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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的畫布之謎

未完成的畫布之謎

「溫萊特夫人被殺了。警長讓我幫幫忙。」
樂蒂·格羅斯抬起頭。
瑪維思年紀不大,是個可愛的女人。當她問我「他會不會癱瘓」時,我心都要碎了。
我聳聳肩:「他不可能完全康復。至於這次能不能挺過去,還難說。」
「他雇了個職員,一個叫比爾·布林漢姆的小夥子。你認識他嗎?」
「交給你了。我還有病人要看。」
「謝謝你的消息,克林特。我有空來轉轉。」
我抬起頭,看看藍思警長。警長就站在巴布科克夫人身後。「警長,你到的時候收音機還開著嗎?」
「你沒聽到過打鬥聲嗎?」
「你必須作證指控他,否則只能進監獄。」我警告她。
「你今天怎麼樣?」我微笑著問道,看看他床頭掛的病情卡。
巴布科克夫人哭過,眼睛紅紅的。不過,她顯然已經從打擊中恢復過來。「我大概差十分十一點到。每周三都是這時候。溫萊特先生說太太在畫室作畫。我開始打掃客廳,就在門口。他去地下室拿汽車備用輪胎。我聽到夫人打開收音機。她作畫時總要打開收音機。我繼續打掃。二十分鐘后,溫萊特先生出門了。我聽到電話響,剛響一聲她就接了起來。」
「別理他。」
我一一檢查了三扇窗,每一扇都從室內鎖好。而且,房間沒有其他門。「當然,有兩個很明顯的解釋。」我說,「要麼克林特在離家前就殺掉了妻子,要麼巴布科克夫人在撒謊。」
「這裏需要你,大夫。你能直接趕來嗎?」
我跟他進了屋。房裡一片安靜,死氣沉沉。「下午,大家都去殯儀館給她守靈了。」
「我還想問你。」警長說。
「我並不特指這個。」
「談什麼?」她問道。我替她打開門,她坐上後座。
「斯坦福醫院來電話了。呼吸機已經修好了。我讓他們趕緊送過來。」
她年紀和特希·溫萊特差不多大,是個好相處的女人。我替她兩個小孩看過病。
他就站在特希的小畫室里。畫室俯瞰著花木繁盛的後花園。被害人癱在椅子上,面對畫架,顯然死前正在作畫。她脖子上纏著一條長長的、沾滿顏料的布。現場有打鬥過的痕迹——翻倒的花瓶,裏面還插著花。死者一隻手上指甲破了——不過,死亡似乎來得很迅速。
「你離開她身邊時幾點?」
「沒錯,不過病人要緊,我沒更多時間幫他。」
「告訴我,從你到達之後,發生的每一件事。」我對她說。
一離開希金斯,我馬上趕往溫萊特家。藍思警長在外面等著我。
我趕到時,克林特·溫萊特已經在現場了。他收到消息后直接從店裡趕來,簡直要被悲痛擊垮了。去找警長前,我先好好安慰了他一番。
「也就是說,你並沒有親眼見到活著的特希·溫萊特?」
那個姑娘想了想:「好像是有人打過。也許是溫萊特先生從店裡打去的?」
有些鄰居注意到藍思警長的車停在外面,走了進來。比爾·布林漢姆也在其間。我記得這個名字。「你就是在福克斯少校的運動品商店工作的小夥子,對嗎?」
我回到畫室時,屍體已經挪走了。我看了看電話還有打翻的花瓶,然後把注意力放在未完成的水彩畫上。花瓶和花朵的輪廓已經勾勒好,水彩顏料——大塊的紅色和綠色——塗抹在了葉片和花瓣部分。
「你將兇手緝拿歸案,拯救的那些人命又怎麼說?」
「大夫,你知道是誰殺了她,對嗎?」
「米利·塔克爾說你在幫藍思警長調查溫萊特謀殺案。」
「沒有。」我翻著還沒裱框的畫布,「她好像喜歡畫花卉和靜物。看看這些花瓣和葉子精細的筆觸。她真是個不錯的畫家。」
我還配繼續留在北山鎮當醫生嗎?
