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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聖者風車

朝聖者風車

「他現在在醫院里嗎?」
「是我們,警長和我。」
我和這個黑人小夥子握手致意。他個子高高,人長得也帥,年紀大概和我相仿,三十歲出頭的樣子。
「也許凡多蘭襲擊了某人,打斷了那人的腿。當他看到你的時候,便回到風車裡放了一把火,接著從窗戶逃走了。死者可能根本不是凡多蘭。」
她忽然拽了一下我的胳膊:「真倒霉!艾薩克·凡多蘭來了,我不想看到他!」
「我早就警告過你們了——可他們不拿我當回事兒!現在你丈夫遭了報應——而且這還不算完!」
羅伯特·耶魯在西格的辦公室里,我們進去的時候,他正好掛上電話。「瑪貝爾·福斯特又在鬧事了。她在鎮廣場上製造騷亂,警告人們說魔鬼已經來到了北山鎮。您的一位下屬已經將她逮住,警長,現在正在押解過來的途中。」
「那我這副樣子要過好幾年才能恢復!」
「關於昨晚的事件?」
「我想你是對的。」她表示同意。我們穿過歷史展覽館,接著離開風車,沿著彎彎曲曲的車道前往醫院。那是棟兩層樓高的低矮磚石建築,正面很開闊,兩條側翼自後方延伸而出。儘管有人對「在北山鎮建造一座八十張病床規模的醫院」這個想法嗤之以鼻,但城鎮規劃者則認為建築需要考慮未來的需求,他們相信本地區會毫無疑問地不斷發展。很自然地,所有的床位目前仍未投入使用,因此院方只安排了有限數量的員工到崗——儘管如此,問題還是存在,我和愛玻接近醫院正門的時候,這個問題正站在門口迎接我們的到來。
「也不知是勇敢還是魯莽,反正就這麼把手臂燒傷了。」
「不是房間——只有蘭迪·柯林斯著火了。他踉踉蹌蹌的,撞碎了一些歷史陳列櫃的玻璃。我自己都快嚇傻了。當時也沒有東話可以裹住他的身體,把火苗熄滅。最後我抓住他用力拽到門外,讓他在雪地里翻滾。除此以外我無能為力。」
「請讓我帶您參觀一下手術室。」西格醫生說著,帶頭沿一樓走廊向深處走去。
這麼晚了,冬夜的冷風仍持續不停地吹著,地面上積了大約一英寸厚的雪。就三月十號這個日子而言,這並不算反常,但是今年冬天較往年溫和,這讓我以為今冬的最後一場雪早已過去了。當我到達醫院的時候,看到路上有燈籠,鎮上的消防車停在朝聖者風車旁邊。風車本身似未受損,包裹著帆布的葉片在夜風中緩緩轉動。
「如今科學能創造很多奇迹。一旦你體力恢復,瓊斯醫生計劃安排救護車把你送到波士頓的一家醫院,那裡應對燒傷案例的經驗非常豐富。他們的整形外科會運用皮膚移植技術讓你看上去煥然一新。」
「山姆醫生……」他的聲音就像耳語一樣。
「這著實是樁怪案,」山姆·霍桑醫生續道,「很難找到相應的法律依據,因為受害者死亡的同時,蘭迪·柯林斯在一間醫院里,喪失了行動力。人們沒有將他送上法庭,但是我猜他也夠不好過的——畢竟做了那麼多修復身體的手術。他們安排他去波士頓治療,他再也沒有回來,我還聽說莎拉·簡最終離開了他,嫁給了其他人。好在這是林肯·瓊斯碰上的最後一件麻煩事,接下來的年歲里,他被證明是朝聖者紀念醫院最受歡迎的醫生之一。」
「不,和魔鬼無關。兇手是人類。」我朝門口走去,「林肯·瓊斯在哪裡?」
「我敢肯定,那些都是想象力的產物,」林肯·瓊斯笑著說,「這種事不會讓我困擾,我相信也不會給其他任何人造成麻煩。很早以前,我就知道這是我需要不斷面對的生活。」
「三K黨人在附近一直活躍,乾著焚燒十字架之類的事。不管你是一個黨內的活躍分子還是純粹的三K黨支持者,當發現包裹著帆布的風車葉片正可作為十字架焚燒的舞台時,你一定被這個念頭征服了。於是你從艾薩克的加油站搞了一加侖的汽油。我猜你的計劃是在風車轉動的時候,把裝了汽油的氣球綁在風車葉片上,然後點燃導火線,在氣球爆炸之前趕緊離開,屆時燃燒的汽油會散落在帆布之上。你正在往氣球里灌汽油,並且讓轉動中的主軸帶著它們到達你的頭頂,事故就是在那時發生的。」
「是的。」
她搖搖頭:「我只在他的加油站見過他。那些有關我們的謠言非常可笑。」
「在火災發生的時候?如果僅僅是摔落的話,這算是非常嚴重的傷了。」
「很有可能是我丈夫。」莎拉·簡無奈地嘆了口氣,似乎已經習慣了,但是我們很快發現與蘭迪無關。
這個房間布了線,用來給展館的電燈供電,但是沒人想到開燈。我按下開關,燈亮了。
「誰在裏面?」外面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我走到門口,原來是艾薩克·凡多蘭。
