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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號牢房謎案

第十六號牢房謎案

「呃。我猜是從地上滑過去吧,」藍思警長有點不確定地回答道。
「警長,喬治·雷米開著的那輛偷來的車子,原先是一個嘉年華會用品供應商推銷員的,在他車子里所帶的每種樣品里,最可能的是什麼東西?」
「你看,整個不可能的狀況只靠你的證詞做基礎,要是你的證詞垮了的話,所謂不可能的逃獄說法也就垮了。」
我拍了拍他的膝蓋。「別擔心,魯迪。我會跟警長講,讓他把你放了。」
「你為什麼會喝醉酒?這很不像你。」
「誰呀?」
「我可沒發瘋,警長,我很清楚我看到的是什麼。」可是我們的話被趕來的傑夫·懷德海的大兒子麥特打斷了。
「媽的,還沒呢,醫生,要能依我的話,他就得在這裏關到死。」
「坐在那裡看著他吃。哦,他的確是個滑頭的傢伙,沒錯!一點問題也沒有!有回他挨得離門太近,我只好把槍拔|出|來,可是他坐回去,把東西吃完了。」
「沒有,我讓門開著,他又不會去哪裡,我的手一直放在槍上,何況樓梯頂上的那扇裝了鐵條的門是鎖著的。」
「那裡很黑。你並沒打開這頭的燈,記得嗎?你只開了靠韓克爾牢房的燈。」
「我們走著瞧,」警長由口袋裡掏出一大串鑰匙,指了指由他辦公室通出去的樓梯,「來吧。」
他的肩膀垮了下來,但什麼也沒說。
「我認為『泥鰍』根本沒有離開北山鎮,而我就是想要證明這件事。」
「啥?」
我們把他關進去的時候,他一直用法語咒罵不停。然後我在警長的辦公室里坐了下來,向他說明第十六號牢房謎案的正確解答。
「哎,」山姆·霍桑醫生總結道,「這就是我怎麼解決謎案、登上紐約各大報頭版的經過。不過這一切當然都是白費心思。六個月之後,『泥鰍』從波士頓監獄里逃了出去,回到法國,他真是個滑不留手的傢伙。你說懷德海和柯瑞的決鬥怎麼了?那一部分還沒完呢,那事引到一樁發生在鄉村小旅舍的不可能謎案。可是時間已經晚了,得等下回再說。來一點——呃——喝的再上路嗎?」
「可能有,」警長說,「我搜他身時只在找武器,可是我沒有要他把口袋裡的東西全部掏出來。我認為他只在這裏一個晚上而已。」
「你說他是法國人?」
不知道是誰開槍打了尤士塔斯·柯瑞,反正不是他自己。
「我想你最好站在那裡不要動,」他用我很少聽到的柔和聲音說。
從那以後,「泥鰍」就失去了蹤影,幾個禮拜之後,他重新出現在波士頓,冒充一名搜集了珍貴名畫的法國伯爵,騙走了一間大博物館的大把鈔票。據藍思警長說,就在幾天前,波士頓警方鎖定他所住的公寓大樓進行圍捕,雖然每個出入口都有警員把守,他還是把郵差打昏,偷了制服,扮成郵差逃了出去。
「沒什麼。我已經跟你講過逮捕魯迪·韓克爾的事。」
「你怎麼會知道?」
「有一篇由一個叫傑克·福翠爾寫的小說,叫做《逃出13號牢房》。」
我正接近和出路交會的十字路口,看了一眼我的病人,想知道他走這一趟路有沒有問題時,一輛棕色的派卡德以高速橫向直衝而來。我用力踩下剎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的響箭前面撞上了派卡德右前方的保險桿,發出很大的撞擊聲。
「愛玻,我今早有病人嗎?」
「是我自己傷到的,」柯瑞堅持道,「是意外。」
「這兩個瘋狂的獃子昨天在那裡決鬥,對不對?懷德海和尤士塔斯·柯瑞。要用手槍來解決他們的老冤讎!傑夫·懷德海的兒子是他的副手,你則是柯瑞的副手。只不過柯瑞連一槍都還沒開,是吧?傑夫·懷德海一槍打中他的腿,然後你們都突然覺得需要個醫生。」
「我帶著槍走路,在樹根上絆了一跤。」
「要我告訴你嗎,魯迪?要我告訴你昨天在懷德海的農場上發生了什麼事嗎?」藍思警長又轉過去檢查第十六號牢房了。不過反正我已經放低了聲音,他也聽不見的。