「你好啊,米利。今天過得怎麼樣?」
我告別少校,來到走廊上:「警長,我不想再繼續破案了。」
「我知道。」
「特希總喜歡在這兒畫畫。」警長指著畫架說道。畫架上放著完成一半的水彩畫,畫上是插瓶菊花。「克林特十一點前離開她。當時,清潔工巴布科克夫人剛到。巴布科克夫人一直在客廳里忙活。畫室門關著。清潔女工可以發誓,沒人進過這間房。而且,正如你所見,窗戶全都上了鎖。」
「昨天,一個患小兒麻痹症的小男孩病逝了。我即便在場也救不了他。不過,如果我能在場,對他和他家人總是個安慰。」
「快到中午時,你在家嗎?」
「我猜,是因為那幅未完成的畫。那種大塊塗抹的紅綠色,和她其他畫作上精細的筆法完全不同。當然,藝術家的風格並非一成不變read.99csw•com。不過海蒂·米勒頭天晚上來過,她看到這幅畫時,這些奇怪的上色還沒出現。如果特希的死亡時間比我們估計要早,沒時間多畫幾筆,那丈夫的不在場證明就沒用了。正因為如此,我才想到這一切可能全是兇手的詭計。電話局的羅絲認為電話是克林特從店裡打來的。她記得不全對。電話確實是店裡打來的,我知道打電話的人不可能是克林特,那就只剩下一種解釋,是樂蒂。克林特讓她聽到鈴響一聲就掛。」
我搖搖頭:「鎮上發展太快了,很多新來的人我都不認識。」
「這個——沒有。」
「很遺憾錯過了。有點急事。」
「他說得也許沒錯。」
溫萊特服裝店的姑娘走了過來,面帶疑惑。「能和我們在車裡待一分鐘嗎,樂蒂?我們必須跟你談談。」
「我認為特希·溫萊特認識兇手。否則他不可能這麼容易繞到身後勒死她。如果是入室盜竊的強盜,你不可能背對他。」
溫萊特的男裝店離電話局只隔了一條街。我決定先去他店裡一趟。我記起克林特·溫萊特說他請了個年輕女士看店。樂蒂·格羅斯是個深色頭髮的美女,從高中時期就很受男孩子歡迎。
「就我所知,沒有。」
「就在街對面,過去幾棟房子就是我家。」
樂蒂·格羅斯號啕大哭起來。警長把車開到遠處,免得其他人聽到我們說話。在她斷斷續續的哭泣中,聽得出她很怕父母發現自己跟溫萊特的不倫之戀。對她來說,似乎這比做溫萊特殺妻的幫凶更加罪惡深重。
「去希金斯家的路上,我可以順路來一趟。」我說。
我讓自己的病人失望了嗎?
