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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貨店問題

雜貨店問題

「我會儘力的,瑪姬。」
「我要把馬克思也爭取過來。」
「馬克思把我解僱了。他嫉妒我對他老婆有意思。」
「沒有,沒有啦——只是心臟病嘛,就像您在死亡報告上說的那樣,醫生。如果一定要走,我覺得這是一種不錯的死法。」
「有自殺的可能性嗎?」
「你有十分鐘時間,醫生。」說完他轉身下樓去了。
「馬克思,你怎麼看?」
「我了解你的心情,你現在一定很悲傷,但我還是有些問題想問你,希望你能諒解。我知道你急於找到殺害馬克思的兇手。」
「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弗蘭克告訴我地址后就走了,我目送他出門走向停在街對面的那輛老舊的汽車。都過了十二點了。總算可以睡覺了。不料電話竟然又響了。我拿起話筒,腦袋裡閃過各種狀況:某個小孩患了夏季熱、喬納森太太早產了、車禍……
「還沒對她宣判呢,」我提醒她,「甚至還沒有被正式起訴。」
「我需要更加實質性的證據,否則我無法接受他作為兇手的說法。」
「巧合罷了,」我說,「除非你覺得克雷恩的死有什麼蹊蹺。」
我向他解釋了來意,再次來到店內調查。這裏一如前夜。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盯著天花板,期待被靈感的閃電擊中。這時,我發現了之前沒有注意到的某樣東西。
「實在抱歉,阿梅利亞,可是我需要知道真相。」
「當然,我當時就在那裡,愛玻。」
瑪姬身體向後靠在大大的餅乾桶上。「我們這些人在有生之年可能無法見證,但是一定有那麼一天,男人們來做飯和帶孩子,而女人出去工作。」
「你還沒有發表支持我的言論呢,山姆。」
「你打電話給孩子們吧,米莉,讓他們來。我在這兒陪你。」
第二天一早我就來到診所,沒想到還是比愛玻晚了一步。
「不用……不用,謝謝了,醫生。我只是有話要說。你應該聽說了,我丟掉了雜貨店的工作。」
又是這碼事,我對此早該習以為常了。好像每次北山鎮有犯罪事件,都和這樣那樣的不可能情形扯上關係。「難怪你打電話給我,」我說,「又是一樁密室殺人。」
「哦——弗蘭克!你真的嚇了我一跳。」
「我沒什麼想法。」他咕噥著轉身走開。對瑪姬·墨菲而言,他不是一個好的觀眾。
「前提是你相信她的故事,醫生。我可不信。被一袋土豆絆倒,這故事站不住腳。」
「你受傷了。」我說著向她走去。
「那整件事就沒法解釋了,醫生。」
「你情況很不妙,瑪姬。」我告訴她。
她努力擠出笑臉:「感覺不太好。我暈了好幾個鐘頭了。」
「今天我沒辦法正常。」
「按照你自己的描述,你被絆倒后,頭撞在了那個餅乾桶上,可我無法想象那個過程。如果你沒有騙人的話,傷口應該在你頭部左側,而不是現在的右側。」
「發生什麼事了,警長?」
瑪姬一臉哀傷,點頭承認道:「馬克思讓我來買煙,然後他拴上了前門。我醒來后發現他死了,於是打電話給警長。腦袋一直暈乎乎的,所以就這麼坐著等待。我根本沒想過門那時還是從裏面拴住的。如果我是兇手,你們認為我會蠢到這種地步嗎?」
馬克思·哈克納正忙著在櫃檯後面的陳列架上擺設新到貨的獵槍展品。他花了點時間走到外面來回答這個問題,「她們幹什麼和我沒關係。只要把飯燒好,把孩子帶好,女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我們來到遠離致哀者的地方,我單刀直入地說:「米莉,我們剛從你家過來。在你們的車庫裡,發現了這把槍。」
這番話引發了在場男性友好的鬨笑。她轉而向我求助。
「沒準她後院有人。」我暗示道。
