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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塊胎記問題

兩塊胎記問題

「我還以為哈耶特醫生才是我的主治大夫呢。」
我在院長辦公室見到了心急如焚的恩德維斯。「你聽說了昨晚的事嗎,山姆?」
「多謝,斯特里特先生。」我準備告辭了。
「也許是他睡著了翻來翻去,不小心把腦袋塞到枕頭下面了。」
「我是第一次來,」瑪麗說,「不過我來北山鎮也沒多長時間。」
「又有什麼麻煩了?」瑪麗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道,「為什麼不能繼續演出了?」
「如果他昨天值夜班的話,現在應該還在家休息。不過你遲早會見到他的。」我帶著她來到護士台,介紹安娜·菲茲傑拉德和凱瑟琳·羅傑斯給她認識,今天她們四點鐘接班。安娜人到中年,稍微有點自私。凱瑟琳才二十齣頭,她剛從護士學校畢業,對未來充滿了理想。
「我母親以前結過婚。她告訴我她和前夫有一個女兒,比我大幾歲。但是我從來沒見過她。」
「這是整個計劃的核心部分。他知道自己將要留院觀察。昨天晚上,等凱瑟琳送來安眠藥粉,他將杯子里的液體倒進了水罐。在此之前,為了分散護士的注意力,他要求她將多餘的一個枕頭拿到椅子上去。不久,安娜來查房,他趁其不備掐死了她,她連呼救都沒來得及。」
「我會找到他的。」她胸有成竹地說。
「誰是這兒的負責人?」
「你們要從斯特里特的角度來審視這起犯罪,」回到辦公室后,我對瑪麗、警長以及恩德維斯說明,「他繼承了一些具有潛在升值空間的土地,卻不得不和一個素未謀面的同母異父的姐姐分享。因此他決定把她除掉,獨吞這筆遺產。他母親透露給他的信息比他向我們招供的部分多,他很清楚安娜·菲茲傑拉德在這家醫院當護士,也知道她有一塊胎記。但如果他徑直來到醫院,把人幹掉,那麼他必將成為首要嫌疑人。因為遺產是最明顯的動機。所以他該怎麼辦呢?」
「她去馬格諾利亞餐廳找拉里·羅談話了。」
「我一開始認為自己做了個夢,但現在我不敢確定了。羅傑斯護士剛剛告訴我另一個夜班護士遇害的消息。」他不敢看我的眼睛,但我很清楚這個消息令他心神不寧。我決定慢慢誘導他。
「我感覺像消化系統的疾病,說不定是食物中毒。我認為絕對不是心臟問題。」
來到大廳,恩德維斯院長問我:「情況怎麼樣?」
「不一定。我給你舉個例子,山姆。拉里·羅打碎了自己的假人,為取消第二場演出找了個借口,然後他開車來到醫院掐死了安娜,動機大概是因為第三者,或是因為他厭倦了這段感情,可那姑娘卻死纏著他。之後他試圖悶死斯特里特的舉動只不過是為了迷惑我們。」
「安娜來了又走了。一名坐輪椅的病人需要照x光,但是沒有足夠人手送他去放射科。」
「斯特里特對發生的事有印象嗎?」
待我回到辦公室所在的翼樓時,發現吉姆·哈耶特站在二號手術室的門前。因為門上了鎖,他緊張地透過氣窗朝裏面張望。「山姆!」他對我喊道,「裏面是不是有個人?」
「還沒,」我告訴她,「你呢?」
馬格諾利亞餐廳位於北山鎮剛出城不遠處,繼續向前走可以到達西恩角。餐廳看上去更像是鄉村公路邊的一家夜店,禁酒令廢除后,這樣的小店在路邊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儘管它們具備一點點娛樂功能,但還遠遠不夠資格被人們稱為夜總會。我們七點剛過不久便到了餐廳,停車場的車位大概半滿。藍思警長的車也在其中,我記得周二晚上他常常帶妻子薇拉外出就餐。
「你遲到了。過來坐下,我給你倒點小酒。今天要講的故事發生在聖徒紀念醫院,瑪麗·貝斯特新任我的護士還不到一個月。那是一九三五年的五月,北山鎮的春天已經過了一半……」
我找了張椅子坐下,「你最好從頭說起。」
「我得承認這部分我還沒弄清楚。恩德維斯醫生保管著唯一的鑰匙,案發時他正和家人一起待在家中。關於斯特里特遇襲一案,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釋是羅傑斯護士可能在撒謊。」