「就我所知,這是目前唯一能救他的東西。斯坦福有一台,不過,我不知道能不能用。我給那邊醫院打個電話。」
「他留在現場。巴布科克夫人進來時,他躲在門后。等她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再偷偷溜走。」
「怎麼回事?」我問道。
「一小時以後見,怎麼樣?十二點的樣子。」
「他怎麼進房間的?」
我們在大廳分手。我朝自己的診所走去。愛玻交給我幾張便條,說:「我向紐約的醫院打聽過了。找到兩個鐵肺,但都在用。要不要跟更遠的城市打聽打聽?」
我替他檢查了一下生命體征,摸摸脈搏,量量血壓,聽聽心率。他情況不比頭一天好,但也沒變壞。忙完之後就快中午了。走廊上傳來護士為病人送飯的聲音。「我得走了。」克林特·溫萊特說著,站起身來,「好好保重,少校。如果你周末還在醫院,我再來看你。」
「從來沒有。」
「她的畫,我的孩子。她總是對我兒子們很有興趣。也許因為自己沒有孩子。我們經常走動。真不敢相信,她這就去世了。」
「他殺了自己的妻子,樂蒂。他應該受到懲罰。」
「告訴你我打算怎麼辦,警長。我有個出診任務。回來的路上我們在溫萊特家碰個頭。讓我們試試我的理論行不行得通。」
「你們發生過矛盾嗎?」
「你願意簽署一份證供交給警方嗎?」藍思警長問樂蒂。
「特希?真不敢相信。不到一小時前,我還在醫院碰到她丈夫。」
我朝門口走去:「我還要去看病人。」
「他自主呼吸困難。」我對他父母——瑪維思和麥克·福利斯特夫婦說道。他們去年夏天才搬到北山鎮居住。丈夫在北山鎮的新小學任教。
「是有種可能。」我承認,「我們驅車去殯儀館吧。」
「該死,大夫,不可能是她乾的!這——」
「溫萊特在巴布科克夫人到達前不久,在差一刻鐘或十分鐘到十一點的樣子,勒死自己的妻子。他關上畫室的門,心裏清楚,巴布科克夫人在中午前不會去打擾特希。為了加深特希還活著的印象,他做了兩件事。首先,他去地下室,聲稱去拿要修的輪胎,實際上他是去裝回早前取下來的保險絲。保險絲重新裝上,畫室里的收音機馬上響了起來。因為他在離開畫室的時候,特意打開了收音機。在巴布科克夫人聽來,肯定以為是特希開的。後來,他去探訪福克斯少校,不在場證明鐵證如山。他事先讓樂蒂這時從店裡打個電話到他家,鈴響一聲就掛。這更加深了特希還活著,接起了電話的印象。」
「你昨晚見過她?read•99csw.com」我很有興趣地問道,「她丈夫在家嗎?」
「特希·溫萊特被殺了。我正在溫萊特家。」
「這房間里,除了電話和收音機,你沒碰過別的東西吧?」
「我在幫藍思警長查案子。」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悶悶不樂。藍思警長打來電話,問案子的事,我說現在不想談。特希·溫萊特的死我根本不願去想。腦子裡全是湯米·福利斯特、希金斯夫人和其他病人。
我不太情願地同意了。希金斯夫人和我約的時間已經過了。好在她情況不嚴重。我可以明早再去。
福克斯少校咳了幾聲,挪動身體,想換個更舒服的姿勢:「我不知道,大夫。我覺得,德國人的毒氣這次真會要了我的命。」
「我得先看完病。貝克爾夫人和福克斯少校還等著我呢。」去年,醫院把閑置的一翼騰出來,給醫生當辦公室。對我來說,把診所搬到醫院比留在鎮上方便得多。而且,越來越多的病人也需要入院治療。人們在自家出生,在自家離世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北山鎮每年有超過一半的新生兒在醫院出生。而且大量不久於世的病人也住院接受治療。
他微微搖搖頭:「我很抱歉,山姆。我們沒能保住他。幾分鐘前,他斷氣了。」
「沒有。」
「他根本沒告訴我打算殺了她。」她堅持說道,「只是讓我打個電話。」
