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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

寒夜

東子確實是個有魅力的女人,但秀樹從未想過拋棄今天的家庭與她結合。在這方面,東子當然具有相同觀點,他們當然都想保持既不破壞現有家庭又尺度分明的成熟愛情。
「我以前就最頭痛這些玩意兒,還是你了不起。」
不言而喻,這種事不能動用公司的錢。當然,這些錢個人並非籌措不出來。
「要是那樣的話,事情就簡單啦。冠冕堂皇地帶著錢和字據,對她說『從此一刀兩斷』就可以了。她若因此惱火,就更便於與她斷絕關係。」
「是的,女人簡直是變戲法兒的。大概就是做|愛時你那為數不多的幾滴注入她的內部,十個月之後,那就是你的孩子,並從她的肚子里來到世上。即使有用手帕變鴿子的戲法兒,也沒有如此高明的魔術。」
誠然,去會面之前確有這種打算,但最後談到去不去飯店的事,爭執起來便不歡而散。
「作為銷售時點管理和收發訂系統,可將這種數據反映在格架比例圖上。」
「那麼,說到底你們也就是尋個歡樂吧?」
秀樹的手輕扶鰭酒碗,點點頭。
「不能這樣放棄不管,所以,暫且給了她一些現金……」
「不,哪有那種事……」
「不過,甚至那些……」
「不管怎麼說,現在問題必須弄清楚!不知你是怎麼想的,這是你撒下的種子,無論理由是什麼,關鍵是結果,是男人就必須對結果負責!」可能略有醉意,立野言詞尖刻,「我有個負責任的辦法,你是否照我說的試試看!」
「就照您說的,試試看。」
「一百萬日元……」
即便問及此事,秀樹也難以馬上回答。說真的,近一個月以來,秀樹滿腦子是如何讓東子墮胎的事,根本無暇考慮是討厭還是愛之類的問題。不用說,兩人多次幽會,已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所以,他不會討厭她。但是,自從她說非要生下孩子以後,他對她的印象有所改變,這也是事實。
得出這種結論又不對了,立野好像執意要使事情黑白分明。
「是的,正在研究開發。」
——秀樹回憶起東子將錢慢慢裝入手包的情景。
「……」
秀樹不知所云,轉過臉來。立野又說:「女人是魔術師。」
立野這麼一說,似乎這次問題若處理不當,就會釀成大丅麻煩。
「那麼,就帶回去啦?」
秀樹理解立野的意思,但心中卻一點兒也不能平靜。他並不吝惜錢,不過,在對方沒有提出任何要求的情況下,主動把錢送過去,他覺得這是多此一舉。而且,要與字據同時交給對方,九*九*藏*書這樣做太沒意思。字據就像某事件的調停書,透著殺氣。
「總之,就是說你認可啦?」
秀樹心中對帶著錢和字據之類的去見她,仍有抵觸情緒,但他覺得此事應按老於世故的前輩說的去做。
打開酒碗上的木蓋,燙的鰭酒香撲面而來。鰭使酒色變得微黃,立野用筷子攪拌鰭酒,將燃著的火柴移近。這時,微小的火苗躍于酒面,酒精揮發,去掉苦味。
「因此……」
立野認定東子是專給男人添麻煩的、難以琢磨的女人。但對於秀樹來說,她以身相許,與自己關係親親昵昵。她執意想生出孩子,其人背後隱藏著頗具女人情調的原因,她曾對秀樹說,因為深愛秀樹,所以才要生下孩子。作為親耳聆聽那柔情蜜語的男人,不會心懷歹意地分析問題,更不能片面地認為她是個壞女人。這種感覺上的差異,正是當事人與第三者之間的不同點。
「這樣做不合適嗎?」