「雙筒獵槍之所以被稱為雙筒,就是因為它比單筒獵槍多一根槍管。馬克思的雙筒獵槍無法伸進去,但是約翰·克雷恩的單筒獵槍沒問題。」
藍思警長清了清嗓子:「哈克納女士,看上去確實如您所言。不過我們還在進行全面的調查。」
她把臉轉向一旁,盯著牆壁看了一會兒。然後她重新面對我,開口道:「我只對一點撒了謊,我不是向前摔倒的,而是向後。所以是左邊而不是右邊受到了撞擊。」
「我要在這裏搜查,可能還要在沒有許可的情況下進入車庫。你最好幫我守著另外一個方向,警長。」
「米莉,有些事情我要告訴你,」我說,「能單獨和你談談嗎?」
「昨晚你逮捕瑪姬·墨菲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他不屑地擺擺手。
「好吧,別激動,我相信你說的話,瑪姬。」
「要不就從發生在你身上的事開始說起吧,告訴我真相。」
我坐在她的床鋪上,藍思警長在我身後鎖上了牢門。
「我想也是。」我邊說邊回想昨晚在克雷恩家度過的時光,那正是馬克思被謀殺的時間段,弗蘭克·本奇聲稱自己在此期間一直在寓所外等我。除了他自己,沒有人可以證明這一點。
我轉而將問題拋給藍思:「警長,瑪姬頭上的傷怎麼樣了?X光有沒有拍到腦震蕩的跡象?」
每個人都有幸運日,今天輪到我了。我幾乎立刻就找到了我要找的東西,就藏在車庫後面耙子和園藝工具堆里。我把那東西拿出來給藍思看。
「我稍後會解釋的,現在我們去殯儀館。」殯儀館已經水泄不通了,藍思警長一馬當先在前開路,朝著馬克思·哈克納的憑弔室走去。
「瑪姬·墨菲為什麼要殺你丈夫,你有什麼想法?」
「山姆九*九*藏*書,我是藍思警官。你能不能馬上來哈克納雜貨店?」
「瞧,山姆醫生!」愛玻高舉著晨報,上面刊載了埃爾哈特的壯舉,「我早就告訴過你,男人能做的事,女人絕對沒問題!」
「扣下扳機的時候,他還沒死,警長。當時他活得好好的。米莉,你告訴我他在晚餐后出門散步,他打算去菲爾·塞吉家——菲爾·塞吉是個造槍的。他在菲爾那裡取了一支槍,對嗎?說不定是他拿給菲爾修理的,同時他還買了一些子彈。我認為他沒打算要用它們來對付馬克思——至少當時還沒有。但當他經過雜貨店時,他看到了馬克思,那個買下了他的店鋪,讓他提前退休的男人,這個男人擁有一個更大的新店,可卻連找一個墊圈那麼簡單的事都干不好。還有,他看到馬克思正在襲擊一個女人,瑪姬·墨菲。他肯定是這時出手相助的,不過更多的是出於對馬克思的憤恨,而不是對瑪姬的關愛。」
說話間就到了我的辦公室,於是我向她告別。這是我和瑪姬之間最長的一次對話,令人感覺很愉快。我覺得在雜貨鋪看到老約翰·克雷恩時,他的身體並不是那麼好。事實證明我是對的,那天晚上十點鐘,他死於心臟病。他的妻子米莉打電話給我,我迅速出發,卻已無力回天。
「有一個地方漏看了,因為那太明顯,就在我們眼皮底下,所以我一直沒想到。」
「阿梅利亞在樓上。」
「還不能斷定。她需要幾天時間放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我們樓上有個小房間。」
「說說看吧,警長。」
「哦?你試試看好了。」警長挑釁地說。
「現在別問那麼多。」
我看著椅子里那具冰冷的軀體。我從來就不是非常了解約翰·克雷恩。對我來說,他只是一個在我光顧五金鋪的時候給我提供服務的人。我在想,要是能有時間和他聊會兒就好了,就像今天早些時候和瑪姬·墨菲那樣。
「需要我幫你打電話給孩子們嗎,米莉?」
「難說。說不定她離開鎮上,去別處了。」
「你有沒有聽說馬克思的老婆和別的男人有一腿,或者其他這一類的傳言?」
「阿梅利亞?」我對自己冒出的這一念頭感到驚奇不已,「但是你們之間肯定沒什麼的吧?」
藍思警長一臉沮喪。
「在北山鎮,你不可能有所作為的。」
「謝謝你,醫生。也許現在我可以喝一杯了。」
「你應該能找到,」克雷恩說,「把牆推倒的時候,你買下了我的庫存。」
「這把槍怎麼了?」
