膚的靜脈里都輸進一些黃色麻醉液體。
當後輩們同他見面時都說：「直江老師變了」，便匆匆離去，不作久留。他待人缺少熱情這點似乎並非單對小橋一人。
倫子比直江錯后一步走著，不安地問。
「是。」
直江抬起頭，從腹腔中抽出手來，從開腹到現在已經經過了40分鐘，時鐘指著3點10分。
一瞬間，倫子被一個奇妙的想法困擾了。難道說，把別人的肚子撥弄了一遍之後，說聲「明白了」就算完事嗎？然而，直江卻是心滿意足似的凝視著腹腔。腸子自身蠕動著漸漸複原到原來的位置上，縫合刀口后，腸子會自然複位的。
直江邊說邊從倫子手裡接過聽診器放到由藏胸前。
「不要耍孩子氣！」
「沒辦法呀。」
「他們兩人大吵大嚷說：若是再動手術就得死。我最初就認為切掉胃的一部分算得了什麼？到底是我說對了。」由藏自豪地ｒｅaｄ•9９csw.ｃom望了望兒子兒媳，說，「我活到這把年紀，不曾得過什麼大病，我敢跟年輕人比試比試，我是不會輸給他們的。」
「當頸部搖轉的瞬間，其肌肉受抻，裏面的血管和肌膜遭到部分損傷，因此，頸根部會出現酸痛，但並不是骨折或脫臼。」
「還行。」
一瞬間直江眼裡流露出凄涼的表情，小橋看著他凹陷了的兩眼，認為他也許是對的。然而又覺得即使是對的，又何必再次讓謊言升級？難道這不是卑鄙？不是在褻瀆人類的靈魂？
「昨天聽會計說還能住兩天。」
「大夫，給我好好開刀吧！把病根兒準確地切掉。」
接過縫針后，他就像什麼事情也未曾發生過似的捏攏左右腹膜，穿起線來。
「你代他道歉又能怎樣呢？」
「……」
「一。」
「我仍然認為不能撒這種謊。」
「……」
肯定有個什麼原因。小橋總想弄清在直江嚴肅面孔背後隱藏著的陰影，這就是他被直江吸引住的理由之一。
「怎麼樣，大夫？」
「開始！」
「並不嚴重，不過，要一個月後才能痊癒。」
「即使出院了，他還可以在門診上治療。」
直江接過小瓶，擦掉額上冒出來的汗珠，然後走向醫師辦公室去換衣服。
「止血鉗！」
「對不起！」
「要10天的。」
「不就是換紗布嗎？你給他換一下！」
直江仔細地從胃壁到腸間膜、大腸、后腹膜逐一觸摸，進行確認。他從腫起的淋巴節上取下切片作標本，並拿起胃來仔細觀察一遍。然後分開腸子，從后腹膜一直探索到最後面的脊椎。他邊觀察邊觸摸，彷彿要把實際感受牢牢記住似的頻頻點頭。他的目光毫無疏漏，與其說那是為人治病的醫生的眼神，不如說是把肉體當做材料的研究者的目光。
兒媳實在忍耐不住，叫了一聲。
這中間，除切除了二處淋巴節之外，像樣的手術一件也沒做。用了20多分鐘的時間只是把由藏的腹內用眼和手搜索了一遍而已。
直江一邊往病歷上填寫醫生意見一邊說道。
「當初對他明確講過，押金用完馬上出院。」
「剛剛拍了張片子。」
「給已錯過手術時間的胃癌細胞擴散了的患者進行手術，只能加速他的死期啊！」
「怎麼？」警官為這句一針見血的話著了慌。
「是的。」青年頭扭在另一邊回答說。
由藏剛想說什麼立即住了口閉上了眼。心音並無異常——手術后小橋也曾這麼報告過。即使沒有這個報告，僅只剖腹和縫合的操作也不可能使心臟發生異常變化。
「真的不行了？」
「不過，這麼做不是愚弄患者嗎？若是他問及手術怎麼樣可該怎麼回答呢？」
「不管怎麼說，只要是癌就得欺騙。」
「讓他再這麼睡上30分鐘左右！」
「您現在……」
「一……啊，太舒服啦！」
「腹膜鉗子！」
「好，我明白，拜託你們啦！」
「皮膚？」
「2月份我可以出院了吧？」
「是嗎，我總覺得後來會給您找些什麼麻煩，實在放心不下。」
