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件事已經迫在眉睫，明天下午2點鐘開始。」
「給我拿條涼毛巾來！」看完最後一個患者，直江靠在椅背上說。
「那麼，暫定……明天11點左右請允許我們乘車去千葉縣，正式錄像之後，還有新歌教唱和唱片公司巡禮，這兩項當然可以推遲。然後在旅館里舉行一次記者招待會，夜晚馬上返回醫院來。」直江默不作聲，叼著煙捲，只管填寫病歷。
「不是我來負擔，只是在他父母沒寄來錢之前，暫時墊付一下。」
「好像是『刮宮』。」
「不知道。」直江搔搔頭髮，看著昏暗的窗戶。
「她從哪裡來？」
「那麼，對護士長也保密？」
「不，不必。」
剛才射滿全屋的西照陽光已經消失，屋子裡很快就增添了昏暗色調。高樓林立的東京都內，看不見西落的夕陽。夕陽一沉下去，就進入夜晚了。
「山口明子。」
倫子愛憐地掃視直江全身。
「您再多躺一會兒嘛。」
「從什麼時候起才能工作？」
直江慢慢坐起來，因為剛才躺了半天，後腦勺的頭髮壓得很亂。
「直接從福岡來這裏，可剛才她沒趕上飛機。」
「那麼，接受刮宮的患者是誰呢？」
「據經紀人說，昨晚在文化中心演出之後，又去拜會各贊助單位。今天一大早便被商務會拉去搞什麼簽名活動，這會兒沒能按計劃搞完，所以……」
「等一會兒去。」
「那位患者最近到這醫院來過嗎？」
平時無事時臉色就夠蒼白的，今天顯得更甚。頭髮亂蓬蓬的，有一部分甚至還直立著。
「您哪裡不舒服？」
「差不多。」
「最早的那位是9點到的。」
「您出了什麼事？」
「我看肩膀一帶好像變薄了。」
在護士提醒下，漸漸變弱的純子的聲音又高亢起來。然而，這不過是瞬間的事，隨著麻醉劑注入量的增加，純子的聲音像喝醉了酒似的變得奇聲怪調，一會兒又像囈語似的含混不清起來，不大功夫就像停止呼吸一樣中斷了。
直江又閉上了眼。
「這就去。」
「有桔子汁吧？」
「直江醫師今天休息？」
「什麼事？」直江閉著眼睛反問。
「這裏還有。」倫子腳旁還有一瓶桔子汁瓶。
直江盯著這位搓著手的經紀人。
「若是花城小姐來了，我就把她領到這屋來，可以吧？」
「那邊是初診患者和專門介紹給直江醫師的患者，不該我插手。」
「110。」
「是杉江小姐和中西小姐，動手術時，只我一個人做你的幫手行嗎？」
「然而，對自己身子有損害呀！」
「您做完手術啦？」
牆上的時鐘指著10點15分。
「哎，我說，你知道今天刮宮手術的事吧？」被小橋頂了回來的護士長又問倫子。
「不，不知道。」
「天哪，你不知道？」
「您說不行？」
「去不要緊嗎？」
一瞬間，純子彷彿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看直江，然後，似乎下了決心從踏板爬了上去。
「是的。」
「只要消毒一下就可以用。」
「不，已經夠了。現在幾點啦？」
「院長知道。」
「是這麼回事嗎？」
「有你，加上值夜班的足夠了。」
「是的，您也沒聽說？」
這個人穿著華麗的條紋西裝，身材高大，他向挂號室的人問道。挂號室的飯野靜代把兩人打量一番之後，電話通知了直江。
「是由直江醫師做嗎？」一直給患者診病的小橋朝她們二人這邊轉過頭來。
「你辛苦啦！」
「手術是由直江醫師來做？」
花城純子下樓來到手術室時，已是7點40分了。純子穿著小碎花圖案的法蘭絨睡衣，頭髮向上梳起，用白色頭巾纏裹著。穿上睡衣以後的花城純子變成一個平凡的姑娘了。
小橋不理，拿起剛剛走進來的患者病歷。
「喂，叫患者！」小橋向愣在那裡的亞紀子喊道。桌上的病歷卡又增加了。亞紀子喊了最上面一張病歷的患者。
「昨晚我值夜班，下午得回家。」
直江脫去了沾上血污的手術衣，摘掉口罩和帽子，點著了一支煙。
「大夫，您的電話。」直江剛剛坐下，
