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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電

閃電

為慎重起見,秀樹又按了一次門鈴,仍無人出來跡象。
包的是二十一層的雙人間,視線透過窗子,掠過東京西部鱗次櫛比的房屋,可以看到丹澤山脈蜿蜒地伸向遠方。再往前,顯得很小的富士山峰映入眼帘。剛好夕陽西斜時分,富士山從山腰到山麓籠罩于大霧中,只有被夕陽映紅的頂峰顯露著崢嶸。
「別開玩笑!」
「真是晴空萬里。」
「你要幹什麼……」
秀樹努力前傾,伸展上體,右手用力拖回已觸到的東子的肩膀。
「是真的嗎?」
「安靜而且適於居住。」
東子調整一下,稍停片刻說:
「去哪兒?」
「算了!」東子用手帕捂住眼角,嘟囔,「您可以再打我,再打吧?」
東子家位於中野區鷺宮,曾多次送她回家,所以秀樹清楚大體的位置。從七號環線進入新青梅路,越過三處紅綠燈,周圍一片高級公寓。
司機答道,駛入大廈鱗次櫛比的街道。
「請稍等!」
「我不是要欺騙您。」
姑且不談是非曲直,對她施以暴力必須道歉。
秀樹心想東子不會瞬間消失吧,回首觀望,她仍佇立於大堂內大理石柱子旁。
「哪裡……」
「我根本就沒懷孕!」
東子好像很忙,正從事其它工作。
如果讓她在眼皮底下逃掉,也許永遠也抓不著她了。不,豈止如此,說不定東子會從某處跳下去,在她跳樓之前必須抓住她。
「……」
聽說東子住五層,在506室的信箱上的確寫著「吉原、向井」兩個名字。從前,未曾注意過,「吉原」應是她丈夫的姓,「向井」是東子婚前的姓。
「什麼不對?」
汽車立刻起動,在夕陽中的大道上向東京市中心疾馳。
隨著「嗒嗒」的鞋跟踏地聲,東子的嬌小身軀沿樓梯而下。途中,她丟掉右手的購物袋,左肩背著挎包,右手扶樓梯欄杆逃走。她沿樓梯跑下的樣子簡直像一隻蝴蝶,左右飄擺,展翅飛下。
頭腦的思維跟不上事態的急劇變化,秀樹呆若木雞地坐著。
早知如此,昨天應主動到公司去見她。
立野曾說「只要有這個,對方無論說什麼,都可以放心」。然而,果真有這樣做的必要嗎當然,立野考慮的是未來。即使目前沒有問題,如果二十年後,秀樹離開人世,孩子們要繼承遺產的時候,原來一直躲在暗中的母子未必不跳到前台來。即使那孩子沒有這份心,做母樣的說不定想提出要求,或者東子的親戚及周圍的人們的挑唆也是可以意料的。即便不會發展到那種地步,在今後漫長的歲月中,也會提出經濟資助及認祖歸宗之類的要求,當不能滿足其要求時,他們可能會將外面另有孩子的事不懷好意地大肆宣揚出去。
「不是欺騙……」
「上次我們見面時,你的肚子是很大的!」
秀樹決心已定,用內部對講電話機喚來隔壁辦公室的秘書。
「這副樣子,不能出去。」
「哪會……」
與東子一起外出是僅為摸清她的本意呢還是感情上仍與她藕斷絲連呢?
