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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將心比心才是真

第五章 將心比心才是真

「但我想此事也非你莫屬。本來我就準備給夏縣那邊打電話,火速請你趕來處理呢。這回省事了,你現場辦公吧——我的梁書記,請——!」
村幹部們用目光交流了一下,「沒意見。」
「行,梁書記,我們聽你的安排!」
「梁書記,不是我們存心想把事情鬧大,實在是像你這樣難得的好書記、『梁青天』也在我們夏縣得不到公正,我們於心不忍啊!」村民們有人揮淚向梁雨潤訴起冤來。
「一言為定。」眾村民紛紛將手伸了過來。
「行。你梁書記的話我們信。只要你能徹底解決解某的事,我們再不會出來上訪鬧事了!」眾村民情緒高漲。
「那好,明天我就派工作組進駐這個村調查。」梁雨潤是個急性子,連夜把紀委常委們叫到辦公室,隨即研究了解決上晁村問題的方案。
梁雨潤的心頭頓時松下一口氣。再看看在場的群眾代表和黨員幹部,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謝謝大家。」梁雨潤朝大家鞠了一躬,然後說:「我滿足了你們的要求,但我也有一個要求:希望你們到時不要放棄自己地里的活都跑出來,派五個代表來找我就行。成不成?」
解某喘著粗氣:「我今天來問問你梁雨潤:你為什麼要處分我?而且那麼重?」
真正受教育的當然是村幹部。他們在群眾責問的一個個問題面前,不得不承認主要責任在自己身上。小官僚、有貪心、耍脾氣、沒把群眾關心的事認真加以解決,從而使村民意見越積越多,直到怨聲載道,集體上訪……
姓解的一向辦事作風簡單粗暴,當有村民對此有意見時,他便怒氣衝天,找人將提意見的村民狠狠揍了一頓。村民們被激怒了,聯名向上級告了他的狀。可是狀紙給了許多部門,村民們卻從未見有人來查處和聽聽大家的意見,反而是縣上的某領導多次來到解某的家「檢查工作」。解某因為有人壯膽而更加狐假虎威。聽說有人上縣城和市裡告他惡狀,就在村委會的高音喇叭里指名道姓罵人。更有甚者,他舉著菜刀站到舉報和告他狀的村民房前,口中狂叫誰要是與他解某過不去,「我他媽敢殺了你!」其囂張氣焰讓村民們忍無可忍。1998年春開始,村民曾四次集體上訪到縣城和運城地委。但姓解的依仗著他與夏縣某領導有著特殊關係,始終不曾傷過一根毫毛。
「快說老李,到底出什麼事了?」
梁雨潤不久前還在市政府機關工作,這些同志都比較熟悉,便問有啥好事想著我梁某?
梁雨潤不能不掂量這種結果,然而群眾已經集體上訪到市委大門口了,幹部把公安人員的鐵銬都用上了,你當領導的能再不管不問?
「老村長,你還有啥要講講?」梁雨潤見火候已到,便點名發言。
當解某又一次被組織更加嚴厲地處理的決定在上晁村宣布時,這個有著3000多人的大村的村民們歡呼跳躍,奔走相告,場面異常感人。
「現在我宣布今天的會議紀律:一,誰要求發言,應先舉手。經主席台主持人同意后再發言。二,發言者和被提問者必須擺事實講道理,蓄意爭吵者將被勸出會場。三,凡對群眾提出的問題,根據誰分管誰回答的原則,村幹部必須一一回答,回答不了的由村長和支部書記回答。大家有沒有意見?」梁雨潤首先說道。
梁雨潤有一句話讓我頗有感觸,他說我們這些當幹部的,當領導的,有時常常覺得老百姓反映的問題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是呀,老百姓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老百姓就是老百姓,他們只是為自己的生計,為自己的兒女,為自己那幾畝承包地,為自己那塊宅基地操心,你認為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在老百姓那裡可是天塌下來的大事,處理不好,就有可能導致人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啊!處理好了,老百姓心順了他們就會擁護黨、擁護國家、擁護社會主義,就會拿出全部幹勁和熱情來跟著黨走。我們有些人整天喊著要為百姓服務,為百姓辦事,可真到了群眾向他反映情況,希望解決問題時,他們又覺得那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把其放在心上,或者即使去過問過問也是三心二意,沒有用真心思。久而久之,群眾的「雞毛蒜皮」小事,成了一觸即發的大事,成了惡性|事件。那時他們又埋怨群眾,甚至將群眾推向對立面。群眾能沒意見?能不把你從台上拉下馬才怪!