瑪貝爾揮了一下拳頭,我連忙衝上去抓住她。
「他能撐過來嗎?」
不管是南方還是北方,當時對黑人來說不是什麼好年代。三K黨再次開始活躍,我聽說州里的另外一個地區上個月剛剛發生了又一起焚燒十字架的行動。可林肯·瓊斯是個好醫生,他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兒童疾病領域的專家。當時醫院並沒有多少專家,我認為北山鎮能有他的加盟可算是幸事一樁。
「我可沒這麼說。不過我確實想爬上去看看。」
「不知道。但我想是時候去會會瑪貝爾·福斯特了。」
「關於那團火,你記不記得一些其他的事?」我問。
莎拉·簡朝病床上的男人伸出手去:「我無法相信這一切。告訴他們這不是真的,蘭迪!說啊!」
「滾遠點!」薩拉·簡尖叫,「我要叫警察了!」
「如果你回醫院的話,告訴蘭迪我一會兒就過去。」
我們進屋的時候,莎拉·簡正坐在丈夫的床邊。瓊斯正將藥膏塗抹在被燒傷的肌膚上,聽到有人進門,他抬起頭說:「我實在不認為一下子進來這麼多人對病人有什麼好處。」
三月四日,赫伯特·胡佛被選為美利堅合眾國第三十一任總統。次日,北山鎮朝聖者紀念醫院首次開張。醫院坐落在位於鎮外的一片土地,那裡幾世代以來都屬於柯林斯家族所有。當他們將這塊土地捐贈給醫院時,只提了一個要求——那架古老的荷蘭風車要保持原樣地屹立不倒。
我知道莎拉·簡回家吃午飯去了,所以我猜艾薩克是不是故意挑了一個她不在的時間來醫院。我們看著他朝醫院走去,藍思警長問我:九_九_藏_書「你怎麼看他,醫生?沒準他打算殺了蘭迪之後,再把莎拉·簡佔為己有。」
耶魯瞥了一眼牆上的鍾:「大概在樓上幫柯林斯更換傷處的繃帶。」
「要想收支平衡,我們可能真得這麼干。經營這麼個地方代價高昂得很,如果八十張病床都空置著,就更加不划算了。」
「看什麼?」
「來看看他。這是最起碼的禮節。」
「凡多蘭天天和汽油打交道,當他爬到上面后,甚至可能連汽油的味道都沒發現便點燃了火柴。充滿汽油味的空氣十分易燃,也可能是某個氣球突然炸了。總之,凡多蘭立即陷入火海,並尖叫著摔到地上,然後如同屍體被發現時的那樣,摔斷了一條腿。艾薩克·凡多蘭和引起第一次火災的證據就這樣被一同消滅了。」
「但是柯林斯沒有離開過醫院的病床,」羅伯特·耶魯抗議道,「他如何能殺死艾薩克·凡多蘭呢?」
「鮑勃,他沒有碰上什麼別的麻煩吧?」
「骨頭已經穿過表皮了。」
病人仍然閉著眼睛,但沉默片刻后,他說話了:「沒錯,他想要錢。他說要告訴其他人是我用汽油放了火。於是我告訴他在哪裡可以拿到錢。」
我非常吃驚:「我不知道你們已經盡棄前嫌了。」
「你沒有在附近看到其他人嗎?」
不久之後,我們就離開了醫院。那天我沒有去醫院的二樓,但這並沒有什麼,因為接下來的一周之內,我將在那裡度過大把的時間。
總之,樹立在朝聖者紀念醫院前的這架風車看上去頗具風采。當風起時,四枚木質扇葉仍緩緩轉動,儘管風車本身的功能早已不復。在風車內部有一個寬敞的房間,作為北山鎮的歷史展覽館。搭建風車的主要材料是天然的卵石,這令風車看上去十分滄桑,足以令人遙想清教徒的年月。我和護士愛玻,以及其他半百名特邀嘉賓參觀此地,我抬頭望去,只見風車的部分齒輪和轉盤仍然和當年一樣各歸其所。
我們從醫院管理員處借來一架梯子,兩人一頭一尾地把它抬到風車裡。
我四下打量風車的內部。房間中央的地板被燒焦得一塌糊塗,同時還有一些痕迹表明蘭迪在掙扎過程中曾經將火引到了陳列櫃。不過消防員已經迅速地完成了滅火作業。當然,風車的石頭牆壁未受到損傷。我小心翼翼地繞過一些陳列櫃的碎玻璃,仔細地觀察高高的天花板。燈籠發出的光線足夠明亮,我能夠清楚地分辨出風車的轉軸和齒輪——同時也能夠清楚地知道,上面並沒有藏著什麼人。我覺得自己看到一小塊紅色,但是並不能確定。「我向負責展覽館的西格醫生確認過,他保證此處沒有易燃物。」

「你不可能搞錯吧?」
「該回家了。」我平靜地說。
過了一會兒,愛玻回來了。「我把她弄回她自己的馬車上,現在她回家了,」她說,「山姆醫生,這個女人應該被隔離開。」
「我處理過一些兒童被燒傷的案例。西格認為我是員工中的燒傷專家。」
「他的燒傷沒你這麼嚴重。你倆都算幸運,因為當時地上有積雪。」
「我……」
「好些了,」西格說,「我認為下周一我們就可以將他轉移到波士頓了。」
「放火燒蘭迪·柯林斯的也是撒旦?」
「我要到樓上去。」我說。儘管沒有叫大家一起,但其他人也自然而然地跟著我。
「若有人要殺蘭迪,他們有可能再次在醫院下手吧。」