「我猜是去偷會情郎,」我說,「弗蘭克·本奇十二點過後不久離開了我的公寓。她一定在什麼地方等他,因為她並不知道他來我這兒了。」
我從梯子上爬下來,和他相對而立。他開口說話時,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得意:「我解決這個案子了,你肯定很想知道。」
「你要帶她去哪裡?」
「你後來沒有再婚過?」
「警長,你不介意我向阿梅利亞提一個問題吧?」
「弗蘭克,要不要我給你拿點喝的?」
「這隻不過是臨時性的。如果我能讓房產業務實現贏利,我就搬到波士頓去。」
「他已經站在你這一邊了。不過因為有一個阿梅利亞這樣的老婆,我猜他沒膽表現出來。」
「藏著。殺死自己丈夫后,她就藏在這兒。」
我確實有幾天沒見到她了。
我轉向藍思警長:「好吧,那你趕到這裏時,情況如何?」
「唔,好吧,這邊,我拿了鑰匙就帶你上去。」
「我在這裏等了快兩小時了。」弗蘭克身材瘦削,有些稚氣未脫。他現年四十齣頭,在鎮上打各種零工,最近一次,是在馬克思的雜貨店裡,不過據我所知,由於某些原因他幾周前被解僱了。
「至於約翰,除了摔倒時肩膀上的腫塊,就沒有什麼需要修飾的地方了。」
「可我們要如何解釋店裡那把槍?」藍思警長不解地問。
「錯了,馬克思不是墨菲殺死的。不過我現在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了。醫生,我也有這麼一天,能夠趕在你之前解開密室問題哦!」
「這東西有什麼意義嗎?」他問。
「請便。」
「誰知道呢。」我起身準備離去,「我想我聽見警長上來了,我的探訪時間完了。」
「我沒有懷孕。」她有氣無力地回答。
我明白她的意思。阿梅利亞和潑婦沒什麼兩樣。
「那麼,人們又是如何考慮瑪姬的動機呢?」
「獵槍。依據傷口形狀判斷,發射時槍口距離死者六英尺。」
她哈哈大笑:「你能想象有人會娶阿梅利亞·哈克納嗎?」
「醫生,還沒人來報告說聽到了槍聲。驗屍官推測他的死亡時間為九點半至十一點半之間,這是一段相當長的時間。」
「證據就是這把從你們車庫裡找到的槍,米莉。當我從雜貨店的天花板中取齣子彈的一瞬間,我就明白一定還有第二把槍。從你們家到馬克思的商店只要步行十分鐘,所以令約翰致命的心臟病發后,他仍有餘力趕在十點鐘前回家,但要處理那把兇槍的話,時間就不夠用了。我認為我們一定可以在你們家找到它。」
他從陳列台走來,透過厚厚的眼鏡仔細打量我手中物件。
「我是霍桑醫生。」
「沒錯。」
「我不知道他遇害的準確時間。」
我回到公寓時,都快半夜了,居然還有不速之客在等待我。我正將鑰匙插入鎖眼,一個高個子男人從陰影里緩步出現,他開口說道:「別害怕,山姆醫生。是我——弗蘭克·本奇。」
「不可能。九_九_藏_書退一步說,就算他用腳指頭扣動扳機,槍管到胸口的距離也不可能達到六英尺。這是謀殺,毫無疑問。」
「阿梅利亞?你這是開玩笑吧?」
作為兇器的獵槍就躺在不遠處的地面。那是一把大型雙筒獵槍,之前放在櫃檯后的陳列架上,我看到標價牌仍掛在扳機護環上。接下來,我的視線停留在一把椅子上,瑪姬·墨菲坐在那兒,胳膊撐著一側腦袋。
「他今天剛把這些槍放到貨架上,我看到他在擺弄它們。」我打開槍體,發現兩根槍管都填入了子彈,不過只射出了一發。「阿梅利亞在哪裡?你們通知她了嗎?」
「兇手已經在監牢里待著了。」
她看著地面,點了點頭:「他一步一步朝我逼近。我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他伸手抓住我,我向後一躍,想要掙脫,結果踩在裝土豆的袋子上。就像我說的那樣,我撞到了頭,後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你們兩位都能撥冗,真是太感謝了。」她說。