「聲音小一點。」我警告道,我們在越來越暗的黑處走到了修車廠的旁邊。在我們右手邊,我可以看到監獄,還有關過「泥鰍」的那間牢房裝了鐵條的窗子。
「魯迪怎麼把開鎖的東西給『泥鰍』呢?」我問道。
「我想不會,」我望著羅素的修車廠後面說。
「真他媽的!」藍思警長說。
我後來才從警長那裡以及新聞報道中知道了喬治·雷米是一個騙子,在歐洲犯下了各種的案子,再到了美國。可是讓他贏得「泥鰍」這個綽號的,卻是他好幾次在警方的監禁之下大胆脫逃。他吹噓說沒有監獄能關得住他,而他似乎很能證實這點。
喬治·雷米用他被銬住的兩手拿著根香煙在抽的時候,我說:「這是個和福翠爾的《逃出13號牢房》媲美的複雜脫逃方法。『泥鰍』並沒有靠外力幫忙,而是一分鐘接一分鐘地隨機應變。我想這是他的生活方式,如果其他的罪犯有一樣的技巧和膽量的話,也可以學他的樣。」
「我還是說韓克爾跟這事有關係,」藍思輕輕地咕噥道,「現在我還得放了他。」
回到診所之後,我的護士愛玻急著打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山姆醫生,我聽說藍思警長逮到一個要犯。」
我一面說話,一面撿起那把槍來,在另外三個人忙著把尤士塔斯擔上我車子的時候,我打開彈倉來看了一眼,槍裡子彈裝得滿滿的,沒有發射過。
「一個作家,你不會知道他的,警長。」
「可我後來試過,」藍思警長堅持道。
那天過得慢到好像過不完https://read•99csw.com似的。鎮上所有的人談的全是逃獄的事,就連州警都來查問藍思警長。有人說要用獵犬來追蹤「泥鰍」,認為他朝西部逃了,可是就我所知,結果什麼事也沒做成。
喬治·雷米轉身想跑,可是我們馬上撲了上去,我把他壓住,而藍思警長給他上了手銬。
我完全忘了柯瑞受傷的事。「哦,我相信他一定恢復得很好,他們恐怕今天就會讓他出院了。」
「說得真他媽的對!」藍思警長同意道,「我已經打電話給波士頓那邊,他們明天會派兩個警探來把你押回去。我只要忍受你一晚。」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太糟糕了,我喜歡警長。他是個好人。」
「繩子?」
可是打電話來的是藍思警長,我還從來沒聽到他說話這麼激動過。「醫生,你能不能馬上到監獄來一趟?我剛剛才回去查一下牢房,泥鰍不見了!」
「好吧,」我說,「現在把從今天下午我離開你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
「你好,山姆醫生,你的病人狀況還好嗎?」我一進修車廠,他就問我。
「就是你把魯迪·韓克爾抓進來的時候。記得吧,韓克爾是關在第一號牢房裡,最靠近樓梯。那是中間那一塊四間牢房之一,正好和另外一邊的第十六號牢房分在兩頭。事實上,我先前就特別說過,你從第一號牢房根本看不到第十六號牢房。我可以假定你讓樓梯頂上的那扇門敞開著,因為你兩隻手都抓著魯迪,也因為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看過你讓門敞開過兩次。你必須用鑰匙才能鎖上那扇門,而你就是懶得去鎖,但是對於藏身在中間那幾間牢房邊暗處的雷米來說,卻正是他在等著的大好機會。在你轉過身去把魯迪弄上床的時候,他就溜了過去,下了樓,重獲自由。」
「當時『泥鰍』還在第十六號牢房裡嗎?」
這是藍思警長勝利的一刻,可惜這一刻太短了。
「我也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醫生——反正他就不見了!」
「可是——」
「對,可十三號比別的更不吉利。人是很滑稽可笑的。」
「他那座嶄新的、有十五間牢房、沒人能逃得出去的監獄!他關進去的第一個真正的犯人,大搖大擺地就走了出去,好像那個監獄是紙糊的一樣。」
