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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異的墓地野餐

詭異的墓地野餐

他低聲嘆口氣。等我們從西恩角的教堂趕往幽谷春景時,他拒絕再談案子。「全是猜測,」他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句,「光靠猜測不能釘死兇手。」
「沒錯,大夫。她——那姑娘決定不告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搞不懂,是不是腦子突然抽風了。」
他離開后,我開始天馬行空地推理。如果大衛·芬肖是殺害哈維的兇手,羅絲·杜普利通過某種渠道知道了真相——畢竟她也是芬肖的病人。她建議在墓地野餐,正是為了觀察哈維的葬禮。芬肖發現她也在場后,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她滅口。不過,如果兇手真是芬肖,也可能有其他動機。
斯科特·哈維年逾五十,頭髮灰白了。在大蕭條奪去他的土地前,一直在鎮外以種地為生。失去土地一事對他打擊很大,讓他有些胡思亂想。當天上午晚些時候,我在鎮法院找到他時,他正在大吵大鬧,要求將叔父剛剛下葬的屍體重新挖出來。
「至少我沒看到。」
「空腹的話,足夠讓人醉了。」
「特迪——」
「來吧,」我對她丈夫說,「我們和警長一起去。」
「那就好。現在你可以出去了,別惹麻煩。」
第二天上午,藍思警長又來到我的新診所辦公室。「你拿到羅絲·杜普利的驗屍報告沒?」他問道。
但女人好像根本沒打算停下。我心裏突覺不妙,追了上去。小路前方十英尺處有座石橋,橋下是漲了水的溪澗。她跑到石橋中間時,似乎絆了一下,從橋上跌進水裡。她的慘叫聲剛剛傳來,就被落水的聲音淹沒了。我無助地看著她被湍急的溪流捲走,我還來不及跳下去施救,她的身影就已經從眼前消失了。
男人似乎很生氣。他也跳起來,大叫道:「羅絲!回來!」
「特迪,她都不是本鎮人。你肯定看錯了。」
警長轉過頭對我說:「你看到的情況呢,大夫?」
「和平時一樣,用咖啡杯喝了點。」
「所以,你瞧,」山姆·霍桑醫生最後說道,「我還是把羅絲·杜普利溺殺案和特迪襲擊蘇珊·格里格案扯上了關係。你問馬特·哈維的死是怎麼回事?這個,就我所知,那確實是自然死亡。下次我再跟你講講北山鎮百年紀念過程中發生的事吧。慶典期間發生了一起詭異的密室殺人,險些破壞了整個慶典。」
「沒錯,」他表示同意,「她丈夫知道這情況嗎?」
「你怎麼看,警長?」
不過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魔術?催眠術?催眠術有那麼大的作用嗎?能讓一個根本不會游泳的人從橋上跳到水裡?