「阿梅利亞?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啊,醫生?」
「錯了,醫生,所以我才不得不來見你。阿梅利亞已經四十四歲了,在這種年紀懷孕是一件危險的事……」
「我沒有開槍!」
外面的房間里已經塞滿了前來致哀的人群。我認出了菲爾·塞吉,本地的槍匠,他的老婆在大門口。馬克思雜貨鋪的其他一些老主顧也紛至沓來。既然馬克思有他們的陪伴,我決定回店裡去看看。
「阿梅利亞,昨天晚上你丈夫被害的時候,你在哪裡?」
藍思警長一臉鄙視地看著我:「你不是說要做X光檢查嗎?這就去醫院了,然後我會以謀殺的罪名對她提出控告。」
「別急著下結論,」我說,「跟我來,我們出去走走。」
「你在那上面幹什麼,醫生?」下面傳來一個聲音。我往下看過去,原來是藍思警長站在那裡。
我看了他一眼。
無巧不成書,在和愛玻的談話發生幾小時之後,我就來到馬克思的雜貨店,給公寓里的水龍頭買一些墊圈。瑪姬也在,她正在餅乾桶旁邊口若懸河。那些被搬走的椅子一點兒都沒有影響她的心情。
瑪姬是一個洒脫的女人,在她這個年紀的許多農婦,都將人生交給了好幾個孩子、永不停歇的廚房與蔬果園,凡此種種,年華日至21日,他駕駛單引擎飛機從紐約飛至巴黎,跨過大西洋,其間並無著陸,共用了33.5小時。老去。也許正是由於對男性的吸引力,使她每次演講都免除了被逐出鎮外的命運。在此起彼伏的叫囂與諷刺里,沒準人們私底下是佩服她的。
「你覺得呢,山姆?」
「故事就這麼結束了,」山姆·霍桑醫生如此作結,「不過各位肯定有時間在離去之前再來——啊哈——一小杯酒。沒時間?好吧,下次再光臨,我會給你們講另一個故事——那次我被請到舊的鎮辦公大樓,成了陪審團的一名成員。」
「她需要接受醫生的檢查,這和特殊待遇沒關係。」
「昨天晚上他來找我,給我講了一個天方夜譚般的故事。他問我你是否懷孕了。」
「啊?」
「沒錯,」她說,「還有參議院和總統!既然我們有了選舉權,這些就是順理成章的了。」
「你是在指控我殺害了馬克思嗎?」
狹窄的樓道通往二層的監禁區,我跟在警長後面,問:「你對阿梅利亞·哈克納有何看法?」
「獵槍就是這樣。」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思緒還停留在本奇身上。會不會是他殺死了馬克思,這樣阿梅利亞就自由了?
「也許吧。阿梅利亞,告訴我你最近有沒有什麼關於弗蘭克·本奇的消息?」
「知道了,」我說,她已被我逼置角落,「阿梅利亞,晚些見。」
我步行前往監獄,在警長的辦公室前停下。我有一大堆問題想問,比如首先是有關瑪姬頭部的傷口,但是馬克思的孀婦阿梅利亞捷足先登了。她在警長辦公桌的對面正襟危坐,乾瘦的臉上沒有淚水,也沒有笑容。我貧瘠的想象力還是沒辦法將她和弗蘭克·本奇聯繫起來。
「可你的口氣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兒!」
「愛玻,我很懷疑會有人只是為了陷害瑪姬·墨菲而奪走馬克思的性命。謀殺需要更為強烈的動機。」
「好,我看看放哪裡了。」他說完又返身鑽進店裡去幫我找,走到一半,他停下來打開排氣扇,好讓房間里的香煙煙霧稍微散去。
「當時還有誰和你在一起?」
「馬克思被殺了。有跡象表明,是那個叫瑪姬·墨菲的女人乾的。」
「難以置信,這女人冷酷得像塊石頭。可憐的馬克思,她未曾對他流露出絲毫的情感。」
「你好啊,阿梅利亞,又見面了。」
「又是瑪姬·墨菲!我最近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個名字。」
她僵硬地點頭回禮:「我早就知道那個叫墨菲的女人不是好東西。」
「可是為什麼……」