「我跟你說過『泥鰍』是在隨機應變。他所有的脫逃全靠運氣和大胆。所以我才想到他不會靠他兩隻腳往遠處逃,他已經知道這裏沒有別的車可用,而且也怕偷到一輛在操作上不熟悉的車子,比方說,像我那部車就很難開。所以我想他可能藏在附近什麼地方。等著羅素把他的車修好了,讓他可以再偷第二次。」
我把我的黃色敞篷車停在屋子旁邊,再走回去,帶著我的皮包穿過了田地,我們走到一塊高起來的地方,看到他們就在那裡——傑夫·懷德海和一個從鎮上來的叫韓克爾的人,站在尤士塔斯·柯瑞身邊。他們草草地弄了個像止血帶之類的東西綁在他大腿上部,可是並沒什麼作用。我一眼就看出傷口本身並不嚴重,可是他失了相當大量的血,這點倒是很危險的。
「那個小不點?」
「可我在之後還見到他在上了鎖的牢房裡呀!」警長抗議道。
叫到其中一個人名字時,雷米就抓住他的手臂,帶著他走出法庭,假裝是便衣刑警。等到了少年法庭,他丟下那名年輕人。自稱是秘勤人員而騙過警衛,逃之夭夭。
「他可能把你打倒。搶走你的鑰匙。」
「沒錯。」
「讓我去和他談談吧,警長,說不定會知道什麼。」
「呃,是啦,可我跳過了十三號,因為那不吉利。」
我向前跳了出去。「快來,警長,是他!」
「哈!又是一個牢房不能有十三號的好理由。」
「韓克爾跟這事沒有關係。」
「可是『泥鰍』的牢房是在房子對面的那個角落。從韓克爾的牢房過去有一條長走廊,還要向左拐個彎,韓克爾不可能夠得到那裡,連從他牢房裡看到那裡都不可能。」
「這是怎麼回事,警長?」漢克·羅素問道,「這傢伙是誰呀?」
「你進去之後,有沒有再把牢門鎖上呢?」
我重新幫他包紮好,記起了我撿到的那把槍。我覺得不必隱瞞,我先前就從車裡把槍拿了來,現在我把槍交給藍思警長。「這就是他的槍,依我看來是沒開過。」
「我昨晚沒怎麼睡,」我告訴她說。
魯迪被關在一號牢房裡,和十六號牢房正好在相對的兩頭,不過這整段時間他都在呼呼大睡。現在,他醒了過來,隔著鐵欄叫道:「搞什麼呀?半夜裡把所有的燈全開了,叫人怎麼睡覺?」
「還有一件事,警長,」我說,「你注意到十六號牢房是空的時,牢房門還是鎖著的嗎?」
「安靜一點,魯迪,」我說,「我等下要跟你談談。」然後我跟著藍思警長走過那條在牢房中間的走道。到了我最後看到喬治·雷米關在裏面的那間。十六號牢房現在和其他的一樣是空的,幾乎沒有曾經關過人的痕迹,只是地上有一床皺皺的毯子。
「他們什麼時候會放找出去?醫生?『泥鰍』逃走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

「就好像『泥鰍』把他自己變得小到能擠過鐵條中間。然後用這條繩子縋到地下來。」
「那這事怎麼可能?沒別的答案了嘛!」
不過那座新監獄畢竟如期啟用,是本郡最大也最新的一座,藍思警長得意得就像又生了個女兒似的。「十五間牢房,」他在啟用那天吹噓道,「比郡立監獄還大,現在私酒猖獗,還真需要那https://read.99csw.com麼多間。」
在我們回鎮上去的路上,命運玩了一個極其瘋狂的把戲。
「氣球,」我簡單明了地說,「你,袋裡有幾個氣球,還有綁氣球的繩子。你把氣球吹大,放在毯子底下,再把繩子由窗口垂到外面。等你逃出去之後,就扯動繩子,把氣球由鐵條縫裡拉出去。至少有一個氣球炸了,發出的聲音讓半睡的魯迪·韓克爾以為是槍聲。」
我把那條繩子捲起來,放進我的口袋裡。「那我們現在知道的情況有哪些?十點鐘的時候,『泥鰍』在第十六號牢房裡。在他和自由之間隔著兩道上了鎖的門。兩個小時之後,他不見了。那兩道門仍然是鎖著的,窗子也沒動過。除了魯迪·韓克爾之外,甚至沒有別人和他一起在同一層樓。而魯迪一直在他自己上了鎖的牢房裡呼呼大睡。」

「好吧。你是什麼時候再上去的?」
「醫生。你提過的那個故事,第十三號牢房什麼的——那個裡面的人是怎麼逃出去的?」
藍思警長走了回來,替我開了牢房門的鎖,我在前面先走出了第二道門,等著他出來之後把門鎖好。「你發現了啥嗎?」他問道。