「你隨便說,什麼都可以……」秀樹冷冰冰地說道。
螺旋樓梯是電梯無法運行時緊急時刻使用的,既窄又陡。幸而無他人從此經過,只有兩人的腳步聲響徹筒狀樓道。
在登上電梯之前,他多麼希望東子能出現啊但未見她的身影,電梯停在五層。
秀樹調整心態,重新坐到椅子上,眼觀電梯方向。
秀樹點了點頭,讓東子在靠前台這邊等候,自己站到接待處前。
「這裡有一千萬日元!」秀樹用下顎示意皮包讓她看,「這些錢險些被人騙去。」
身旁的東子念叨著,聲音冷淡無情,如同從天花板上傳出的外人的活語。
秀樹彷彿要窺視室內究竟似地將臉貼近房門,然後,為使自己鎮靜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按動按鈕。
幸而,她僅踩空一層台階,未受重傷。東子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攏攏散亂于身後的頭髮,用手撣去肘部的骯髒。
「去哪裡啦,是外出了嗎?」
東子好像突然變了臉,雙手叉腰,把臉稍稍扭過去,說:「是想問什麼事情吧?」
「我想見你一面,有東西想交給你,所以,越早越好。」
「不要緊吧?」
年輕的女性以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的口氣說:「不太清楚,不過,她請假了。」
冥思苦想之後,冒出個主意,就是利用信用卡進行借支。以這種方法提錢是不費吹灰之力的。由於純粹以秀樹個人名義支取,所以,也不會立刻被妻子發現。
已經打了,還這樣問,令人覺得莫名其妙。秀樹將手搭在東子肩上:「實在對不起……」
這時候,位於一層的電梯徐徐上行。
東子又對一言不發的秀樹說:
「為什麼?……」
東子默默不語地點了點頭,兩人並肩走向出口。
「不,不,我覺得不是出差。」
說著,她拿起桌上的手包走進浴室。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僅我們兩個人https://read.99csw.com談一談。」
真不知是值得高興,還是應該痛心。不,更重要的是,道理是否講得通?
門為淡綠色,走廊在此處拐成直角,506號好像是一套拐角房間。
「我為什麼要搪塞您呢?」
但是,秀樹的心境此時尚未變得那麼平和。一時激動的情緒雖已鎮靜,內心深處卻並未原諒東子。
說到這裏,東子的聲音壓得更低:
兩人一言不發地來到一樓電梯廳,秀樹目送東子上了五樓,坐在位於大廳內側來客專用座椅上。
公寓仍舊冷冷清清,隔著庭院對面的五層走廊內有個女人,她用鑰匙迅速打開房門消失在屋內。
「實際上,最近我想見你一面,你看可以嗎?」
還是不走運啊!正當秀樹心灰意冷地收回眼巴巴望著東子房間的目光時,電梯內發出低聲驚叫:「啊……」
午後的日程,只剩下兩批來客,他們是供貨的洋酒廠方負責人和子公司的專務董事。秀樹立刻命秘書打電話,轉告他們因有急事,今天不便會見,希望下周光臨。然後,進行外出的準備。「朋友突然病倒,我要去探望一下。」
在男人與女人之間,能夠容忍這種背叛嗎?如果彼此怨恨、憎惡就不用說了。使正在相愛的情人陷入這種騙局之中,並加以嘲笑,這究竟是一種什麼心態呢?事已至此,索性斷絕兩人的關係。她算真正的人嗎?
