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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革人謎案

皮革人謎案

「他真真正正地存在,你越不想他出現,他越是出現。他還會告訴我們他親眼目睹的一切。」
我向他走近了一步,「記得我昨天下午來過一次對嗎,賽斯?」
「當然!」
我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有個男人跟我一道。他在另一張床上睡的。他的名字叫扎克·泰勒,穿一件像鹿皮的外套。」
我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漢娜·懷克里夫開著車經過我們身邊。世界上最好的催眠師也不可能這麼迅速地催眠成功。」
「很高興又見到你了,夥計。」扎克一邊走下車一邊說,「你的小護士真是會說服人。她一找到我就堅持讓我和她一起回來。這打亂了我的整個行程。」
「好啊,賽斯。」藍思警長下車走到我身邊。
「滾出去,你們倆都滾出去!現在就滾!」
「我們要了。」我拍板,每過一分鐘,我就感到更困一些。
我坐進前座,說:「她在說謊。」
「你怎麼知道的,大夫?」
「你整個夏天都在徒步?」
矮個子男人瞥了我一眼,「當然是!我很欣慰他沒有開車,他當時醉成那副樣子。」
「澳大利亞人,夥計。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愛麗斯泉的地方?」
「大夫,塔克山路發生了一起惡性|交通事故,在普特南縣附近。你是離那兒最近的醫生。」
我們一邊向前走,他一邊跟我繼續講述他的妻子和孩子,以及在澳大利亞的生活。他詳細地敘述了身著自製盔甲、與警察鬥爭的傳奇大盜奈德·凱利的英勇事迹。過了一陣子,威土忌酒瓶見底了,他一頭栽進路邊的灌木叢。
「看到你在路上行走的人。」
「你和彭羅伊太太說話了嗎?」
「你出交通事故了,馬奇。」
「我睡得很熟,彭羅伊太太就是帶一隊大象進屋,我都可能發現不了。她可以輕易地進房整理床鋪。」
「後來發生了什麼?」
「所以你繼續往前走。」
「門沒鎖?」
房間寬敞明亮,儘管只有一盞落地燈發出微弱的光亮。兩張床上鋪滿了花飾,房裡還有一個水罐和一隻碗。「衛生間在走廊盡頭。」彭羅伊告訴我們,「晚上會亮著一盞小燈。」
我看著他仔細地重描著皮革人的行進路線。如果這個新行者重走了皮革人的老路線,我想我應該可以不費多大力氣找到他。我對這個故事充滿了興趣,並很想知道這個人對馬奇·吉爾曼的事故知情多少。
「傷得厲害嗎?」我問警長。
彭羅伊太太直勾勾地盯著我,「你一個人來的,先生。沒有人跟你一道。」
我和他並肩走著。湊近了看,他的確穿著一件皮衣,不像原先那個皮革人的是由同一塊皮料拼湊的,而是一件非常合身的衣服,讓我想起了丹尼爾·布一類的邊遠居民會穿的鹿皮衣服。他背著一個同樣材質的背包,底部塞了些東西。
「有可能。」
賽斯坐在鐵路道口的小工作棚里打盹,我一走近他就清醒過來。
「什麼?」
「我的妻子和家人都在。我希望有一天能回到他們身邊。」
「小鎮上的重要人物。」我告訴她。在愛玻結婚、搬到緬因州之後,瑪麗接替了我的護士一職。有時候我忘了她剛來北山鎮兩年,並不認識這裏的每一個人。
「從未聽說過。你問這些問題幹嗎?」
「我記得我跟他說話的時候,你經過我們身邊,還跟我們揮手。是昨天傍晚的事情。」
「您今天可以不用我幫忙料理事務嗎?我出去找他。」
「他是什麼人?有沒有人知道?」
「但是早上床鋪已經整理過了。」
「一會兒見。」
「他很少說話——除了幾句蹩腳的英語。儘管他有幾處常規的停靠點,但只要有任何人過於仔細地盤問他,他就會在之後的行程里取消那一站。人們起初很害怕他,但後來他們發現他是個很和氣的男人,並不想惹是生非。大家從他的口音判斷,他是法國人。」
「很抱歉沒能成功救活他。」我在他的桌邊坐下,「但我對皮革人的事情還是耿耿於懷。漢娜·懷克里夫說,鎮上的歷史學家有這方面的資料。找斯賓塞·科博行不行?」
漢娜·懷克里夫聳了聳肩,「你能不能派人把這輛車拖出我的前院?」
「他隨身帶了一瓶酒。後來我喝了幾口。我承認,酒勁比我想象的厲害,但我從頭到尾都知道發生了什麼。去彭羅伊太太家住宿的時候,扎克·泰勒跟我在一起。」
「你今天晚上干到多晚,賽斯?」
「是的。」
「正是。」扎克·泰勒告訴她,「你能為我們提供食宿嗎?」
「今天有哪些日程?」
「山姆醫生,又是你!不過這次是開車來的。」
「沒錯。你問了我,不是嗎?」
我深陷一場噩夢,無法醒來。
「我們這就去拜訪懷克里夫小姐。」我冷冰冰地回答。