他一言不發地想倒車繞過我,可是他前面的保險桿歪得卡到了輪子不能動彈。傑夫和他兒子還有韓克爾開著懷德海的車跟在後面,現在全下了車來看能幫得上什麼忙。其他人的到來似乎讓那個駕駛更為不快。「哎呀,」他最後終於開口用有濃重外國腔的英語說。「幫我解決一下,我得趕路呢。」
「反正,他在吃過晚飯離開牢房的時候,在毯子底下做了個假人,然後只要把他原先塞在鎖孔里的東西拿走,讓彈簧鎖完全鎖上,牢門就鎖住了。」
「根本沒離開——」
「又是你那些作家什麼的!你看的書還真多呢,醫生。」
那天後來我把尤士塔斯·柯瑞送到菲力克市的醫院去,讓他們能把子彈取出來。我對那把槍的事仍有些疑惑不解。不過我想到大概會是怎麼回事。那天晚上我在公寓里還在想這件事的時候,電話在剛過半夜時響了起來。我想到在農場上懷孕待產的希金絲太太,也想到纏綿病榻已近垂危的老人艾倫。不管打電話來的是誰,這麼晚打來的電話就是我得出門的意思。
這一天,大兒子麥特在農舍門口接我,打電話給我的人就是他。他叫道:「這邊,山姆醫生,他流了好多血!」
「你只看到有什麼在毯子底下,樓層後面的燈沒開。你只是以為那是雷米。可是『泥鰍』很聰明,他不可能知道你10點鐘的時候會帶個犯人上來,事實上,他只知道一直到明天早上你給他送早餐來查牢房之前,只有他一個人在那裡,所以他想到一個妙計,可以給他寶貴的幾秒鐘時間。要是你早上一上來看到牢房空了,你就會馬上發警報,甚至很可能在『泥鰍』下樓梯逃亡之前就先跑回樓梯那裡。他需要你在牢房裡停留三十秒到一分鐘的時間,讓他可以慢慢地繞過中間那幾間牢房,由打開的門下樓去。」
「一條長繩子。」
「尤士塔斯·柯瑞。他左大腿中了一彈。」柯瑞是北山鎮上兩家雜貨店其中之一的老闆,是個常會找麻煩的人。可是這還無法解釋為什麼他會在傑夫·懷德海家的草地上受到槍傷而流血不止。「出了什麼事?」
「呃,我想他必須先從牢房門開始,你讓我看過門上是個彈簧鎖,門關上的時候就鎖上了。可是他吃飯的時候,你一直讓門開著,你甚至還告訴我說有次他挨得太靠近牢門,所以你不得不拔出槍來。就在那一瞬間,他在打開的門邊時,雷米想辦法把什麼東西——可能是一小片麵包,甚至是一根牙籤——塞進了鎖孔,讓牢房門關上的時候,彈簧鎖不會完全鎖牢。警長,你當時兩手端著托盤,空不出一隻手來確認牢門是不是已經鎖好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醫生?」

「我馬上過去,」我對他說。
警長聞了下槍管,再把彈倉打開。「哦,開過了,醫生,這裏少顆子彈,而且也聞得到火藥味。」
「你有沒聽說『泥鰍』逃獄的事?藍思警長會被人嘲笑得逃出鎮去了。」
「不,我不相信。如果真有那麼回事的話,你會說實話的。槍殺一名企圖逃跑的犯人,對你名譽的損害,遠比讓他逃獄成功來得小得多!何況,我跟你說過有兩個可能的答案。」
「醫生,警長,」他說,「我想你們應該到羅素的修車廠去一趟。你撞上的那個傢伙吵得好厲害,漢克·羅素說他要到明天才能把車修好,這傢伙就要另外一部車,說他在趕時間。說不定他是個黑幫里的人之類的。」
「我等下會說到那裡的。我的重點是,昨天晚上剛剛吃過晚飯的時候,喬治·雷米已經逃出了他的牢房,現在他和自由之間只隔著樓梯頂上那扇裝了鐵條的門而已。」
「他為啥要那麼麻煩地把氣球給拉出去?」藍思警長問道,「為啥不留在這兒?」
「那就好,真是很愚蠢的意外。」
「法官對這點大概會有話說。」
「在我看起來,對關在牢里的人來說,任何一間牢房都不吉利。」
「那寫的是一個教授用讓人不解的方法逃出監獄牢房的事。」
「你有什麼更好的想法嗎?」
「什麼假人?你剛告訴我『泥鰍』是怎麼從上鎖的牢房裡逃出去的——現在告訴我假人怎麼逃得出去!」
「你這種壞人不會那麼早死的。見鬼了,你和傑夫·懷德海吵成那樣,我實在想不到你還會到他那裡去。」警長斜眼看著他。「read.99csw.com你確定不是擅自闖進他地里,結果傑夫朝你開槍嗎?」