我給我們倆倒了一點烈性蘇格蘭威士忌。弗蘭克·本奇和阿梅利亞·哈克納之間的風流韻事,這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話說回來,我向來就不善於理解涉及感情的問題。
「兇器是什麼?」我問藍思警長。
「她和林德伯格不一樣,林德伯格是一個人。」我反駁道。愛玻一個勁兒搖頭:「你們這些男人!我覺得瑪姬·墨菲對你們的評價真是恰如其分!」九_九_藏_書
「我不相信她的原因單純而直接,醫生。如果事實真如她所說,那麼兇手到哪裡去了?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所有的門窗都拴上了——從房間裏面!」
她站起來,擦乾淚水。「不用了,這件事我應該自己來。」她走到電話旁邊,然後停了下來,好像陷入回憶,「我們在一起生活得很快樂,可是自從退休以後,他就沒有一天開心過。工作就是他的一切,山姆醫生。」
整個過程中,米莉始終一言不發。現在她終於說話了:「您從理論上建立了針對約翰的指控,但是您的證據在哪裡?」
「有一個人可以,」她突然嚴肅起來,「我結過一次婚,山姆。還是在紐約,戰爭尚未結束。停戰前三周,他在法國陣亡了。」
「……好好修補,看上去要自然,」威爾·華生滔滔不絕地說道,「胸口這個傷口太嚇人了!」
瑪姬·墨菲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去年底來到北山鎮並安頓下來。年輕時,她曾是個戰士,因婦女選舉權法案的修正而東奔西走。眼下,她對鎮上男人們的大放厥詞感到憤憤不平,他們無法接受讓女人像男人那樣工作掙錢——在一九二八年,這是一種相當前衛的觀念。
「那兒每一扇門窗都是從裏面鎖上的。也許馬克思為兇手打開了其中一扇門,可兇手殺人後要怎麼逃走呢?」
「不是你,而是你的丈夫。殺死馬克思的人是約翰,殺人後的興奮讓他心臟病發。」
「昨晚以前,馬克思的行為有沒有徵兆?」
「正常情況下,大伙兒叫我山姆。」
我坐著沒動,大腦飛速地運轉。然後,我異常平靜地說:「瑪姬,如果你在對方意圖襲擊你的場合下開槍射擊,這屬於正當防衛,陪審團會表示理解。」
「弗蘭克有沒有殺害馬克思的動機?」
「我說,瑪姬,你已經有愛玻的支持了。難道這還不夠嗎?」
「那就是有人在你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里,進到店裡,從貨架上取下獵槍,上膛,然後開槍行兇。」
我決定換一個話題:「我能不能看一下那把獵槍?」
「這就是殺死馬克思·哈克納的兇器。」
藍思警長大驚:「醫生,你說是一個死人殺了馬克思?」
「但是除了她,還能有誰會幹這種事!」
「弗蘭克?」我的問題使她面色略微發白,「沒有——你問這個幹嗎?」
這消息讓我震驚,我沉默了。當我回過神來時,我說:「據我所知,阿梅利亞沒有懷孕,弗蘭克。不過你還是把你在西恩角的地址告訴我吧。萬一被你言中,我可以知道去哪兒找你。」
「確實如此,但只是搬到西恩角呀。我得和你談談,醫生。」
「你們怎麼看待女性在政治中扮演的角色?」她問老邁的約翰·克雷恩——自從把五金店賣給馬克思,以用於擴張店面以來,他就開始常常在雜貨店周圍徘徊。他還沒能適應退休的生活,看上去很疲憊。
「我……我覺得沒有。」
我上樓后,發現她一個人坐在家屬休息室內。馬克思沒有很多親戚。
但當我走出牢門的時候,思緒仍是一片茫茫的迷霧。
「地下室檢查過了嗎?」我問。
「我不會告訴馬克思,也不會告訴其他人。」
「哈,她早晚會出現的。現在我要繼續工作了。這邊請,墨菲小姐。」
「我不知道,醫生。」他望著阿梅利亞·哈克納,「我不能給她提供任何特殊待遇,這是規定。」
我帶領警長沿一條小街朝遠離鎮中心的方向走去。大約十分鐘后,我在一棟房子前面停下腳步,左右打量周圍情形。