「在那邊的快餐店,喝今天頭一杯酒呢。如果羅斯福真成為了總統候選人,你認為他會撤銷禁酒令嗎?」
鮑勃·杜普利已經近到聽得見我們說話。他氣得面孔扭曲。「閉嘴!」他吼道,「閉嘴!你這蠢貨,把咱們倆都暴露了!」
墓地邊的儀式比較簡短。儀式結束后,兩名掘墓人——塞德里克和特迪·布希兄弟——扛著鐵鍬走上前來。特迪·布希是兩兄弟中的弟弟,腦子不大好使,沖我揮揮手。我也沖他揮手示意。然後,我沿著小道走開,四下看看,觀察觀察新環境。
「他不過是我的同事而已。遇到什麼麻煩了?」
「不過,他幹活兒還賣力吧?」
受害的姑娘嚇壞了,不過除了一點淤傷之外,毫髮無損。姑娘二十齣頭,一頭紅髮,長得很漂亮。她名叫蘇珊·格里格,從卡賓路來,正趕往西恩角鎮。她獨自駕駛著胡德森家庭車到本鎮來買點東西。事發時,她正穿過快餐店后的停車場。就在這時,特迪·布希朝她走了過來。
我試圖救她,忙活了二十分鐘,想擠出肺里的水,讓她恢復呼吸。但我心裏清楚,已經太遲了。藍思警長默默地站在一旁,她丈夫靠坐在一棵樹旁,哭泣著。我不得不艱難地宣布:「沒辦法。她走了。」
「她有沒有仇人?」我問道,「比方說求愛不遂、心懷不滿的人?」
警長把我叫到一邊:「他說得沒錯,大夫。這是個事故。沒有其他解釋。」
「你好,塞德里克。」我招呼道,九*九*藏*書「今天過得如何?」
「斯科特,你不能毫無根據地指控他人。」
「等日子臨近了我再準備吧。」
「也許吧。」我說。
我安撫地按住他的肩膀:「還記得我嗎,斯科特?我是山姆·霍桑醫生。」
「我們邊吃邊聊。突然,她站了起來,好像被什麼東西驚嚇了一般,開始逃跑。當時我們視線範圍內只有一個人,也就是山姆·霍桑醫生你。我當時還以為,她把霍桑醫生當成了墓地管理人,來趕我們走——不過,即便如此,她也不至於嚇成那樣。」
我掰著手指向她數著證據:「第一,特迪·布希看到你裸體在小溪下游的鴨池塘游泳。我可以作證,當天溪水非常冷——上游山裡的雪水融化,灌入溪中。沒有人會在那種溫度下,裸體泡在冰水裡玩。第二,你的好朋友鮑勃·杜普利說過,也許是我的出現驚嚇了他妻子。不過,她從頭到尾臉就沒沖我——我看不到她的樣子。因為你不是她,所以不敢冒險面對我。看都看不到我,你怎麼可能被我的出現嚇到?
「沒有。」
「你反應過度了,大衛。不過,我相信你。」
我也看到她了——黑髮和圓點襯衣纏在樹枝上。我跳下車,朝河邊奔去時,杜普利哭了起來。我第一個跳進冰冷的水中,爬上枯樹榦,朝女人所在處艱難地爬去。警長和杜普利緊跟在我後面。我們費力地將她從樹枝的糾纏中解開,帶到河邊草地上。
「你知道什麼內情嗎?」
「斯科特確實有毛病,沒錯。每個人都知道。」
「只有一個,去威尼斯太太家出診。」
「這次,我答應給你講講墓地的故事。」山姆·霍桑醫生替我們倒上一些白蘭地,「不過,我的墓地故事里沒有鬼魂,沒有雷電,也沒有黑夜。一切都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但故事同樣詭異……」
「馬特叔叔是被謀殺的。兇手是芬肖,芬肖把他毒死了。」
當天下午晚些時候,快到五點時,愛玻告訴我,特迪·布希在外面等著,想見我。我處理完最後一個病人之後,讓他進來。特迪明顯很尷尬,低著頭進來,不肯接觸我的目光。
「快了。」我說。就在這時,我看到樹叢間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跟我來!」我大叫著,飛跑起來。