「只有幾輛車子經過,沒一個我認識,除了——」
「我不清楚。他以追逐女性聞名。你們倆之間的事情——」
斯賓塞·科博在我們的小圖書館大樓里有一間辦公室,坐落在遠處的小鎮廣場那一面。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站在一架矮活梯上,觀看一份舊時新英格蘭的地圖冊——皮革綁成的卷本,封面磨損了,支離破碎。「你好,山姆,」他向我打招呼,「找我有事嗎?」他剛滿五十,但頭髮已經花白,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抽煙。
回到車上,藍思警長並不說話,直到我開口打破沉默,「我找到了這個所謂的皮革人,他不願停下來跟我說話,所以我把車停下,和他一起走路。他是澳大利亞人,在完成他的長途徒步。試圖找回自我,我想是。他目睹了事故發生,但並不認為吉爾曼受了重傷。他擔心被牽扯進去,所以沒有停下腳步,繼續走他的路了。」
她轉過來看我,「我記得看到過你,山姆醫生。我在想你的車子出了什麼毛病,但我當時趕時間,沒法停車。」
但不到一分鐘,我就意識到我在犯糊塗。如果扎克果真殺了吉爾曼,並且認為我懷疑他,那麼他在和我一起徒步的過程中有無數機會把我也殺死在水溝里。完全沒有必要試著賄賂四人,何況這些人以後還可能敲詐勒索他。
「沒有,沒有。這次是什麼事?」
斯賓塞·科博點了點頭,「我知道。皮革人又回歸了。我整個夏天都聽到有人在說。但我不相信幽靈,所以我只能猜測,是有人出於私人原因,重走了皮革人的老路線。」
藍思警長想了想,「肯定有人看到你們倆一起走在公路上https://read•99csw.com。」
我走進去,給藍思警長打電話。
「認識好些。我在這兒做了十五年醫生了。」
「扎克——那個皮革人——看到事故發生了,但認為吉爾曼根本沒有受重傷。直到車子幾乎撞到他,他才看見有車來。你告訴我,吉爾曼試圖剎車時,車子在公路上滑行,但我在事故發生幾小時之後的昨天早上檢查公路時,發現礫石上根本沒有車子滑行過的痕迹。扎克沒有看到車來,是因為車子是從你家的車道上開出來的,懷克里夫小姐。它並沒有滑行。車子也根本沒有高速行駛,但吉爾曼為了避開皮革人,衝下了公路。馬奇·吉爾曼被撞得有些發暈。在他完全清醒過來之前,你發現了機會,所以走下公路,用什麼東西——可能是鎚子向他砸去。等我趕到時,他幾乎說不出話來,並很快死去。他的腦袋上有兩處遭擊打的證明。」
「就算如此,那個老東西也沒理由撒謊。你不會認為他跟彭羅伊一家串通好了吧!他們可能彼此都不認識。」
「可能見過他,但我敢肯定從來沒跟他說過話。問這個幹什麼?」
急救人員把吉爾曼抬上救護車時,一直觀望的女人走近了。在燈光的照射下,我認出她是北山鎮語法學校的一名教師。
但是扎克·泰勒看上去一點沒病。事實上,他顯得非常健康。再者,彭羅伊夫婦沒辦法知道賽斯·霍林斯和漢娜是另外兩個看到我們的人。何況老賽斯根本不像是會被賄賂的那種人。
他把腦袋轉過來,我這才看清他沙褐色頭髮以及被風侵蝕過的臉。他年紀在四十歲左右,但我的判斷可能有十歲的偏差。藍色的眼睛是我見過顏色最深的。他和斯賓塞·科博給我看的老皮革人照片毫無相似之處。
「你覺得,皮革人會不會給他們催眠了,所以他們不記得曾經見過他?」
「那邊是真正的內陸地區。除了沙漠一無所有。」
「我們找到皮革人了,」我告訴她,「他付了我們兩人的錢。」
「死了。」
「我以為你死了,」我告訴他,「你在哪裡找到他的,瑪麗?」
「也許您走錯方向了。」她提出。
「你以為我當時太醉了,記不清楚事情,所以在他走之後整理了床鋪,並且謊稱他沒有來過。這樣你可以從我身上多賺到十美元。你可能覺得這隻是小欺小詐,但給我帶來了很多麻煩。」
「不,」他咧嘴一笑,「我只是一個長途徒步的傢伙。」
當我們回到彭羅伊夫婦的房子時,格倫·彭羅伊正在前門的走廊上擦洗樓梯。當我們走近時,他滿懷期待地抬起頭來,但一認出我,他的表情就變了色。「你太太在嗎?」我問。
「這是怎麼一回事,賽斯?你為什麼不去看醫生?」
「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事情!」
「因為你擔心他看見你謀殺了馬奇·吉爾曼。」
「你真是掀開老皇曆了。來——坐下來,我給你找些老資料出來。」他的正職是鄉里的測量員,但由於工作所用時間甚少,所以又額外擔任起北山鎮的歷史學家。
(陶然譯)
兩人都搖了搖頭,不願改口。也許他們倆殺了他,為了獲取他那一丁點行李,我想,但他們為什麼不把我也殺了?「來吧,大夫,」警長把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說,「我開車載你去取車。」