藍思警長咕噥了幾句,可是他還是下樓去把他原先裝吃的那個金屬託盤拿了來。「我把托盤放在這裏的地下,打開了牢門。然後我端起托盤進去。」
如果那真的是意外,我想道。我大聲地問道:「那部車子你多久可以修得好?」
「不錯,」山姆·霍桑醫生開口說道,一面把兩個杯子斟滿,「有一段時間,北山鎮上了全國所有報紙的頭版。再來一點——呃——喝的?有些報導甚至還提到了我的名字。他們稱呼我是新英格蘭的一個年輕醫生,當時我正是那個身份,那是一九二六年的春末,泥鰍來到了我們鎮上……」
那支槍是一支長槍管的柯特左輪手槍,躺在旁邊草地上。「現在又不是狩獵季,」我說著開始治療傷口。
「他沒把那扇門弄開,警長——門是你替他開的。」
「沒,」藍思警長承認道。

我把尤士塔斯留給愛玻照料。我們陪著麥特回到羅素的修車廠。我們進去的時候,那個法國人正在和漢克·羅素激烈爭辯,顯然是想租輛車去繼續他的行程,可是在北山鎮上汽車不是那麼多,大個子漢克·羅素只是不住搖頭。
想到那小個子喬冶·雷米被稱之為是個要犯,讓我不禁失笑。「哎,事情也沒有那樣令人興奮,」我說,可是我還是很詳細地告訴她那件車禍,還有他們得把雷米的車拖到鎮上去修撞壞的保險桿等等,羅素還是開始修理,雖然沒人知道最後誰會付賬。
儘管時間還很早,漢克·羅素已經沾滿了烏黑的油漬。他父親以前是鐵匠,過世之後,漢克看準了時機,把鐵匠鋪改成了修車廠,對像北山鎮這樣的小鎮來說,他是個很好的汽車修理技工,也讓我們覺得我們趕得上汽車時代。
「不可能,我馬上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而且是在確定牢房裡是空的之後,我才打開牢門的鎖,毯子在地上,他人已經不見了。」
天黑之後,我回到監獄里,帶著藍思警長走到街那頭的羅素修車廠。
「你意思是說他逃走了?」
「對,」警長喃喃地說道,「我想你說得對。可我還是覺得韓克爾跟這事大有關係。」
「只是有一個想法——可是我想我知道『泥鰍』是怎麼逃掉的了。我今晚會再回這裏來,讓你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算你知道我讓門敞著,可他怎麼曉得?」
藍思警長把牢門關上、門鎖也鎖上的時候,我問道:「怎麼會有第十六號牢房?你一共只有十五間牢房呀。」
「你想『泥鰍』在外面有朋友嗎?」
「到明天早上,『泥鰍』大概都快到芝加哥了。」
二樓的牢房底下就是羅素的修車廠後面的一塊空地,可是半夜這個時候,那裡一個人也沒有。我看到有盞燈籠放在一個大桶子上,就把燈籠點著了,一道陰森森的光照著硬硬的地。
「可我在樓下的辦公室里。就算他想什麼辦法把門弄開了,也不可能從我旁邊過去。」
「去監獄那裡?」
「我們都真他媽的蠢,」魯迪承認道,一面抬起頭來看我,「他們之中沒一個送命也真奇怪,等昨天晚上我理智地把事情想通了之後,我就出去喝了個大醉!可是就連那樣也沒用——我在牢房裡昏睡過去,還又夢到那件事,甚至還聽到了槍響。」
「當然!我並沒有把走道那頭的燈打開。因為已經過了十點鐘。我想他正在睡覺,我能看到他縮躺在毯子底下。」
「你逮捕他的時候,他口袋裡有繩子嗎?」
「我想我快死了,醫生,」他對我說。
「槍聲?」
登上《紐約時報》頭版的報道中,談到他最近在巴黎被捕的事。他和其他十來名犯人一起押解到法院去的時候,他居然從成年嫌犯群中溜走,蹲在一群等著問案的少年犯旁邊。
「魯迪·韓克爾是被聽來像開槍的聲音驚醒的,他以為那是他在做夢,可是如果不是呢?如果是你回去給雷米送飯而他對你突擊呢?你拔出槍來把他打死了,警長。然後,你做的事讓你嚇壞了,就把屍體背出去,埋在後面的野草地里,編出這麼個『泥鰍』做出不可能的越獄故事。」
「讓我看看,」我簡直不相信我的眼睛。原先有六顆子彈的,現在在撞針下卻有一個剛發射過的空彈殼。「我這就不明白了,我可以發誓當初檢查的時候,這支槍沒有開過。」