「我也告訴你一句話:只要我梁雨潤還在夏縣當紀委書記,誰有問題就處理誰!」
不過墮落成「村霸」、「地霸」的鄉村幹部畢竟是少數。但那些工作簡單化,處事粗暴無情,獨斷橫行,村務不透明的幹部卻很普遍。且常常因為他們的這些缺點和毛病,往往遇到問題時,就站在群眾的對立面,不僅不能成為老百姓所歡迎擁護的對象,反而讓老百姓產生痛恨感。日久天長,使得廣大農民對政府和黨的信任發生了巨大動搖,這是當今農村現實中帶根本性的一個嚴重問題。
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村上像李民權這樣的群眾不是一兩個,而且李民權的景況與他們十分相似,村幹部的簡單粗暴方法使他們同樣十分不滿。老百姓是什麼?你可以將他們當作什麼都不是的社會最低層的分子,但你不能不尊重他們作為人的基本尊嚴。今天的一些政府官員和幹部們正是太不把他們當回事了,不講感情,也不講究方法。有道是「官逼民反」,當百姓認為他們的基本利益被無端侵犯到了極點的時候,不滿和憤怒是必然的。現在的基層幹部工作也很難做,他們心中有怨氣,認為自己在為政府和組織做事,卻得不到群眾支持,相反受到圍攻,久而久之,官員和幹部們把這種怨氣發泄到百姓身上,使本來簡單的問題激化了,對立了,並且時常將後果和責任推給群九_九_藏_書眾。其實,這樣的官員和幹部,他們忘了一個最基本的出發點:那就是,你為政府和組織在做事,那麼政府和組織最終又是在為誰服務?我們中國共產黨人的根本出發點就是為自己的百姓和人民利益服務。明白了這一點,一切與百姓發生的矛盾和衝突,便能迎刃而解。
「上晁村的那位村長的問題由來已久。這是個有點背景的人物,但他再有背景,也不能拿群眾生命財產不當回事,為非作歹嘛!該怎麼處理,你只管行動,縣委堅決支持!」縣委書記態度十分明確。
原為這樣的處理可以使上晁村廣大村民有個安家樂業的環境,哪知姓解的頗有些神通廣大,在縣紀委建議有關部門對其作出上述處分后不久,因某種原因卻仍在其位。而解某不僅沒有吸取以往的教訓,反而更加把那些曾經告過他狀的村民和黨員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村民們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他們再次聯合起來,這回事情可就鬧得更大了。
「好,既然大家同意我說的,那麼我再問你們,上次我們紀委會同檢察院同志到你們村上最後是不是也動真格的,對解某的事進行了嚴肅處理了?」梁雨潤問。
「老梁是必須去的,你不去恐怕我們幾個去了還是帶不回上訪群眾。去了如果不把群眾帶回來,我們的烏紗帽恐怕就會讓省里給摘了。」幾位領導一路給梁雨潤戴高帽子,不過他們確實說了真心話。
會場又是一片寂靜,大家面面相覷,臉上都是一片茫然。
「今天的會議達到預期目的。縣鎮兩級將就你們村的情況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向群眾作出明確交待。不知大家現在有沒有忘了一件什麼大事?」梁雨潤站起身問會場上的所有人。
一日傍晚9時許,梁雨潤獨自在辦公室批閱文件,門「哐當」一聲被踢開了。梁雨潤不由一驚,當他轉身時,一臉怒氣的解某已逼近而來。
「我想大夥都是通情達理的。你們說解決問題是不是要靠一級一級政府和組織呀?對嘛。既然解決問題是這樣,那你們說反映問題是不是也要一級一級來反映呀?這個道理沒人反對吧?好,那我就說,既然問題出在我們夏縣自己那兒,大家不是衝著要解決問題出來的嗎?我答應大家,今天是14號,16號我們全縣要開反腐敗公處大會。18號你們來找我,我們一起研究如何解決你們想要解決的問題如何?」
「哼,我,我不要了這黨員又怎麼樣?」解某儘管理屈詞窮,卻強直著脖子,兩眼冒著火,在距梁雨潤咫尺之地,嚎叫著。
「好,會議現在開始……」
「鬧事的第一天公安局的同志就去了,可是村民們不聽,還是把村長圍住了不放,而且越鬧人越多。現在快要失控了!」