「沒錯,先生。」他禮貌地回答。小夥子長得不錯,體格健壯,二十多歲,比我要小上十歲左右。不過他戴著厚厚的眼鏡片,看起來有點顯老。
「我盡量吧。」
我在車邊停下來:「對於克林特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我反而有點疑心。如果巴布科克夫人說的是事實,特希被殺時他正在福克斯少校的病房裡。我還是目擊證人。對於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我總是有點懷疑。」
我從商店走到電話局,爬上二樓,找到米利·塔克爾和另一個姑娘,她們正在交換機前忙活。兩個姑娘都高中畢業沒幾年。要是她早生幾年,一準是個弗蘭普新女性。不過,她著名的查爾斯頓舞往往令舞會增色不少。
「你來早了哦。」老山姆·霍桑醫生打開門,說道,「我猜你有點迫不及待,想早些聽到我差點兒離開北山鎮的事。來,給你倒杯白蘭地,先驅驅寒,然後再聽我細講。這故事說起來我還有點尷尬,但若跳過不提,我的鄉村行醫生涯就談不上完整。」
「至少你在場。」
「我在場也於事無補。」
「我告訴他,我們需要他趕快回到主街上來。」溫萊特盡量高興地說。他快四十了,為人富有野心,是個男裝經銷商。他的波浪髮型精心修飾過,總被人取笑說像個電影明星。
我開車跟著警長,把車停在路那頭。雖然還不是遺體告別時間,但殯儀館外已聚了一群人。我們邊跟大家打著招呼,邊尋找著目標。我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有點虛張聲勢,但沒準真能行。「她在那兒,」我對藍思警長說,「來吧。」
我坐到前排上,半轉過身對著她:「樂蒂,克林特讓你昨天給他家打個電話,對嗎?十一點到十二點間?他告訴你,聽到鈴響一聲就掛斷。」
我飛快穿過走廊,趕往湯米·福利斯特的房間。醫院有個醫生和護士陪著福利斯特夫婦,正站在湯米床頭。看我進來,醫生抬起頭。「我讓斯坦福送台呼吸機來,已經在路上了。」我說。
我認識巴布科克夫人好幾年了,經常在病人家裡碰到她。她五十齣頭,身體很好,為人可靠,以勤勞著稱。守寡十年來,她靠每周幫人打掃衛生,賺點錢補貼家用。她家裡還有個十幾歲的女兒要養活。
「藍思警長就要以殺妻罪逮捕克林特·溫萊特了。除非你跟警長合作,否則他會告你從犯。」
「你是怎麼知道的,大夫?你怎麼知道特希已經死了?」
我回到辦公室時,愛玻急壞了:「我到處打電話找你。米利·塔克爾說你剛走。福利斯特家的男孩兒情況惡化了。」
斯坦福的醫生說九_九_藏_書呼吸機馬達在維修,暫時不能用。「大概明天就好了,」他不確定地說,「明天上午再給你打電話,中午之前打。」
「我馬上去瞧他。」
「他們非常親密。估計夠他受的了。」
「如果呼吸機能及時送到——」麥克·福利斯特淚流滿面。
「她說聽到特希四下走動——打開收音機,接電話——而且是在她丈夫離開后。我相信她的說法。這也是我打電話找你的原因。」
「也許他一直就在。也許特希在丈夫離開后,偷偷把情人放了進來。她可以打開窗戶,等他進來再關上。」
「你的理論行不通,大夫。跟我來。」
警長和手下把其他人請開,這樣就沒人聽得到我們說話。
「恐怕會局部癱瘓,」我只得對她實話實說,「但很難說會有多嚴重。現在,首先要全力搶救他的性命。」
「那是她的想象而已。如果門厚得說話都聽不到,她就更不可能聽到有人四下走動。」
「我剛打電話通知斯坦福,告訴他們不用送呼吸機來了。」
瑪維思·福利斯特轉身對著我:「你去哪兒了?湯米哭著求你救救他。」