今天仍是個四月間的好天氣,陽光明媚。和羅絲·杜普利死的那天差不多。送葬的隊伍慢慢走向選定的墓地。我看到特迪和塞德里克·布希扛著鏟子候在一旁。
我突然想到點別的事:「你說哈維的侄子認為他死於謀殺?」
「我表示懷疑。你到底想說什麼?」
「說什麼?」我邊翻愛玻在記事簿上留的言,邊問道。
「她驗屍結果一切正常,而且血液中沒有藥物或酒精的殘留。她生前身體無恙。實際上,根據屍檢,死者已懷有兩個月身孕。」
「每個人都聽說了。西恩角來的傢伙,對嗎?」
「說不定壓根兒就沒什麼案子,大夫。不是每個無法解釋的死亡都是凶殺案。你喜歡一切井井有條。你希望馬特·哈維的葬禮、杜普利的死和特迪攻擊那姑娘有關係,可以用一套推理完美地聯繫起來,但生活並非如此。」
藍思警長終於忍不住,重複了一遍問題。他回答道:「我和她都認為,來個野餐也許能讓我高興起來。我們特意從西恩角開車過來,到達時間估計是十一點左右。」
我掩飾不住諷刺的口吻:「如果你喜歡墓地風光,那確實不錯。不過,有些病人大概並不想看到這一幕。」
「他沒怎麼傷害那姑娘。一切取決於姑娘告不告他。」
「還不賴,山姆醫生。」
「有個女人從橋上掉進水裡。」我大聲答道。
「我想你說得對。」我不情願地表示同意。
「出了什麼事?」二十分鐘后,藍思警長接到我的緊急通知,沿著小路蹣跚跑來,邊跑邊問我道。我讓慌亂不已的丈夫去給警長打電話,自己則沿溪邊朝下遊走去,看能不能找到她。
我點點頭:「你和特迪沒看到事情經過?」
「他去樹林里小解去了。」他笑道,「他離開了很久,我還以為他迷路了。」
繼續談下去也毫無進展。「忘了你叔叔的事吧,」我建議道,「他的死完全是自然死亡。」
「完全沒有。我們都很期待寶寶的降生。」
「你能告訴我們,到九九藏書底出了什麼事嗎?」我問他。他久久地看著她,默默地擦著眼淚。
藍思警長點點頭:「沒錯,他侄子斯科特·哈維。你認識他,對嗎?」
「我們會找到她。」藍思警長邊發動汽車,邊向年輕男人保證道。我看他根本就沒考慮實際情況。
「不管怎麼說,讓我試試。」
回到警長辦公室后,警長將來龍去脈告訴給我:「我聽到她的尖叫,趕快跑了過去。我趕到時,特迪已經把姑娘按在了地上。我趕快把他拉起來,給他戴上手銬。」
「怎麼了?」
我們離樹林並不遠,我沒花多長時間就沖了過去。「兇手回到兇案現場來了。」我說著,抓住藏在樹后之人細細的手腕,把她拉了出來,「警長,請容許我介紹殺死羅絲·杜普利的兇手——她就是蘇珊·格里格。」
「坐吧,跟我聊聊。你早上喝了點酒,對吧?」
我深吸一口氣:「你聽說過一個名叫特迪·布希的男人嗎?」
「杜普利先生,你知道你太太已經懷孕了嗎?」我問道。
「你聽說公園裡淹死一個年輕女人的事了嗎?」
「我知道。不過,她並沒有朝我這邊看。」
回到診所后,我發現大衛·芬肖正在辦公室里等我。我開始意識到診所設在醫院里的壞處了。
特迪·布希不在快餐店。不過,店員說他剛走不久。我剛想開車回診所,藍思警長朝我匆匆走來:「我需要你幫忙,大夫!」
「聽著,山姆——哈維是個老頭子了。他的死完全是自然死亡。」
「我也不知道,大夫。我不想談這回事。」
「羅絲壓根兒不會游泳。」她丈夫跟在警長身後,匆匆趕來。
「這個,不管怎麼說,算是好消息吧。我真希望能知道,他到底為什麼要那麼做。」
我看到鮑勃·杜普利匆匆朝我們跑過來,蘇珊·格里格也看到他了。「不,」她說,「我可不願意背這個黑鍋。是鮑勃殺了她。是他把她打暈,是他淹死了她。我所做的不過是,在證人眼前跳進水裡。他想跟老婆離婚,然後娶我。不過,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死活不肯離。」