起先我以為他不會回答,可是後來他回答了。也許他對能騙倒我感到很驕傲吧。「我就在羅素的修車廠旁邊的大桶子里,」他微笑道,「就是你從上面拿了盞燈籠的那個桶子。」
「我先把藥方開好,你可以交給她。我要出去一下。」
我走到監獄那邊,發現藍思警長正在和波士頓警方通電話,想解釋清楚他的犯人怎麼樣了,等他口沫橫飛又很尷尬地說完之後,我問道:「你把魯迪·韓克爾放了沒有?」
我辯不過這種邏輯,所以也沒再多說。
「這回我們會把你照看得更好,」我說。
「可是他沒動,也沒說話?」
「那他說不定也有開鎖的東西啰。」
「好吧。」我說。再多想這種事也沒有用,反正「泥鰍」沒有用這個方法逃獄。「然後你怎麼樣了呢?」
「我們到這兒來幹啥?」他問道:「我們該去追『泥鰍』的!」
「半個鐘頭之前,韓克爾開始大吵大鬧,我能聽到他是因為他就在樓梯口,我上去之後,他說他做了個噩夢。這回我再去查看『泥鰍』的牢房,那裡已經空了。」
「抱歉,」我對他說,「我是個醫生,我車上有個病人。」
「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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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說老實話,也沒多少事情,到該吃晚飯的時候,我叫了些東西來給那個犯人吃。是我自己送上去的,因為我手下都已經回家了。我想和他談談,可我聽到的還是同樣那句老話——說他早上之前就會走了。」
我走到窗口,伸手上去拉裝在那裡的鐵條,所有的鐵條全都牢牢地固定在原位,而就算是像喬治·雷米那麼小的個子也不可能由鐵條縫隙間擠過去,我彎下身去把毯子由地上撿了起來。「你說他睡在這床毯子底下?」
「我們去看看。」
等我儘可能把他包紮好之後,我建議他坐我的車到診所去,好讓我把子彈給取出來。「我們也許得送你到菲力克市的醫院去住幾天,不久你就會複原的。」
「好了,然後怎麼樣了?」
「剛剛才修好。不過,我猜『泥鰍』現在不需要這部車了。他恐怕已經跑得好遠了吧。」
「一點也不好笑,警長!我流了好多血——說不定會因為失血過多而送命呢!」
就在這時候,我們聽到有聲音——就在附近,離我們不到五十呎遠——動作輕得讓人很可能不會注意到。有人在羅素的修車廠側門,正想把門鎖弄開。

第二天早上,八點鐘剛過不久,愛玻衝進了診所。「哎呀,我們今天可真早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可以,山姆醫生,你先走吧。」
「他惹這種麻煩最後就會送掉一條小命,我告訴你。」
「哎,就是那樣子嘛。我得半抱著他上樓,把他扔在床上。我猜這就是我為什麼會把他關在門裡第一間牢房的原因。這樣就不必背著他走太遠。」
「沒有監獄關得住我泥鰍的,」他吹牛道,聽起來就是很法國人的味道。
「沒問題,」受傷的那個說,「你報吧。」
藍思警長在近乎漆黑的暗中瞪著我,我看到他的手垂向他帶的那把槍。「你相信有這事嗎。醫生?」
「然後呢?」
「用的方法很複雜,不過基本上他是想辦法送信給他在外面的一個朋友幫忙他。」
那是一個溫暖的五月天(山姆醫生回憶道),我到傑夫·懷德海的農場上去治療槍傷。那件事本身就很不尋常,因為除了在狩獵季之外,北山鎮可沒那麼多槍傷的。傑夫·懷德海和他太太有四十畝的好農地,由他帶著兩個十歲多的兒子一起耕作。這家人我看過的病最嚴重的不過是感冒,不過去年夏天我到過他們的農場去看在他們後面牧草地里冒出來的一些大香菇,我並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我想,好像是叫蕈類學吧——可是我證實那些都能吃。
「可是你喝醉了酒,又打破了一扇窗戶,魯迪。」
「啊。」
「不知道,山姆醫生。」
喬治·雷米只看了看我和警長說:「我明天早上就會離開這個小鎮了。」