由於東子迅速轉過臉去,盛怒之下左右揮動的手曾一度放空,但再次揮出的手便著實地落在她的面頰上,手打中皮膚的聲音迴響在休息平台上。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秀樹莫名其妙地緊追東子。
再問下去,本人不在也是枉費心機。秀樹只好死了心,放下聽筒,左思右想。
光天化日之下,來公寓帶走一個女人,並且僅兩人乘車,秀樹覺得心虛,但也卻無所顧及地說出目的地:「去新宿……」
見到如今東子的模樣,說明的確受了騙。聲稱「一定生下您的孩子」,故意裝出肚子變大的樣子,都是騙局。
「那麼,是病了嗎?」
女人的靈感原本很厲害。今天,秀樹離開公司時的舉止,或許早已引起秘書的懷疑。秀樹惦念的是妻子的電話和女秘書的態度,然而,眼下即使擔心也鞭長莫及。
為什麼事情?到哪裡去了?即便問,女佣人也一概不知,因此,斷定沒什麼急事,便又給公司掛通電話,告訴女秘書今天可能不返回公司。
就這樣,她把電話掛斷了。從聽筒中傳出電話掛斷的「嘀嘀」的響聲。
昨天在上班,口稱很忙,今天為什麼突然休假了呢?是身體出現什麼異常去醫院了嗎?還是臨近周末要去某地旅行呢?不過,從昨天的情況看,沒有外出旅行的安排,而且由於肚子很大不可能出遠門。仔細分析,好像仍與懷孕有關,然而懷孕這麼長時間,估計不會流產。
對此,秀樹也記憶猶新,但這次的問題遠比上次重要得多。
這是眼下秀樹的真實心理。
秀樹目送她的身影,坐在椅子上長嘆一聲。
兩位手持購物袋的主婦推開大門出去,眼看就到開始準備晚飯的時候了。
東子回首看了一眼門口,說:
「不太多耽誤你的工夫,很短時間就可以。」
如果她因身體不適休假的話,就應該在家,即使去醫院,現在這時候也應該回來了。而且,正值下午,她丈夫仍在公司工作,不會撞上。
與此同時,曾縱向傳遍筒狀樓道的聲音突然消失,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只有東子和秀樹不住地喘著粗氣。
東子的秀髮梳理于身後,頭型著實迷人,她點了點頭。
秀樹點上一支香煙,惴惴不安地看看手錶,時間已是四點五十分,大廳這邊的電梯門射門,東子出現在一位中年男子的身後。
湊足錢之後,秀樹又寫好字據。
「今天,我如果見不到你,還被蒙在鼓裡,真心實意地為你擔心……」
不打電話,直奔東子家更快。
「如果那樣的話,請您是否給我送到公司來?」
秀樹先一步下車,當東子下車之後,門童迎了上來。由於兩人手中都沒有像樣的行李,他似感手足無措:「您住下嗎?」
東子的房門前也會是這樣吧?這個念頭剛剛閃過,506號房門便展現在眼前。
秀樹胸有成竹,遠眺著夕陽。東子說:「你不把我扒光嗎?」
四十五歲左右的女秘書面露詫異神情,秀樹不去管她,離開公司,坐上汽車。
秀樹為了使自己冷靜下來,點上一支香煙,眺望夜幕中仍殘存著紅色的天空。
東子希望一個人回房間收拾一下服裝和面容。
「胡說,根本不能生孩子卻聲稱要生孩子,這怎麼能說沒欺騙?」
秀樹自我安慰著,我並沒幹什麼壞事。避開門鏡,站到左側,再次按響門鈴,仍無人應聲。
正當秀樹低語的瞬間,東子敏捷地從秀樹身旁穿過,朝左跑去,打開走廊中間的門。
秀樹催促九*九*藏*書她站起身來,東子仍在抽抽答答,但是,不久便慢騰騰地站立起來,用手帕擦拭眼睛四周。儘管是情不自禁地出手打了她,但東子耳邊到面頰依然紅乎乎的。
「知道了!」
驚叫吸引秀樹仰頭觀看,東子就站在面前!
秀樹一隻手拿著皮包拚命地追。
秀樹邀東子到窗際來,同時鬆動領帶。
電梯共兩部,左側的位於一樓,右側的剛從五樓駛向四樓。
那以後,秀樹才意識到自己的所做所為。
秀樹心中的怒火油然而升,編造出荒唐透頂的謊言,玩弄男人的感情,到頭來無法收場就脫掉衣服讓人看肉體。秀樹想,不能因此上當,我不是一脫|光衣服就能饒恕你的老好人。
她的腹部為什麼突然變癟了呢?秀樹抑制住想問個究竟的心情,撿起掉在地上的皮包。
秀樹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默默無言。東子突然離開窗子朝床邊走去。
東子始終低著頭,過了一會兒,她偷偷抬頭仰視樓梯上方。
秀樹曾送東子回家,但步入公寓內部還是第一次。
總之,今天是周五,所以,到下周初以前是無法聯丅系的。
秀樹以邂逅久別情人般的心情站起身來。
秀樹暫且把字據裝入信封中,同時提醒自己以後做事的步驟:首先將錢交給東子。然後,如果她提出某些令人頭疼的問題就拿出字據,讓她簽字。否則,就只把錢交給她,字據不拿出來。
「想撒嬌?」
「莫名其妙……」
「等等……」
這難道與上次在餐館內見到的東子是一個人嗎?當時的大肚子及包裹著它的無袖連衣裙到哪裡去了呢?當時的惶恐不安表情及倦懶的態度消失到何處去了呢?