「看上去是這樣,」藍思警長表示贊同,「我手頭的初步驗屍報告表明她是昨晚十點左右在某地被掐死的,死亡推斷時間的誤差在正負一小時。指紋顯示兇手行兇時站在死者前方,兩人呈面對面的姿勢。」
「我們都有義務照顧你,」我說,「我來找你是為了昨晚的事。據我所知,你臉上被人蒙了個枕頭。」
「可能只是工作,沒有娛樂,」我告訴她,「我想檢查可能導致食物中毒的病源。」
對他的這種說法我並不滿意。「稍微想想吧,警長。拉里·羅費了這麼大功夫取消第二場演出,就為了去醫院掐死安娜。他完全可以等她自己送上門來,就像過去每個晚上一樣。馬格諾利亞周圍的荒郊野嶺用來殺人真是再隱秘不過了。」
「這地方本來是按照容納八十張病床的規模而設計的,所以當時院方認為需要兩間手術室和這些設備。不過北山鎮並沒有像人們期待中的那樣快速發展。」
「有這種事?」
「我同樣懷疑。我打算建議他留院觀察一晚,然後再出院。」
「你跟她說了自己的身份嗎?」
斯特里特小心翼翼地向我伸出手,彷彿害怕因為一個動作就再次引起疼痛。他可算得上是個美男子,只是那對深深凹陷的小眼睛給人以古靈精怪的印象。「很高興認識您,醫生。你覺得我這是什麼病?」
「他和別的生意人沒什麼兩樣,」我贊同道,「他和哈耶特醫生最近在鬧彆扭,九-九-藏-書我剛才的診斷說不定火上澆油了,真煩人。」
我的注意力被一些別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棕色長發在頸部一分為二,在她右耳下有一小塊胎記,拉里·羅的假人在同樣的位置也塗有一塊顏料。我記得之前曾經看到過,昨晚在馬格諾利亞餐廳也是。
我回到辦公室后不久,藍思警長登門造訪。他檢查完屍體,和一些人談了話。現在輪到我了。
「你們給他拍x光了嗎?」
那時候我才第一次有機會帶瑪麗徹底地熟悉醫院的環境,我的辦公室位於醫院大樓改建而成的翼樓——考慮到北山鎮的規模和發展潛力,院董事會最終承認之前八十張病床的設計過於浪費,所以他們決定進行改建。這對我來說很方便,因為我可以在零零星星的醫院門診間隙外出拜訪病人。我的很多看診都是前往病人家裡,這種方式還會再持續二十年。自然而然,我每天的大部分外出都是開著那輛紅色的梅塞德斯前往附近的農場或住家。今天是星期二,沒有需要外出拜訪的病人,距下一個醫院門診還有一小時。看來要幫助瑪麗熟悉聖徒紀念醫院,這是個絕佳的時機。
我的前任護士愛玻為我工作了很長時間,但她上個月因為結婚搬去了緬因州。我找了個臨時的替班,但她工作不上心,短暫的過渡期之後,我最終僱用了瑪麗。她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子,金褐色短髮下有一張明朗的笑臉。我們相遇時,她正開車經過北山鎮前往春野市,那裡有一份護士的工作在等待她。結果她在半路被卷進了一起銀行搶劫案。在她的幫助下,我解決了這起令人頗為頭疼的案件,於是我邀請她留下來做我的護士。她起初並沒有答應,但最後還是改變了主意。到目前為止,我們都為彼此的決定而高興。
我透過鄰門的窗戶望進去,儘管手術室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窗戶,但對面牆壁上有一部分為玻璃磚結構,足夠的光線從那裡照進來,我看到手術台旁邊的移動擔架上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被單。兩扇門被安全門閂鎖得死死的。「我去拿鑰匙。」我告訴他。
我才剛剛打開辦公室門,藍思警長的腦袋就探了進來,「你那可愛的護士小姐去哪兒了?」
「我想和兩名護士談談。」
「你覺得北山鎮的這個人有可能是她?」
她端詳著我,藍色眼波流轉。「沒想到你是那種會把工作和娛樂混在一起的人。」
「樂意效勞,」我說,「跟我來,瑪麗,你得親身經歷一下聖徒紀念醫生的工作流程。」