「這兒沒有我們搞不定的事。西格院長接到了一些抗議電話,表示不能接受一名黑人醫生。你知道的,總有這種人。不過我想很快就會過去的。」
「這個……魔鬼是不會讓我離開這個工作崗位的,」瓊斯回應道,「我見過身披白袍發表演說的魔鬼,那都嚇不倒我,一團火球也不在話下。」
「我懷疑她沒這能耐。」
「只要我知道蘭迪是怎麼燒傷自己的,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第一次失火后,我找到了一塊弧形的厚玻璃——這不可能是陳列櫃的平面玻璃碎片,而更像是一個玻璃壺。這給了我啟發,加上今天發現的橡膠殘骸,於是我進行了關於氣球的合理猜測。如果蘭迪用一個玻璃壺裝了汽油,他是從哪裡得到的?只可能是艾薩克·凡多蘭,鎮上唯一一個汽油站的主人。
不管她怎麼掙扎,我還是把她弄回了馬車上:「你得控制自己的行為,瑪貝爾,不然人們都會希望和你保持距離。」
愛玻迅速來到她的身旁,一邊低聲地安慰一邊將她弄到門外,這令大家都舒了口氣。西格醫生試圖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他問柯林斯:「是不是你安排她來的,蘭迪?」
「你認識瓊斯醫生嗎?」
山姆醫生斟滿了酒,安然陷入椅中:「上次答應給各位講的故事,發生在北山鎮的朝聖者紀念醫院開業那會兒,那是一九二九年三月,當時,我在鎮上行醫已逾七年,擁有一個完全屬於我們鎮自己的醫院這樣的念頭時常在我腦海中浮現,令我憧憬著、興奮著。一年後來到北山鎮的羅伯特·耶魯成功地在醫院建成后覓得一職,醫院也給我提供了一個工作機會,但我告訴他們自己老了,還不如繼續做個簡簡單單的小醫生。可沒想到在醫院開業前一周我還是被召喚過去,不過不是看病,而是查案,那是我遇到過的最奇怪的案件之一。案情猶如切斯特頓先生的作品,要是他真的有機會執筆,這個故事的名字應該會是風車裡的惡魔……」
我試著用外衣撲火,但於事無補。他垂死的尖叫仍徘徊在耳邊的時候,我不得不從火海中撤退。
「嗯,蘭迪對我很好。」她說話的同時,眼睛撲閃撲閃地放電,我覺得她準是看了太多電影。她做的下一件事情,是從襪腰裡掏出一個酒壺。
「怎麼報告?另一起無法解釋的事故?」我問。
「是撒旦,」他粗聲粗氣地說,「是魔鬼。」
「他的手怎麼樣了?」
我把自己遇到瑪貝爾·福斯特以及她對他的性命發出的威脅一五一十地說了。「那個女人應該被關起來,」他嘀咕道,「不過還是謝謝你的提醒。我不會靠近那颱風車的——也會注意和壁爐保持距離,以防萬一。」

「不過是塊玻璃。這地方應該清掃一下,不然遲早有人被划傷。」
對我說的話,林肯·瓊斯絲毫不為所動。他繼續治療他的病人,就當周圍發生的事與自己無關。柯林斯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任憑我滔滔不絕地說:「醫院開張的那天,我們都看到了瑪貝爾·福斯特鬧事的那一幕,當時西格問你,蘭迪,那是不是你安排的。莎拉·簡也有相同的疑慮。儘管他們是半開玩笑,但從read•99csw•com那時起我就應該明白——再結合你那出了名的保守性格——你對於朝聖者紀念醫院僱用黑人醫生所持的立場。
「他是誰?」
「要不被蘭迪發現幾乎不可能,警長。而且他堅持說火球在他走進房間的時候已經在那裡了。」
我俯身在病床上:「要不要告訴他們,蘭迪?要不要告訴大家是誰對你和艾薩克做了這麼可怕的事?」
「沒辦法贊同你們引進的這些新器械,」他對西格說,「不過這也輪不著我的批准。我不就捐了塊地嘛。」
我只能無奈地攤開雙手:「我們也是一頭霧水呢。」
「你不認為她打算殺死蘭迪?這樣一來,她的瘋狂預言就成真了。」
離開西格的辦公室后,我花時間和幾個護士聊了一會兒,然後我覺得該回去了。隨著春天的接近,白晝的時間漸漸變長,不過三月中旬的六點鐘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駛離停車場的時候,我打開了車頭燈。藉著頭燈銳利的光柱,我突然瞥見靠近風車的路邊有一個人影。直到漸漸拉近了距離,我才意識到那人正是艾薩克·凡多蘭。
眾人不約而同地開口了,但莎拉·簡的聲音蓋過了別人:「你說是他自己放火燒傷了自己?這怎麼可能?」
「有什麼發現嗎,醫生?」
「你好,山姆。羅伯特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你了嗎?」
「什麼?」