藍思警長一臉茫然,可是喬治·雷米卻笑了。「了不起。醫生,」他說,「我從來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小鎮上有人能看穿我的把戲。」
「到底你是怎麼把托盤端給他的?拿一個來做給我看。」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回頭去查看他的時候,有沒有試過牢房的門確定已經鎖好了?」
我跟在後面,先是一道很厚重、裝了鐵條的門,藍思警長開了鎖,就讓門開著,進去是一條兩邊都是空牢房的走道。這幾間牢房佔了這座監獄的整個二樓,十五間牢房裡有十一間沿著三面外牆。這棟建築幾乎是正方形的。走道正好形成一個裡面的正方形,中間的部分隔成四間充作拘留所的牢房,留置醉漢之類過夜。這些裏面的牢房都沒有看到外面世界的窗子,分別編列為一至四號牢房,其餘的號碼一左一右地一直排到第十六號牢房是在最外面的角落。
「除了經過你的辦公室之外,還有其他的路離開這棟監獄嗎?」
「我們是在打土撥鼠,」傑夫·懷德海自動自發地說。我轉頭去看看他的兒子麥特,然後又看了魯迪·韓克爾一眼。「你們四個一起?你太太和你小兒子呢。傑夫?」
我轉身對傑夫·懷德海說:「我的車還可以跑,你能不能用你的車把他拖到鎮上,我把尤士塔斯送到診所,我很擔心他的腿。」
「就像這樣,醫生。他就這樣消失了!」
「你知道有槍傷的話,我就得提報給警長。」
「誰?」
「為什麼呢?」
「我知道。我起先看那把柯特左輪手槍的時候,那支槍沒有開過,可是後來藍思警長檢查的時候,也就是車禍之後。不但聞起來有火藥味,還留了個空彈殼在裏面。我知道我不是瞎子,所以只剩下一種解釋——昨天在懷德海農場上一共有兩支柯特左輪手槍,而你們幾個在我的車因為車禍停下來的時候把槍換過了。」
「媽的,然後我用兩手端起托盤,隨手帶關了牢房的門,就離開了。這些牢房只要門一關好,彈簧鎖就會自動鎖上。得用鑰匙才能再打開,樓梯頂上的那道門有根閂死的門閂,我得先打開,然後再鎖上。」
牢房大約有十呎深,六呎寬,只有一張固定在牆上的鐵床。另外還有帶洗臉盆的馬桶,就沒有別的了。離地六呎左右有扇裝了鐵條的小玻璃窗,窗子開著,讓溫暖的五月空氣進來。我知道窗子下方就是原先的鐵匠鋪,現在是羅素的修車廠後面。
「沒了!消防局本來要求有個緊急時用的后樓梯,可是我告訴他們說這棟建築是防火的——外面全是磚造的。再說,后樓梯得隨時鎖上,所以萬一失火也沒多少用。」
「呃,我倒是知道泥鰍的事,這一點不錯!波士頓警方說他偷了一個嘉年華會供應商推銷員的車,一路開出了城,他們已經通報了新英格蘭的https://read•99csw.com每一個警察局。」
「聽起來很像G·K·切斯特頓小說里的情節,」我說。
藍思警長搖了搖頭。「這事有太多地方可能出差錯了。」
我走過去看那部車子。羅素已經把撞歪的保險桿敲出來,輪子已經可以轉動自如了。「有沒有別人來過?」我問道,「比方說,懷德海的兒子?」
「他可以把吃的扔在你臉上,你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撲上來了。」
他帶我上樓,打開了牢房門。魯迪·韓克爾坐在床上,兩手抱著頭。「哈啰,魯迪,」我說道。藍思警長在我後面把門重新鎖上。
「從昨天之後就沒見到他。」
藍思警長打開了那間牢房門鎖,叫雷米進去。「這裏就是你到明早以前的家,我等下會給你送飯來。」
「哪一個?」
我彎下腰從雷米牢房正下方的地上撿起一樣東西。「什麼東西?」藍思警長問道。
我在北山鎮工作的這四年裡,和藍思警長有很好的交往,不到幾個禮拜之前,我才治好他扭傷的腳踝,那是新監獄落成啟用儀式上,他踩到濕滑的地方跌倒造成的。那對警長來說真是非常尷尬的一刻,而這種尷尬恐怕會一直持續到他完全恢復,沒有一點再讓人回想起那件意外的時候吧。
「至少還有另外兩個答案,警長。」