所有目光聚向老村長身上。會場上頓時靜得連針尖兒掉地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梁書記你不知道,那姓解的被撤職罷免后,鄉里為什麼還讓他當村長?而且這回比以前更霸道了。我們實在受不了,又覺得人家在夏縣也有靠山,你梁書記即使想幫我們也未必能幫得徹底,所以就想上省城來讓省里出面解決我們的事……」
那一天梁雨潤正在一個鄉下搞蹲點調研,突然縣委書記打電話給他說道:「老梁啊,省委剛剛來了急電,說我們的上晁村去了一百多名老百姓,打著旗子正在省委大門口集體請願!省領導發怒了,說這不是給山西省的幾千萬人民丟人顯眼嘛!現在圍觀的群眾各地記者都紛紛涌到了請願現場。你馬上回縣城,省委和地委批示你和我們幾個立即到省城去接人!咳,這個上晁村啊,這幾天省里正在開人大、政協『兩會』,他們可真會給咱夏縣丟臉嘛!」縣委書記也被這一特發事件急得直想罵娘。
「胡張鄉上晁村200多名群眾將村長圍在家裡,快要出人命了!」
話傳到梁雨潤耳里,梁雨潤笑笑說:其實道理非常簡單:紀委是抓黨內紀律問題的,抓黨內紀律問題的目的又是為什麼呢?還不是要改變黨的作風,實踐我們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和為中國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服務的宗旨嗎!群眾上訪,雖然不能說所有反映的問題都是正確的,但可以肯定大多數是可信的,即使少數反映的問題不正確不客觀,但也能說明人民群眾是因為相信我們的黨才來找我們的黨的。對這樣的群眾我們沒有理由不理不睬。認真地傾聽,深入地調查,一件一件地下功夫去解決上訪群眾反映的問題,這不僅是紀委工作的範疇,而且是主要的甚至是帶根本性的工作問題。要解決好群眾反映的問題,首先必須要對人民群眾有感情,拿出真想解決問題的工作態度和方法來才行。
是什麼怪事都讓梁雨趕上了?還是夏縣就愛出怪事?我認為,對於現今的中國農村問題,我們執政的共產黨到了該認認真真、嚴嚴肅肅地對待的時候了。由梁雨潤在夏縣處理的一樁樁「怪事」,我意識到這種在我看來是「怪事」的事,其實在農民和農村看來已經見怪不怪了。原因只有一個:如今在中國的農村,這樣的事太多,太普遍。
「你們是來幹什麼的,鄉親們?為什麼要從夏縣跑到這兒來呀?」梁雨潤大聲對圍在大院門口的農民群眾說。
「你來幹什麼?」梁雨潤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要上運城領導那兒去告你們!」李一邊舉著搶到手的手銬,一邊跑步溜出了混亂的現場,直奔運城市。
「村幹部們呢?」梁雨潤又問。
老村長終於站立了起來,那張黝黑色的臉漲得有些紅。「大夥的意見我都聽了,雖說有些出入,但總體提在理兒上。我受到很大教育,這麼多年來像這樣的面對面論事論理,還是頭一回。對過去的事,我負主要責任,我願接受大夥批評,也甘願接受組九_九_藏_書織處理。」
李民權氣極了,罵村幹部是強盜。村幹部反罵他是刁民!
老村長在村裡的威嚴是公認的,他自個兒特別注意在群眾面前的尊嚴。叫來幾個村幹部把李民權趕到一邊去。「你再鬧我就敢把你抓起來!」老村長怒不可遏地斜了一眼向他示威的李民權。
「可你現在偏偏為啥揪住我一個人不放?」解某沒話找話,氣急敗壞地掄起拳頭「乒——」的一聲砸在了梁雨潤的辦公桌上,那檯面上的玻璃板頓時碎成幾片。
每年小麥收完后,西北黃土高原一帶的公糧收繳任務是鄉村兩級幹部的頭一件要做的事,同時也是這裏的鄉村幹部們最頭痛的事。上級的任務是死的,你必須完成,且一級壓一級,誰完不成任務誰的政績就是零。公糧都催不上來,那鄉村幹部還有什麼事可做?這裏的幹部們戲言道:如今鄉村幹部最難當,計劃生育咱不能干涉到人家的褲襠里,種田產糧咱不能在田頭指手劃腳,到頭來只剩下酒桌上划拳猜數的能耐。說牢騷話歸牢騷,公糧的事鄉村幹部還是去不遺餘力地催,但問題是以什麼方式達到什麼樣的效果。