不過我並沒有立即返回醫院。我有自己的病人需要照顧,愛玻和一大堆的電話留言在診所辦公室等著我。等我回到朝聖者紀念醫院時,已經接近傍晚了。羅伯特·耶魯告訴我他們今天早上又接待了兩個病人——一個斷腿的,一個闌尾炎——兩個都不是我看過的病人。周圍城鎮的居民終於開始意識到新醫院的存在,我不用為了它的未來擔憂了。
「你是醫院的第一個病人!」
他說話的同時,我們穿過擁擠的消防隊員和醫院工作人員,來到那扇門前。我看到西格醫生從風車裡走出來,他機敏地跨過地上的一根消防水管。
「不管怎麼說,感謝你的信息。這可能會大有幫助的。」我離開他,繼續朝山下走去。
林肯·瓊斯撓了撓他濃密的黑髮:「只有看上帝的心情了,但我希望他挺過難關。」
「惡魔指引我!撒旦是我的主人!」
「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羅伯特·耶魯跑著來到我車旁,我發現他的手掌和手臂都纏著繃帶。
「那你相信這是鬼神作祟?」
我往回走,莎拉·簡還站在門口。她身體劇烈地顫抖,只能扶著門框站穩:「上帝呀,她把我嚇得半死!真高興你剛好經過,山姆醫生。進屋來喝點咖啡吧。」
羅伯特·耶魯聳了聳肩:「他們也不知道事故原因。他簡直是自燃的。」
我們走到風車裡面,我發現周日夜裡的火災造成的破壞還沒有被修繕。地上仍然焦黑一片,碎玻璃處處可見。某樣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彎腰撿起來。那是一塊較厚的曲面玻璃。
「第一次火災後過了幾天,當柯林斯能接待訪客時,發生了什麼?凡多蘭來看望他,當時是中午,莎拉·簡不在。這令人無法理解,他們倆向來冷眼相向。不管用什麼方法,總之,凡多蘭清清楚楚地知道了蘭迪燒傷自己的真相,那個裝滿汽油的加侖桶是在他的加油站買的呀,」我把矛頭對準了躺在病床上的那個男人,「凡多蘭是來敲詐你的,對嗎,蘭迪?」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兩次火災,一個重傷,一個死了。事發時,兩個人都是孤身一人的狀態。蘭迪·柯林斯之所以進到風車裡,是因為他自認為看到了某種光亮。我們並不知道凡多蘭這麼做的原因。」
一小塊——什麼東西?橡膠?——熔融狀態的東西粘在木頭上。未熔化的部分呈紅色,之前我曾經注意到。但是我壓根也想不出來熔化前這是什麼玩意兒。是不是兇手在起火的同時,利用一條懸挂在天花板上的巨大橡膠帶將自己拉起來,逃離火場?不可能,如果相信這種說法,我也許很快也會接受魔鬼作祟的說法吧。
柯林斯家族的風車之所以被稱為朝聖者,我覺得跟這段歷史是有某種關係的。但事實上,這架風車直到十九世紀中期才建成,因此與清教徒之間應無太大關聯。
他笑了:「我覺得你叫我林肯比較好。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共事呢。」
「那下一個被燒的是誰?」
「沒有。」我老老實實地承認。
因此當我聽到電話里是羅伯特·耶魯時,不禁略略有些驚訝。他讓我趕緊過去,聲音幾近驚恐:「你最好趕快到醫院來,山姆。我們需要你。」
「蘭迪!這裏發生什麼事了?」
「警長,你又看多推理小說了。通往門口的腳印只有一列。而且我在他死前清清楚楚地透過火苗看到了他的臉。昨天晚上我甚至在夢裡又經歷了一遍。此外,如果任何人試圖翻窗逃走,我都能看見,即使是車軸上面的那扇高窗也不例外。」
「為什麼柯林斯要燒毀自己的風車?」西格醫生問,他顯然並不相信我的解釋。
藍思警長嘟囔了幾句:「我的看法和你不一樣。那具屍體被燒得面目全非,是吧?」
「路西法。他肯定是記起了老瑪貝爾·福斯特說過的有關魔鬼的話。」
西格聞言笑了,但笑聲中並未有喜悅之情。
「醫院情況好嗎?」
「這個地方曾經被當做磨坊使用過嗎?」我問她。
「現在怎麼辦?」
問題的名字是林肯·瓊斯,北山鎮有史以來第一位黑人醫生。
「還以為是蘭迪看到的魔鬼來了。」他哈哈大笑。
「我想過這種可能,唯獨有一件事令我在意。」
「什麼事?」
「左脛骨粉碎性骨折。」
「這和魔鬼有什麼關係?」藍思警長問。
莎拉·簡正在探視柯林斯,因此我沒有打擾他們,而是去了西格位於底樓的辦公室。聽見我進門,他從堆積如山的文件中抬起頭來:「你好啊,山姆。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跟他有什麼過節嗎?」我笑著問她。
「知道了,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凡多蘭臨死前,有沒有說什麼?」耶魯問我。