「我聞得出他喝過酒,」我在警長辦公室外的隱秘房間替蘇珊做完檢查后,她對我說,「他嘴裏說著些我聽不懂的話。然後,他突然抓住我的裙子。我馬上尖叫起來——」
鮑勃·杜普利在我們身後低聲重複著他妻子的姓名。
「總之,斯科特聲稱叔叔死於謀殺,芬肖醫生試圖掩蓋真相。」
「雙親健在,還有個兄弟。全都傷心欲絕。」
「當然沒有——證據都被他銷毀了!因此我才希望他們重新驗屍。」
羅絲來自一個大家庭,她數目龐大的家人跟在鮑勃身後。鮑勃一個人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我轉過身,看看其他觀禮者,驚訝地發現芬肖醫生也在隊伍里。很明顯,他是從醫院直接步行過來的,跟我那天出席馬特·哈維的葬禮一樣。
「在我看來,兩黨候選人都會使用這個競選策略。」塞德里克讀過些書,不像特迪,除了在理髮店看看警局公告外,什麼也不讀,「昨天你們挖好哈維的墓地沒?」
「就像那個被淹死的女人一樣?」他乾巴巴地說。
藍思警長對證據終於滿意了。他掏出手銬,在杜普利撲倒蘇珊之前,將兩人銬了起來。
我嘆口氣,離開他。「你打算怎麼處理他?」下樓時,我問警長。
「我得和你說兩句。」他坐在我辦公桌的一角,對我說。
「我叫鮑勃·杜普利,住在西恩角。」西恩角鎮離本鎮有二十英里遠,「上帝啊,如果羅絲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們才結婚三年——」
「我能知道什麼?」
「來領屍體,好安排葬禮事宜。他們打算明天一早在幽谷春景舉行她的葬禮。我必須把屍體還給他。沒有理由不還。」
「沒有的事,警長。就我所知,她從來沒暈倒過。」
「特迪呢?」
在我的正前方,路邊剛抽芽的一棵柳樹下,停著一輛黑色的福特T型車。五十英尺外,一對夫妻正在草地上野餐。他們野餐的地方風光還算宜人,尚未用做墓地。我能理解他們為何選擇在read.99csw•com此野餐。兩人年紀都不大,估計跟我差不多。我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在吃三明治。不過,我剛想走上前去,背對我的女人突然站了起來。她一頭黑色的長發披肩,穿著海軍藍寬鬆上衣和藍色圓點花襯衣。剛一站穩,她就沿著小路,朝遠處跑去。
我放棄了,專心看愛玻留下的消息,還有病人等著我去看。
「我——我本來不會——不過,大夫,昨天我看到她光著身子在鴨池塘游泳。突然間,再次看到她,穿著衣服出現在我面前。當時我又有點醉了,所以才想撲上去——」
「懷有身孕!」
「說不定兇手用上了釣魚工具,朝她扔了條釣線,把她拉落橋下?」
「還有,他會不會再犯這種錯誤。」
他嘀咕道:「你明天上午去馬特·哈維的葬禮嗎?」
「說哈維是老死的,斯科特在發神經。」
我們來到樓上的監舍。特迪閉著眼睛躺在小床上。聽到我們進來,他抬起頭說:「你好,大夫。」
「你不需要吃藥,只需要長點腦子,特迪。」
「我想是吧。」他承認道,「我一直盯著她,轉不開眼。」
「你有證據嗎?」
「我又沒殺她。」她堅稱,「你沒有任何證據。」
「我們視線範圍內,只看得到你一個人。」
「幽谷春景與其說是墓地,不如說是公園。」芬肖爭辯道。我必須承認他說得對。有時候,甚至有人到此野餐。從我辦公室的窗口看出去,只能看到為數不多的墓碑,沿著樹林和小道散落分佈著。幽谷春景的所謂「幽谷」是一條小峽谷,谷底流淌著蜿蜒的小溪,小溪源於上游高山間的清泉。一年中的這個時候,科博山北麓仍有雪水融化,灌入溪澗,使得小溪河面比平時要寬,水也要更深。溪流湍急地穿過幽谷春景,頗有點小河的意思。