她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婦人,六十歲出頭,比約翰年輕,他的離世令她方寸大亂。「他晚飯過後還好好的,山姆醫生。飯後他出門散步,在菲爾·塞吉家待了一會兒。就在不久前,他回來了,我發現他的臉紅彤彤的。他坐在那邊的椅子里,抱怨說胸口痛,然後就這麼去了。」她的話還沒說完已難以自持,我試著安慰她。
「我摔了一跤,磕到了頭。」
我再次望向藍思警長,不過得到的回應只有一個聳肩。
「不是那邊,」我說,「去另外一間。」
瑪姬經營著一間小小的房地產事務所,辦公室緊鄰馬克思的雜貨店,位於擴張出去的店面的相反一側。有人認為馬克思應該把瑪姬這邊的地盤也吃下來,但馬克思聲稱他沒那麼多錢。我倒是覺得,馬克思似乎有些喜歡瑪姬,喜歡她的行為處事。有些男人一輩子就耗在找一個值得征服的女人,馬克思·哈克納就是這種人。他的老婆阿梅利亞在經營上是一把好手,但比起瑪姬·墨菲則缺乏女性魅力。
「警衛打電話給我,說放你進去了。」
「我不關心這些事,」我告訴她,「馬克思,方便的話,能不能幫我找一些這個尺寸的墊圈?」
「找不到她人。」他回答。
「抱歉。」
我趕到現場時,那裡一片燈火通明。藍思警長在雜貨店裡,一名新來的助手守在門口,一小撮好奇的鎮民被這樁發生在午夜過後的案件吸引,聚集在門外。我走進店鋪,突然停了腳步。馬克思·哈克納仰面朝天癱在地上,胸口被鮮血染紅,衣服破了洞。
「他連一隻蒼蠅都不會傷害。」
「你能幫幫我嗎,山姆?」
「很抱歉。努力一下,你能不能想起一些在你失去意識期間發生的事?比如槍聲或者人說話的聲音?」
「問得好。」這也正是我打算調查的問題之一。
「到底是哪裡啊?」
我忽然明白了當時發生的一切:「你在逃避馬克思。他對你有所read.99csw.com企圖。」
我把她的手拿開,她的發線上有凝結的血液。清洗完成後,我發現傷口並不深,不過傷口周圍環繞一圈淤青。
藍思警長厭惡地搖頭:「壓根不是那麼回事,醫生,不要擅自下結論!我打電話給你,只不過是因為這裡有一位女士,因為頭部的傷口而流血不止。密室是不存在的,因為我們到達的時候,兇手就在這裏。」
「我就是這麼和藍思警長說的,但他不相信我。」
「我們有哈克納家的一名鄰居作證,他看到阿梅利亞沒到十二點就出去了,就她一個人。我打電話的時候她根本沒在睡覺,因為她不在家。」
「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事兒。他說過一些挑逗的話,但也只不過是開玩笑。我猜昨晚我的光臨使他錯以為我需要的並不只是玩笑。」
「我被你說服了,」藍思警長說,「這案子結了。還有個問題——如果阿梅利亞沒在店裡謀殺親夫,那她到哪兒去了?」
「沒事。一定有很多比他更優秀的男人也犧牲了吧。」
北山鎮唯一的殯儀館那天下午忙得不可開交,因為不僅馬克思·哈克納,約翰·克雷恩也在同一天舉行送別儀式。威爾·華生是殯儀館的業主,他對死亡早已司空見慣。「真有意思,」他對我說,「這兩人生前在相鄰的店鋪相處那麼多年,連死都要選在同一個晚上。」
「你好,阿梅利亞,」我說,「馬克思的事實在太可怕了,希望你節哀順變。」
我嘆了口氣,今天晚上暫時是沒法睡覺了。
瑪姬·墨菲端坐在囚室中,她正在寫信。我問她信是寫給誰的,她答道:「寫給我媽媽,我要親口告訴她,我一切都好。」「你媽媽在哪裡?」
「真是個高效率的傢伙。」
「沒別人——就馬克思和我。所以他才關門的——因為已經沒有別的客人啦。」
我信步朝鎮廣場走去,然後繞著雜貨鋪漫無目的地走,看那些堆置在邊巷裡的箱箱罐罐。一邊是瑪姬的房產事務所,掛了一塊明顯的「停止營業」招牌。馬克思的雜貨店在另一邊,店外頭有一名警察在站崗。
「我們一開始就檢查了那裡,下面沒人。送煤槽的門也從內側上了鎖。我們檢查了每一處地方,甚至還把頭伸到暖爐裏面察看。除了墨菲小姐和那個死人,這兒沒別人。」