「湯米的呼吸神經被小兒麻痹炎症破壞了,所以他呼吸困難。很快,自主呼吸將完全停止。最近,有種裝置剛在臨床上取得成功,就是德克林人工呼吸機,又稱鐵肺。四年前斯勞·德克林發明了這玩意兒。基本上,它就是個巨大的壓力倉,包裹住除頭部外的整個身體。壓力倉裝備著馬達,可以增加或減少氣壓,從而使空氣進出患者肺部。」
貝克爾夫人和福克斯少校正是這類病人中的典型代表。貝克爾夫人昨天才生了個大胖小子。少校是上了年紀的退伍老兵,在一九一八年被德國人的芥子氣破壞了肺部機能。沒有醫生救得了他。我把頭伸進病房,跟貝克爾夫人及她自豪不已的丈夫說了幾句。在此期間,我不禁想起走廊另一頭的福利斯特夫婦和他們病重的孩子。再過幾天,貝克爾夫婦就能帶著寶寶回家,開始新的生活。但對福利斯特夫婦而言,不管結果怎麼樣,他們的好日子都一去不復返了。
「答案很簡單。克林特不可能知道巴布科克夫人會一直留在畫室門口。他本以為巴布科克夫人會滿屋轉悠,去打掃別的房間。是巴布科克夫人的行為——或者說不行為——將案子變成了不可能犯罪。」
「你說了算。我喜歡更有活力的畫。」
「不比預料中差。」
「克蘭斯頓說我應該陪著病人,而不是幫助藍思警長。」
「沒來過。我想他直接從家裡去了醫院,去看福克斯少校。我十點開門,他十二點出頭到店。就在警長來電話前。」
我和溫萊特並排向走廊那頭走去。「他還有救嗎?」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沒有。」
「給她打電話,告訴她我明天一早就去。」
我去看了看貝克爾夫人和新生兒。嬰兒狀況不錯。然後,我開車去希金斯家。他們對我還算和氣。不過希金斯夫人還是說道:「我們還以為你昨天會來。我烤了蛋糕,你本可以吃上一塊。」
「本地沒什麼連續殺人事件。」
「她可靠嗎?」
「後來,」山姆醫生總結道,「我信守諾言,把精力花在治病救人上,有一年多沒再扮演業餘偵探。直到大禁酒令廢止那晚,我才再次出山,調查發生在北山鎮的謎案。不過,那故事我要等下次再講。」
「大夫,如果你能幫上忙,那就太好了。克林特·溫萊特是本鎮商業巨頭,我必須儘快破案。」
克林特·溫萊特當天下午被捕。兩天後,特希的葬禮如期舉行。我沒去——當天也是湯米·福利斯特的葬禮,我去了那邊。
「你好啊,海蒂。我都忘了你也住在這條街上。」
「我正要出診,警長。」
「不知道,門太厚了,聽不清聲音。我只聽到一聲電話鈴響。那之後一切平靜如常,一直到中午。」巴布科克夫人捏緊手絹,「我敲門,問她想不想吃午餐。收音機還開著,所以我猜她聽不到敲門。我打開門,想再問問她。就在這時,我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哦,當然。」
「你敢發誓,你在的https://read•99csw•com整個期間,沒人進來過?」
「那我就不知道了。」
愛玻去吃午飯。我忙完手頭的工作后,準備出診。我答應去看看希金斯夫人,看看她的痛風怎麼樣了。不過,還沒來得及離開診所,藍思警長就打來電話:「大夫,我需要你的幫助。」
藍思警長帶著另外一個鄰居來到我身邊:「大夫,你還記得海蒂·米勒,對嗎?」
另外的接線員往亮起的插孔里插了根接線,用刻板的聲音說道:「請說號碼。」
「大夫,」警長問道,「你是怎麼察覺到真相的?」
「我也不知道。巴布科克夫人發誓沒人進過房間,因此我們面對的是無解謎案,對嗎?」
「還有別的主意嗎,大夫?」
「我真替他難過,還沒有家人照顧。」
「我正從他家來。真是悲慘的不幸。」
「這些花兒,沒錯。我昨晚就看到她在上色了。」
故事發生在一九三二年初秋,那是大蕭條影響最深的時候,總統大選也日趨激烈。當然,人們紛紛談論著,如果羅斯福贏得選舉會怎麼樣。很多人都說,不管選舉結果如何,大禁酒令肯定快廢止了。因為兩個總統候選人都聲稱要終結它。不過,大選開始那天,我根本顧不上考慮投票的事或禁酒令。那天,我在聖徒紀念醫院,照料一個叫湯米·福利斯特的小男孩兒。他在夏末患上了惡性小兒麻痹症。就在那天,男孩兒的病情急轉直下。