事到如今,如果僅把錢交給東子,又會被立野說「你太好說話了」。可眼下秀樹仍然希望以兩人之間的信賴關係為重。
她究競為什麼頭也不回地跑呢?
原想連賓館名稱一起說,但又予以保留,背靠在座位上。
那麼,先前秀樹見到的又是怎麼回事呢?
就在她跑到三樓與二樓之間時,秀樹伸出去的右手好容易夠著東子的肩膀。
正當秀樹感到大勢已去的時候,突發奇想:索性直接到東子家去看看……
秀樹再次證實是五層之後,邁步下梯。斜前方是一個垃圾房,走廊向左右延伸。從路旁觀看這幢樓時,並沒注意到,公寓擴展成「コ」字型,向下俯視可見樓房圍成的庭院。秀樹剛起步向左,又轉向右邊,看到501的房間號。沿著502、503、504數下去,即可到達506號房間。秀樹盼望在尋找的途中就會邂逅東子,漫步于走廊中,504號房的門打開著,門前擺放著女人涼鞋和一雙兒童鞋。
但是,立野的想法出自於所謂的性惡論。他認為東子的心遲早會變,隨著歲月的流逝就會產生邪心歹念。
究竟東子想說什麼呢?以前滿不在乎地欺騙人,任意折磨他人身心,現在,她還想做何辯解呢?
「您也聽聽我的話,我將說明為什麼那樣做。」東子沒去管解開扣子的襯衣,「您聽聽我的話呀!」
秀樹一問,東子梳理著蓬亂的秀髮說:「我要回房間一趟。」
僅兩個人,所以如果什麼都不說會使人感到不自然,但一直又找不到開口的機會,當車子駛過兩個十字路口時,秀樹開口說:「你家的公寓蠻講究的。」
東子坐在休息平台上,一隻手扶地,空出的另一隻手捂在胸前調整呼吸。
好容易準備好錢,卻簡單地遭到拒絕,即便如此也不能打退堂鼓。若再放任不管,東子的肚子會變得越來越大,見面會更為困難。秀樹不怕遭到拒絕,第二天又給東子的公司打了電話。照例等到下午兩點多鍾撥通電話,於是,聽筒中傳出與昨日相同的年輕女性的聲音。
「謊言?」
秀樹抑制住想毅然將錢一捆捆地扔過去的衝動,喊道:「為什麼要干那種事?為什麼我必須被你這樣折磨?」
「你是說過什麼也不需要。但是,因此我就可以拋棄不管嗎?如果我不聞不問,別人不知又會說什麼呢?」
一股怒火漸漸湧上秀樹心頭。
推開大門時,東子與管理員的視線碰在一起,她微微點點頭便走過去。
「什麼都不要緊,可以問呀!」
難得來此一趟卻非常遺憾,到樓下去,用大廳的電話呼叫她的房間,如果仍無人接就回去。拿定主意,沿走廊重返電梯廳。
立野的忠告是看到這一步以後才提出來的,他的擔心是可以理解的。
剛才,清脆聲響交錯的休息平台驟然恢復平靜。不久,好像是從其底部鑽出來似的,響起東子低沉的抽泣聲。
彷彿正值大廳最幽靜的時候,四周鴉雀無聲。莫非是來收款的!有個男人單手提皮包,走出電梯,橫穿大廳而去。
https://read•99csw.com是什麼事情?」
秀樹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揮向空中。
秀樹喋喋不休地訴說的同時,表兄立野也跟著操心的事以及以往鬱悶不樂的日日夜夜一下子湧上心頭,他接著說:「本來沒懷孕,卻謊稱懷孕,這是欺詐吧?這是高明的詐孕!」
秀樹邊讀紙上文字,邊注視顯示樓層的數字,電梯抵達五層,門像恭候似地打開。
東子默默無言的順從態度彷彿是說,事到如今,我不必躲,也無須藏。
無論如何,只要將這筆錢交給東子,不給將來留下禍根,這也是為妻子著想。秀樹找出這種一廂情願的理由,聊以自|慰。