「骨頭方面怎麼樣？」
直江醫師消毒完，穿戴好手術衣和口罩，站到手術台前時已下午2點30分了。
「不過，今天這位是複診。」
「好吧，再見！」
「那麼遠的日子，現在還說不清。」
警官向木然站在身後的青年說。青年穿著黃地綠條紋的花哨毛衣。
「東京都政府。」
「就說有個大潰瘍就行了。」
「可是，有點疼。」
「頂多再活兩個月。」
直江這麼說著，眼光里充滿自信。
「做得再htｔｐs://read•99cｓw.cｏｍ妙也是欺騙！」
「肯定是加入保險的嘍？」
「老師，我有一件事想問您。」
然而，他辭職的真正原因，就連來找他的後輩也全然不知。院長及護士長也似乎並不了解。
「我們和患者互相說謊，他在謊言中死去，這不好嗎？」
儘管在石倉由藏肚子中央切開了有30多厘米長的刀口，暴露出來胃腸，但他仍然熟睡著，一動不動。
「我們也要這麼說嗎？」
「那麼，就要少說一點兒家屬們的話吧！」
外科只有直江和小橋兩位醫師。小橋醫師在三年前實習期滿，現在G大學醫院外科醫學部工作。他來到東方醫院是他們大學醫院院部在兩個月前以半年為期送他來研修的。進入醫學部，學完了各種簡單手術，這時正是對拿手術刀最感興趣的時候。
「明白啦，縫合吧！」
「震顫這一詞是表達受傷動機的詞，作為專門的病名很不妥帖。總之，頸部在空間像鞭子那樣柔軟顫動，被閃了一下，說它是震顫症也並非不可，然而我從不使用這種叫法。」
「來吧，老大爺，數一！」
「一。」
小橋首先問好，直江只說句「你早」，便站到衣櫃前面了。
「他們不願意這樣想，也不願承認自己完了，所以，他不會來問這種可怕的事。儘管他知道醫生在騙他，可他願意走進醫生的謊言中，即使我們不去花言巧語騙他，他也要來上鉤。」
「對他只做皮膚切開手術。」
倫子戴著頭巾式女帽，腳穿拖鞋，拿起由藏的手腕。
「那麼，能對患者說把患處完全摘除了嗎？」
直江低聲自語。倫子知道醫師們常把癌細胞完全轉移稱為「徹底完了」。
直江為他診察過一番后，要他去照x光片，然後走向病房。
石倉由藏的手術按照原定計劃在那天下午2點進行。
「發生了什麼事？」
預定進行手術的那天早晨，小橋來到醫院，在衣櫃前換上白大褂后，坐在沙發上一邊看報一邊等直江。剛過5分鐘，門診護士澤野進來了。
對這位醫師的技藝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小橋，怎麼也不理解江主張要給石倉由藏做手術。醫術問題姑且不論，就他的一些做法常令人產生疑問，這次的決定就更加讓人費解了。小橋昨天去了大學同師兄聊天，當談到此事時，他們都說：「你的想法很對。」一致表示贊同，小橋越發有了信心。
「這事不可能。被別人欺騙了，難道能緘口不語？」
直江的手搭在患者的胃上，低聲哼了一下。癌並沒僅僅停留在胃壁上，現在已擴散到胃下端呈網眼狀的腸間膜淋巴節上了。這裏腫脹得厲害，有一部分甚至擴散到了大腸。另外，胃的大彎一帶已和腸間膜與后腹膜粘連、硬化。癌細胞業已明顯地擴散到整個腹腔了。
「要在10多天以後啊。」
「因為切除了胃，就須忍耐點兒啊。」
直江苦笑著，從刀口抽回手，倫子馬上轉到他的身後，為他解開手術衣的后帶。
倫子在一旁迅速地把青年的住址和電話號碼記到病歷卡片上。
X光線醫師很快拿來了張片子插到觀察箱上。
「做這種假手術，他若是知道了可怎麼辦呢？」
為什麼他要辭去大學職務呢，不弄清這一點就無法理解直江冷漠的原因。