「這個險我必須冒。再說我也相信我們的干群覺悟。」梁雨潤說。
「檢察院的也去了不少人,可群眾還是不散。他們舉著牌子,喊著口號,說不要公安局,不要檢察院,就要紀檢委。所以,檢察院長和公安局長連給我打了三個求救電話了……」
「你們是怎麼搞的嘛?」當在省委接待室見到一百多名上晁村村民們時,梁雨潤無法按捺心頭的不快,說。
此時屋子裡靜得出奇,只有兩雙不同的目光在無聲對視。這樣的情景大約對峙了兩分鐘。
警察走了。可上級要求村幹部完成的催交公糧的任務沒有結果,無奈村幹部還得繼續下去。
紀委副書記李俊峰放下電話火速趕往上晁村,梁雨潤則直奔縣委書記那兒彙報自己對這一突發事件的打算。
梁雨潤笑了:「大家可能聽說過,我到夏縣任紀委書記后處理過一些比你們村這事更難的案子吧?而且也治了一批比解某問題更嚴重的司法腐敗分子,那時我聽群眾稱我是啥梁青天?!有沒有這事?啊哈?」
「慢慢說,到底你們為啥還要到太原來鬧嘛。」梁雨潤顧不得喝上一口水,蹲下身子一屁股坐在上訪的村民中間。
這回村民們像開了鍋一般,你一句我一言,一直跟梁雨潤談了三個多小時。他們集中反映的問題,既有幹部催公糧時的粗暴方法和簡單手段,更有不滿幹部對村務的長期不公開、工作作風及一些違紀問題。
「那好——」梁雨潤突然從地上直起身,大聲對集體請願的村民說:「既然大家還信任我,我在這兒說一句掏心窩的話:你們如果真想解決問題,現在就跟我回去,我梁雨潤用人格和黨性向你們保證:解某的事一定會堅決徹底地處理好!怎麼樣?」
「你拿走手銬幹什麼?」警察急了。
這兩邊對罵也罵不出個結果。村幹部雖然牽了五隻羊來,可真要說與交公糧的事扯平還挺麻煩的,你總得要把5隻羊賣掉換回錢吧?有了錢數才能摺合多少糧食吧!李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本來把糧田改成了蘋果樹園就沒得過好收成,結果連幾隻本是當作「搖錢樹」的羊崽也給人牽走了!可麻煩還在後頭。村幹部不是牽走了5隻羊嗎?其中有一隻是母羊,它正喂育著兩隻沒有出滿月的小羊羔呢!母羊牽走了,三天過去,小羊羔餓得整天亂叫,最後死在了主人的跟前。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梁雨潤心頭一緊。
夏縣這個地方不大,但它卻是中華民族形成的真正歷史發源地。大禹建立的夏朝,司馬光寫下的《資治通鑒》,幾乎奠定了中國五千年文明歷史的全部基石。後來從這個地方建立和締造的文明慢慢擴散到九州大地,直至其它更寬廣的地方。但夏縣自己的光亮卻漸漸變得黯淡了。
本來風平浪靜的村莊,終於因他而矛盾激化。
這是個關鍵人物,30餘年「官齡」的村長,不能說在一村之中稱帝,也可稱王了。
農民們第一次接受這樣有條有理的安排,覺得挺新鮮,又合情合理。齊聲回答:沒意見,蠻好。
「好,一言為定。18號我在辦公室等你們的代表!」
「沒有沒有,梁書記您別誤會,我們對您絕對信任!」
「公安局的人說已經有三天時間了。」
請願的群眾竊竊私語起來,很多人在點頭。
16日,也就是梁雨潤來夏縣的整一個月的日子里,夏縣召開了一次近幾年罕見聲的勢浩大的「反腐敗鬥爭公處大會」,會上宣布了對違紀違法人員的處理決定。會議一結束,梁雨潤就想著裴介鎮那群到市委集體上訪的農民。為了全面掌握情況,使解決問題時更有針對性,17日,梁雨潤便來到裴介鎮政府所在地。經過了解,梁雨潤弄清了該村農民集體上訪的基本情況。這幾年,由於農村實行種植調整,農民們基本上是自己認為什麼效益好就種什麼。經濟類作物比例加大。但由於種種原因,種植業結構的調整還很不夠,所以一些農民花了不少錢卻未能獲得預期的經濟效益,收的部分沒有抓到手,必須上繳的部分因為種植面積發生了變化而完不成。
可不,已經是下午5點多了!咳,整整開了8個多小時的會議!連飯都忘吃了!哈哈,哈哈哈!