「走吧!」
東子立刻發出悲鳴,手捂面頰正要蹲下去時,耳邊又遭秀樹的掌擊。
「當然不會啦!本來沒懷孕,所以,什麼也不會說了!並不是編造謊言就能得錢,是我信以為真為你準備的錢。」
「我等你,趕快回來。」為慎重起見,秀樹對點頭示意的東子說,「我在一樓大廳等你,說定了!」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為什麼當初未能識破呢為什麼會輕信她的謊言呢?一想到自己的愚蠢就感到懊悔,但更令人氣憤的是東子的態度,她理直氣壯地承認了全部事實,而且嘲笑秀樹「您完全上了我的當」。
如剛剛在電梯前見到的一樣,東子身著高領毛衣和緊身短褲,外衣的下擺已敞開,纖細的腰部清晰可見。
更為令人百思不解的是,下身穿一件米色緊身短褲,上身的高領毛衣外罩一件帶花紋的外衣,外衣下擺在變得苗條的腰部打了一個結。
他剛剛由此經過時,覺得像個偵探悄悄潛入陌生公寓似的,心情無比緊張。如今,由於事態的發展出人意料,心中只感到手足無措。
秀樹無可奈何地咂咂嘴,放下聽筒。
尖叫聲響徹筒狀樓道,瞬間,東子的身體前傾,朝休息平台摔倒下去,秀樹倒在了東子的身上。剎那間,一切動作全部停止。
她要幹什麼呢?秀樹慌忙地以目光追隨東子,她將披肩放在床上,自己開始脫西服套裝。秀樹無所事事地盯著東子,於是,東子開始解襯衣扣子,從上往下解開兩個,襯衣敞開到胸部,當可以見到胸罩花邊時,秀樹喊道:「住手!」
「疼嗎?」
當前方出現市政丅府大廈時,秀樹對司機說道:「你可以在前方的飯店前停下來。」
「雖然很對不起,但是,您完全上了我的當。」
「您也許不能相信我,不過,我是想撒嬌。」
「你別再扯謊啦!」秀樹背靠漸漸黑下來的窗子,乾脆地說,「你不要看我好說話。你可以認為我是會輕易上當的老實人。你居然干出如此不道德的事,我們就不必交往了。」
從此乘電梯至五層,就有東子夫婦居住的房間。這樣一想,秀樹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腋下滲出了汗。
「為什麼?……」
在秀樹手邊放如此多的現金並不稀奇,但是,一想到這是一筆不可告人的錢,心中就忐忑不安。
秀樹再次從電梯廳回頭眺望東子的房間,期待東子會突然走出房間,但這是不可能的。
「你騙了我,還說『完全上了我的當』什麼的,所以……」
「我是瀧澤……」
東子遭到了左右開弓的巴掌,踉踉蹌蹌地癱倒在地上,雙手捂著臉一動不動。
「……」
「那麼,請恕我失禮了。」
「傷著了嗎?」
從前,秀樹給東子打電話時只說「是我」,但今天稍微收斂些,說出了自己的名字,而後試問道:「現在可以談一談嗎?」
「哪怕三十分鐘,就是十分鐘也行。」
在此之前,秀樹一直以為她肚子很大,現在當然感到震驚。
「走吧……」
周圍的車子突然增多,越過兩個堵車的紅綠燈之後,終於抵達飯店。
的確,人心叵測,尤其是男女之間的愛情,瞬息萬變,對此秀樹也一清二楚。儘管如此,對於讓東子在拿到錢的同時,還在字據上簽字的作法,仍抱有抵觸情緒。
東子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從四樓跑下三樓,又從三樓沖向二樓。