「不算是,懷克里夫小姐,」警長說,「這位醫生有個問題。他昨天和那個所謂的皮革人在一起,但是這個人現在消失了,另外兩人都否認看到他們倆在一起。」
「正在找。」
「有些人今年夏天看到過他,」她回答道,「我聽說他又回歸了。」
「又回來了,山姆醫生?最近這兩天見到你的次數,比我平時一個月里見到你的次數還要多。」
天色漸晚,快到晚飯時間了,但我們依然走在路上。「你的徒步行程跟五十多年前的老皮革人路線一樣,」我注意到,「這不只是偶然。」
「當然有!你沒聽見嗎?」
我走回車裡,開始上路。
「恐怕還是跟皮革人有關。我們終於找到他了。」
「那為什麼他們都要對此撒謊?警長甚至提出,他有可能是老皮革人的幽靈,但是那一個是法國人,不是澳大利亞人。」
「我從來沒看到過任何皮革人。醫生是獨自一人。」
「讓他走開!」她大喊道,「我來告訴你!是我殺了馬奇·吉爾曼。我會告訴你他幹了些什麼,他罪該萬死!」
我咯咯地笑起來,重新加入扎克·泰勒的徒步旅行。
接著警長開車去了聖徒紀念醫院,我開車尾隨。我們到達醫院時,馬奇·吉爾曼已經斷了氣。
我脫下外套,躺到床上,渾身疲乏。長途跋涉加上威士忌的作用,讓我無力招架。我瞥見扎克爬上了另一張床,接著我就睡著了。
「嗯,我穿著這件皮衣,然後這一帶有些人提起過你說的皮革人。我在圖書館里查過他的路線,決定跟隨他的旅程。」
威士忌滾下我的胃,有灼燒的感覺,不過麵包倒是風味純正。我們只停下來歇息了十分鐘左右,就再次上路了。另一輛汽車經過了我們,但司機我並不認識。這段公路上來往的車輛十分稀少。
我是在圓桌會議上認識吉爾曼的,儘管他從來沒找我看過病,也不是我的好朋友。吉爾曼四十歲上下,在鎮上經營一樁成功的飼料穀物生意,出了名的好色。
「我們在試著找出看到過醫生和那個皮革人在一起的目擊證人,」警長告訴她,「那個男人可能對發生在你家門口的交通事故負有責任。」
我走回辦公室,在地圖上標出距離。「您鼓搗這個幹什麼?」瑪麗·貝斯特問,「您要是找到他了想怎樣?跟他一起徒步?」
「所以這就是你的長途徒步。」
我知道他患的是青光眼,對此所有醫生都無能為力。「有可能,賽斯。我相信你很擅長這份工作,但你不希望引發事故,對吧?試想一個小孩子在軌道上晃蕩,而你沒有聽見他的動靜。」
「從某種程度上講你就是,不是嗎?」
「你這是在浪費時間,瑪麗。就算你找到他,也不能解釋為什麼所有人都撒了謊。」
「只是想看看世界。都走這麼遠了,便想著不如待一陣子。春天的時候我待在紐約,然後就來了這裏。」
「我很懷疑這一點,賽斯。我懷疑你根本沒有見到過我。和我站在一起的這位是誰?」
「原先的皮革人就是這麼做的。這個人有可能是他的孫子什麼https://read•99csw.com的。」
過了一會兒她出現在紗門邊,緩緩地推開門。「我在這兒。」她說。
「盲人的聽力應該非常敏銳。」藍思警長指出,「如果他知道你是步行過去的,那一定能聽出兩人的腳步聲。」
「這個傢伙,皮革人,有一瓶威士忌。我們走路的時候喝了幾口。」
我將近十點時到了辦公室,瑪麗·貝斯特正忙著辦公室的雜務,並開出了八月的第一張賬單。「我剛給您打過電話,山姆,您九點的時候沒出現,我很擔心您。」
「快了,」他說,「快了。」
「胡說八道!」藍思警長告訴她。他是那種若非親眼所見、絕不輕易相信的人。
一個尖銳的想法劃過我的大腦,「你付了她多少錢?」
「稍等!」我提起褲子,對敲門人說。
我重新回到路上,再次經過懷克里夫的房子、北山鎮,然後一路向東。這次我開得特別慢,還沒開出三英里,我就看見一個穿著褐色衣服的瘦削身影走在我前面。我開到他身邊時,他挪向一旁,但我沒有繼續往前開。
「你看到了嗎?」
而我居然放瑪麗·貝斯特獨自一人去尋找一個謀殺犯。
她拿眼瞪我,接著轉向警長,「他就是獨自一人。」
「什麼?」
我們開車前往懷克里夫家,這裡是皮革人在馬奇·吉爾曼的車燈前第一次亮相的地方。漢娜·懷克里夫的車停在車道上,警長按下門鈴,她來到門前。漢娜和我們倆打了招呼,接著問:「又是來詢問事故情況嗎?」
我的問題似乎觸動了他的神經,他把眼神從我的臉上移開,轉移到我左邊的一點、無人站立的地方。接著他彷彿朝另一個方向看過去,但眼珠迅速地飄過藍思警長。
「並非所有人都撒了謊。只有三人撒了謊——四人,如果把彭羅伊太太的丈夫也算上的話。這其中肯定有原因。」
「扎克·泰勒。」他伸出青銅色的手,我們握了握手。
他轉向我,「山姆醫生!好久不見。而且還是步行!你的車子怎麼了?」
「有沒有明確的目的地?」我問。
我試著去想象,皮革人可能走過哪裡,接著認定他一定是沿著公路走的,尤其當天那麼晚。但說到底他當時為什麼在路上晃蕩?很顯然他會在居民家裡過夜,天氣好的話就睡在田野里。凌晨三點,他究竟在做什麼呢?