僅此而言,或許可以說他交了桃花運。不知是何緣故,凡是與秀樹交往的女性均稟性剛強,頗有熱情。合法的妻子美和子現在雖然辭去工作進入家庭,但學生時代極其活躍,交際甚廣,如今外出聚會的次數遠比秀樹多。東子也是個有才幹的編輯。對於她們這樣的女人,像秀樹這麼頭腦聰明、外表也說得過去而且穩重純樸的男人是無可挑剔、令人放心的。
立野彷彿陷入沉思,一時凝視款台前方,不久,喝了一口鰭酒說:「她因此說了什麼嗎?」
「不過,那樣的話……」
「我覺得沒關係。」
「兩人單獨見面了吧?」
「她打算背著丈夫生孩子嗎?」
對秀樹來說,這種事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根本不知是多是少。
「……」
立野若就此拋開不管,秀樹覺得心中沒底。
「在經濟蕭條情況下,正努力奮鬥。」
「如果給她的話,越早越好,越晚越不易見到她,而且,她有可能改變主意。」
總之,被兩位孤傲清高、可望不可及的、鮮花般的女人迷上,真是男人的福分,但對當事人來說卻沒有如此的幸福感。
「總之,是同意她生出孩子之後吧?」
「給她錢,就乾脆斷絕關係。是否再問她一次,確認一下生孩子的事!」
「怎麼樣,去見見她試試看嗎?」
突然抬高金額,秀樹困惑不解。
「少嗎?」「https://read•99csw.com說少就少,說多就多。如果單純墮胎,一百萬日元足夠了,算上分娩補貼的話好像少了點兒,若以此做為分手賠償費就更少了。當時,你給她錢的目的是什麼呢?」
墊著擦手巾端起與酒一起燙熱的碗,美美一飲,身體頓生一股暖流。
「不過,是打算處理此事才去的吧?」
從前,秀樹肯定地認為東子是出類拔萃的女人;而現在,東子是相當棘手和任性女人的印象在他頭腦中佔了上風。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討厭東子。她雖然經常提出麻煩要求,但一想到那是因為愛自己,就仍然覺得她非常招人喜歡。
「一吃這個,一年就快過去了。」
「她說,這事不用擔心……」
「難得吃次河豚,再來點兒有意思的就更完美了。」
「嗯……」
「唉,就算是吧!當然,你若覺得少可再加一些,你要覺得多可減少一些。」
「這個地方……」
立野欽佩地低聲說。但秀樹已感覺到,立野的言外之意是說,與工作相比,對女人你一竅不通。
秀樹意識到,立野說的是國家食品公司的結算情況。
「還是努力推行間隔經營,收到了效果吧?」
「你還迷戀著她嗎?」
如果真是幸福的話,就不會讓表兄立野這樣指責了。
「是那樣。但她說無論如何想生下那孩子。」
「我不帶字據去不行嗎?」
的確,一家家公司都公布了虧損的年報,惟獨季樹的公司是贏利。
「因此,今後該怎麼辦?」
「因為是分別許久后的會面……」
「還是那件事,但……」
「不,不,你不必向我道歉。」立野大口地喝著鰭酒,「時至今日,你要是覺得那樣可以,我就用不著說東道西了。」
「那麼,可以就此和她一刀兩斷吧?」
「大的日本餐館也不錯,但是,河豚還是在這種不怎麼整潔的地方吃為妙。」
被立野這麼一說,秀樹也加了一碗鰭酒。
「不過,沒有和她到一起去的心吧?」
「她開始說不要,最後說,那就先收下吧……」
「不,不,這不是合適、不合適的問題,關鍵在於出於何種目的給她錢,由此會有不同觀點。也許,寧可分文不給。」
「無論如何,我束手無策……」
「一千萬日元都給她了,所以,最好事先寫個字據。」
「我把這些錢……」
秀樹點點頭,立野好像等著他首肯似地說:「如果覺得她可憐,就該多出一些。別說一百萬日元,哪怕一千萬、兩千萬日元也別吝惜。」