「真是難得,但是,因為我眼下非常忙。」
「我想讓您替我擔心。」
霎時間,聽到屋內鈴聲響起,秀樹驚慌失措地放開手。
「去哪兒?……」
「喂……」
電梯內可能無乘客,它一到,秀樹就要乘上去。
「是的,就像您所說的,不對。」
不可能有那樣荒唐的事。如果是真的流產了,昨天打電話時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地說呢「不對……」
汽車經青梅大街向東前進,很快進入山手路。再過十幾分鐘將抵達高樓林立的新宿。
東子坦率地承認,又說:
秀樹驚慌失措地緊追不捨,門外是螺旋樓梯,東子沿樓梯轉圈跑向樓下。
想如此提問的是秀樹。她真的是東子嗎?眼前女人的面孔無疑是東子,但她身材苗條,左肩挎著旅行挎包,大概是剛出去採購回來,手提百貨公司的大紙袋。
「請叫一下向井東子小姐https://read•99csw•com。」
顯示樓層的數字依次變為二、三、四,不久將抵達五層。
從五層跑下四層時,購物袋一直被丟在那裡。
因過於偶然,他隻言片語也說不出,東子也瞪大了眼睛盯著秀樹。
「為什麼?」
再一留意,秀樹的身體完全壓在東子身上,肩和胸都互相貼在一起。
知道她並沒懷孕之後,一見她苗條的腰身和纖細的腿反倒怒火更盛。
面對無比優雅的景緻,秀樹只想避免立刻使矛盾激化。她為什麼要騙自己呢?其原因遲早要問個水落石出,然而目前只想先安靜一下。
剎那間,東子的手停下來,雙手捂在胸部,說道:「您可以看呀!」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秀樹百思不解,東子接著說:「我可以說出懷孕的事並用懷孕撒嬌的只有您一個人,所以……」
秀樹邀她去電梯方向,東子乖乖地跟了過去。
秀樹想起公司的事,用入口右側的公用電話叫通公司,秘書立刻接了。秀樹詢問自己不在公司期間的情況,秘書說沒有什麼急事,又說他家打來過電話。
決不能輕易地將一千萬日元巨款送去。秀樹忍住苦笑,又說:「我想直接見面后,親手交給你,就在附近某個小吃店見一面也不行嗎?」
東子說著漸漸變成哭腔。
事到如今,她無論說出什麼樣的理由,心中的怒氣似乎也難以平息。
秀樹揣測,難道她外出了?她決不會在家裡休息,也許為了避免上門推銷的麻煩,即使在家也不肯露面。
「您會去什麼地方?」
如立野所述,寫明「特此約定今後關於此事不再提出任何要求」的內容,可寫好后反覆閱讀時,又失去了讓東子看的勇氣。
明確地說,眼下,東子如同一隻被捉住的老鼠,即便反抗,此處是密室一間,她也無法逃脫。
秀樹不緊不慢地點點頭,東子把目光轉向空中,與己無關似地說:「我想說是墮胎了,但是……」
東子顯出大驚失色的神情,立刻前探上身窺視皮包。
瞬間,秀樹以為那男人是東子的丈夫,但他快步走向出口,只有東子朝他走來。方才,東子還身穿高領毛衣和緊身短褲,現在卻換上灰色西服套裝,肩頭披一條淡藍色的披肩,手提黑色小皮包。
這時,秀樹想聽一聽東子的真心話,在這種地方雙方都冷靜不下來,而且太殺風景。
「那些事上次我見您時都聽說了,所以……」
因為是臨近連續假日的周五下午,路上車水馬龍,不過,大約四十分鐘便抵達她家。從前,經常是夜間來到此地,現在白天一看,公寓外牆貼著淺駝色磁磚,是一座外觀格外漂亮的五層高級公寓。