他看了看我:「哦,我記得你。你是芬肖的朋友。」
「她體內沒有藥物——你自己說的。該死,別咬著這案子不放了,大夫。也許她因為懷孕,一時頭暈才栽倒下去。你的言行越來越像斯科特·哈維了。明明沒有兇案,偏偏咬住不放。」
我找到塞德里克,把發生的事告訴他。他一言不發地聽著。「那個該死的笨蛋。」聽我說完以後,他怒道。
「你太太經常頭暈嗎,杜普利先生?」
「特迪,我希望你能戒酒。你心裏明白,喝醉鬧事對你沒好處。如果再來一次,你就不會這麼走運了。藍思警長肯定會把你關起來,下次可沒那麼容易放出來。」
「她在那兒!」一到斷流處,他就大叫起來,「我看到她了。」
第二天上午,診所病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是來我的新辦公室看熱鬧,而不是來看病的。快到中午時,我看到哈維的葬禮轉移到墓地來了,打算步行過去參加。馬特·哈維是本鎮重要人士,我可不能因為他找其他醫生看病,就缺席他的葬禮。
「芬肖怎麼說?」
「特迪·布希剛剛意圖對一個姑娘行兇。我必須逮捕他。」
「你妻子會不會認識他?」
「我知道。」他低下了頭。
我從他身邊離開時,他仍然靠在車上。我沿街朝快餐店走去。出於某種原因,我越來越確信羅絲·杜普利並非死於事故。有些仍然藏在潛意識中的事實,正帶我一步步走向正確的方向。不過兇手的手法是什麼?動機何在?
我突然想起塞德里克還在卡車邊等著他弟弟,於是我對警長說,最好去通知他一聲。
「聽說了。」
「我是醫生。」一起趕往警長汽車時,我對捲毛的年輕男人說,「名叫山姆·霍桑。」
「我喝醉了,僅此而已!」
「大夫,見鬼,怎麼回事——」
「我想是吧。」他同意道。
「來吧,塞德里克。」我說,「我帶你去監獄見他。」
「她會不會事先被下了什麼葯?」
我點點頭:「剛剛才拿到。沒什麼異常情況。死因是淹死。除了落水和在河岸上撞擊形成的淤傷,沒有其他外傷。」
杜普利來的時候,臉色蒼白,神經緊張,仍然沒有完全接受不幸的事實。「我沒想到你打算把她葬在此地。」藍思警長簽署屍體移交文件后,說道。
「如果是這樣,我肯定看得到。當時陽光明媚,光線很好。而且,她並不是被拉倒的,她好像是絆著什麼東西,跌倒了。」
「當然沒有!你為什麼這麼問?read.99csw•com她又不是被人害死的!」
「打個電話過去,跟她說我午飯後到。上午我打算去參加羅絲·杜普利的葬禮。」
「不可能,絕對沒看錯,我認得她那一頭紅髮。當時我正在山頂上的樹林里,就在我們挖掘的墓地附近。我往山下一看,就看到她在那兒,在池塘里游泳。我還看到她光著身子走上岸邊,穿好衣服。」
「她對將要出生的寶寶感到高興嗎?有沒有緊張,憂鬱什麼的?」
離開法院后,我瞥到布希哥倆中的大哥——塞德里克——靠在墓地的輕便卡車旁,等著把幾袋肥料裝進車裡。
「所以,你走到外面,看到那姑娘,就沖人家撲過去了?」
「所以,你就跑到外面去,抓住視線範圍內的第一個女人?特迪,這可不像你。」
「怎麼回事,特迪?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們倆是誰提議在墓地野餐的?」我問道。警長從車上取了床毯子,蓋在屍體上。
「我昨天在葬禮上看到你了。就在葬禮同時,一位年輕女士淹死在流經墓地的小溪中。」
「這麼說,塞德里克找你的時候,你在偷看人家姑娘啊。」
