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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四十節

第七章

第四十節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眼睛了。迎著夾雜雨水的風,他撕裂的眼眶張開著。兩隻手臂完全張開,留下的只是血淋淋的殘肢。屍體被一根扭緊的繩子固定成這個姿勢,繩子在黝黑的皮肉上勒出一道道口子。
尼曼滿頭大汗,吼叫著,咒罵著。終於發現地上有個翻板活門,被兩個歪斜的鐵牆架堵著。他扯掉掛鎖,掀開門板。
兇手精心布局,就為了讓人首先發現屍體的影子,而不是真正的屍體。這說明什麼呢?為什麼兇手要大費周章策劃這麼多表象呢?
真是笨,真是瞎了。尼曼竟然向一個剛結束殘忍活計的劊子手打聽於斯諾的下落。
一切都擺在眼前。不,這些案子不是尋找某種體貌的同性戀乾的。兇手不是一個突然發狂而殺死無辜受害者的連環殺手。他是個理性的兇手,一個偷走個人身份和生物標記的小偷。他受一個確切的動機read.99csw.com支配:復讎。
尼曼握著他的MR73,沿著樓梯上了樓。他潛進一個小書房,清楚地聞到地板蠟和煙葉味道。在書房裡,他發現幾隻鍍金掛鎖的軟皮箱包放在磨損的基里姆地毯上。
在地下室里,警長發現些織了蜘蛛網的金屬桁架,上面放著數百瓶紅酒。暗色瓶底,紅色封蠟,赭石色標籤。警長翻找著地下室的每個角落,搬開酒桶,拉開鐵架。一些酒瓶摔碎在地,灑出的紅酒散發出醉人的香味。
在風中,埃德蒙·切納塞被固定在板壁上,像一張恐怖的扉頁插圖。
尼曼喉嚨口哽著無聲的尖叫,他觀察了下倒影,試圖推斷出屍體確切的位置。突然,他似乎明白了這個光學遊戲,把頭伸出窗外,轉頭望向樓面。
於斯諾的肉體正逐漸被消融。年輕的小夥子瞪著雙眼,好像正死盯九*九*藏*書著警長,在這殘忍的墳墓里,眼睛閃閃發亮。
菲利普·賽迪。
雷米·高約瓦。
雨水打在尼曼的鬢角上。
警長回到裏面,走出小書房,大步爬上一個狹窄的木階樓梯,踉蹌著來到頂樓。又是一扇窗戶,一個窗框。警長爬上屋頂的檐槽,儘可能近地觀察埃德蒙·切納塞可怕的屍體。
屍體就懸挂在老虎窗上方。
馬克·科斯特已經明確指出了標記三起兇案的三種物質,水、冰和玻璃之間的相似性。尼曼現在明白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發現屍體的背景。
雷米·高約瓦是通過河水的反射被發現的。菲利普·賽迪通過冰川的反射。埃德蒙·切納塞通過玻璃廊頂的反射。
尼曼退了幾步,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他感覺自己呼吸急促,肋骨像雨傘架一樣被撐開了。在陣陣嘎吱聲和紅酒的流淌聲中,他緊緊抓住瓶架,發泄read.99csw.com著自己的難受、狂怒和內疚。
尼曼回到醫生真正的住所。這次門虛掩著,他瞥了眼陰暗中的候診室,然後走過大理石前廳。一些象牙或牛角圓頭的手杖立在一個傘桶里。
切納塞在被殺幾小時之前,殺了他。
尼曼查看了每個廳室、每件傢具和每個角落,翻遍了廚房、客廳和房間,找遍了花園和樹下的屋棚。然後,在一樓樓梯下,他發現一扇糊了牆紙的隔門。他猛地將門板從鉸鏈上扯下。
他發現一個塞滿大件傢具和沉重布簾的客廳,以及一些擺放著清漆木床的舊房間。沒人。沒有任何打鬥痕迹。沒有任何逃跑跡象。
地下室。
他衝下樓梯,仔細回想著,自己晚上撞到穿著汗衫和襯褲的醫生時,他也許是剛完成一個血腥「手術」——殺害於斯諾。就是因為這樣,他才切斷了電話線;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要細細地收拾診所九*九*藏*書。也許就因為這樣,他又換了一套西裝,還準備了行李。
可是,這些人究竟做了什麼,以至於最後被虛化成影子,連肉體也被人奪走了印記?
尼曼無法解釋這種動機。但他在這些兩重體、這些影子,以及除去手和眼睛,進而奪走屍體所有個人身份和所有生物標記的行為之間,預感到一種聯繫。兇手的行動是一種審判,像是法庭宣布的終審判決:完全毀掉那些罪人的存在。
他血管里的血液凝固了。因雨水而染了色的方磚上面,切納塞屍體的影子呈現出來,在起伏不平的玻璃後來回擺盪。死屍雙臂展開,兩腳合併,擺出耶穌受難的姿勢,彷彿映照在暗綠色的顏料池裡。
尼曼耳朵嗡嗡直響,彷彿他血液的跳動聲迴響在這死亡之屋裡。他知道,搜查還未結束,他知道這個噩夢的最終結局:於斯諾的屍體在這裏,在這屋子的某個地方。
尼曼迅速轉九-九-藏-書向右邊,潛入玻璃走廊。昏暗、寂靜,光學儀器的影子傲慢地立著。警長拔出槍,繞房間轉了一圈兒。沒人。只有樹影從半透明的玻璃磚滲進來,隨風舞動。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在那酒精氣味中,在酸性溶液侵蝕的渦紋中,尼曼慢慢想明白一件事情。這和於斯諾的死亡沒關係,但卻給蓋儂的連環凶殺案指了條明路。
警長繼續往前走。周圍瀰漫著威脅和死亡的氣息。透過一扇橢圓形窗戶,能看見高高的樹梢隨風劇烈地搖擺著。他想了想才明白,這個老虎窗伸出了走廊頂,也就是玻璃磚頂。他猛地推開窗戶,目光投向透明的廊頂。
埃德蒙·切納塞。
在坑洞里,發現了於斯諾的屍體,一半浸在腐蝕性的黑色液體里,德斯多普管道疏通劑綠色的塑料瓶漂浮在他周圍。化學溶劑已經開始摧殘他,吸乾屍體內的氣體,咬噬著他的血肉,形成一個個緩緩冒泡的氣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