憑目前秀樹的地位,一千萬日元並不算什麼天文數字。秀樹身為年營業額逾五百億日元公司的常務董事,又是社長的女婿,並非湊不出這麼多錢。
這次,秀樹的態度略顯強硬,於是,女性答道:「向井今天沒來,可是……」
「痛啊……」
瞬間,東子用力左右搖頭,將頭髮紮成一米垂於身後的黑色髮帶劇烈擺動。
第二天,秀樹給東子的公司打了電話。編輯一般很晚才去出版社,所以下午三點多鍾會議結束后,秀樹從辦公室給東子撥通電話。《梅特萊斯》雜誌編輯部的直撥電話叫通以後,最初是一位年輕女性接的,稍隔片刻,東子接過電話說:「讓您久等了,我是向井。」
「……」
秀樹向閉口不答的東子解釋說:
「不要緊吧?……」
「如果想調查,就請便吧。」
「喂……」
事不宜遲,秀樹分兩天各提取了五百萬日元。
秀樹頭腦中愈發亂起來。欺騙是顯而易見的,偏偏說沒欺騙。豈止如此,還說這僅僅是撒嬌。她申訴,可以撒嬌的人只有我一個,所以才欺騙了我。
如此突然,事先並未預定,而且是初次來士泰包房,然而,前台服務員心領神會,立刻將鑰匙交予秀樹。
淚痕已從臉上消失,秀髮整齊地披于身後。
秀樹擅自來到公寓,怎能貿然去房間呢還是應當用大廳入口處的公用電話確認之後再上去吧!秀樹一時難擇,想起昨日往公司打電話遭東子拒絕的事,便決定先斬後奏。
「外面有車等著……」
東子閉口不答,表情冷冰冰地目視前方。
秀樹盯住兩個名字看了片刻,而後遠眺觀葉植物前方的電梯廳。
「去取來嗎?」
「怎麼……」
東子為什麼要欺騙呢?她是怎樣偽裝肚子變大的樣子的呢?她的欺騙手段尚不清楚,但是,被東子欺騙了是毋庸置疑的。
秀樹立刻掃了一眼辦公桌的日曆,今天是周五。
大廳的信箱上寫著「吉原、向井」兩個名字,但此處只寫有「吉原」二字,其下方裝有白色的門鈴按鈕。
方才秀樹已想好要去的地方,還是乾乾淨淨的士泰飯店為好。即使同一個女人結伴去士泰也不會引起懷疑,東子也容易接受吧?
「去中野……」
東子會回來嗎?因發生了剛才的不愉快,她是否不九*九*藏*書再回來呢?秀樹漸漸忐忑不安起來。但事已至此,既來之則安之。她即便不回來,只要到房間就能找到她。
「不想看那種東西!」
暫且不論事情的原委,不能這樣丟下她不管。值得慶幸的是,在休息平台上僅有他們二人,最好是在有人來之前離開此地。
東子彷彿不想聽似地用雙手捂著耳朵,說道:「不對!」
面對這突如其來、冷若冰霜的話,秀樹轉過頭去,見東子依然目視窗子,那略顯寬大的前額和筆直的鼻樑在夕陽照射下放著光。
「您真的以為我肚子很大吧?」東子好像自我暴露似地把手放在肚子上說道,「您被我騙啦!」
東子已不想再逃,站在休息平台一端擦額頭上的汗,整平褶皺的外衣,將外衣下擺重系腰間。秀樹感到彷彿在某部影片中見過類似的鏡頭,他注視著東子,東子邊梳理頭髮邊說:「你為什麼到這裏來?」
「等等……」
「記得我已經說過不再見您了,可是……」
東子為什麼要謊稱懷孕呢,其理由當然不得而知。而毆打欺騙了自己的女人之後,現在又將與她一起出去,自己的心情同樣令人費解。
「那是謊言!」
秀樹讓司機在樓前等候,拿起裝有巨款的皮包,推開公寓正面的玻璃門,靠左手一側有間管理員的房間,室內無人。徑直往裡是大廳,大廳左側並排擺放著五、六盆觀葉植物,一排信箱與其遙遙相對。