「我說的都是實話。」
愛玻在診所里找到我,我正放下電話。「湯米·福利斯特死了。」我對她說。
我搖搖頭:「運輸太花時間,他挺不過去。我們只能希望他堅持住,到斯坦福那台修好為止。這是唯一的希望。」
「沒有。沒有這種事。」
克蘭斯頓跟我離開房間:「愛玻到處找不到你。」
「就我們判斷,她死在上午十一點到十二點間。清潔工巴布科克夫人說,在此期間聽到電話響了一次。你會不會剛好記得,打電話的是誰?」
「對湯米適用嗎?」
「我昨晚來看過特希。真不敢相信,附近居然會發生這種事。」她把頭髮從眼睛上撥開,表情激動。
「多謝了,克林特。」福克斯少校答道。護士一進來,他又咳起來。護士趕快放下餐盤,幫他調整好枕頭位置。
第二天一早,我先去醫院轉了一圈,刻意避開湯米·福利斯特的空房間。福克斯少校感覺好些了,我陪他多坐了些時候,聽他講戰爭往事。藍思警長在福克斯的病房找到我:「我到處找你,大夫。」
「他說過會娶我。我愛他。」
沒什麼可以做的了,我和警長一起朝汽車走去。「你知道是誰在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給她打電話?」
「沒有,不過收音機聲音很大。」
我指指畫架:「她當時在畫這幅靜物圖?」
「樂蒂,他早上來過店裡嗎?」
我們穿過客廳,走進畫室,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門朝內,向右開,而放電話的桌子就在右邊牆上。發現屍體后,巴布科克夫人必須走過去打電話。給我的推理帶來致命一擊的是,門后堆著很多已完成的繪畫,就靠在牆邊。沒人能藏在門后,即便真藏進去了,巴布科克夫人打電話時也能看到。「你說得沒錯。」我說。
我搖搖頭:「他沒在店裡。」
「好吧,」她終於答應了,「我會照辦。」
藍思警長還是一頭霧水,不過他裝成一切瞭然于胸的樣子,還挺唬人。終於,他對我說:「大夫,你能從頭開始跟樂蒂詳細講講嗎?這樣一來,她就知道事態嚴重程度了。」
「天哪,霍桑醫生,我們一天得接多少電話。羅絲和我在插拔線的時候,幾乎不怎麼注意。」她面前的交換機也亮了起來,她趕緊接好線,回頭對我說,「我也希望能幫上忙。羅絲,你記得十一點到十二點間有誰給溫萊特家打電話嗎?」
只花十分鐘我就打聽到波士頓唯一的鐵肺正在使用中。患者比湯米大不了幾歲,是個小姑娘。我給護士愛玻打去電話,讓她聯繫紐約市最大的醫院。「我打聽清楚后,怎麼找你?」她問道。
「就你所知,特希有什麼仇人嗎?」
「樂蒂!」我大聲招呼道,「樂蒂·格羅斯!能耽擱你一分鐘嗎?」
「人人都喜歡她。」
警長聳聳肩:「也許我們該問問電話局的米利·塔克爾。她可能記得接了誰的電話。」
「我不想傷害克林特。」
「希金斯夫人怎麼辦?她問你什麼時候能去看她。」
「最近沒在服裝店碰到你啊,大夫?我們正在大甩賣。」
「你上午沒去店裡?」
「我記得巴布科克夫人還說,聽到特希四處走動。」
九*九*藏*書「有件事我還是不明白。」藍思警長說,「克林特幹嗎要費事把現場弄成密室,這樣反而對自己不利。他幹嗎要鎖上窗戶?至少可以留一扇不鎖啊?這樣一來,兇手也可能是偶然闖入者。」
當晚我輾轉反側,考慮著自己的未來。解決藍思警長交給我的謎案,已成為我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不過,如果我要繼續留在北山鎮,絕不能繼續這樣下去。我首先是個醫生。我必須正視自己的首要責任。即便這意味著我必須離開北山鎮,到其他城鎮重新開業。