「他把屍體藏在浴簾背後的浴缸里。他讓浴室的門敞開著,凱瑟琳有可能認為浴室是空的,因此不會做進一步檢查。這是他需要承擔的風險。然後他回到床上,把椅子上的枕頭蓋在自己臉上,打翻水罐,發出求助信號——妙的是,這也順便消除了剩餘的安眠藥痕迹。」
「我喜歡這份工作,」她很肯定地說道,「我覺得北山鎮今後的發展肯定要比春野市強多了。」
「斯特里特一到晚上就特別不安分。昨晚是凱瑟琳·羅傑斯值班,她徵得哈耶特醫生同意后,給病人服用了少量的安眠藥粉。藥效很快就發作了,她回到護士站。這一切發生在九點左右。凱瑟琳稱接下來的一小時,她一直忙著照顧其他病人,安排他們就寢,施行藥物治療,諸如此類的工作。」
「今天是為工作而來。」我回答,不過我不打算告訴她我們此行的目的,這會破壞她們的食慾。
「和我?我住院之前根本不認識她。」
「我們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我告訴他。
由恩德維斯醫生帶頭,我們朝走廊深處走去。一路上,他給我們講述了病人的基本情況。
她莞爾一笑:「記得他有老鼠恐懼症嗎?我告訴他鎮監獄里全是老鼠。」
「一切順利,凱瑟琳。恩德維斯醫生讓我調查昨天晚上的事故,是你的一名病人。」
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把榔頭。有人用它從一側敲碎了露西的木頭腦袋。
「我設計的。具體雕刻製作的是我的一個朋友。我最擅長模仿女聲了,所以我決定回紐約搏一次。」
(吳非譯)
藍思警長還未來得及說什麼,瑪麗·貝斯特走了進來。「你們已經把案件解決了嗎?」
「他快把我當成醫院的員工了。」我嘆息道。
「你通知藍思警長了嗎?」
他搖搖頭:「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待到警長和恩德維斯醫生都離開辦公室,我問了瑪麗·貝斯特一個問題:「你怎麼這麼快就讓拉里·羅招供了?」我很想知道她用了什麼手段。
她看上去不是很高興,但也沒多加爭辯。
「沒錯。他打電話來抱怨。有人在演出間歇闖入更衣室,用榔頭敲碎了假人的頭。你對此有何看法?」
「所有的兇手都得冒險,警長。也許他在被送往病房的途中就發現了手術室雙開門的秘密。也許他腦子裡還有備用的藏身之地。但他的運氣並沒有你說的那麼多。我們不到二十四小時就逮住了他,不是嗎?」
他嘆了口氣:「我還是從頭說起吧。我母親是去年離世的。臨死前,她告訴我她在遺囑里把近干畝的土地留給我和我的姐姐安娜。那片地就在北山鎮,安娜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她住在這裏。於是上周我來到這裏,打算尋找母親的遺產,我做夢都沒想到會住進了她工作的醫院。我起初並不敢確九-九-藏-書定,直到我在她的脖子上看到一塊胎記。我母親曾經提起過這個記號。」
恩德維斯醫生點點頭,「我也不相信。當時他正在睡覺。有人用枕頭蒙在他臉上,想悶死他。」
藍思警長面露勝利的喜悅。「我剛剛說什麼來著,山姆?」
「你對菲茲傑拉德遇害的案件了解多少,醫生?」
「病人名叫休·斯特里特。他從紐約來到這裏,想看看有沒有可能修復一些荒廢的農舍。」和中西部其他一些地區相比,北山鎮受大蕭條的影響不大。有些經濟衰退的地區還飽受旱災之苦。儘管如此,鎮上還是有個別農家放棄了土地,將所有權交給銀行,去大城市尋找新的生活。
「看那個喜劇演員。」瑪麗一邊吃甜點,一邊指著吧台旁邊的拉里·羅。她是個外向的姑娘,這點和愛玻很像。喜劇演員從我們桌邊經過時,她說:「羅先生,我們很喜歡你的表演。」
這個發現有點蠢,所以我沒告訴瑪麗。我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調查馬格諾利亞餐廳的有毒食物上,這是我此行的最大目的。瑪麗點了魚,我點了牛排。兩道菜的味道都乏善可陳,但也看不出有什麼食物受到污染的痕迹。如果斯特里特是因為在這裏吃壞了東西,那應該屬於小概率事件。
「就像我說的。有人花錢讓他打碎自己的假人——那可是一大筆錢,所以他什麼都沒問。他按照約定行事,然後把這起蓄意破壞事件報告了警察——這也是對方的指示。」