秀樹平心靜氣至電梯前,其中一部開著門停在那裡。秀樹證實確無旁人之後鑽入電梯,按亮五層按鍵,電梯中僅秀樹一人,電梯右壁懸挂著一張紙,上面寫著:每逢月末對燃氣灶進行兩天檢查。
東子將外衣下擺攏于腰間,其結扣明顯向外突出,打扮得像舞台上的時裝模特兒。
秀樹說完之後,目光投向放在椅子旁邊的皮包:「要說想讓人看的東西,在這兒呢!」
「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次是其它事。」
聽她的口氣可以斷定,東子略感為難。
東子身旁好像有其他人,她的回答顯得很客氣。
「給我?」
當然,這是在有開拓新事業的公開借口的情況下,如果沒有,從個人的零用錢當中籌措出一千萬日元,決非輕而易舉的事。先前,也曾為東子花過錢,但只是購買生日禮物或聖誕禮物等等,不過十幾萬日元,充其量也就是二十幾萬日元。儘管秀樹身為社長的女婿,他的個人存款,妻子也了如指掌。秀樹素常的飲食、旅遊開銷等即便顯得相當奢侈,也多半是以辦公費支付,若輪到純粹的個人開支就很不方便了。
「那……」
由於秘書詢問,稍加思索之後說,馬上要去見大學時代的朋友,但在何處見面尚未定,說完便掛斷電話。
「被您打是應該的。」
他並非特意想打她,稱其為手自身的隨意動作更貼切。
「過來看看!」
因為妻子很少給公司打電話,他覺得會不會有什麼急事?立刻給家中掛通電話,女佣人接電話說妻子外出了。
困惑的神情在東子的臉上漸漸顯露出來:「我什麼也……」
「就這樣,覺得吃驚嗎?」
秀樹將完全敞開的皮包一下子推到東子的面前:「為了給你,才拿來的!」
終於動手打了人。堂堂的男子漢毆打女人,秀樹感到後悔莫及。但是,不如此,心中的怒火實在難消。
如果這事讓妻子知道了,她會怎樣說呢結婚以來,夫妻之間從未大吵大鬧過,所以秀樹也難以預料。也許,因夫妻一場,她會輕描淡寫地說一句:「你不是也蠻有膽量的嗎?」等等。不過,這隻是秀樹的主觀願望,妻子也可能一反落落大方的常態,歇斯底里地慨嘆、悲傷、大吵大鬧。
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湊足一千萬日元呢?
「好吧,沒關係……」
此時住宅區的公寓內居然如此寂靜嗎?秀樹好像有新發現似的,來到電梯廳,仰望顯示樓層的數字。
兩人並肩站立於窗邊,眺望遠方暮色中的富士山。眼下的情景,不能不說是兩個相親相愛者的浪漫時刻。
「因為你在公司說不見我。」
來到公寓外,走到花草叢前的馬路邊,在此恭候的司機下車打開車門。
看著蹲在地上不住哭泣的東子,秀樹的激動情緒漸漸平息下來。
秀樹拿起皮包,放在桌上,拉開拉鎖后說:「是這個……」
「是流產啦!」
今後,成為大公司的經營人,拓展新的事業或就任社會職務的時候,這種事必會成為一種傷疤,本人受損就不用說了,企業的形象也會受到傷害。
因公司的人說她休息便斷定她在家,實在太冒失,來之前還是應掛個電話確認一下。秀樹心中懊悔,又一次按響門鈴,證實無任何反應之後,離開。
霎時間,東子好像被驚得一震,秀樹沒理會她,接著說:「把我們送到這裏,你可以回去!」
剎那間,秀樹立刻意識到只能追上去抓住她。
「我覺得分娩時需要……」
秀樹趕忙移開上體,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