九*九*藏*書挂號室的女辦事員就來通知他，「說是山口的事。」「那麼，出發時間呢？」
「那麼，只好去了！」
「是啊，起飛前作為午飯只吃了點色拉，喝了咖啡。」
「可是，從福岡回來立刻就動手術能行嗎？」
倫子眼指著剛剛刮出來的血塊問道。
「別理她。我要睡一會兒，到2點鐘時來叫醒我！」
配合經紀人的答話，純子微微點頭。
「我說，你給我準備好手術器械了嗎？」
「所以，我說你愛怎的就怎的嘛！」直江往桌上的花城純子的病歷卡上，開始填寫剛才手術的所見：SS·3·5·M(妊娠三個半月的胎兒)。
「在來這裏的路上買的。」
「墮胎之後只休息一個晚上，第二天從中午就去登台，那能好嗎？然而，照你的意思看來，除了去以外別無辦法似的。」
「你的心情我理解，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分？」
「早上好！」
「亞紀子昨晚在電話里聽直江醫師說的，誰也不知道。」倫子是第一次聽到，「再說，直江醫師還沒來上班。」牆上時鐘指著10點20分多了，「是不是他不舒服？」
「是這麼回事，有一個在千葉縣正式拍攝的計劃。」
「住院費由我暫時墊付。」
「……」
「這兩天的日程太緊，在飛機上雖然休息了一會兒，但仍未歇過來。」
「什麼時候？」
「那麼，領她到病房去！」直江命令倫子，「手術在30分鐘后開始。」
「還有什麼……」
「我叫山口，直江醫師在醫院嗎？」
「這話是什麼意思？」
「患者們都等急了吧？」
「您怎麼連燈也不開，不嫌黑嗎？」倫子捺了一下門旁的開關天棚上的熒光燈亮閃了兩三下以後亮了。
「請上手術台！」
「可以給您叫患者嗎？」
「我認為他還有住院的必要。」
「再過20分鐘左右麻醉就可消失，到那時她就可以回病房了。」
「您有什麼話請到裡邊談。」直江推開門診室的門，讓經紀人進去。
「給您冷敷一下頭部好嗎？」
「大夫……」
「好吧，那就按你的想法去辦吧。」直江重新從茶几上拿起報紙來。小橋彷彿在半路上被直江岔開了話茬，心裏的鬱悶無處發泄似的朝周圍環視了一下，隨即改變了主意夾起手提包說：「再見！」
「明白啦！」
直江重新躺到沙發上，倫子把洗好的茶具裝進櫥子里。
「打擾了！」
「沒聽說啊。」
「這屋裡有利尿劑藥針嗎？」
「是不是因為去遲了？」
倫子重新環視了一下室內。
「他的父母不寄來錢，就由你來負擔吧？」
「來過一回。」
「是誰呢，您不知道？」
「哎，明天您有空嗎？」
「同情也好，援助也好，都要看人而定。」
「花城純子，不就是那個流行歌星嗎？」
「知道了。」
儘管已是黃昏時分，直江卻躺在院部的沙發上讀著晨報。
「是嗎？」
直江再一次審視純子，她身高同平常人一樣，體格瘦弱，電視上的形象雖然很好，但當面對面時，卻令人產生面對枯木的感覺。
「當然可以。」護士長環視了一下。門診室里除了亞紀子還宇野薰、田中綠，治療室里有志村倫子和中西明子兩人。做闌尾炎手術只要有兩名護士就可以。
「是啊！」
「您又喝了很多酒。」直江不答，抖著肩膀大口喘息，「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不是喝多了。」
「我可是第一次聽說。」
「是。」
倫子手裡拿著20CC注射器。
「不是好與不好的問題。」直江自問自答，「醫生與患者之間盡量不要形成這種關係，最好要涇渭分明。」
「也太漫不經心啦！」
直江又躺在沙發上看起報紙來。醫師中小橋是最後一個回家的，院部里人都走光了。
「是不是再留下一名護士？」
那天，直江醫師在快到11點鐘才來到醫院。
「……」
「太突然啦！」護士長很不滿意地看了一眼亞紀子，「那事就那樣吧。可早晨交接班時，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呢？」