「真是完美的開局。這麼大的一個醫院,就算接待三個鎮的病人都綽綽有餘呀。」
「我們去醫院。」
我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然後首次發現自己並非以一個醫生的身份站在這裏。西格和耶魯是因為某種其他的原因把我喚來的——某些他們無法解釋的謎。
「不是魔鬼?」西格醫生微笑著問。
她的話讓我脊背一陣發涼,倒不是為了林肯·瓊斯或撒旦降臨的預言,而是為這精神錯亂的可憐女人本身。這些年,我不時為她治療,安靜地聽她有關精神能力的喋喋不休,但現在面對我們新來的黑人醫生時,她世代相傳的憎恨read.99csw.com又浮上表面。
「你的胳膊怎麼樣了?」我問,因為今天早上和藍思警長談話的時候,沒看到他。
「為什麼是柯林斯?」
在能夠接待訪客的頭幾天里,大概半個北山鎮的人都擁到醫院看望蘭迪·柯林斯。莎拉·簡偎在他床邊的日子里,鎮議會的大多數人都露過面,連藍思警長也不例外。我們暫時還用不著他的介入,因為沒人知道這能不能算是一起犯罪事件。要是真有某個犯人——某個試圖謀害蘭迪·柯林斯的人——那他肯定是個隱身人。
「你一直不停地說路西法。」
「看來也不是漏電引起的。」我說。
他焦黑的嘴唇扭曲著,彷彿在微笑。
「這事兒很重要,」我說,「我打算解釋一下是誰、採用什麼手法,導致了凡多蘭的死亡。」
「你覺得這兒怎麼樣,山姆醫生?」他問。
「你得找點能讓你鎮靜下來的事。」
「柯林斯是怎麼和火災扯上關係的?」我問羅伯特。
我搖搖頭:「只有凡多蘭一個人的腳印通向門裡。要是有人早些時候就躲在裏面的話,肯定也會被那場大火吞噬的。我們要面對一個事實——當不明原因的烈火襲擊被害人的時候,他們都是孤身一人。」
「我以為你擅長的領域是兒科疾病。」我說。
「有些事也許你會想知道。」他說。
說話間,蘭迪·柯林斯和他的妻子莎拉·簡從二樓相偕下來。蘭迪並不招人待見——寬肩油臉的形象,翻版了他在鎮議會的會議中吵架大王的樣子——每次會議,他可以為了些雞毛蒜皮的提案爭論半個晚上。反而是莎拉·簡予人愉快的印象。她苗條,冷靜,可愛,是個甜美的金髮美人,她所有的髮絲無一凌亂。對她,我可以用整日來凝視,再用整夜來思念。北山鎮無論多小規模的社交活動都能看到他們熟悉的身影。
「著火了。你先過來,我會告訴你的。」
林肯·瓊斯身旁站著羅伯特·耶魯醫生,他也在歡迎我們的到來。
他卻一臉嚴肅地答道:「不,不是我。蘭迪·柯林斯嚴重燒傷,不知道能否活命。」
「雪地上沒有其他人的腳印。蘭迪·柯林斯出事時,風車裡只有他一個人。」
「放開我,山姆醫生!放開我!」
「怎麼可能!」莎拉·簡的丈夫一口否認,顯然是生氣了,「發生這種事,真是糟糕至極,把開幕典禮都攪環了。希望瑪貝爾的精神力量都是她腦子裡的幻想。」
我將車停在路邊,步行走完接下來的一段路,結果正好趕上瑪貝爾·福斯特與莎拉·簡在前門對峙的場面。
「我想爬上去看看。」我站在門口指著高處被熏黑的齒輪。
「凡多蘭死的時候拖著一條斷腿。如果我看到的那個人是他的話,他一定是進屋后才摔斷腿的,就在著火的一瞬間。聽到他的叫聲的時候,我就有一種他正在從高處跌落的印象。也許我連他摔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到了,只不過沒有意識到。如果是這樣的話,他肯定是從那裡摔下來的。」
「什麼?」
「手術室和我無關。」莎拉·簡決定留下,故而待在了我的身旁。她比她丈夫年輕十歲有餘,又兼性格開朗、外向,小城鎮常有的風言風語自然陸續出現。某些老女人甚至稱呼她「騷|女人」——一個她們在流行雜誌上看到的詞兒。
「有時候,她和你我一樣正常。我希望我的診所能夠有更好的醫療設施幫助她康復。」
「他有沒有說什麼?」
「是的。」
他臉上映著消防隊員的燈籠散發出的一閃一閃的紅光:「一小時前,我正要下班,當來到醫院外面準備上車時,我看到風車窗戶里有亮光,看上去像是著火了,所以我走過去想看個究竟。我想也許是一些小孩子在裏面搗蛋,但我看到新積的雪地上只有一行腳印通向風車的大門……」
我們在醫院一直待到瓊斯醫生悉心完成對柯林斯燒傷的包紮。然後,他來到走廊里和我們交談。