「她早些時候沒有告訴你她會提前下班嗎?」
「胎記。他在假人的脖子上畫了個小紅點,看上去就像是安娜·菲茲傑拉德。你肯定注意到了,安娜和假人的發色是相同的。」
我點點頭:「當我發現有些護士連對世界大戰都沒概念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經老了。」
「病人的主要癥狀是胸骨下方的收縮性疼痛,我們判斷是心絞痛。我個人認為他的冠狀動脈有病症,很可能是動脈硬化。但這個病例有一些不同尋常之處。病人較為年輕,而且體格看上去不錯。最主要的是,一些痛區很低,已經到了胃部。」
「我今天真的可以出院嗎,醫生?哈耶特醫生說我沒病。」
我笑著對她說:「你要是見過他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護士們都愛他愛得發瘋。」
「還有一件事,凱瑟琳。跟我說說那個枕頭。據我所知,它原本不在床上。」
我們走進餐廳,經過他們的桌邊時,我停下來和他們打招呼。「還喜歡這份工作嗎,瑪麗?」警長咧嘴而笑,「還是你已經開始討厭這個傢伙了?」
「如果有人潛入他的房間,你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呢?」
警長離開后,我來到辦公室外,把事情的最新進展告訴瑪麗。「你看,拉里·羅從來沒解釋他的假人脖子上為什麼會有一塊顏料,」她說,「今天下午太閑了,不如我開車去馬格諾利亞向他問個明白?」
我站起身。「我最好去看看。」我把餐費放在桌上,和她約好在車上碰頭。
「不知道。大概是觀眾里有人被某個笑話惹惱了,但我覺得昨晚的演出沒有過火之處。你永遠都想不到人們的怒火從何而來。」
「山姆醫生,她是我的主管。我不想給她找麻煩。」
「沒有,我——」她猶豫了,自談話以來首次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事故發生后我就沒見過她。」
我關了辦公室,在醫院接待處留了個話,以防有人找我有事。然後我走向大廳深處,來到休·斯特里特的病房。他正坐在床上,看上去氣色很好。「今天感覺如何?」我問。
「診斷結果是什麼?」我問道。
「是的。房間里只有斯特里特先生一個人。浴室的門開著。沒有人離開房間。我剛才說了,任何人都有可能從消防通道潛入或者離開病房,但是我沒看到人。」
「那整件事該怎麼解釋呢?」
那只是一處刮傷,甚至用不著包紮。「你覺得這是一次蓄意謀殺嗎?」
「薇拉人其實很不錯,」我說,「她以前是北山鎮的郵局經理,不過現在退休了。」
「我不敢保證能查出什麼你們尚未發現的事實。」我告訴他。
「真的?」
「我自己覺得好極了。昨天我見過您吧?」
「最好別。斯特里特今天早上看起來一切正常,他覺得這隻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噩夢。」
「你絕對沒有心臟病。我們懷疑過是某種食物中毒,不過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也可以排除了。」
恩德維斯醫生搖搖頭,「蒙在臉上的枕頭是另外一個,他早些時候就叫凱瑟琳把它拿走了。她把那個枕頭放在房間另一頭的椅子上。就像我說的,上頭還有手印呢,很明顯有人把枕頭按在他臉上。」
「十點鐘以後我就沒見過她,就在斯特里特先生險些遭遇不測之後。」
「她也許能發現一些被我們忽視的線索。」我不以為然地反駁道。
警長和薇拉吃完晚餐,離席時和我們揮手道別。在我等著檢察即將被端上來的菜時,經理走到麥克風旁,宣布拉里·羅和露西的第二場演出因故取消。
我抓起電話,撥通了恩德維斯醫生的辦公室。他的秘書告訴我他已經和哈耶特醫生前往休·斯特里特的病房,為他做出院前的最後檢查。
「在馬格諾利亞餐廳吃的海鮮拼盤。我是從紐約來的,吃東西很講究。」
「是他。你報告說有人試圖殺害他。」
「我見過哈耶特醫生嗎?」