「是嗎？」
「……」ｈｔtps://reａｄ.9９ｃsｗ.cｏm
「我去找找。」
「您不洗澡嗎？」
「患者同醫生以這樣方式親近是不可取的。」
直江用手掌拍打頭頂兩三下，然後站起來。
「……」
「那位經紀人在門診室說想同您談一下。」
「刮宮？」護士長睜大了略帶皺紋臉上的眼睛。
「可有點兒疼喲！」
「失陪了，再見！」在衣櫃前換完衣服的小橋，穿上適合於年車人的茶色短大衣，向直江道別。
「可以！」
手術室里回蕩著單調的數數聲，這與電視機里聽慣了的悠美歌喉大相徑庭。
「對不起！」直江輕輕抬起頭，把倒在杯里的桔子汁一口喝光，「真好喝！」
直江叼著煙捲來到更衣室，換上普通白大褂來到門診室。
「我們來遲了，很抱歉！」
「這麼說，患者需要住院嘍？」
「噢。我去樓下手術室放放蒸汽。」
「天哪，原來您也不知道？」
「有。」
「我也求院部給調換一下就好啦。」
「今晚的值班護士是誰？」
「她大概不想看到刮掉的孩子吧，按常規燒掉！」
護士長氣乎乎地說完，向挂號室的電話走去。
「山口明子是她的真名，藝名叫花城純子。」
直江點點頭，臉朝白牆看去，也許因為窗上有遮陽簾，他的臉更加憔悴。
「可能是這麼回事，因為今天不是婦產科村瀨醫師來院的日子。」
「只是什麼呢？」
直江臉上蓋著報紙躺著。
「這不是因為他不付錢嗎？總之，如果你願意代他付錢那就沒事了。只是……」
「您今天這麼晚才來上班，護士長肯定要向院長和夫人報告的。」
亞紀子好像要勸告一下。
「花城純子小姐的男友是誰？」
「你能向醫師的住處打個電話問問嗎？」
「預定住這間病房。」
「原定在下午馬上進行，但剛才來電話說也許稍稍晚到一會兒。」
「山口？」
「不知道。」
「為什麼呢？我認為那個患者還應該住院。應該住院治療的人，只因為沒有錢這一理由，便被趕出醫院是不合情理的。」
倫子進屋時，直江已打完電話，重新坐到椅子上閉目養神。
「我對挂號室再叮囑一下。」直江轉身從水龍頭放了一杯水，一口喝完。
「可能是這樣，現在住院的患者中還沒有刮宮患者。」
她滿以為自己想得很周到，但倫子和亞紀子並不怎麼領情。
「那你就告訴他回去吧，這是我們商定的。」
「嗯。」
直江疊起手中的報紙，把它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
護士長好像要改換一下情緒似的從門縫向走廊看了看。走廊盡頭的候診室里有二十來個患者在焦急地等著。
直江來到門診室時，純子和經紀人大庭正並排坐在候診椅上。
「直江醫師這麼晚還不來？」
「再等一會吧。」直江把身子轉向前方拿起最上面的病歷向倫子說：「叫患者！」
「我以為護士長全都知道呢。」
純子慌忙摘掉太陽鏡，低頭施禮。
「可是，還有排練、試鏡頭。」
「那就留下吧。」
「我還要再休息一會兒。」
「不，沒什麼……」
「老實說，這次的事對任何人都要保守秘密。」
經紀人纏住直江不放。
直江坐的診察桌上已經有5張病歷卡堆放在那裡了。
「這幾天您有點兒瘦了。」
「我也是昨晚才聽說的。9點鐘前後，直江醫師打來電話說：明天下午要做刮宮手術，給我把手術器械準備好。」
「還沒有來。」正為患者纏著繃帶的高木亞紀子抬起頭來回答說。
「一、二……」
「好啦，你不要說啦！」
花城純子到達東方醫院時，已是7點多鍾了。
「可能的話最好在10點左右……」經紀人低聲地喃喃了兩句后，垂下眼皮，「您也許知道，T製藥廠給我們提供演唱節目，一家三口人為一組，評分演唱，由花城給他們評審，其間也插|進去演唱兩首。」
「那麼，是您給她診察后決定下來的啦？」
「哎，小橋君！」
直江點點頭。
「他的住院押金已經用光了，你是怎麼打算的？」直江從沙發一坐起來，望著站在面前的