「第一次事故時,蘭迪並沒有說過魔鬼或者撒旦這樣的詞。他說的是路西法,然而包括瑪貝爾·福斯特在內的其他人都沒有使用過這個詞彙。當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馬上改口說是惡魔和火球,後來他也沒有再次提到路西法。但是如果他第一次說路西法的時候,想表達的意思不是魔鬼,還能有別的什麼意思呢?路西法作為一個名字還有別的含義嗎?答案是:普通摩擦火柴。有些人把這種火柴稱為路西法,蘭迪也使用這種火柴,因為我在他家裡看到過一盒。他只不過是想告訴我們一根燃燒的火柴引起了火災。但是當他恢復意識后,決定隱瞞事實的真相——於是用魔鬼取代了路西法。」
「他的精神頭也很好。」耶魯補充道,這是對西格醫生判斷的肯定。
柯林斯將視線從黑人醫生轉到我身上,他問:「我的臉還好嗎,山姆?還有我的皮膚?」
「我知道使蘭迪·柯林斯受傷並且謀殺艾薩克·凡多蘭的兇手了。」
莎拉·簡把凳子往前挪了挪:「這和弄傷我丈夫的是同一個人嗎?」
「英勇的表現。」我由衷地說。
我想起了藍思警長說過的一些話。我花了一點時間思考,把那部分內容從紛亂的思緒中抽出來,終於發現了真相。「我知道是誰了。」我告訴大家。
「你怎麼了?」我問。
「山姆醫生,朝聖者紀念醫院歡迎你們。感覺醫院如何?」
到了星期三,蘭迪·柯林斯終於恢復到能接待訪客的程度,林肯·瓊斯仔細檢查完床尾的生理數據表后,露出大大的笑容:「你已經脫離危險了,柯林斯先生,你會活下去的。」
「他只是不停尖叫。就算他認為是惡魔乾的,他也沒這麼說。」
他拍了拍繃帶:「康復順利。一兩天內就能拆掉繃帶了,空氣會幫助傷口更快愈合。沒有比這更讓我討厭的事了。」
「把這個男的趕走!」她尖聲尖氣道,「他和魔鬼是一夥兒的!如果他留在這裏,撤旦大人也會親臨!」
顯然這裏不可能藏著什麼,同時我也沒有發現任何可能引起火災的線索。但當我探頭到另一邊,察看被燒焦區域的邊緣時,終於讓我發現了某些有趣的東西。
「因為你說你看見他走進風車。但是腿斷成這樣是不可能走路的。你看到的一定另有別人。」
「這都不明白?因為他捐地給醫院!」
「我也不去了,」我附和道,「我只不過是個鄉村醫生。」
「我們前幾天匆忙見過一次,但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希望北山鎮讓你有回家的感覺,瓊斯醫生。」
九九藏書你聽了太多的風言風語了,警長。如果凡多蘭打算殺人,我敢肯定蘭迪·柯林斯不可能活下來。」
(吳非譯)
我開車沿著高速公路朝她位於山上的家駛去,路上不經意看到了她的馬和馬車。不知道她打算去什麼地方,於是我決定跟蹤一段。要讓汽車跑得和馬車一樣慢不是個容易的活兒,不過我努力辦到了——我的耐心獲得了回報,因為我看到馬車轉入通往柯林斯家的車道。零零星星的雪片又開始飄落了。
「當然!我警告過你們的!」
「他沒打算燒毀整個風車,」我解釋道,「看看窗戶外面的風車,它的四枚葉片固定不動了。藍思警長說它看上去就像十字架,一點沒錯。蘭迪·柯林斯打算在醫院前焚燒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因為你採用了一個黑人醫生。」
「發生什麼事了?火車事故?」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我走到窗邊,望著山下的風車:「柯林斯情況如何?」
「當然了!」謎團的最後一環終於要解開了,「那個古老的傳說,金子就藏在風車裡!你告訴他,錢藏在那裡——你是怎麼說的?在一些裝滿金粉的小氣球里?我猜差不多就是這類的說法。你心裏明鏡兒似的知道那場火併沒有波及已經綁在主軸上的氣球。你也知道自己必須想個什麼法子處理掉這些氣球,若是汽油泄漏或者被人發現就不好了,那樣人人都知道你打算幹什麼。
我一早就開車回到醫院。將車停在礫石鋪就的停車區域后,我朝山下的風車走去,卻被林肯·瓊斯攔住。
他點點頭:「在凡多蘭的屍體被移走之前,我進行了一個粗略的檢查。死者有一條腿斷了。」
「他被注射了大量的鎮靜劑,但應該可以說幾句話。如果實在必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分鐘。」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搖晃,強調時間的重要,「多一秒都不行——他是我的病人。」
藍思警長已經在現場了,他正站在門口。經過第二次的火災,木頭地板的有些區域幾乎被燒穿了,陳列櫃幾乎也被燒個精光。連頭頂上的機械裝置也被燒得焦黑,停止了運轉。連接風車外部葉片的轉軸在大火之後,被燒成了黑炭,因此葉片已經無法轉動。「像個驅魔的十字架。」藍思警長感嘆道。他的話讓我驚奇,我從不知道他是個特別虔誠的信教者。