這似乎讓他滿意了:「我只是不想跟斯科特·哈維鬧出麻煩。」
「警長,對已婚婦女來說,這很正常。」
「這你得問他了。她還有其他家人嗎?」
「他來幹嗎?」
「我想你說得沒錯。」我承認道,「我猜,我最好先回診所去。」
「多謝,大衛。看起來真不錯。診所的傢具隨後就到。」
「整件事也太奇怪了。」我堅持說。
「不幸發生前,她好像是在逃跑。當天,布希正好在墓地干掘墓的活兒。我在想,她會不會是想從他身邊逃開?」
「當然,人家花錢就是讓我們干好。」
我們搬家那天,是四月里一個溫暖的上午。聖徒紀念醫院管理層之一——芬肖醫生特意趕來迎接我們。「山姆,房間按你的要求粉刷一新了。」他個子不高,說話聲音挺尖的。而且他那種緊張兮兮的態度,在董事會會議室里還算合時宜,但確實不適合在病床邊關懷病人。
牧師站在棺木邊說著什麼,我們不大聽得見。儀式一完,特迪和塞德里克就要開始忙活了。「滿意了?」簡短的儀式即將結束時,藍思警長問我道。
在北山鎮中心營業十年之後,我和護士愛玻打算搬家。有八十個床位的北山鎮聖徒紀念醫院於一九二九年盛大開業。該院規模對於北山鎮來說,太大了點。因此,醫院大樓一翼——三十個床位左右的房間——被改造為醫生執業診所。醫院董事會邀請我租用他們的房間,開出的頭一年租金相當有誘惑力。住院病人很多都是我的老主顧,而且診所負債日益增加。在多重壓力下,我無從拒絕。
「這是你的醫學診斷結果嗎?」
「如果她能翻過這棵樹,說不定不會有事。」警長說,「溪水流到鴨池塘之後,就沒那麼急了。」
藍思警長面色不善:「大夫,我——」
「我聽說你今天早上在法院外跟斯科特·哈維聊了聊。你知道,那男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開車去下游更遠處看看。」警長嚴肅地說,「我知道有個地方,也許能找到她。下游有個地方,一棵斷掉的樹擋住了溪流。」
「看這邊,窗外的風景真不錯。」他熱心地說。
「有時候還行。」
「聽著,我成天忙著應付哈維那個瘋侄子已經夠惱火了,他堅持說叔叔死於謀殺。」
「你不給我開點葯嗎?」
「聽著,我在等死者的丈夫,鮑勃·杜普利。他說好一點鐘到。你想留下來等他嗎?可以跟他談談。」
「沒什麼,大夫。我喝了點酒——腦子出了點問題。」
「好吧。」
他離開后,藍思警長說:「你該不是以為他殺了妻子?」
一九三二年春天,國人過得都很艱難……經濟衰退、遍地失業。總統大選一天天臨近,人們日益熱衷談論激烈的革新。北山鎮比國內別的地方狀況稍好,但我們也不得不在各方面緊縮開支,甚至連我本人都受到了影響。
「別責怪自己。」藍思警長說。
「她一直都很喜歡幽谷春景。」
「你的大部分病人根本就沒住在鎮上,即便不搬,他們還不是得長途跋涉。你還能上門出診不是嗎?而且,搬到醫院之後,去看住院的病人就方便多了。」
我們駛過馬特·哈維的墓地九*九*藏*書時,我發現布希兩兄弟只剩下一個人在挖掘。特迪不知道去哪兒了,也許去喝咖啡了,順便偷個懶。警長在坑窪不平的路上熟練地開著車。在我們趕到枯樹斷流處之前,鮑勃·杜普利一直保持著沉默。
「我不敢相信特迪會做這種事,」我說,「讓我跟他談談。」
「也許,我該去瞧瞧他。」
「我不會無事生非,放心吧。」我向他保證道。
「我在一次農業保護協會的集會上見過他。」
「我中午前後路過,特迪當時不在。」
「五年前是清教徒在本地定居三百年紀念。這次是北山鎮建鎮的一百周年。」
「我有根據,只要他們重新驗屍就能找出證據!」