九_九_藏_書小橋。「還有，這件事對製片廠也要保密，知道的人只有我和花城純子的護理人，這姑娘過不多時就會來到醫院。」
倫子重新回到病房時，直江為了避免窗外射來的陽光，已轉過臉休息了。
「睡衣和毛巾都準備好了？」
「不但我，就連小橋醫師也說不知道啊。」挨了批評的亞紀子不做聲了。按慣例，手術預定是由醫師決定后通知給護士的。小橋和護士長不知道這事，與其說是亞紀子的責任不如說是直江的責任。
「我想不會，因為下午還有手術要做。」亞紀子邊用別針別住繃帶一端邊答。
「這個……」
「到您住處去行嗎？」
直江緩緩地翻了一下身子。這時，傳來了彷彿是護士的腳步聲，走近鄰室敲門后，站在病房門口說了些什麼，內容不甚清楚，只聽見有說話聲。
「儘管有事，也太遲了。」
「那就取消演出算啦。」
「好！」
「我去給您拿來？」
「那只是你的任意猜測。」
「他只對我說把器械準備好。」亞紀子噘著嘴回答。
「糟透啦！」
「有自主呼吸？」
「到601去，那裡大概空著。」
「他說5點鐘，也許6點。」
倫子說完，放心似的走出了房間。
「從前聽說跟牧田歌手關係暖昧，連《女性周刊》都有過報道，大概是他吧？」
直江挪開蓋在臉上的報紙，眯縫著眼睛看了看頭上削熒光燈。
直江轉過臉去，背朝倫子。
「這麼說，只有直江醫師一個人知道嘍？」護士長好像安慰亞紀子似的，口氣柔軟多了，「做事這麼隨意，真叫人受不了。」
倫子說完，純子默默地點點頭。
經紀人在候診室兩手插在口袋裡焦急地等著。
「如果都讓出院倒也沒什麼可說的，偏偏那些沒有必要住院的人舒舒服服地住在醫院里。我對私人醫院的這種做法不贊成。」小橋站在原地俯視著直江說，「您認為這種做法對嗎？」
「在千葉縣2點鐘開始的話，從東京出發就得在12點以前。」
「那麼，7點左右去。」
「暫時不要。」直江伸了伸懶腰。
「你今天白班？」
經紀人代她答道。
「嗯……」
「12點55分。」
「您不覺得餓嗎？」
「寄來、寄不來還無法斷定。」
「有個叫山口的人來電話說：現在已到羽田機場，馬上就到醫院來。」
「為什麼呢？一個窮患者的醫療費由醫生負擔有什麼不好？」
倫子稍稍壓低嗓音說。
「沒有。」
「您睡著了嗎？」
「生活不檢點，只能糟蹋身體。」
「工作？工作也有多種多樣的含義。」
「我同內科的河原大夫調換了。」
「我們來醫院之前，在途中還換乘了一次計程車，所以，即使雜誌社的記者來採訪，也不要讓他入內才好。」
「這麼說，這事誰也不知道啦？」
「可是，花城去參加這件事很早就決定了，大多數觀眾是為看一看花城而來，事到如今怎能突然停止？這是一個不合理的日程，我全知道。」經紀人額上並未出汗，可他卻拿出手帕揩抹。「您看如何？」
上午10點多了，仍不見直江醫師來院上班。外科門診只有昨晚值班的小橋醫師一人工作。
「要涼的。」
他比平時更焦急，等全部診完時已經過了12點30分，而小橋率先幹完手頭工作，已經回到院部去了。
「不，我也覺得在手術后這樣做不大合適。」
「這一點我知道，不過，戶田的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觀呀！」
「那是為什麼？」
護士長看手錶時，志村倫子從鄰室的治療室走過來。
「若是這樣的話，馬上可以進行麻醉了。」
倫子剛走到門口，又站住了。
在正式拍攝之前，要做一下排練和試鏡頭，所花費的時間幾乎同真正的錄像時間相等。
「這個……」
「不過，大體上不要緊吧？」
直江脫掉白大褂，躺在倫子為他鋪好的床上，合上了眼。這房間不臨大街，所以，只能偶爾聽到遠方傳來的汽車喇叭聲，根本想不到這裡是處於繁華街道邊上，實在靜得出奇。深秋的午後陽光被綠窗帘遮過九-九-藏-書，使直江的臉顯得昏暗陰沉。
「什麼手術？」
「血壓多少？」
「然而，實際上，他正處於因為沒錢要被護士長趕出醫院的處境。」