「你不是本地人。你是英國人?」
「再確定不過了。山姆醫生走過來,在火車經過的時候,我們交談了幾旬。然後他穿過鐵軌,繼續走他的路去了。」
我們回到車上時,他轉向我說:「彭羅伊這邊搞定了,但還是不能解釋另外兩人。他們都聲稱你是獨自一人。」
「天哪,很遺憾聽到這個消息。」
「不用,夥計。我在徒步。」
「沒錯,彭羅伊夫婦和老賽斯也一樣。可是為什麼,大夫?這些人互相根本不認識。」
「直到那輛車開到我跟前,我才看見。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我閃到一邊,他衝下了公路。我看得出他頭昏眼花,但似乎並沒有受重傷,而且我才不會把自己扯進這樣的事情。」
「這位醫生說,他昨晚是跟另一個男人過來的。而你說他是獨自一人。」
那是八月第一天的凌晨三點鐘,藍思警長的電話把我吵醒了。「我是霍桑。」我對著床邊的電話聽筒咕噥道。
「格倫!」她大聲喊道,一個身材矮小、略有些跛腳的灰發男人立刻跑了出來,「這是我丈夫格倫。他會帶你們去房間。格倫——二號房,樓梯頂層。」
「當然記得!就是五點三十五分的列車經過的時候。」
我點了點頭,「估計整個小鎮都已經知道了。」
「我也不想。我們只想見見彭羅伊太太。」
「我知道,大夫。」
十分鐘之後,我們到了鐵路道口,我看見年邁的賽斯·霍林斯正從小工作棚里走出來。
「你撒謊了,你說昨天沒看見他跟我一起在路上。這位警長一開始就告訴你,另外兩人已經否認見到過皮革人跟我在一起。這是個失誤。你很快決定如果和他們口徑一致,對你更加有利。你希望皮革人消失,希望他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我們不想惹麻煩。」
「但有可能不是!也許他只是自己離開了!」
「這個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的雙手開始顫抖,「我的工作用不上眼睛。我可以聽見火車從鄰縣開來!聲音會沿著鐵軌傳來,幾英里以外就能聽見汽笛聲。」
「所以你看到皮革人了嗎?」藍思警長催問道。
「讓我想想——順時針,我想是。我的文件上沒有這麼寫,但應該是這樣的。」
女人的丈夫從外邊進來,她立即招呼他來聲援自己,「告訴他們,格倫。告訴他們這個男人是獨自一人來的。」
「謝謝你,瑪麗。你有可能是對的。」
他看上去有點迷茫,「你是獨自一人,山姆大夫。你在跟我玩把戲嗎?」
「扎克里的那個扎克嗎?」
「那你為什麼給他一個兩張床的房間?」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人,他算是民間歷史學家。」
「我會跟你們這片的警長聯繫,看緊你們。」藍思警長對彭羅伊夫婦說,「如果再有顧客投訴,你們就得到鄉里的監獄整理床鋪了。」
「而且我沒有醉到會想象出整件事情的程度。事實上,如果不是扎克·泰勒給我威士忌,我根本沒有喝醉的機會。」
「你是說我們住的地方嗎?什麼也沒發生。我起得很早,然後離開了。我想上路了,而你還睡得正香。對不起我沒有告辭。」
我在掛斷電話后的十五分鐘之內趕到了事故現場。一輛黑色福特衝下了公路,掀翻在水溝里。藍思警長的車停在十英尺之外的公路上,警長本人則正在努力搶救重傷的司機。附近農舍里的一個女人遠遠地站著觀看著一切。
「謝謝你,斯賓塞。」
「如果你凌晨三點在外面,肯定看到過一起交通事故。一輛福特車試圖避開你,結果開進了一條水溝。」
我放她走了。有病人等著接受診治,不過我都獨自一人處理好了。大多數時間里我都在回想扎克·泰勒,以及與他一起徒步的事情。他就這麼出現在公路上,然後又消失了。也許我根本沒跟他一起徒步過。也許我想象出了整件事情。
「長途徒步。我懷疑你不認識這個單詞。這是一個澳大利亞風俗——澳大利亞土著的風俗,地道的——意思是請一個非正式的工作假期,在這期間,回歸自然生活,在叢林中晃蕩,https://read.99csw.com有時候去走訪親戚。」
「有可能。」他坦言,「有月光的時候,我喜歡在夜裡走一走路,然後在白天睡覺。這樣更棒些。」
「跟我說說他。」