自梁雨潤任夏縣紀委書記后,在他接待的那麼多群眾上訪和舉報中,除了那些重案要案外,多數是關係到群眾切身利益的事,雖然未必上得了紀委的辦案議程。他想,許多重案要案,最初有可能就是群眾與幹部,百姓與政府之間的普通矛盾而後來激化造成的。從這個意義上講,作為紀委,完全有責任去化解這種矛盾。我們中國共產黨在完成新民主主義革命九九藏書之後,進入建設社會主義階段的主要任務就是發展生產力,最大限度地滿足人民對物質和文化的需求,而在這過程中,社會矛盾的主要方面就是群眾與幹部,百姓與政府之間在實現共同利益和目標的過程中所出現的種種問題。
方才還怒氣沖沖的49名裴介鎮農民,頓時個個臉上掛出了寬慰的笑容,愉快地離開了市委機關大院門口。
「看看,看看表啊!都幾點了呀?!你們難道不餓?」梁雨潤突然大聲問道。
「你敢?你搶我家的羊,還想抓人?呸!你是土匪!」李也不是吃素的,直著脖子不認輸。
有老村長的話,參与催公糧的幾個幹部似乎膽子壯了不少。但事情並不像他們想的那麼簡單。比如有個叫李民權的農民,他說啥也不交。他不是家裡有羊崽嘛?把羊崽給我牽到村委會來圈著,看他是交糧還是要羊!
「只要是群眾檢舉和自我暴露出來的,我和紀委就決不輕易放過一個!」
「那你還應當起碼做個守法的公民!難道你連這個都不想要了?」梁雨潤用同樣的目光直逼對方。
「你瘋啦?」幹部和警察沒想到有人竟敢如此對待他們,一怒之下掏出手銬要銬那個村民。這下熱鬧了。一邊要銬人,一邊是嚷著警察要打人,上百人攪和在一起。最後誰也敵不過誰,一位警察手中的手銬在不注意時被李民權奪了過去。
「這樣吧,老李,你辛苦一下,馬上到上晁村去一趟,你見了群眾,代表我告訴那裡的村民們,請他們先從村長家撤出來,不要再圍攻了。如果是要對村長的問題檢舉揭發,我們會馬上派人去調查處理,不要搞過激行動,對大家都沒有好處,也不利於解決問題。你把這個理跟村民們說清,一定要說清。」
「到底為什麼事?」
「成!」眾人異口同聲應道。
「為什麼拖到現在?」
「可他解某憑他與某某領導交情繼續干村長,比以前更耀武揚威地騎到了我們頭上。所以我們感到『夏縣沒青天』,便跑到太原來了。」有人站出來說。
「我不信你能處理得完!」
梁雨潤被信訪室主任「逮」住后,兩人一起來到機關大院門口。果然那裡聚集了一大堆農民,他們自報家門說是夏縣裴介鎮某村的農民。
梁雨潤派出的紀委工作組,核實了該村長的經濟問題及作風粗暴橫蠻問題,並根據群眾的民憤,按照黨紀和村委會管理條例,向有關部門作出了建議對解留黨察看一年、撤消村委會主任一職和歸還所挪用的公款等處理意見。
「有有。梁書記你在夏縣處理惡霸的事我們都知道,老百姓都說你是咱夏縣的青天。」眾人爭著說。
梁雨潤的雙手和村民們握在了一起。至此,這場歷時一星期、消息傳到中南海的夏縣農民集體到省委門口請願事件得以解決,當晚一百多名上晁村民跟著梁雨潤一行平安地回到了夏縣。
到了李民權家,幾個催糧的幹部和鎮派出所的警察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任憑他家老小哭天喊地,打開圈欄,牽了5隻羊就走。
「梁書記,你可要小心喲,這村的幹部和群眾都不好惹,弄不好雙方會爭執不下時大打出手,到時你可就成了兩邊都要踩的爛柿子呀!」有人好心地勸道。
像裴介鎮這個村的幹群關係長期處於緊張狀態的問題,並非是件容易解決的事,弄不好反而會更加對立。梁雨潤想,不能採取簡單的處理方法,經過再三思考,他決定先派工作組進村調查了解清楚問題。
「夏縣的領導們不管我們的事,我們是被迫來這兒找市委領導的。」有人說。
這個村是個五六千人的大村,夏縣裴介鎮是全縣最大的鎮,5萬多人口;而裴介鎮這個村也是大村,村長資格更老,當了30多年村長,平時說話能震十里方圓。催交公糧問題上,老村長有老村長的辦法:誰敢不交,就搬他的傢具牽他的牛羊。一句話,你們不能空著手回來!不能慣他們的毛病!