「沒,沒——只要是金屬的,我搜身的時候一定會感覺到的。何況,這些新的鎖應該是不用鑰匙打不開的。」
「沒。我告訴你他睡著了。反正,我走回去,關上燈,再鎖上樓梯頂上的那道門,然後晚上剩下的時間里,我都待在我的辦公室。」
「我根本沒見有繩子從窗口拉出去。」
「不,去羅素的修車廠。」
「我整晚都在想這件事,我想到了『泥鰍』是怎麼逃出去的。他只有這個辦法能逃得出去!那就像你跟我說的那個十三號牢房的故事。他把繩子從口袋裡掏出來,把一張紙條由他牢房窗口垂下去。漢克·羅素在他的修車廠里看到了,就過來看那張紙條。『泥鰍』答應付錢請他幫忙,於是漢克去找了還在附近的魯迪·韓克爾來幫忙,魯迪假裝喝醉了酒,打爛窗戶,讓我不得不把他抓起來,等他進了牢房之後,他想辦法把開鎖的工具給『泥鰍』,而那個法國佬就用了那個工具。我知道我們的鎖應該是撬不開的,可有誰知道法國佬有什麼能耐?」

「讓我們去看看外面,」我說。
「有什麼問題嗎?」藍思警長問道。
我把他們留在十字路口,顯然那個法國人完全不喜歡這個主意,我猜他們會把他拖到羅素的修車廠去看看損壞的情形。同時,我開車把柯瑞送到我的診所,把傷口重新處理得更好一點,但沒有辦法取齣子彈。我叫愛玻把槍傷的事件提報給藍思警長。不久之後,警長就一跛一跛地走到了診所。
藍思警長有點不耐煩起來。「他是怎麼逃出那間上鎖的牢房呢?」
我聳了下肩膀。「我猜他覺得這是個很好的花招,以後還想再用,而且沒了氣球,他的逃獄就更讓人摸不著頭腦了。所以他才會把氣球帶走,雖然還是掉了根繩子。」
「雷米有沒有可能藏在床底下?」
現在,愛玻領他進了診療室,他看了尤士塔斯·柯瑞一眼,叫道:「我的天啦!尤士塔斯!一槍打在自己腿上!你確定不是土撥鼠從它洞里開槍打的嗎?」
「呃,是啦……」
「哪有這種事!」
等我趕到那裡的時候,他已經把監獄里所有的燈全打開了,也叫來他的兩名手下幫忙搜查。可是這從一開始就是件沒希望的事。那天晚上在監獄里只有另外一名犯人——魯迪·韓克爾,柯瑞的朋友。在柯瑞到醫院去了之後,魯迪就開始拚命喝酒。他在把走私進來的威士忌裝在咖啡杯里賣的狄克西餐坊里打爛了一扇窗戶,鬧到最後藍思警長不得不把他抓了起來。
「除非我大錯特錯,這位就是聲名狼藉的喬治·雷米,綽號叫泥鰍,是兩大洲警方通緝的要犯,而我逮到了他。就在北山鎮上。」
「到鎮上買東西去了。」
「亂講,尤士塔斯!」我開始剪開他的褲子,「怎麼會出這種事的?」
「當然試了!門確實鎖上了沒錯,而且他在裡頭。」
「什麼?」
然後我轉身去問「泥鰍」:「告訴我,喬治,你在哪裡躲了將近二十四個小時?」

藍思警長笑了起來。「槍支的事交給我,醫生,你只管治傷就好了。」
我馬上下了車,跑過去看另外那位駕駛有沒有受傷,在我走近時,他抬起頭來,含糊地說了幾句,聽起來像是法語,我本能地覺得他是在咒罵我。
那小個子法國人轉過身來,看到了警長胸口別著的警徽,似乎一時慌了手腳,看來好像準備拔腿就跑的樣子。緊接著,讓我大為吃驚的是,藍思警長撥出槍來,開了保險,急切地瞄準了那小個子。
我聳了下肩膀。「我是這樣覺得,可是我並不是很確定。」
「那麼兩支長槍管的柯特左輪手槍是什麼意思呢?」
「泥鰍」只笑了笑。所以我回答了這個問題。「昨天你把他抓上來關進牢房的時候,他看到你讓門敞著的,警長。」
「貝塞特太太會過來拿張新的處方箋,如此而已。」
「再跟我說一遍,跟我講把他送迸牢房去的經過。」
「我——」
他轉開了頭。「我不知道。」
「當然是尤士塔斯·柯瑞啦!」
「從來沒聽說過法國黑幫,」我說道。而藍思警長豎起了耳朵來。
「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想,」我承認道,「明天早上再問我。」
「那把我在半夜驚醒了,就好像真的有人開了一槍似的。可是我知道一定是我夢到決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