自從我二十年代初搬到新英格蘭南部以來……山姆·霍桑醫生對客人說道,手裡舉起白蘭地酒杯抿了一口。我已經聽到過好幾回有關皮革人的故事。起初我以為這是一個用來在晚上嚇唬小孩的傳說,但後來我發現,這個人物的的確確存在——他是一個樸素的男人,穿著自製的皮衣在康涅狄格州和東紐約州四處遊盪了近三十年,直到一八八九年去世。
「你餓了嗎?我包里有一些酵母麵包,還有點威士忌可以用來就麵包。」
「哎呀!」我試著回想自己為什麼逆時針行駛,後來反應過來,那是因為馬奇·吉爾曼開進水溝、丟掉性命的時候就是逆時針方向行駛。這個當然不能說明問題。如果昨晚公路上有個皮革人,他有可能是朝任何方向行走的。
「我為什麼會這樣希望?」她問。
「我被誘惑了。」
「獨自一人?」
「傷勢嚴重,」我在他身邊跪下來說,「你叫救護車了嗎?」
我明白她在嘲笑我,但我還是想找出那個人。我把地圖攤開放在座位上,沿著公路開車進發。漢娜·懷克里夫的房子可以拿來做起程點,我開到那裡開始我的搜索。她的車子不在,吉爾曼撞毀的汽車也如約被拖走了。我把車停在車道上,走回公路,尋找事故遺留的痕迹。房子前的礫石上沒有留下標記,只有一塊破損的保險杠留在水溝里,證明此地發生過車禍。
他的雙眼短暫地翻滾了一下,「什麼——」
「直到我老婆來接我。她管理我每天的日程。」
「腦部在流血,大夫。」他迅速地回答我,在刺眼的車燈前站起身來,「是馬奇·吉爾曼。」
「下一個去拜訪賽斯·霍林斯。等我們到了,一開始什麼都別說。我來講話。」
「我們有個總統叫這個名字。很久以前。」
我們的步伐逐漸穩健,比我慣常的步速要快一些。
「聽著,他每三十四天就走三百六十五英里。算下來一天要走十英里半以上,而且日復一日。正常人怎麼可能幹這樣一件事?」
我們走近一個鐵路道口,道口的保安我認識。他是個眯眯眼的年長男人,名叫賽斯·霍林斯,聽見我們走來,他走出了自己的工作棚,放下平交道上的門。「你好,賽斯。」我喊道。
「皮革人……在公路上。想躲開他,結果……開到水溝里了。」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判斷。最後一次看到他,他正爬上我隔壁的床。」
「那個剛才經過的女人——你今天凌晨三點鐘經過了她家門前。」
「我一點都走不動了,」他最終承認。前方有一張點亮的告示牌,提示我們有房子為過路人提供床位和早餐。「我要在這兒過夜。」他告訴我。
「第一時間就叫了,不過他們出了點機械故障。所以我才打電話給你。」
但他已經沒了聲音,遠遠地我聽見救護車在黑暗中沿著髒兮兮的馬路呼嘯而來。我試圖在救護車趕到之前給他的頭部止血,但我知道他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流逝。
我試著回憶,「應該是沒。我敢肯定我們沒拿鑰匙。」
「你好,警長。天氣很好,對嗎?」
科博劃了根火柴,點燃煙斗。「他第一次出現在這片區域是在十九世紀五十年代後期,穿著打扮跟你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樣。接下來的三十年,無論春夏秋冬,他都沿著一條特別的路線行進,從西面的哈得孫河出發,沿著鄉道走到東面的康涅狄格河。每次全程三百六十五英里,他大約要花三十四天走完。他像滿月一樣有規律地出現,只不過周期是三十四天而不是月亮的二十九或三十天。人們發現這個規律之後,認為這些數字有神秘的象徵意義,三百六十五英里代表了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
「當時還沒到早餐時間,所以我直接付錢給她就離開了。」
「我完全不清楚。他肯定是開得太快了。我聽見汽車經過房子附近,然後滑入了水溝。我感到自己被吵醒了,於是穿上衣服出來,看到他受傷了,我立馬給警長打了電話。」
「漢娜·懷克里夫。她開著車經過我們身邊,還向我們揮了揮手。我把她給忘記了。」
「我馬上下來。另一個男人去哪了?」