高價病房走廊的一角，擺著觀葉植物的花盆，牆壁雪白潔凈。
他的知識和手術技巧令小橋佩服得五體投地。但是作為「老師」他卻無法讓人親近。即使這廂主動去親近他，達到一定程度時，他就「嘭」地一聲把大門閉上了。
「摘除是摘除了，但有一九*九*藏*書部分很難摘除，不能說全都除凈了。不過，不好的地方全都拿掉了。」
小橋看著血壓計回答說。
那天，直江同往常一樣9點30分稍過一點兒就來到了醫院。
總之，能在這樣高明的老師身邊工作，已經夠心滿意足的了。
「是你的車撞的？」
「是打算進行。怎麼？」
「就說把所能摘除的全都摘除了。」
「您說多了會疲勞的！」
「化膿了？」
直江直視前方回答說，兩手插|進白大褂衣袋裡。
「早上好！」
「謝謝大夫！」
直江麻利地用止血鉗止住從刀口冒出來的血，動作從容準確，毫無多餘之舉。僅用數分鐘，所有出血部位全被止住，直江又操起手術刀來。
「血壓如何？」
拿開聽診器，直江又看了患者的眼和舌頭。和手術前相比毫無變化。
「大夫，上次被塞進廁所的那小夥子還老實嗎？」
「你是患者的家屬，還是醫生？」
「可以注射了嗎？」
「為什麼？」
「4號絲線！」
「按理該叫頸椎扭傷。」
「四天？這期間會很疼嗎？」
「是嗎？」警官突然聽到醫療費的事，彷彿是自己的事一樣惶恐了。
直江給他號脈，並觀察了輸液情況。
直江說完站起身來，用消毒液洗了洗手。
直江表情依然回答后穿上白大褂。小橋見此，激起了一股新的怒火。
石倉由藏的身子深深地埋在柔軟的病床上。
「可是，那個老爺子知道他胃裡有個腫瘤，那次還拉著我的手說就是這裡有腫塊，讓我摸他胃部。」
護士似乎很不滿意地走出了房間。
「個別部位正在化膿。」
「爸爸！」
直江直點頭。
「一會兒你就能睡著的，先慢慢數一、二。」
那位門診患者仍舊獃獃地坐在圈椅上。病歷上寫著55歲，但他兩鬢已明顯斑白，頭髮稀疏，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老得多。
「聽說骨頭沒事！」
「那種手術我怎麼也不能理解。」
由藏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像似數著日子。
一般給胃做手術要花費一小時到一個半小時左右。按照這個速度，好像手術過快了。
東方醫院白天門診的時間是從上午9點到下午5點，其間一個小時午休。護士們在9點前上班，全員集合，同夜班護士辦完交接手續后，由護士長通告全天的工作計劃、手術計劃等。這種碰頭會大約需要10分鐘到15分鐘，然後，護士們各自就崗。
「當然！」
「那麼，該怎麼叫好呢？」
一小時前被灌服噴妥撒鈉片的由藏，被擔架車推到手術室時，已呈半朦朧狀態了。當小橋拿著全麻氣管插管走近他身邊時，他還含混不清地說：「大夫，求求您，我還不想死！」
胃從左上向右下斜掛著，在其上端和下端，支撐胃的腸間膜已成粉紅色，再往下便是盤成一團的10米多長的小腸。
由藏身邊有長子夫婦和一個孫女陪著。
聽了警官的指示，青年走出房間，直江在病歷上寫上病名和治療經過。
「世田谷區三軒茶屋……」青年報完地址，然後說他是L大學的二年級學生。
直江發出號令，小橋會意。於是，手術刀默默地劃開了胸骨下方。從那裡沿直線向下開去到達臍部時，向右劃了一個半圓的弧形，然後，重新恢復直線，直達下腹部。這是胃切除常用的方法，鮮血立刻跟著手術刀流了出來。
由於麻醉時嘴裏插過膠管，由藏的聲詞音有點兒沙啞，但並不顯得多麼難受。