10點一過，許多護士都有點兒沉不住氣了。護士長關口鶴代也許是聽了挂號室女辦事員的報告，她親自從三樓的護士休息來到門診室。
「哎呀，來得太晚啦！」他既不是向小橋也不是向護士們說。然後，坐到椅子上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合上了眼。眼圈發黑，顯得很疲憊。
「那麼，要什麼時候到這裏呢？」
小橋冷冷地頂了回來，又拿起一份新病歷。
「倫子！醫師上班啦。」
「行吧。」
「我不看。」
直江睜開眼，看了看斜對面的亞紀子。
「如果發生了差錯，影響面是很大的。」
「……」
「那當然是。」
「請稍等，我去鋪好被褥。」
「經紀人？」
「讓他等得太久不太好吧。」
「再稍稍讓她躺一會兒，直到醒來為止！」
「不過，太遲了。」
經紀人又一次致歉。純子微微低頭向下看著，染紅了指甲閃閃發光，雙手交叉在膝蓋上。
「最近測體重了沒有？」
倫子話到口邊停住了。她自己也難斷定她自己永遠不這樣。
「是我忘記告訴護士長了。」
一個看完病的患者施了一禮走出去了。
「不，沒有……」倫子同直江三天前在公寓會面以來一直未見面。
「可以去了嗎？」
「這麼說，從今以後，他的住院費和一切醫療費都由你來負擔嘍？」
「好啦，好啦！」
「不管她是女演員還是女歌星，身體都一樣。」
「是自己的身體，其實又不屬於自己。」
「儘可能在保密的情況下做完手術。」
「手術？」護士長看了看診察桌後面的黑板。那裡雖有「預定術」一欄，但什麼也沒寫著。
倫子在水龍頭前涮洗茶杯。
「他說他是山口的經紀人。」
直江回答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有人敲門。倫子馬上站起來，趕忙去收拾桌上的茶具、茶碗。進來的是辦事員村上。
「不，我並不想違背您的治療方針。」經紀人不住地搓手，「只是，無可奈何啊，日程安排得太緊。」
「評審工作只是坐在評審委員席上，我認為問題不大。」
「謝謝！」
「她的臉色好像很不好。」直江彷彿從下方窺視她似的盯住純子的細長臉。在電視上雖然看過多次，一旦靠近細看時，花城純子的臉想不到是這樣窄小，而且，濃妝下面也沒能掩蓋住她的倦怠神情。
經紀人站起來致歉道，然後介紹了花城純子。
這時候，護士長到治療室去叫倫子。護士長最近以來有意識地把倫子安排給直江當助手，把亞紀子安排給小橋。
「您到院部去嗎？」
「反正也得5點過後。」
「護士長和小橋醫師說都不知道下午有手術。」
「您還沒吃飯吧？」
「我不知道，請您自己打吧！」倫子轉過身去從葯架上取下兩瓶利尿劑回鄰室去了。
亞紀子現在在外科上班，原來是婦產科的護士。因為婦產科醫師每周只來兩次，所以平時安排她在外科上班。
倫子一邊回答一邊想象美貌的花城純子墮胎后躺在這裏的情景。
被暴露在無影燈下的花城純子的前胸，每呼吸一次便緩緩上下起伏一次。她的乳|房在她細瘦身體上發育到難以想象的程度。乳暈呈妊婦特有的暗紅色。右乳|房的邊緣上有一塊紅痣，好像接吻后留下的印跡。
「我剛才查房時，看見那個被啤酒瓶劃破臉的戶田次郎還在住院，聽說是你給留下的。」
「我沒說可以去，只是說你想去就去唄！」
倫子盯著直江的臉，但直江不答，兩眼看著天花板猶豫不定。倫子凝視了直江一會兒，便坐到沙發的一端。
「您不要緊吧？」倫子把一條用冷水浸過的毛巾敷在直江額上。別的護士們好像給他們兩人留空，紛紛向食堂走去。
601是最上層六樓的特等病房。這是個休息室、護理室、病房等三室一廳的房間，附有浴池、廁所、電視機、沙發、寫字檯等，稱得上是最高級的豪華病房，一天的住院費是1.5萬日九-九-藏-書元。六樓共有三處這樣的房間，另兩個房間602和603已被某大公司的董事和文化界的某著名人士作為健康檢查用暫住了。