「不可能,」他說,「那個房間快一個月沒使用了。」話雖如此,他還是立即起身,跟著我離開辦公室。我們來到手術室門口,他透過氣窗看到室內的場景后皺起了眉read.99csw.com頭,然後用鑰匙打開門閂。哈耶特和我推開兩扇雙開門,從他左右進入房間。
「你的口技假人有點意思,」我說道,「是你自己做的嗎?」
「只要能從這地方出去,」斯特里特笑著說,「我才不在乎是什麼病呢……」
「他這麼早能在餐廳嗎?」
「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溫和地說。
「一些案發背景,不過那對你破案幫助不大。」我把昨晚發生在聖徒紀念醫院的事情迅速介紹了一遍。
「一直沒見到她?」
恩德維斯一副例行公事的樣子向瑪麗表示歡迎,然後他對我說:「山姆,你能抽幾分鐘嗎?我們昨晚新來了一個病人,我想讓你看看他的癥狀。我們需要參考性診斷意見。你可以照常收取諮詢費用。」
「你能說具體一些嗎?」
「他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吉姆·哈耶特接待了他,並安排他住院。沒有人會讓一個胸痛病人在接受全面檢查之前回家的。」
「你住在鎮上嗎?」
斯特里特舔了舔嘴唇:「我也不敢確定。她可能是我同母異父的姐姐。」
下午一點,我在醫院餐廳找到剛剛吃完午飯的凱瑟琳·羅傑斯。我點了一杯咖啡,坐在她對面。「今天過得如何,山姆醫生?」她和我打招呼。
「我們最好打電話給藍思警長。」吉姆·哈耶特說。我環顧四周,除了玻璃磚構造的部分和一個小儲藏櫃之外,四面牆壁空空如也。我們迅速地檢查了小儲藏櫃。我們從手術室的唯一入口進入房間,鑰匙一直掛在恩德維斯的鑰匙圈上。所以要麼是恩德維斯掐死了她,當然這不太可能,要麼就是兇手躲過凱瑟琳的眼睛離開了房間,就像休·斯特里特事件一樣。
「拉里·羅和露西?」
「我一直沒機會開口。發現胎記后,我就沒看到她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瑪麗問道。
「應該還沒有。」
口技|師毫不猶豫地伸出手說:「很高興又見到你了。我按照你的要求處理了假人。那一千美元是我的了。」
我站起來:「最後一個問題。拉里·羅是什麼人?」
「可他是怎樣進入手術室的呢?」我問道,「還有,他如此輕而易舉地從斯特里特的房間逃走了,他會變魔術嗎?」
「是常任董事會的成員們,不過院長是恩德維斯。他才來沒多久,只有一年。我等一下介紹你認識。」
「昨天晚上也是這樣?」
「她倆看上去人不錯,」離開護士站后,瑪麗評價道,「凱瑟琳好年輕啊。」
「但是安娜的屍體——」瑪麗抗辯道。
「拉里·羅和露西?」
「但那個假想中的兇手是怎樣在凱瑟琳眼皮底下逃出房間的?」
「這地方看上去是個不錯的鄉鎮。」他沖我們一笑。他有黑色的捲髮,脖子上的蝴蝶領結在他的小臉襯托下,看上去分外地大。「我在這裏待了快一個月了,很快就得滾蛋了,除非他們和我續約。我的經紀人在和紐約的一家廣播電台討論合作事宜。想不到吧,口技也可以在廣播里表演。不過他說一個叫埃德加·勃爾根的傢伙已經在電台里表演過幾次了,積聚了一些人氣。」
我為他進行了快速而詳細的檢查。恩德維斯將之前記錄的心電圖交給我。有一些輕微的紊亂,但還不算異常。「胸口還痛嗎?」
「我知道。這讓我很鬱悶。每個人看上去都有一些不在場證明。恩德維斯醫生掌管著唯一的鑰匙,但是藍思警長剛剛告訴我他整晚都和家人在一起,這已經得到證實。如果你能從拉里·羅口中套得一些有用的情報,我將十分感激。」
「當然,不過沒有什麼參考價值。你想看的話可以去拿。」他轉身走進一間私人病房,床上有一名三十多歲的黑髮男子正在休息。聽到有人進門,他睜開眼睛,試圖坐起來。「放輕鬆,」恩德維斯告訴他,「這是霍桑醫生和他的護士,貝斯特小姐。我想讓他也幫你做個檢查。」
羅哈哈大笑:「一塊胎記。說來話長,不好意思,我們能否改天再聊?我得為十點鐘的第二場演出做準備了。」
「但是拉里·羅不可能是殺她的兇手,如果當時他確實在餐廳的話。」
「我和歌手住一起。小鄉鎮唯一讓我頭疼的東西和大城市一樣——我討厭老鼠。北山鎮有很多老鼠嗎?」