「對對,他就是!我見過他,真是他!」
「不對,我是夏縣紀委書記,可我卻不知道你們到底為何到此地?我想聽聽大家說的!」梁雨潤無奈地亮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不像話,能這樣對群眾!不交公糧你們就可以用鐵銬銬群眾,就可以拉走人家百姓家裡的東西?誰讓你們這麼乾的?知道嗎,這是違法的!立即給我停止這種行動!」市委書記聽后大發雷霆。
「除公安局還有什麼人在那兒?」
昔日的光亮黯淡其實屬於可以理解的某種規律,因為蠟燭在照亮別人的時候常常消失了自我,這其實是一種美德,一種符合自然界物質變化規律的。但夏縣在現代少了文明,卻多了些咄咄怪事。而且有些怪事人們就連想象中也是缺乏的。
而梁雨潤與鎮領導則在忙碌著另一件重要的事:根據群眾意見和事實,對原村長和村支部書記的問題進行了查處,重新經全體村民和黨員選舉出了新的支委和村委會,這個鬧事多年的「上訪村」終於在春風化雨中開始了新的一天。
「你這是磨道里找驢蹄兒。你是紀委書記,你比我更清楚現在哪個幹部沒有問題?誰又能比我強多少?」
那一夜七八個小時里,梁雨潤絲毫沒有合眼,他的壓力其實也很大,因為他還沒有弄清楚這個村的村民為啥在他已經處理了村長之後,結果鬧出了更大的亂子來了?
「梁書記,我們向你反映也行,你一定要幫助我們農民出氣呀!」
怪事盛行,那可不是件好事。
「一定去!走,可以回家啦——!」
「好的。」
會議秩序比預想的要好,而且越開到後來氣氛越融洽。即使像李民權這樣被村幹部牽走5隻羊的「釘子戶」也沒有發蠻勁,講粗話。
「你先應該問問黨紀國法,看該不該處分你。」
會場氣氛嚴肅。矛盾雙方眼睛盯著眼睛,等待著「開火」的機https://read•99csw.com會。
梁雨潤來到這兒趕上了不少這樣的怪事。
1998年7月24日,這是一個異常炎熱的星期天。梁雨潤像往常一樣沒有回運城市的家和妻子女兒團聚,而是在辦公室埋頭批閱文件。
若干天後,梁雨潤在聽取工作組的情況彙報后,決定在裴介鎮政府就該村的問題召開「當面鑼,對面鼓」的「解決糾紛現場會」。
把問題分析透徹后,梁雨潤在取得縣委常委們的支持下,對與解某有牽連的幾位縣、鄉領導幹部進行了嚴肅的談話,用黨的紀律正告他們要好自為之。這樣的旁敲側擊,果然起到作用。縣委又重新成立調查組,針對群眾所反映的解某的表現,在進一步調查核實的基礎上,重新作出了對解某進行留黨察看兩年和撤消村長之職,並另加一條,罷免其縣人大代表資格的決定后,縣鄉兩級幹部中就再不曾有人出面為解某說情了。
「慢著!千萬千萬注意要告誡群眾不要鬧出人命來!」
「哎,肯定又是當村長的太惡了唄,群眾積怨太深,反唄!」
上晃村到底為什麼會激起如此嚴重的民憤?一調查,發現問題均出在這個村的村長身上。此人姓解,48歲,初中文化,1984年開始任村長。憑著當村長的時間長,這位素質本來就不高的村長,近幾年間越發在村裡橫行霸道,說一不二。村務和經濟情況從不向村民公開,而且常常以權謀私。村民的不滿情緒日積月累。1996年夏季征糧時,村長以修路急需用錢為由,多次找到胡張鄉糧站站長及縣糧油總公司經理,提出將村裡的一批糧食出售給糧站。鄉糧站和縣糧油總公司派人到上晃村看了糧食數量與質量,答應按國家保護價收購。但後由于糧庫緊張,無法過稱入庫。村長又多次找到糧站站長,說能否暫付一部分糧食款。糧站站長想了想,便讓會計給了姓解的「上晁村糧食預售款」30000元。1997年1月。糧站有了調撥計劃,到上晁村提糧時,卻發現糧食有質量問題。糧站領導向解村長提出退款,解不退。說自己家裡有糧食,質量尚好,可以抵此款。糧站見錢已被人家拿走,也覺得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便答應按解所說的辦法辦。但日後糧站與解多次交涉交糧事宜,解總推三拉四,說等來年村上打出質量好的糧食再上交。事情就這麼拖下來了,至今未交糧。而這筆當初說是修路的錢他也從中做了許多手腳。
梁雨潤又笑了:「是啊,你們是知道我梁雨潤這個人怎樣在辦案的,可是你們其實現在卻對我失去信心是吧?」
「叮鈴鈴……」桌上的電話機突然響起。
「具體地說。」梁雨潤平靜地問。
「幾隻羊算什麼事?我們是村幹部,治不了這種事當村幹部還有啥勁?」在17日這天,梁雨潤與鎮領導一起聽取該村幹部彙報情況時,明顯感到這個村的幹部存在著比較嚴重的脫離群眾的問題,所以18日他在接待5名村民代表時著重請大家就村裡存在的問題暢所欲言。