藍思警長驅車趕到了,聽完我們的敘述,他回到風車裡,儘可能地在黑暗中尋找線索。在第一次火災中幸免於難的電線這一次被燒化了,大家都認為第二天早上可以再進行一次更加細緻的勘察。我回到家就睡了,夢裡我見到了艾薩克·凡多蘭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向我伸出手,索取一個無法企及的救贖。
「我猜是的,比我出生的時候還要早得多。」她對我莞爾一笑,「人們說蘭迪·柯林斯的老爹在風車裡的某個地方藏了金子,可是從來沒人找到過。」
「發生什麼事了?蘭迪,風車裡發生什麼了?」
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與瓊斯醫生起了衝突,我認出她是住在希爾路上的瑪貝爾·福斯特,她伸出一根皮包骨頭的手指,指著黑人醫生。
我搖了搖頭:「兇手固然是魔鬼,但那是住在我們每個人心裏的魔鬼,是你自己燒傷了自己,蘭迪。當然,那是一起事故,但昨晚被你害死的艾薩克·凡多蘭可不是事故。」
「大火把風車燒壞了,」我說,「它不能轉動了。」
「還沒到門邊,我就聽到裏面傳來他的尖叫聲。我推開門,看到他站在房間的中央,身上全是火。」
「那地方晚上不鎖門嗎?」
「房間著火了?」
我帶她走到一條走廊,凡多蘭沒有看到我們。他是個四肢發達而頭腦略簡單的年輕人,經營著北山鎮唯一的加油站。他有一次被人看到駕駛莎拉·簡的敞篷轎車,隨後關於他倆的謠言四起,不過莎拉堅持說他只不過是在檢查方向盤而已。
羅伯特·耶魯點點頭:「我們得給他注射鎮靜劑。他身體的燒傷實在慘不忍睹。」
「靠,我們從來就不是敵人。他是我好多年的老顧客了——他和莎拉·簡都是。來看看自己的客人是件好事。」
我點了點頭,和他一道穿過醫院大廳。一些風景畫裝飾了大廳的空間,顯得品位十足。接待病人的前台桌則令這裏看上去更像是一間旅館。在桌子後面站著的,是禿頭的西格醫生,我認出了他。西格大約六十歲,首先是一個商人,然後是一個醫生。雖然我不是很喜歡此人,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對於說服蘭迪·柯林斯使其捐贈名下地產給醫院一事居功至偉。
「他恢復意識了嗎?」我問,「能不能和他說個話?」
我們已經走到了走廊的盡頭,於是折返回去。我看到大廳發生了某種騷動,不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麻煩。
「西格!」她幾乎是用吐口水的氣勢吐出了這個名字,「他雇了那個黑人——西格就是下一個!」她舉起馬鞭,我一度以為自己要挨抽了。沒想到她的目標是馬背,吃了一鞭的馬兒跑了起來。馬車一陣風般的遠去,捲起漫天雪花纏繞在她周圍。
然後,林肯·瓊斯和愛玻聊了起來,我把羅伯特·耶魯拉到一旁。
「發現什麼了,醫生?」藍思警長問我。
「有一名消防隊員認為他聞到了汽油味。」
當我把梯子架好后,藍思警長嘲笑我道:「醫生,如果你需要一架梯子才能上去,那凡多蘭是怎麼上去的?用翅膀?」
「展覽期間不鎖。又沒有什麼小偷感興趣的值錢東西。」
我走進病房,在床邊站住,低頭看著床上的傷員。蘭迪·柯林斯準是感到有人來了,所以睜開了眼睛。
但是他什麼也沒說。他靜靜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好像無法面對正在為自己打理傷處的那個黑人醫生。
我琢磨著他說的話:「還有一種可能是凡多蘭在進入風車之後摔斷了腿。」
「消防隊的人怎麼看?」
她的話讓我想起了一件事:「艾薩克·凡多蘭今天中午去醫院看望蘭迪了,你知道這件事嗎?」
西格聳聳肩:「三個病人,明天還有一個。毫無疑問,有人因為林肯·瓊斯的緣故對我們這兒敬而遠之,但是我相信他們遲早會改變主意的。我們有一個很棒的醫院,有先進的設備,這將是我們取得成功的關鍵。」
「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西格喃喃自語。
「相信這種說法還不如相信外星人真的存在。蘭迪·柯林斯絕不會把自己的東西交給別人。他敢把土地和風車捐出來,說明他確信這兒根本沒什麼金子或別的寶貝。」
林肯·瓊斯拍了拍我的肩膀:「抱歉,山姆。你的時間到了。讓病人休息吧。」