「患者知道這件事嗎？」
沿著胃的下緣，可以觸到一塊硬結，雖然並不特別隆起，但像一塊木板嵌在腹內一樣，有種抵觸感覺reａd•9９csｗ•ｃｏm。從表皮看上去有半個手掌大，由藏在床上自己觸摸到的硬結，肯定也是這部位。
「兩天？」
「無異常。」
「即使患者不追問，也會領悟到自己沒救了。到那時他也不會發火說：我本來就沒有救，明明是癌你們為什麼要騙我？」
「過四天你就可以喝米粥啦！」
當問到他「關於人工腎臟透析膜那篇論文好在何處」時，他會滔滔不絕地舉出好多例子，而且並不限於美國，也有德國的、法國的，知識面寬廣並準確，儘管這些是屬於消化系統專業的。若是外科的，那他簡直是無所不知。
「不過……」
「什麼？」
「我還要詳細調查一些事，你先到候診室去等一等。」
「住院時，預支的那3萬日元押金，眼看就用完了。」
「默默地聽著就是了。」
兩個人隔著一張辦公桌對面坐著，初診患者比較費事，但複診就容易多了。如果複診患者由於病情惡化、情況不妙的，仍然交由直江診治。另外，直江也給直接來找他的患者診病，即使如此，直江也常有空閑時間。這種時候，他就讀些論文。不管小橋因複診患者診治多忙，他也視而不見。
「總之，支撐這些骨頭的環節暫時鬆動了。」
但是，直江對各方論文卻了如指掌。
「是啊，這夥人難道能沒錢？」
「我要同直江醫師談話，讓他等一下。」
直江的臉色依然那麼蒼白。
「但是……」
「都很正常。」
「壞肉全都摘掉了吧。」
「因為他沒有失血。」
小橋默默地為他診脈。脈搏和心音都正常。
「這隻是你我兩人的看法不同而已。」
「怎麼回事？」
「還剩多少錢？」
「再說，還用得著剖開肚皮去欺騙嗎？」
「把它作為標本。」
直江瞥了小橋一眼，走出醫務部。
是因為怕麻煩，還是壓根兒沒把他放在眼裡？小橋捉摸不透。
難道他是個「怪人」？
無影燈下，只有石倉由藏的腹部從被單中間露出一個菱形方塊。直江瞥了眼他那稍稍發黃了的皮膚，然後，用戴著橡皮手套的手輕輕按了按胃的上部。
「怎麼說？」
桑名回過頭來看了青年一眼，然後走向旁邊的治療室去了。
大約經過了一個小時，石倉由藏從麻醉狀態中醒過來，時間為4點30分。那時，直江正在門診室為一個因交通事故受了傷的患者醫治。這個患者在乘坐出租汽車遇紅燈信號停車時，被一輛從後面開來的汽車撞上了，頸部受到震顫，即患了所謂頭部震顫症。
醫師們大都在9點30分左右到達醫院。當然正式上班時間是9點，不過，9點整來到的醫生幾乎沒有。倘若來得太早，在交接班還未結束時就發出不合時宜的指示，就會給護士增添麻煩，造成不良後果。總之，無論如何，所有醫師都必須在院長到院的10點前抵達醫院。
患者說手指雖無麻痹感，但頸部疼痛，頭髮暈。
顎骨的前方有一排牙齒，其中一個特別明顯的就是那顆金牙。桑名一邊看一邊捂著脖子。
「好像來過一次，不過，我沒見到。」
「你就是撞車人？」
「昨天因甲溝炎拔掉指甲的那人來啦。」
直江迅速將一把鉗子插|進剛才那個小洞的右端，又向左端插了一把，拎起了腹膜，這時，倫子馬上把筋鉤移向這裏，其實，直江並未命令，只是相互間心領神會而已。
「若是到最後，他追問到底該怎麼辦呢？」
直江問他時，青年像受驚了似的抬起頭。
直江說這話時，門口出現了警官和一個年輕人。三天前的夜晚，這位警官曾送來過一個滿臉是血的醉漢，因而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