梁雨潤這回總算明白了事情真相,他氣喘喘地彎下身子,往地板上一仰,然後直起腰,對一百多名集體請願的村民說:「老少爺們,你們辛辛苦苦從夏縣跑到太原來,我不能說你們來得一點沒有道理。將心比心,我要站在你們的立場看解某的事,也許我也會向省里來反映情況。可是我話又得說回來,你們圖的不是為了解決問題嘛?你們想一想,真正要解決夏縣的問題,靠誰?要我說還得我們夏縣自己來解決。你們到省里,或者再往上到北京中央那兒告狀請願,這是會引起上級領導更加重視些,但省里中央就是真要下決心想幫助你們解決問題,還得要到咱夏縣來。到了夏縣才能找到你們上晁村的解某呀!他解某區區一個村長,省里和中央怎麼可能具體地管到他呢?就是再要撤他的職,處理他,總不能讓省委和中央下文件吧?還得由我們夏縣這一級基層組織來定案吧?大家想想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
那天下著霏霏細雨,彷彿要給矛盾著的雙方增加一點兒陰沉的氣氛。再看看鎮政府的會議大廳內,座無虛席。80餘名黨員和13位村民組組長,及村支委、鄉政府幹部全部到會,另外還有5名村民代表,加上縣紀委人員等共計120餘人。梁雨潤和鄉黨委書記、縣紀委負責同志等端坐在主席台上。
「梁書記,你來得正好。這回我們可以喘口氣了,快快,有請你了!」
2001年下半年,中央紀委、監察部主辦的《中國紀檢監察報》對梁雨潤的事迹進行了連篇報道,山西省紀委隨之作出決定,在全省紀檢監察幹部隊伍里開展向梁雨潤學習的活動。在省紀委九次全會上,梁雨潤還作了事迹介紹。當時有人在台下悄悄議論,說照梁雨潤這麼干,咱紀委不成「信訪室」了嘛!
裴介鎮某村的事件就十分典型。村長是個有30多年資歷的老幹部了,在這個村裡他的聲音就是「命令」,甚至就是「上級精神」——儘管群眾常常議論他的「上級精神」中總是包含了他本人的諸多「主觀色彩」,但他的一句話在村裡能頂一萬句。他因此在村裡具有絕對權威。更可怕的是他不允許群眾在他面前說個「不」字。
梁雨潤面對如此眾多的上訪群眾,又是在他的頂頭上司的地盤,感到必須講點策略,不能將事態擴大。「大家既然這麼地信任我、支持我,希望我來管,那麼你們聽我一個建議如何?」
村民和幹部們多年來一直沒有在一起這麼痛快地開懷大笑過。當他們一起走出會場時,天邊一縷紅霞正照射在豐收的田野上,呈現無限美景。那個李民權在紅霞下跑得最快,他要趕在今晚把那5隻離家多日的羊牽回家好好樂一樂。
裴介鎮的這個村幹部缺乏的正是對這一基本出發點的理解九-九-藏-書。他們很辛苦地在每年收公糧時,起早摸黑,甚至叫上了鎮派出所的幹警跟著到各家各戶,催糧取物。但百姓不僅不支持配合,相反極為反感。這一年的矛盾激化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誘發的。當李民權的5隻羊被村幹部強行牽走後,村民們的情緒立即被激化起來了。有一位群眾看到強行取走他家物品的幹部和幹警在離他家門口不遠處狼吞虎咽地吃著喝著,頓時火冒三丈,搬起一塊石頭,氣沖沖地跑到正在吃飯的幹部和警察中間,「哐」地一下將一口裝滿飯的鐵鍋砸了個粉碎。
在處理農村問題的過程中,梁雨潤感觸頗多,其中最多的莫過於一些幹部由於自身的素質差,加上有的幹部在村上本身就是家族利益的代表人物,因而在處理日常事務中,不能秉公辦事。有些村幹部又因為自己在本村長期擔任幹部,漸漸成了某些特權人物,把集體和黨的利益變成了「以我為核心」的家族式領導。而正是由於他們的家族宗派意識重於群眾意識,再加上個人私心嚴重,所以他們一旦有了些小權后,不是在為村民們謀取利益,而是時不時地將利益的天平傾斜到自己或者傾斜到自己的家族利益之上。老百姓說得好呀,一個村上的人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你就是想田頭刨一勺土回家,也還有人瞧見。別說你把利益的天平傾斜了30度。
「對,梁書記,有些村幹部現在太霸道了!憑什麼他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耍什麼威風就耍什麼威風。我們無法過日子啦!」
「行。梁書記你說吧!」眾人說。
最終,解某退卻了,他的雙眼黯然地低下,然後扔下一句「我算認識你這個人了」,便灰溜溜地離開了梁雨潤的辦公室。
梁雨潤是個說話算數的人,尤其是上晁村這樁事,他更是不敢有半點怠慢。梁雨潤尋思著關鍵是縣裡某位領導的問題。他與解某關係密切,所以當解某在前一兩個月被梁雨潤派去的工作組查處后,此領導一得知,便抓住解某所在鄉的鄉黨委領導喜歡用像解某這類專橫跋扈之輩管理農村事務的這一特點,竭力為解某說情。結果鄉黨委竟然無視縣紀委作出的建議對解某留黨察看一年的處分和撤消村長的決定,讓其矇混過關,依舊當著上晁村的村長。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見某些領導如此摻沙子,不反才怪呢!