「好吧。」我不想這會兒聽人說起哈維的死,於是趕緊說道。我低下頭,看看毯子下杜普利夫人的屍體,心裏明白,自己要麼目擊了一樁不幸事故,要麼是不可能犯罪。不過,我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次到底是哪一種情況。
「你多半是發瘋了!」她大叫道,「放開我!」
「可以穿好衣服了。」我說,「你真是個幸運的姑娘。」
當天剩下的時間里,我和愛玻一直忙著安置傢具,準備重新開業。愛玻特意加了幾小時班,把一切弄妥,以便第二天一早開門迎客。連藍思警長都特意來看了看,替他妻子送來一個花籃。「為了今年夏天的百年紀念,本鎮到處都大張旗鼓地準備開了。」
「順便說一句,那姑娘決定不告特迪了。我再關他幾個鐘頭,嚇嚇他,然後就放他出獄。」
「羅絲提議的。我們聽朋友說過那兒還不錯。上帝啊——」
愛玻對搬家一事相當激動,因為新辦公室比老診所要大上一倍。我倒沒她那麼確信。「這下子我們離鎮子就有兩英里遠了。萬一有病人不會開車,或者年紀太大,受不了騎馬或馬車顛簸怎麼辦?他們怎麼來看病?」
「警長,五年前我們剛過了三百周年紀念。怎麼又冒出百年紀念來?」
「她丈夫總是嫌疑最大的人。不過,當時他一直在我視線範圍內。他沒扔過東西,也沒拉過什麼線之類的。如果她死於謀殺,兇手肯定另有其人。」
「你還真想抓出個兇手來,對嗎,大夫?」
不過,我趕緊繼續道:「蘇珊,你擅長游泳。要不是這樣,你怎麼能從橋上跳進水裡,一直游到鴨池塘。你戴著黑色假髮,穿著類似羅絲的衣服。在整個過程中,我一直沒看到過你的臉,所以很自然地把你誤認成了死者。你游到池塘后,脫掉濕衣服,換上藏在岸邊的乾衣服,你自己的衣服。在這一過程中,特迪·布希剛好看到了你。我問你,當你游過羅絲的屍體所在,也就是下游那段枯木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確實沒有理由。」我附和道。
「這麼說,你出獄了,特迪?」
中午時分,我和藍思警長待在一起,倍感沮喪:「警長,我沒辦法了,這案子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我儘可能準確地把我所見到的表述出來:「她好像絆了一下,從橋上摔了下去。不過,橋上並沒有什麼東西會絆住她的腳。路面很平坦。我跟著跑到橋上,如果有絆腳索之類的東西,我應該能發現。」
他走了以後,愛玻走進來。「明天上午我有預約嗎?」我問她。
他點點頭:「芬肖醫生上周才告訴她。」
我和藍思警長一起趕往西恩角參加葬禮。儀式開始前,我和他長時間坐在汽車裡等著。「你沒有證據,大夫。」他堅持說。
「明天是我新址開張第一天,我走不開。不過,如果中午前後能清閑一點,我可以去墓地一趟。」哈維是芬肖醫生的病人,九十二歲高齡上,終於從疾病中解脫了。
「第三,我走近你們時,看到杜普利和他所謂的『妻子』剛剛吃完三明治。但屍檢顯示,羅絲·杜普利胃裡什麼也沒有。也就是說:我看著掉下橋的女人根本不是死者。第四,我在特迪意圖傷人後替你做過體檢,我注意到你身上有些淤傷。不過,你被襲擊才過了幾分鐘,淤傷根本不可能那麼快形成。所以,淤傷是頭一天你在小溪里游泳時形成的。第五,如果羅絲真被溪流沖了那麼遠,為什麼屍體上幾乎沒有傷?答案很簡單,她根本沒被沖那麼遠。她身上為數不多的傷痕,是你在打暈她,然後淹死在溪水裡時造成的——行兇處多半是後來發現屍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