「我覺得這問題我都回答有一百次了。就是一個火球,懸浮在那裡,然後把我吞沒了。我腦子裡能想到的只有瑪貝爾·福斯特有關撒旦的預言。」他若有所指地望著林肯·瓊斯。
「我有同感」我喝完杯中的咖啡,起身告辭,「我得走了。本來還打算去找瑪貝爾·福read.99csw.com斯特的,不過現在已經見過了。」
「正在這時,凡多蘭自動送上門來。你本來就不喜歡這個男人,因為鎮上有很多關於他和你妻子之間的緋聞,而且他還企圖敲詐你。還能找到比這更好的方法來彌補你犯下的致命錯誤嗎?我猜你不僅告訴他藏錢的地方,還囑咐他用火柴或者蠟燭照明,這樣就可避免使用風車內的電燈。
我沿著梯子爬到地上。
「他有可能是站在其中一個陳列柜上。」爬到梯子一半高的時候,伸手已經能夠到焦黑的風車主軸。
我放慢車速,在路上打了個U字彎。等我來到剛剛看到艾薩克·凡多蘭的地方時,他已經不見了。除了風車裡面,他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儘管早些時候下的雪大多已經融化,不過一些雪片仍附在草地上。這足夠我追蹤他的腳印了——腳印通往風車的大門。附近沒有其他的痕迹。
「燒傷了。不算嚴重。」
「他和蘭迪關係很糟。蘭迪去加油時,他們幾乎不說話。」
星期天夜裡接近十二點的時候,電話響了。朝聖者紀念醫院已經營業五天,不過鎮上普遍的說法是,醫院仍然在等待首位病人上門。一個農場的孕婦在家裡分娩了,因為她前三次也是在家裡生的孩子,一個男人摔斷了腿,結果他堅持要求被送往臨鎮的老醫院就診,他說那兒的醫生認識他。
鎮上的消防車再次出動,西格和羅伯特·耶魯還有一些護士也從醫院跑了過來。整個現場如同周日夜晚事件的翻版,只不過這一次沒有人倖存。火勢最終被撲滅后,消防隊員用帆布將艾薩克·凡多蘭焦黑的遺體包好,然後抬走了。餘下眾人回到醫院,聚集在西格的辦公室內。「我們最好把這裏的情況向藍思警長報告。」西格一邊說,一邊去拿電話。
「風車展覽館棒極了。我接下來打算參觀一下醫院。」
「我們能把它修好的。」院長充滿信心地說。
蘭迪·柯林斯閉上眼睛,於是我跟著瓊斯走出病房。莎拉·簡也在走廊里,眼中淚光瑩然:「發生什麼事了?他會好好的吧?」
「被追趕……看到風車裡有光亮……跳動的光亮就像火焰……進去然後……見到鬼了……山姆醫生……和那個女人說的一樣……一團火球包裹了我……」
我眉頭一皺:「會不會是有人要對柯林斯不利,才縱火的?」
莎拉·簡倒了兩杯咖啡,又緊張地拿起一盒火柴點煙。北山鎮抽煙的女人不多,而這正是莎拉·簡的時尚作派之一。
山姆醫生起身倚著拐杖:「抱歉,看來各位沒時間再來另——呃——一小杯酒了。歡迎下次再來,我會跟你們講一個湖上小船的故事,那可是瑪麗·賽勒斯特失蹤之謎的北山鎮版本哦。」
「所以你不想惹你丈夫不快。」
在新英格蘭,人們看到風車的時候總會感到驚奇,不過儘管數量很少,但各處還是散布著一些風車。就像穿過科德角地區前往普羅文斯頓途中看到的那個風車一樣,我也很自然地認為北山鎮也應有自己的風車見證歷史。經過鎮上的人們問起北山鎮的風車,總是會被提及風車之鄉的荷蘭,因為當年分離派清教徒正是經由荷蘭來到美國。事實上,「五月花號」的隨行船「優速號」在被迫返航之前,也是從荷蘭出發的。
「他從一個玻璃壺灌了少量的汽油在橡膠氣球里。氣球被一根繞在風車主軸上的長導火索系著。汽油點燃后,他不小心碰翻了玻璃壺,於是引火燒身了。當時風車正在轉動,因此有些裝了汽油的氣球轉到了高處,沒有被點燃。」
「那事情就解釋不通了,除非你認為這是自殺。」
羅伯特·耶魯看著我:「作為一個專門解釋怪事的人,山姆,你怎麼看?」
「我期待如此。」
「換個角度想想吧,」瓊斯說,「如果羅伯特·耶魯沒有衝進鳳車救你一命,今天我們應該是在安葬你。」
蘭迪今年四十歲出頭,行事有自己的一套保守和固執。
耶魯把自己所知不多的事件經過和她說了,哪知她又轉而問我:「我丈夫碰到什麼事了,山姆?」
接下來,幾乎就在一瞬間,我聽到了尖叫聲。這是那種拉長了聲音的尖叫,像是從極高處摔落的人發出的叫聲——像墮入地獄的漫長前奏。我一把推開門,面前出現了烈火地獄。艾薩克·凡多蘭位於房間中央,正試圖從地上爬起來,他向我伸手求救。這次的火勢並不只局限在受害人身體上,而是殃及了風車的內部空間,火舌高騰至天花板上的機械零件。
「只說了一個詞——路西法。反反覆復說的就是這個詞。」
「會不會是有人在他口袋裡悄悄放了一個引火裝置?」我們離開醫院朝風車走去的時候,藍思警長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