我走到門邊仔細察看。門上有個鑰匙鎖,鎖上方還有單獨的一根插銷,藍思警長在這扇門背後已經忙碌了好幾小時。我檢查了儲藏室和儲藏室那邊的後門。這扇門有個橫跨整個門板的木製門閂,門本身也上了鎖。沒人能從這扇門開溜。我又將注意力集中到儲藏室的兩扇窗戶上,它們也都從內側上鎖而且拴住了。前屋唯一朝外的窗戶有兩扇,是位於前門左右兩側用於展示的巨大櫥窗玻璃。位於房間一半高度的邊牆上,有一台小型抽風機,不過據我觀察,葉片之間的距離太近,雙筒獵槍無法從中伸進來,更別說一個有血有肉的兇手了。我望向高處上了黑漆的木頭天花板,那裡既沒有天窗也沒有出氣口。
「當然可以,這裡有一個專供家屬休息的房間。」
「兩位孀婦都在嗎?」我突然問華生。
「我就在家裡。馬克思沒回來,我便上床休息了。一旦睡著,什麼事情都吵不醒我,所以我也沒聽到電話響。他大概三點鐘又打了過來,總算把我給驚醒了。」
「這麼大個地方,肯定可以找到一大堆藏身之處。」
「我能不能見她?」
「在家鄉,匹茲堡。或者說得準確一些,在匹茲堡近郊的一個小農場。我就是從那兒出來的。我好多年沒回去過了。」
「也有人大概無法想象誰會娶瑪姬·墨菲吧。」我揶揄她。
我根本沒想到他還在鎮上。
「當然。我們取了一組指紋,根據放大鏡觀察結果,我基本上可以判斷,這些指紋是馬克思的。」我點點頭。
「沒有,什麼都沒聽見。」
「他死了?真是無比糟糕的消息。我一直喜歡他。」他跟著我進屋,然後坐下。我這時才發現他的手在發抖。
「政治?」他重複了一遍瑪姬的問題,一邊摩挲著自己堅硬的灰色鬍鬚,「你是不是說女市長和女州長?」
「快進來吧。我剛剛去克雷恩家裡了。老約翰今晚上心臟病發作,見上帝去了。」
「我記得有人告訴我你已經搬走了,弗蘭克。」
「那已經是很久之後了,時鐘幾乎快指向午夜。馬克思就這麼躺在地上,獵槍就在他身邊。我當時以為他是自殺的。」
「肯定痛得要命吧。」
「不妨這麼考慮,」我提出自己的見解,「瑪姬九點半左右進入店中,被絆倒后,撞傷了頭部。這之後,馬克思一定是馬上就被射殺了,不然他會採取某些措施幫助瑪姬蘇醒。」
她聳了聳肩:「總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先是婦女選舉權,現在又是為女性爭取一份體面的工作。」
她閉上眼睛,身體輕輕地晃動,我連忙扶穩她。
「很抱歉,米莉。我實在是不想傷害到你。但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可以進一步說明。今天早些時候,我在殯儀館遇到了威爾·華生,他提到約翰身上唯一需要修補的痕迹就是肩膀上的一處腫塊。大家都知道,獵槍的后坐力會讓肩部產生輕微的挫傷。威爾認為這是約翰摔倒的時候弄的,但是你告訴我,他是坐在椅子里去世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簡單地點了點頭,然後把視線移開了。
「他走了,米莉。」我說道。
「這難道不奇怪嗎?」
米莉·克雷恩起身迎接我們,藍思低聲致哀九_九_藏_書
我瞥了一眼馬克思的屍體。藍思警長遵照程序的最後一步,將許多麻布袋蓋在屍體上。「你應該能告訴我這裏發生了什麼事吧?」我問瑪姬。
「等一下,醫生,」警長抗議,「我看到你親自檢查過風扇的扇葉,獵槍的槍管沒辦法從葉片之間伸進去啊。」
他誇張地伸出手指:「就在這裏,醫生,在這個餅乾桶里!阿梅利亞·哈克納殺害了馬克思,然後藏在餅乾桶里。」
「啊哈,很高興又和各位見面了。」山姆·霍桑醫生用拐杖支著身子,伸手去取雪利酒,「要不要來點呀,還是想試試更烈的?好好想想,我是不是答應過你們,這次要講一個鎮上雜貨店發生的謀殺案?那是一九二八年的夏天,一個比以往都要溫暖的夏天,只是六月,溫度就攀升到了八十幾度。當月的頭條新聞是阿梅莉亞·埃爾哈特駕機飛越大西洋。她是完成此舉的首位女性,我的護士愛玻對此感到由衷高興……」