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女人在大房子的門口迎接了我們。「歡迎你們,旅行者們,」她招呼我們,「我是彭羅伊太太。找地方過夜嗎?」
「我不希望發生這種狀況。」他表示同意。
「我不知道,」我坦言,「我只知道他們在撒謊。」
一九三七年的夏天,皮革人又回來了,而北山鎮的人們並沒有做好迎接他的準備。
藍思警長和我繼續向前行駛。
「我們會開車把你送回她遇到你的地方,」我向他保證,「你想去哪裡我們就送到哪裡。你告訴我昨晚在彭羅伊夫婦家發生的情況就好。」
接著我打電話給斯賓塞·科博,並向他提出了這個關鍵的問題,「你從來沒告訴過我,原先那個皮革人是朝哪個方向行走的。是順時針還是逆時針?」
前面的山頭出現一輛汽車,高速行進著,在身後捲起小團塵土。「誰這麼叫我?」男人問。
「風平浪靜。」
第二天早晨我把事情經過告訴瑪麗·貝斯特,她比我對此事表現得更加明斷些,「我們必須找到皮革人,山姆。我們必須找到這個扎克·泰勒,找出事實真相。」
「謝謝你,懷克里夫小姐。」警長說。我們走回車子。
「明天早上第一時間就辦。」他保證。
「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山姆·霍桑。」
「獨自一人。」
「你們登記住宿了嗎?」
「我們到的時候火車正好開過來,那聲音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只有我開口說了話,等車開過之後,我記得自己就跟扎克·泰勒繼續上路了。如果他當時在聽,也只能聽見一陣離開的腳步聲。我們問他的時候,他擔心我懷疑他的眼睛,所以堅稱我是獨自一人——他以為這才是事實真相。」
她看見皮革人從車上下來,朝我們走過來,眼睛瞪得老大,「不!不,讓他走開!」
「我不相信幽靈,」警長告訴她,「你說的這個傢伙死了快五十年了……」
「故事真是精彩,」我說,「但是最近有人報告一」
「很顯然他喝多了,警長。他甚至不能走直線。也許他之前是跟別人一道,但沒有一起來這九_九_藏_書裏。」
「你穿的這件皮衣很不錯。我聽說大家都叫你皮革人。」
「和我在一起的是藍思警長。他會負責立即為你找到接任人員。」
我又想了想,記起我不久之前讀過的一些東西。我從候診室的書架上找出一卷文集,亞歷山大·伍爾科特所著的《當羅馬燃燒時》。其中有篇《消失的女人》,講述了一個年輕的英國女人和她的虛弱老媽的傳奇故事,她們倆剛從印度回來,在返回英格蘭途中參觀了一八八九年巴黎世博會。母親失蹤了,而酒店工作人員否認她出現過。她們倆待的房間換了新裝修和新牆紙。母親的所有痕迹都一掃而空。最後,英國大使館的一位年輕人證實,她的母親是突然死於從印度感染來的鼠疫。緘口的陰謀是為了防止恐慌把旅遊者從巴黎嚇跑,從而殃及世博會。伍爾科特在章節附註上寫道,他是在《底特律自由報》於一八八九年巴黎世博會期間發表的一篇專欄里看到這個故事的原版的。但是專欄作家已經記不得這個故事是他自己編出來的,還是從什麼地方聽來的。
「除了誰?」
「有點印象。可能在地圖上看到過。」
警長把手放在賽斯肩膀上,以示慰問,「我們會在一小時之內派人來這兒,然後安排你太太來接你。」
回到車裡,我思索著搖了搖頭,「想到是一個盲人負責鐵路道口——」
「太遠了。跟我一起過夜吧,夥計。」
「她以為你是另一個人,」我告訴他,「她以為你是復讎天使。」
「那隻剩另一種解釋了,大夫。你相信幽靈嗎?」
「所以賽斯·霍林斯和彭羅伊夫婦都有各自的理由對皮革人的出現撒謊。那漢娜·懷克里夫呢?有第三人因故沒有看見他,這個會不會太牽強?」
警長用探尋的目光看我,「這是真的嗎,大夫?」
「記得跟我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嗎?」
直到晚些時候,黃昏降臨,我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麼。馬奇·吉爾曼的車子衝下公路、開進水溝的時候,他還活著。扎克·泰勒在引發了這起事故之後,上前去殺害並搶劫了他。他認為我可能在懷疑他,所以賄賂了彭羅伊夫婦,讓他們否認他的存在。然後他走回去賄賂了老賽斯和漢娜·懷克里夫。這是唯一的答案。