福克斯少校為人堅強,看著他受苦,我很不好受。他靠坐在床頭,看起來比六十多歲的實際年齡老很多。我到的時候,他正好有個訪客——克林特·溫萊特。溫萊特是北山鎮商會會長。福克斯少校位於主街的運動品商店生意不錯,很受歡迎,尤其在打獵季期間。少校還發明了很多小東西,幫其他商店提高銷量。比如說開罐頭的小玩意,又比如說延長燈泡壽命的小發明等。他甚至弄出了助聽器,可以幫助聽力受損的人。
「克林特。」我說,「特希今天上午有客人嗎?」
「不,先生。我在店裡。少校怎麼樣了?」
「沒有。我請了位年輕女士幫忙,我不在的時候她會看店。」
「她被人殺了。太可怕了!」
「嗯,有可能。」警長不怎麼肯定地說,「不過,巴布科克夫人進來的時候,他幹嗎要冒著被發現的危險藏起來,而不直接沖她頭敲上一下。」
「我——」
他害羞地看了看我:「你是說情夫嗎?趁她丈夫在店裡忙的時候?」
「不管怎麼說,多謝了,姑娘們。如果你們想起什麼來,記得馬上通知我或警長。」
「什麼時候的事?」
「那他事後怎麼離開?」
福克斯少校不可能好起來了,但我沒告訴他。我問道:「你在家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誰來拜訪過?」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差一刻十一點。我下樓去拿要修的輪胎,送去修車廠。然後我去醫院看福克斯少校。到他病房時,十一點出頭。」
「她和巴布科克夫人之間有沒有什麼矛盾?比方說,她是不是抓到過她偷東西?」
「有什麼辦法?」麥克痛苦地問道。
「是的。」
「他很快就會好起來。」我聽起來信心滿滿,其實心裏沒底。
「有什麼有趣的發現?」我問。
「你聽說今天上午發生在特希·溫萊特身上的慘劇了吧。」
她走到辦公桌前:「你看起來糟透了,回家去吧。」
「溫萊特的案子怎麼辦?如果兇手逃脫,又勒死其他人怎麼辦?」
「多謝你,樂蒂。」我說,「回頭見。」
「克林特?在,他在檢查店裡的賬簿。我跟他問了聲好,然後就去見特希了。我們就坐在這間畫室,聊她的畫。」
「山姆醫生。」她招呼道,「溫萊特先生不在。你大概聽說關於他太太的不幸了。」
「你能聽出她在和誰通電話嗎?」
「你住在附近?」
「海蒂,你跟她很親密。她昨晚暗示過生命受到威脅嗎?」
「你也請巴布科克夫人幫忙打掃嗎?」我靈機一動,問道。
「不,我沒注意到任何人。當然,除了巴布科克夫人,她每周三都來。」
「你們具體聊了些什麼?」藍思警長問道。
「我敢肯定克蘭斯頓醫生做了能做的一切。」
「過一點。我打到希金斯家去找你,他們說你根本就沒去。你到哪兒去了?」她話語里不無指責之意。
「是的。每周二來一次。」
「誰幫他看店?」
「沒有。」
「我給警長打電話時關了。收音機就在電話旁邊。」
「你認為克林特僱人勒死自己的太太?」藍思警長問道,聽得出他不太相信。
警長搖搖頭:「你能去找找電話局的米利嗎?我必須讓他們趕快屍檢。」
藍思警長嘆口氣:「巴布科克夫人,你意識到這番話讓自己處於何種尷尬境地了嗎?」
「巴布科克夫人說過,她給你打電話時關上了收音機,因為聲音太大。話說回來,你信不信特希在接電話前,居然沒關上收音機或調低音量?」
「霍桑醫生!你到這兒來幹嗎?」
「波士頓有一台。」他告訴我醫院的名字。謝過他后,我掛了電話。
「什麼?」
「明天就來不及了。你知道附近哪兒還有鐵肺嗎?」
我們離開巴布科克夫人,去廚房找克林特·溫萊特問話。看到我們走近,他站起身來,表情中憤怒超過悲傷:「誰乾的?」
「非常疲憊,大夫。」他喘息道。
他抿住嘴唇,表情嚴肅:「原諒我直話直說,山姆,你的職責是救死扶傷。我們是醫生,不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