「是的。恩德維斯醫生讓我給你做參考檢查。」
安娜是昨天晚上死的,我根本不相信她沒有通知凱瑟琳就一聲不響地提前兩小時下班。「你們看,她喉嚨上有淤傷,」恩德維斯的聲音微弱得幾乎難以昕到,「她是被人掐死的。」
在最後關頭,所有的線索在我面前呈現出來。上鎖的手術室門,打碎的玻璃,被掐死的護士。我們趕到斯特里特的病房時,恩德維斯和哈耶特正與他交談。斯特里特已經穿好了衣服。拉里·羅和我們一起進門,房間里的三人同時望向我們。
「但是你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並且立即前往大廳盡頭的病房?」
「這我們就不清楚了,」恩德維斯有些猶豫地補充道,「我聽說你對這種事很有經驗,山姆。」
凱瑟琳有副健美的大骨架,雖然年輕,卻有著優秀護士必備的責任心。她說話的方式猶如手術刀般精確,給人充分的信賴感。「醫院的布局您應該很清楚的,醫生。病人的房間得沿著大廳走到底,護士台在大廳中央。從我的值班台是看不到病房門的。訪客雖然都要從我跟前經過,但我通常並不在護士台,要不就是在忙其他事,沒注意他們的去向。走廊盡頭有個消防通道,那扇門必須一直保持暢通。隨便什麼人都有可能從那裡進出九*九*藏*書的。」
第二天早上,我進門時,瑪麗已經在辦公桌旁工作。「恩德維斯醫生想讓您儘快去一下,他有事找您。」她告訴我。
「我對他假裝心臟病發作毫不意外,」恩德維斯說,「從一開始我就懷疑他的癥狀了。但安娜到底是怎麼被害的?他從沒離開過他的病房。」
「可是我發現你們倆之間有點像,尤其是嘴形。所以我就想——」
「我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護士給了我一些安眠藥粉,我吃了以後就睡著了。我有意識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人用什麼東西按住我的臉,我沒辦法呼吸。我伸手亂揮,打翻了桌上的水罐。幸運的是,這驚動了護士,」他舉起左手腕,「這裏還被玻璃割傷了。」
「我晚上九點鐘左右送安眠藥粉過去,斯特里特先生讓我把那個枕頭拿走。他說一個枕頭睡得更好,所以我就把那個枕頭放到窗邊的椅子上。」
「唯一的印象就是窒息感。他難受極了,於是克服了安眠藥效醒了過來。他記得自己亂揮手臂,無意中碰翻了水罐。水罐破碎的聲音救了他一命。」
「沒有,所以有點怪。」
「值班護士應該還有安娜·菲茲傑拉德吧?昨天交接班的時候,我看到她倆在一起。」
「繼續說。」我催促道。
我在他的床沿坐下。「你最好說具體一點。」
「昨天晚上病發前你吃了什麼,斯特里特先生?」
我身邊的哈耶特倒吸一口冷氣,但不知為何,我卻沒感到意外。在他指給我看室內的移動擔架和上面的怪異物體時,我就隱約料到了這一切。
我腦子裡一直盤桓著羅的事,但我真正想要問話的對象是休·斯特里特。「去吧,」我告訴她,「但是別輕舉妄動。要是他稍有一點反常舉動,立刻離開那裡。」
「沒問題。她倆今天還是值夜班,從下午四點到十二點,不過凱瑟琳會提前一點到醫院,我讓她協助調查。吃完午飯她應該就到了。」
「我敢肯定。」
恩德維斯掀開被單,失蹤的護士安娜·菲茲傑拉德的屍體赫然躍入眼帘。
看來馬格諾利亞比以前有了進步。在我印象里,那是一家毀譽參半的餐廳,其中最受詬病的就是那裡的海鮮了。檢查完畢,我輕輕拍拍他,安慰道:「我認為你的身體狀況很好。」我用他右手邊的水壺給他倒了一杯水。「今晚好好休息。」
「就算如此,」恩德維斯說,「他是怎樣把屍體從浴室運到大樓另一頭上鎖的手術室里去的呢?」
「他一直等到過了半夜,然後扛著屍體從消防通道出去,繞建築一周,從手術室那邊的消防通道進來。二號手術室從來就沒有完全鎖死過,你應該知道的。雖然上了門閂,但那是雙開門,必須用門閂分別在地板和上門沿進行固定才能確保雙開門真正上鎖——否則如果兩扇門同時向內被推開,門閂會自動鬆開,門就開了。如果不相信的話,你們可以自己試試。他將屍體放在移動擔架上,然後小心翼翼地關上雙開門,直到一扇門上的門閂插入另一扇門上的卡槽。當我想到這一點時,事情的真相就一目了然了。我們都沒有想到試著推門,但是你打開門閂后,啥耶特和我一人推開了一扇門,這證明兩扇門都沒有用多餘的門閂固定在地板上。」藍思警長不以為然地說:「斯特里特也太幸運了吧,沒人發現浴室里的屍體,沒人發現他扛著屍體離開消防通道,他碰巧發現手術室的門沒有鎖死。太多的運氣成分了!」