「啊,他就是新到我們夏縣的梁書記?」
「老夥計你千萬別拿我開涮啊!」梁雨潤苦笑道。
「好。我們一言為定!」梁雨潤伸出手。
梁雨潤覺得扭轉這樣的局面,改造低素質的幹部隊伍,這是他作為一名黨的紀檢幹部不能不管的緊迫任務。
群眾高興了。姓解的不幹了。一些在他任村長時得到過好處的本家也因此將在村裡失去某種「特權」,他們串通一起,幾次上縣紀委圍攻,企圖製造事端。但均因梁雨潤和紀委的同志凜然面對而沒有得逞。但自認為在夏縣也是個「場面上人物」的解某,極不服輸。
「姓解的,你放尊重點!我在這裏告訴你:眼下你還是留黨察看的黨員,你應該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誰說農民水平低見識少?你不給人家提供平等的機會和說話條件嘛!沒有讓他們掏心裡話的機會和這種平等的權利時,他能不跟你嚷嚷鬧事嘛!會議開始后,村民代表一個接一個地對這些年來,村委會和村幹部在計劃生育、對外承包果園、宅基審批、村務公開方面,提出了一串串責問。實話實說,事事有鼻子有眼,件件講在點子上。倒是村幹部在有些事上被問得不知所措,吞吞吐吐。
「好事?哈哈,你想我們找你有好事嗎?」市紀委信訪室主任朝他搖搖頭,唉聲嘆氣道:「你們夏縣的一大幫子人又圍在市委機關大門口鬧事呢!領導們讓儘快處理。我正犯愁哩!這下好了,聽說你一到夏縣就辦了幾個案,全夏縣人都在說你是那兒的『梁青天』。好啊『梁青天』,這回我可要驗證一下你這個『梁青天』到底是真是假。」
梁雨潤不動聲色地笑笑,說:「爛柿子的結果我並不是沒考慮過,但像這樣一個村的幹群關係長期不融洽,再靠隔牆傳話怕不僅僅是踩成爛柿子,而是早晚要被那垛倒下來的牆給壓扁了。」事隔數年後,梁雨潤對我說,當時他儘管嘴上對手下說得那麼有信心,其實自己心裏也是沒有底。將矛盾對立的雙方弄在一起說事論事,實際上跟擺擂台差不多,搞不好就會砸鍋。老百姓沒啥怕的,你搶了我的東西,連飯都不讓我吃,我還有啥可顧慮的呢?村幹部也不是吃素的,你壓急了他,一甩手不也是個老百姓嘛!所以說,梁雨潤當時心裏裝的那根天平稈,就像擱在針尖尖兒上,稍稍要偏一點點兒,弄不好準會刺到哪一方的心肝上,這就難收拾了。一邊是黨的幹部,一邊是人民群眾,你說到頭來挨鞭的是誰?誰也不會,能挨鞭的當然只剩下一個人,那便是梁雨潤,因為是他挑的這個頭。
1998年7月14日,梁雨潤接連在夏縣辦完兩件嚴重侵犯農民利益的案件,正準備在全縣召開反腐敗公處大會。為了得到上級的支持,這天他帶著準備在公處大會上宣布對一批違紀違法幹部處理決定的材料,到運城市紀委彙報。市紀委信訪室主任叫住了他:
梁雨潤一聽這消息,心頭也「咯噔」一下緊了起來:上晁村的事不是剛剛處理過嘛,怎麼又鬧到省城去了?他火速趕回縣城,與其他幾位縣領導連夜趕往太原。
「五隻羊事件」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的。
「梁書記吧?不好了,又出大事了!」梁雨潤拿起電話,一聽是紀委副書記李俊峰打來的。
李家急紅了眼,吵到老村長那兒,說你憑什麼搶走我的羊?你這是霸道,不講理,哪像共產黨幹部做的事?
解某止住腳步:「來幹什麼你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