「但是你在新英格蘭的鄉道上遊盪。」
「是什麼風把你吹到了新英格蘭?」
再次醒來已經是大白天。我意識到有人在敲房門,並看了眼扔在床頭桌上的懷錶。八點零五分。這時我注意到扎克的床上空無一人,床單整齊地鋪在上面,彷彿從未被動過。
我湊近流血中的男人,「馬奇!馬奇,能聽見我說話嗎?」
「我的耳朵最靈了,」他把門升起,咧嘴一笑,牙都掉光了,「我能聽見鄰縣母牛的哞哞聲。」
此刻他把一張老照片攤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上邊有一個五十歲左右、髒兮兮的男人,坐在木凳上啃一塊麵包或是糕點。他全身穿著一件亮閃閃的笨重衣服,縫紉的地方清晰可見。褲子和大衣似乎是同一塊皮革的碎片拼湊起來的。他戴著一頂鴨舌帽,靴子好像是木底的,身邊放著一個皮革包,大約兩平方英尺大小。
「你好,賽斯。」
「我凌晨三點接到一樁緊急事件,所以決定多睡一小時。」
「一八八八年冬天,有人注意到他的嘴唇上生了個瘡,似乎是惡性腫瘤。他被帶到哈特福德的醫院去檢查,但很快就溜了出去。媒體報道稱他是一個名叫朱爾·布赫格雷的法國人,在生意失敗、情場受挫之後逃離了自己的祖國。但這些都未經證實,接下來的三月,皮革人死於癌症,他微薄的隨身物品也沒有提供任何可以辨明他身份的信息。」
這件事情太神奇了,我只是搖了搖頭,毫無表情地咯咯一笑——它有悖邏輯定律。「告訴我,你認識賽斯·霍林斯,那個鐵路道口保安嗎?他就在鄉境線這邊工作。」
「要搭車嗎?」我打開窗戶問。
「喝酒那事呢,大夫?這部分是真的嗎?」
我走回車道,瑪麗正好把車開來停在警長後面。「我們有一位目擊證人。」我緩緩地說。
「夥計,我是在長途徒步。」
「早餐時間到了,想用餐的話下樓吧。」
「還好嗎,賽斯?」
「您是沿逆時針方向找他。說不定他是按順時針方向行走。」
「絕對不是,傢伙!我身上有錢。有時候我甚至會掏錢住宿和吃飯,如果沒有免費的食宿供應。」
「我找不到他,」我告訴她,「我在北山鎮和辛恩康納斯之間開了二十英里,他根本不在公路上。辦公室里有沒有急診事件?」
「人們跟他說話他會應答,但他從來不主動說話。當我向他問起那天跟我在一起的男人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我在跟他玩把戲。這話什麼意思?如果他看見我一個人在道口上,用這個詞就顯得非常奇怪。而且我見到他的這兩次,他都提到我是步行或是坐車來的,好像在竭力說服我他能看見。接著我想起來,我們在這兒的時候,扎克沒有說過一句話。此外,賽斯強調自己是聽見火車來,而不是看見火車來。有他太太接他,再依靠自己的耳朵,他就能完成自己的工作了。」
「什麼皮革人,馬奇?他是誰?」
「沒有。她就是出租房屋和提供早餐,僅此而已,並非經營旅館。」
「我還住在這兒的家宅里,」她回應我,手臂交叉在胸前,彷彿在抵擋微微的晚風。她年近四十,有那麼點兒魅力卻也不很出奇,沒結婚,在父母死後繼續待在老房子里生活。鄉村地區常見這樣的婦女。
「馬奇·吉爾曼喪命的交通事故?」
她看上去很茫然,「什麼另一個男人?」
她的目光從我身上轉移到警長身上,接著又轉向我,「你怎麼會這麼想?」
她聳了聳肩,「房間是空著的。他是我們昨晚唯一的客人。」
「當然可以。我這些老報紙剪報里有一份。能找到的資料很多,因為當時很多人都為記錄他的來去做剪貼簿。」
「在路上,他本來就該在路上。如果他沒死,我知道他肯定會在路上。」
「我今天在做運動。有沒有火車過來?」
「什麼東西?」我問。他的話我聽得很清楚,但不明白意思。
「你澳大利亞的家中還有什麼人?」
「他有可能死了,被埋在彭羅伊家房子背面的什麼地方。」
「哦,我忘了,」她陰沉著臉說,「我想我們欠你十美元吧。」否認皮革人的事情已經被她拋到腦後。
「賽斯,」我靜靜https://read.99csw.com地說,「你是盲人,對嗎?」
「沒錯。」
很好,是不是澳大利亞人得了什麼病?是不是他在夜裡死了,被彭羅伊夫婦瞞下去了,之後他們又去賄賂了別人?