「安娜在那之後的失蹤非常可疑,你覺得她有什麼動機想要悶死斯特里特先生嗎?」
我沒有理會他的插話。「他偽造了一起心臟病發作,讓自己住了院。算他運氣好,兩天前的晚上,他一個人在馬格諾利亞餐廳吃飯時看到了假人身上那塊酷似胎記的顏料。他通過某種途徑,也許是餐廳的某個女服務生告訴他,這塊胎記是要讓假人看上去像是口技|師熱戀中的相好——一名當地的護士。於是他付給羅一美元,讓他在次日晚上的演出間歇用榔頭打碎假人的腦袋。這對羅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他還有一個備用的假人——他沒有想到自己掉進了一個被陷害為殺人兇手的圈套。」
「不可能!她是個護士,山姆醫生。」
看來我讓她情緒失控了,於是我喝完咖啡,起身告辭。
她聳聳肩:「我可想不通。我只知道枕頭上有蒙住斯特里特先生的臉留下的手印。」
「她在玩偵探遊戲,是嗎?」
我放下電話,「快走!」我告訴警長,「十萬火急!瑪麗,帶拉里到斯特里特的房間找我!」
「謝謝。」他三十歲左右,從事這行的時間應該不長。來自人們的鼓勵對他來說很重要,所以他才時不時地停下來,和顧客們聊天。「你們常來這裏嗎?」
大部分時候,聖徒紀念醫院的兩個手術室都處在停用狀態,其中二號手術室的門常年緊鎖。鑰匙由恩德維斯保管,拴在他的鑰匙圈上。我來到他辦公室,把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
「這樣就可以排除羅的嫌疑了。」
「我們不想聲張。昨晚十點鐘左右,有人潛入休·斯特里特的房間,想要殺他。」
「他的醫生是誰?」
「當然不是,」瑪麗回答,我的問題讓她感到迷惑,「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兩天前的晚上,一個陌生人進了更衣室,塞給他一千美元,讓他這麼乾的。」
「什麼?」
警長坐了下來:「不用等她,我已經找到了拉里·羅和這個案件的關係,山姆。」
薇拉停下攪動沙拉的動作,說道:「我記得你從沒帶愛玻來吃過晚餐,山姆。」
我們的晚餐吃到一半read.99csw•com的時候,娛樂節目開始了。一個激|情四溢的男歌手走上台,身後跟著一個活潑的年輕喜劇演員,演員從一個行李箱里取出一個表演口技的大頭假人。節目單上,他的名字是拉里·羅和露西,也就是說那假人是個女的。他用來模仿露西說話的假嗓子不僅滑稽而且逼真。不過這個假人的某一處特點卻讓我耿耿於懷。我們的餐桌離那個局促、突出地面的舞台很近,所以可以看到假人右耳下方的少量小紅點。不管那是什麼材料——很有可能是顏料或者口紅——那個假人都讓我想起某個認識的人。我覺得那應該是某個醫院里的人。
恩德維斯在他辦公室里。他是個小個子男人,彷彿永遠皺著眉頭。我覺得這不是一名醫生該有的表情。我並不是很把他放在心上,不過在為瑪麗引見他的時候,我盡量顯得彬彬有禮。「我帶她熟悉一下醫院。」我解釋道。
「這是我經歷的最複雜的案子之一,」山姆醫生總結道,「不過破案的速度比我預計的快。下一個案子就沒這麼簡單了,我本人都被卷了進去,連我的行醫資質也受到了威脅。不過這是下回的故事了。」
瑪麗瞟了一眼我的日程表,「您和弗雷德里克斯太太有約,今天早上您要登門看望她的兒子。」
警長沉思片刻。「聽上去像是安娜·菲茲傑拉德驚動了試圖悶死休·斯特里特的兇手,為她自己招來殺身之禍。」緊接著,他又補充道,「有件事很有趣。你知道我們昨天晚上在馬格諾利亞看到的那個口技|師嗎?」
我一定是驚訝得合不攏嘴了。「你是說他打碎了假人,只為了取消第二場演出?」