「阿梅利亞,你到底在哪裡?十二點沒過多久,警長就試著聯絡你。」
「你好,霍桑醫生。」
「那她在哪兒?」
「我發現你不見了。不過沒有聽說別的什麼。」
「聰明的解答,警長。你的意思是阿梅利亞殺害馬克思之後,爬到桶子里,想法兒把自己埋在餅乾里,並在接下來的幾小時里一動不動——你和你的人在這裏,我也在這裏,桶里那些餅乾最輕微的聲響都會引起我們注意。還有,她後來怎麼離開雜貨店的?有個警衛一直守在門口。她根本犯不著冒這個險躲在桶里。只需讓現場維持原樣,等瑪姬醒來,自然發現屍體即可。畢竟,就算店門沒鎖,瑪姬還是有可能成為嫌疑人的。」
「你得去醫院做X光檢查,看是否有腦震蕩。你有沒有噁心或者嗜睡感?」
「但是我覺得如果她離開這裏,我們應該會聽說的。」
「懷孕?」
「問題就在這裏——我不知道!我工作到很晚——大概九點半——正當我關上辦公室的門,我看到馬克思剛好也在關門。你也知道,在夏日的夜晚,他都營業到很晚。我走到他店裡,打算買一點香煙,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我猜是一袋土豆。我的頭撞在餅乾桶上,後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她看看藍思,又看看我。
「找不到阿梅利亞,她不在家。」
「大概是因為他從未苟同她那些瘋狂的想法吧。對一個像她這樣的瘋女人來說,這動機足夠了。」
北山鎮有兩家雜貨店,瑪姬常在其中較大的那家跟眾人論戰——商店位於鎮廣場對面,老闆是馬克思·哈克納。這裏總是車水馬龍、有老有少。巨大的芝士輪盤、滿載麵粉的桶子、一罐罐的太妃糖,都是店中的獨特風景。自從馬克思吞併約翰·克雷恩的五金鋪子、打通牆壁之後,商店往日的慵懶雖蕩然無存,卻依然是鎮上集會的佳處。在爐膛寬大的火爐旁,甚至還擺過一個餅乾桶。不過,自瑪姬·墨菲開始流連於此,馬克思就把凳子全挪走了,但這並未使瑪姬丟掉熱情。
「你摔倒的時候正在後退?」
「你不是說你們搜查過這裏了嗎?」我抗議道。
「我知道。」
他抬起頭:「我擔心她懷孕了。我不可能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你是她的醫生,我認為你會比別人更早發現……」
「馬克思·哈克納被人殺了,我知道這很糟,但人們不應當真相信這是她乾的。這是一個圈套,有人設計她。」
「我也希望我能給你一個答案,山姆,可是我不知道。和其他人一樣,我對此一無所知。」
「山姆醫生,你聽說了瑪姬·墨菲的事嗎?」
「約翰·克雷恩很可能是透過鎖著的前門向馬克思射擊的。馬克思看到握槍的克雷恩后,給自己的槍上了子彈,準備進行自我防衛。他當然不可能給克雷恩開門,但這無礙於克雷恩的行動。他想起了排氣扇的存在,於是繞到了旁邊的巷子里。他站在其中的一個箱子上,將槍管從排氣扇的葉片之間插入,朝馬克思開了火,正好命中胸口。馬克思的手指由於條件反射,也扣動了扳機,獵槍里的大號鉛彈擊中了木質天花板。今天下午,我在天花板上找到了嵌在裏面的子彈碎片。獵槍的麻煩之處在於,沒辦法檢查子彈的膛線。我們看到屍體身旁的槍,發現它開過火,就想當然地認為這就是兇器。這也意味著,兇手必須在店內,但事實上他一直在室外。」
我找來一架摺梯,爬上去想看得清楚一些。塗黑漆的木質天花板上,有一小塊區域好像裂開了,在那區域上有很多小洞,像是蛀蟲的作品。天花板的其他部分都沒有異常。我掏出折刀,插入其中一個小洞。
他猶豫了:「你不會告訴馬克思的,對吧?天啊,他扛了一把獵槍追殺我!」
幾分鐘后,馬克思找到了墊圈,我把錢給他。離開雜貨鋪的時候,瑪姬走到我旁邊。
「檢查天花板上的蟲洞。」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