「那麼,鄰縣一對叫彭羅伊的夫婦呢?他們給需要過夜的客人提供住宿。」
「獨自一人?」警長重複道,「你確定嗎?」
這時他眼神里充滿著懷疑地看著我,「原來你是在追究這麼一件事?你是警察嗎,山姆·霍桑?」
「二十美元,夥計。我替你也付了!」
「她怎麼了,夥計?」警長把漢娜帶走時,扎克問。
「你看到別人了嗎?」藍思警長走過來問,「他提到的皮革人?」
他死死地盯著前方的高速公路,「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想了,大夫。」
「你找到他了嗎?」
「差不多。我想他是個重要人物。」
「謝謝你,斯賓塞,」我告訴他,「你幫我大忙了。」
中午的時候我開車去見藍思警長。「我正在看醫院對馬奇·吉爾曼的檢查報告,」他說,「死於頭部重大創傷。不出所料。他有一處傷口大出血,還有一處小一點的傷口,可能引發了輕微腦震蕩。」
他再次拿出威士忌,飽飽地喝了一大口,然後把酒瓶遞給我,「上一次我停下來救一個出交通事故的人,結果在監獄里蹲了好幾晚。天殺的警察認為我是無業游民。」
「你應該停下來救他,扎克。」
「懷克里夫小姐——沒想到是你。」
到黃昏的時候,還沒有得到瑪麗的消息,我開始為她擔心。我在最後一位病人離開之後走到車邊,心想應該開始搜尋她了。就在這時,我看見熟悉的小敞篷車開進了停車場。皮革人就坐在她旁邊的前座上。
「沒有。不過當時公路上很暗。」她猶豫道,「很早之前這一帶出現過一個皮革人。我不太了解這個傳說故事,但當地的歷史學家可以講給你聽。」
「沒有,夥計。」扎克告訴他,「就我們兩人。」
這時我聽見了。汽笛聲聽上去像是從很遠處傳來,但不一會兒火車就進入了視野。來的是一輛二十節車廂的貨車,常速駛過。「你的耳朵真好,那麼遠就能聽見車子來。」火車開過之後,我告訴賽斯。
「我剛才向你問起那起福特車交通事故。」我們沉默地走了一陣,我提醒他。
「就是徒步旅行。」
「我想算了,這就回來。」
「這就是皮革人,」斯賓塞·科博說,「照片拍完沒多久,他就去世了,死於一八八九年。」
「扎克·泰勒,和我一起來的傢伙。」
「完全正確。」
「你晚上不停下來休息嗎?」
「不,我是醫生。」
他帶領我們上樓,妻子在樓下喊:「你們可以明早付錢。八點如果你們還沒醒,我會叫你們起床吃早飯。」
他沒精神地朝我們笑了笑,「很高興能招待你們。有行李嗎?」
「隨你,夥計。」
我打開門,看到彭羅伊站在門外。
「樓梯頂層有兩張好床。每個床位十美元,還包括一頓豐盛的早餐。」
「事情很少。十點半見里特爾太太,十一點看道格拉斯·格林,然後今天一整天都沒事了。」
「皮革……皮革人——」
「他們告訴過我。」
「我就來。」我簡要地回了一句,掛了電話。我的腦袋沉沉地陷入枕頭,接著猛地驚醒,爬下了床。我用濕毛巾擦了把臉,迅速地穿上衣服,匆匆去開車。除非有臨盆的病人,我是很少在這個時間被叫出去的。儘管北山鎮附近的公路上往來汽車越來越多,但交通事故並不頻發。
「當然。我又走了半小時,然後找到了一個乾草堆,在裡頭睡了一覺。車裡那傢伙怎麼樣了?」
「我沒感到痛苦,只是在光線附近會看到暈圈,我的視野範圍越來越窄,最後彷彿在看一條隧道。過了一陣,連隧道都消失了。我想到我這個年紀,有沒有視力已經沒有多大分別。我太太每天開車送我上班,接我下班。只要我能聽見火車開來,升降大門,我看不看得見,有什麼區別?」他的臉上布滿極度悲傷的表情,「他們會不會解僱我,山姆醫生?」
我想過打電話給藍思警長,讓他載我回家,但我喝了過多的威士忌,我不想讓他看見我走路晃晃悠悠的樣子。或許最好睡上幾小時。
「我有個歷史方面的問題問你,斯賓塞。你聽說過皮革人沒有?」
我起身準備離開,彭羅伊太太提醒我:「房費十美元。」
「我沒有瘋,警長。」
「發生什麼情況了?」藍思警長目送著救護車離去,我問她。
藍思警長在接到我電話的半小時之內趕到了。彭羅伊太太的家跨過了鄉境線,所以其實這裏已經超出了他的管轄範圍,但這並沒有妨礙他向彭羅伊太太提問。
我們跨過軌道,再次走上高速公路。「你在這一帶認識很多人?」扎克問。
夜幕降臨,我們依然沒有停下腳步,我意識到現在一定已經超過八點半了。時間怎麼過去的,我和這個男人走了多遠?更重要的是,我喝了多少口他的威士忌?
「那我得告辭,回去取我的汽車了。」話一出口,我就意識到有多傻。我們已經走了好幾小時。我得走半個晚上,才能回到停車的地方。
「你認為他們殺了他之類?」
他的口音很奇怪,不太像英語,並且語氣中充滿堅定。我迅速在他身後剎車,並把車停在路上,並匆匆趕上前問他:「你不介意我跟你一起走吧?」
「我車上有幅公路地圖。我拿進來,你能幫我圈出路線嗎?」
汽車緩緩地經過我們,我看見漢娜·懷克里夫坐在駕駛座上,朝家的方向看去。我朝她揮手,她也向我揮手致意。「我沒見過多少人,」他咕噥道,「除了停下來吃飯或是夜宿的時候。」
「到了這一步,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但我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必須證明,這個皮革人不是我想象出來的。」
「沒有,山姆醫生是獨自一人。我沒有看見其他人。」
「這個嘛,我至少可以證明他跟我在一起。開到鐵路道口的時候,停一下車。」
接下來的一小時,我緩慢細緻地搜索了二十英里,我想,哪裡都找不到皮革人了。說不定他放棄了徒步的行程,如果他果真開始過的話。也許整件事情就是一個謎。我在一家加油站停下,在公共電話亭給辦公室的瑪麗打了個電話。
再次來到她的車道上,已經快到夜間。這一次她過了好一陣才應門鈴。「希望我們沒有打擾你用餐。」我說。
「我為什麼會殺馬奇·吉爾曼?」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