「斯特里特給我看了他左手腕上的一處刮傷,他說那是他打翻水罐時弄的。問題是,他被襲擊時,是仰面朝天躺著的,我記得昨天給他檢查身體的時候,那個水罐在他的右側。我認為那個刮傷是安娜被掐死前留下的,他為了掩飾而撒了這個謊。而且水罐是掉在地上才碎裂的,光是用手腕碰撞水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造成刮傷。再來就是拉里·羅的問題。為了用假人迷惑我們,同時也將警長對犯罪嫌疑人的關注轉移至拉里身上,斯特里特表現得聰明過頭了。交談中我提到拉里的名字,他表示自己從來沒聽過這個人。可他告訴我們他前一晚是在馬格諾利亞吃的晚餐,也就是陌生人花錢請拉里打碎假人的同天晚上。」
「不好意思,我也差不多快忘了。」
「現在不會。」
我當機立斷:「你能把他帶到這裏來嗎,瑪麗?」
我點點頭:「應該是水痘,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見過恩德維斯之後立即開車過去。」
「休·斯特里特?」
「到了十點鐘左右,凱瑟琳回到她的值班台,她聽到斯特里特的房間有東西碎掉的聲音。原來是水罐被打翻后掉在地上了。她跑進病房,發現他臉上蓋著一個枕頭。上面還有手印呢。但是房間里沒別人。」
要到達小儲藏室,我不得不|穿過廚房。這個儲藏室被擴建至原來的兩倍大小,作為表演者的更衣場所。拉里·羅坐在一個打開的行李箱旁邊,他的棕發假人露西就裝在裡頭。
「好吧,前幾個禮拜她常常提前下班。不忙時,她十點半或十一點就走了,留下我獨自照看病人。我猜她是和什麼人有約。」
山姆醫生酒杯在手,等待他的訪客登門。
「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說什麼,」警長不耐煩地說,「這個案子還有一大堆未解之謎呢。」
休·斯特里特打算逃跑,但他的褲子只穿了一半,結果他在門口被絆倒了。
「你覺得他有嫌疑?我們和他在更衣室談話時已經快十點了。那不正是斯特里特遇襲和安娜·菲茲傑拉德失蹤的時刻嗎?」
「我一回來就發現箱子里的露西成了這副模樣。我要打電話給警察。到底是誰會對一個假人下毒手呢?」
「我沒怎麼見過,」我話鋒一轉,「露西脖子上的那塊顏料是怎麼回事?」
「斯特里特先生,另一名夜班護士安娜·菲茲傑拉德和你有親戚關係嗎?」
「所以露西看上去像安娜。」我緩緩地重複他的話,試圖咀嚼出其中的含義,「他為什麼這麼干?」我忽然明白了一切。「原來如此!她提前下班是為了去馬格諾利亞和羅碰面,那時他剛好結束第二場演出——他就是那個神秘的約會男友!」
「我得把這個情況告訴恩德維斯醫生。」
「我不認識這個人。」他看上去一臉迷惘。
「沒想到這麼小的醫院居然設施如此精良。」瑪麗跟著我走進兩間手術室中的一間,發出嘖嘖讚歎。
「你也忘了?」我故作失望地嘆息。不過我的思緒仍然被休·斯特里特佔據著。「對了,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飯?」
「這女人也太直接了。」我們入座后,瑪麗評價道。
據我所知,恩德維斯和年輕的哈耶特有些矛盾,我可不希望卷進這類鉤心鬥角的事情。瑪麗在我檢查期間一直保持沉默,恩德維斯一走開,她就開口了:「他看上去倒更像個生意人。」
她笑道:「他就在外面的車上等著呢。」
「安娜·菲茲傑拉德有沒有注意到什麼?」
「一部分,」她說,「拉里·羅從頭到尾都在撒謊。那個假人的腦袋是他自己敲碎的。這並不是什麼大損失——他巡迴演出的時候總是帶著一個相同的備用露西。」
「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有什麼進一步的看法?」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瑪麗和我還在餐廳。」我把後來略知一二的故事告訴了他。
「說對了,山姆。據馬格諾利亞的老闆確認,羅受雇於餐館后不久,兩人就認識了,過去幾周她頻頻光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