「不能躺啦。」
「給這種名人做手術，您不緊張嗎？」
「在沙發上就行。」
「不知道。」
「明天？」
純子戴著深色墨鏡，穿著白黑混色的天鵝絨上衣和黑開司米喇叭裙，手裡拿著件短大衣，即使沒有人說也可以看得出她不是一般的女職員。
「我早已回答你了。」
「不行，我馬上就鋪好。」
「為什麼？」
「沒吃晚飯吧？」
「原來這樣。」
從談話到買東西似乎全部交給經紀人包辦了。
儘管平時直江來得較遲，但很少有到了10點還不上班的事。
直江感到有些困意，早起以後的倦怠仍舊留在身上，正當昏昏沉沉似睡非睡之際，有人敲門，進來的是倫子。
「這一點我知道。在醫院里，我已經告訴她們不要對任何職員和患者泄露此事。」
「也許不要緊，也許很要緊。」
「拿來了。」
「您要不要喝杯茶或是咖啡？」
「什麼事？」
「我的一個朋友認識她的經紀人，求我幫忙。」
倫子想頂她一句：你問我這些幹嗎？我又不是他妻子，怎能知道？
「大夫，能不能先看這邊的患者？」護士長指著直江的桌子說，「最初到醫院的這位，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可以。」
「器械已經準備完畢，患者什麼時候來都可以。」
直江用自己的長手指摸了一下下巴。
「然而，錢呢？」
「我給您找個空床位吧。」
從房間走出去的小橋後背上，散發出不甘示弱的闖勁。
「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
「既然是個紅歌星，也只好如此了。」
「直江醫師還沒來上班？」
那天，直江的患者超過了15名，而且，不是初診就是難診患者，所以，要在上午看完這十多個人確實得花費很多時間。加上今天遲到，他自己也感到工作沉重。
「老實說……」
「是白班，如果需要我，我就留下。」
「手術要從那時開始嗎？」
雖然已過下午5點，可花城純子仍未到來。
「沒……」
「不，什麼都不要。」
村上朝收拾茶具的倫子那裡掃了一眼，然後施了一禮退出房間。
「無論如何請您設法……」
直江將開腔器插了進去。20分鐘后，手術完畢，時鐘正指著8點10分。捆住純子的手術台下的瓷磚上，濺滿了血跡。
倫子把它交到焚燒室去了。
「我昨晚值的夜班，下午可以回家嗎？」
「今天下午不是有手術要做嗎？」倫子把窗帘又拉上一些，房間更暗了。「剛才門診室都在議論……」
臨出門時，倫子照了照鏡子，整理了一下白衣前襟，然後走出房間。
注射針扎進了白|嫩的手腕，純子微微皺了一下眉。但是，手術台上的金屬扣子和皮帶捆住了她，她的下半身一動也不能動。
「不知道。」
經紀人重新把他的大塊頭身軀縮小，鞠了一躬。
「瘦了？」
「她要在我們醫院做人工流產？」
「我不認為酗酒打架的25歲青年貧困。」
「她可不高興啦。」
「我當然不認為是對的。但是，這不一定都是私人醫院的過錯。」
「現在就消毒嗎？」
「那患者叫什麼名字？」
就是說今晚8點做過墮胎手術，第二天下午2點就讓她登台表演，花城純子在術后的休息時間只有半天。
「知道了。」
「憑您的感覺……」
「今晚的值班換了嗎？」
小小的刮宮手術，並不是十分複雜的，一個醫師一個護士就可以進行。護士長之所以覺得難堪並不在於突然通知她，而是覺得她作為護士長的這個職務受到了衝擊。
醫院的職員們在入口處打完出勤卡，陸續回家了。
「可是在現實里，院長不是正在趕走患者嗎？」
「一、二……」
「像她那樣純潔的人也……」
「福岡的日程安排得太緊了，所以來遲了。實在對不起！」
「現在看來，如果山口7點鐘到醫院的話，開始做手術也得7點30分。」
「先從靜脈進行麻醉，你要反覆多次地數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