立野的話確有一定道理,但與read•99csw.com秀樹的看法多少有些差異。
秀樹口中說著,眼睛瞟了廚房方向一眼,立野「撲哧」一笑說:「不過女人實在是莫名其妙。」
的確,是在同意東子的要求之後,將錢交給了她。
繼生魚片之後,又上了白煮河豚和魚白醬湯。魚肉收拾得非常好,方才往上撒調味品時還在微微動彈,新鮮極了。
一聽到「那件事」幾個字,秀樹便禁不住緊張起來。
立野依然緘口無言,秀樹接著說下去:「她的肚子已相當大,胎兒開始蠕動,所以,人們說這時讓她墮胎就如同殺人……」
「暫且……」
只因是第三者,立野說得輕而易舉,但秀樹依然想不通。
「魔術師!」
秀樹覺得,暫且不談事情的來龍去脈,對真心愿意生出自己孩子的女人不能冷酷無情。然而,立野另有考慮。
立野又問:「一百萬日元是多是少呢?」
「你若懶得帶,我可以拿著去,委託律師也行。不管怎麼說,只要有這份字據,往後她再說什麼都不怕。」
「要去就越早越好。」
「但是,你不負責任行嗎?」
秀樹本來就束手無策,只能爽快地首肯。
「是賠償費嗎」
「當然很有必要,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大體內容給你寫一下。」
「略顯生硬,不過,這種事情儘可能寫得明明白白為好。」
立野甚至考慮到將來這個孩子繼承財產的問題。說實在話,目前,秀樹根本不想考慮那些事。當然,立野也是做了最壞的打算,然而,東子不會提出那樣的無理要求。
確如立野所述,因發生了這件事,只能與立野兩人喝悶酒。如果沒有特意要商量的事,早像以前那樣,一年之中有親戚陪伴著聚會多次了。對此,立野也有同感,因為這次的事情,他覺得與秀樹的關係更親密了。
「如果給她那麼多錢,必須事先說明,即使生出孩子,以後的事概不負責,關於生出的孩子,與我一切無關。」
本來,秀樹對什麼情與愛之類和女人有關的事就做不來,也不善於處理。他被人稱為「倒插門」,與社長的小姐完婚。如今,又被一定要生下他的孩子的女人糾纏不休。提起這類事,興許以為秀樹是個招花惹草的花|花|公|子,其實不然。他與作為社長小姐的妻子大學時就認識,受社長小姐之邀常常出入她家,於是產生感情終成眷屬,這是實情。關於此次外遇的事,姑且不談最初,中途起當然是東子積極主動,秀樹對她產生好感,兩人一同去了飯店。女人一說懷孕,秀樹便茫然無措了。
read.99csw.com樹毫無笑意,但也只能表示認同,點了點頭。
立野說著夾起河豚生魚片,好像想起什麼似地說:「你那裡都很好吧?」
立野接著說:
老實說,兩人一起吃飯時,說不出那樣絕情的話,而且,根本沒有提出斷絕關係的氣氛。
「那麼,你準備一千萬日元如何?」
「你那樣考慮就太天真了。你一旦同意,她便會以此為突破口,不斷地提出要求。這樣,你就不知道她會提出什麼難題來?」
今年二月,立野和秀樹曾坐在櫃檯前共飲鰭酒,而後度過春天和夏天,轉眼間,時序已入冬季。
一筆錢一千萬日元
「太鮮美了,喝下它從心裏覺得暖和。」
「趁現在,必須果斷了結此事。」
立野將空鰭酒碗推到櫃檯上,打開湯碗蓋喝魚白醬湯。
「您說怎麼辦呢?」
「我雖多方動員她,但已經過了五個半月……」
作為本次懷孕、分娩的全部費用,現已收訖。特此約定,今後關於此事不再提出任何要求。
「不管怎麼說,我是站在你一邊的。我佩服你,所以,希望你以後不出什麼棘手問題,順順噹噹地當上社長。」
秀樹未加可否。立野又試探地問:
「本來,她已聲明什麼都不要,我們卻給她一千萬日元,她不該有什麼意見。她即便說不要,也最好給她放下。即使現在覺得有些虧,可是,如果花一千萬日元就了結了此事還算便宜呢!」立野的話突然變得很實際,秀樹無精打采地聆聽,於是,立野把臉靠近秀樹說:「錢沒有問題吧?」
「今後,我們打算充分利用POS和DOS數據。」
「再來一碗!」
「什麼?稱為POS的西文是什麼?」
「當然啦,最好是你見面后親自交給她。那時,如果可能的話,再拿到一份類似於字據的文字材料就好了。寫明:今後關於此事不得提出任何要求,云云。如果你不能寫,我可以幫你寫,但是,要讓她看過之後簽字畫押。」
「已經給她啦?多少?」
「你太天真,太好說話了。」立野當即左右擺動著大手說,「既然同意她生,如不事先把孩子出生后的事講清楚,是不行的。否則,這次你同意她分娩就是不負責任。」
秀樹指著「要求」二字,立野點點頭。
關於這個問題,秀樹同樣很擔心,但東子不肯細說,秀樹也無奈。
「把這些錢交給她,對方大概就明白了。」
「姑且,以為有諸多麻煩……」
內容好像是由收到錢的東子寫的,完九-九-藏-書全屬公事性的。
「是的,就那樣辦?」
「不行,無論如何,這樣干不高明。」
最終滿足了東子的願望,但是,若將此事說出口,立刻會遭到立野斥責。
他沒有適當的話回答,只好默默不言。
的確,魚白和醬溶於湯內,口感滑潤而稠糊。
既然不能明確說出「討厭」二字來,那麼,要說「喜歡」的話,還確實是「喜歡」。
秀樹下定決心,從容地點點頭:
所以,說是又愛又恨、「愛恨參半」,更為恰當,不過若如實將這種想法說出來,立野又會指責「如此曖昧可不行」。秀樹一時間找不出適當的語言,便緘口不語。立野再次問道:「依然喜歡她嗎?」
顯然,關於賠償費的事,秀樹以前連想都沒想過。
在流通業領域,秀樹的公司最早採用微機和工作站編製格架比例圖,現正著手印刷。與以往擺在陳列台上謄寫于紙上的做法相比,這種方法成功地減少了五成以上的工作量。
「讓您多方為我勞心,實在抱歉。」
「無論如何需要字據嗎?」
季樹面露似懂非懂的表情,立野將一隻手放在秀樹肩上說:「這次你上了高明魔術師的當,只能認為是讓你見識見識日本的一流魔術。」
立野打趣地遠望著廚房,但老闆忙著做飯好像沒聽到。
「怎麼樣?」
「你負責那項工作嗎?」
「銷售額並不樂觀,但業務上簡化了許多。」
「你覺得她可憐吧?」
生活經驗豐富的立野一解釋,秀樹也茅塞頓開。但他又想,拿出這樣的字據,也許反而會激怒對方。
「這樣寫如何?」
立野一追問,秀樹很難回答,因為從給錢之初就沒有明確目的。
「真熱……」
並非強詞奪理,無論對哪個女人,秀樹均未因為喜歡而耍手段、騙取對方感情。
「你怎麼樣?」
「光陰似箭,已經到這個季節啦!」
說心裡話,秀樹對東子仍舊戀戀不捨,他沒有辦法只得首肯。
「我想,孩子的事嘛,早晚生出來以後再想辦法……」
立野彷彿要使秀樹感覺到人生的分量,壓低了聲音說:「在目前情況下,最好事先明確安排好往後的事情。」
「事情拖延到這一步,完全是因為她不及早說明懷孕的事情。」
「我還沒考慮那麼深,所以……」
「字據什麼的,非寫不可嗎?」
立野從口袋裡取出筆,從收款機前的小姐那裡要來一張便條紙,稍加思索便動筆寫道:
「她根本無視你的要求,單方面堅持要生出孩子,而且,保證不給你添任何麻煩,既然如此,你可以對她說請便吧而後,一刀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