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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三十二節

第四章

第三十二節

三上恍然大悟。前方突然出現紅燈,三上連忙踩下剎車。車子在超過停止線的地方停了下來。所幸前後左右都沒有來人或來車。這是個位處郊外的小十字路口。他已經進入合併前的舊森川町一帶,距離雨宮家只剩幾分鐘的車程。
不,等一下。
他還是無法釋懷。就連尾坂部和大舘也不能斬斷這個惡性循環嗎?刑事部的正義、矜持、傳統……這些他曾經深信不疑的東西,如今卻如海市蜃樓般脆弱。
總而言之……三上轉換思緒。
現在的刑事部已經沒有那樣的實力了。大舘在四年前退休以後,接下來兩任刑事部長都是從警備部爬上來的。即使是荒木田,在機動隊任職的時間也比待在刑事部的期間還要長,雖然比別人早一步出人頭地,但是在辦案技巧上卻乏善可陳。這點從數字上就可以看出來。大舘退休后發生的凶殺案,扣掉兇手自殺或以現行犯逮捕之外,有一半以上都未能破案。在松岡就任搜查一課長之前,可以說是全軍覆沒。
因為對二渡來說,組織指的不單隻是D縣警。不只是擁有公安的警備部,就連警務部也快要成為警察廳的地方直營店了。二渡身為D縣警的調查官,同時也是本廳的手下。他順著組織的階梯奮力地往上爬,終於成為特別的存在,得到特考組的信賴,成為他們的心腹。因此他也必須在上級組織的角力遊戲里扮演好活棋的角色。長官四天後就要來了。在那之前他必須壓制住刑事部,做好讓他們不得不乖乖接受東京擺布的準備工作。沒有時間了,但手邊的武器只有幸田手札。二渡只好不顧D縣警可能付出的風險代價,拔出藏在懷中的寶劍。
當三上知道美那子要跟他說的事就是這件事之後,完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美那子肯定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想著這件事。
還不只如此。綁架跟其他的刑案不一樣。當上廣報官之後,三上熟讀全國的報導對策資料,所以明白更可怕的問題在哪裡。
三上把車停在電話亭旁。
不過這也是為了保護組織吧!不管要不要公諸於世,事件本身和犯下的錯誤都太嚴重了。發生的時機也糟透了。錄音失敗過後沒幾天,雨宮翔子的屍體就被發現了。D縣警當時就已經飽受輿論攻擊,不難想像要在那個時間點站在宛如一排大炮般的攝影機前,親口說出還有另一通恐嚇電話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可是……
這可不是什麼隨便可以聽到的小道消息,而是歷代刑事部長諱莫如深的禁忌話題。所以二渡到底是從哪裡聽到的呢?又是誰告訴他的呢?是命令他展開調查的赤間嗎?部長級的情報收集能力的確是底下的小卒難以望其項背的,所以才會知道64這個代號。可是還是有問題。不管有多少職員想要討好掌管人事大權的人,也不可能讓過去從來沒有在廳內流傳過的符號傳入赤間的耳朵里。
看了一眼液晶屏幕,是家裡打來的。美那子嗎?三上以不敢置信的心情按下通話鍵。
想得太美了。三上自嘲。他竟然還在組織里尋找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竟然還夢想著透過亞由美的不幸,最後能以一個刑警的身份死得其所。為什麼沒有注意到呢?一旦被發配邊疆,一旦跟美那子分隔兩地,這個家就真的四分五裂了。
天曉得二渡的調查到底有沒有進展。就連今年春天以前都還待在刑事部的三上,也是十五分鐘前才追查到幸田手札的真相。二渡光是跟柿沼的第一類接觸就已經失敗了。不管漆原有沒有下令,原本就禁止跟警務有所接觸的現役刑警也不可能讓對方的王牌有任何可乘之機,更不要說底下的人根本不知道上面的人在想什麼。二渡現在或許還在離真相最遠的地方進退失據。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道聽途說而來的幸田手札這四個字,但完全不知道內容是什麼。正因為不了解事情的嚴重性,才會把這麼重要的情報透露給最基層的刑警們知道……
問題是,了解到64內藏的那顆隱匿案情的炸彈read.99csw.com不僅會把刑事部炸飛,就連D縣警也會跟著陪葬之後,便愈來愈難理解二渡的用意。一旦打草驚蛇,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一味地追查幸田手札的下落,等於是把炸彈的存在搞得人盡皆知。無論是在人事上、還是在監察上,警務的調查都必須在「無聲無息」的前提下進行,更何況警務調查官還是負責控制對警察的風評,以及對訴訟進行危機管理的專家。肩負著保護組織的任務,卻讓整個組織陷入絕境,這樣做對嗎?一旦事實公諸於世,本廳就不用說了,就連全國二十六萬名弟兄也會對D縣警投以不屑的白眼。公開道歉是一定避免不了的,發言的權力也會受到剝奪,只能在警察一家的屋檐下度過仰人鼻息、看人臉色的長冬。D縣警從此名存實亡,這不是二渡最不樂見的事態發展嗎?
那並不是舊傷口。所有人都必須面對那個傷口今時今日還血淋淋地藏在繃帶下。警方不僅在第一級的綁架撕票命案上犯下不能挽回的調查失誤,還夥同整個組織隱瞞了這個事實,並且欺騙世人長達十四年之久。事到如今,要是讓媒體知道這個事實,做成新聞報導的話……
「一定要說服雨宮。」三上命令自己。
然而,刑事部是不會原諒三上的。幫凶、打手、背信忘義。一旦他脫下面具,馬上就會被刻上背叛者的烙印。事到如今,腦海中又浮現出槌金說過的話:「難道你真的想一輩子待在二樓坐辦公桌直到退休嗎?」
三上把駕駛座的窗戶全部打開,讓新鮮的空氣灌入車內。儘管耳邊傳來潺潺的河流聲,但是緊縮的氣管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三上微微張開嘴巴,想要深呼吸卻嗆到了。
儘管如此,組織還是在運作著。講得難聽一點,就是「位階造就個人」。無論辦案經驗多淺、實際績效多差,一旦坐上了部長的寶座,任誰都能擺出一臉刑事部最高指揮官的嘴臉。誇大不實地吹噓自己少得可憐的功跡,一旦有案子發生就會像只猴子似地發出興奮的叫聲,並在玉石混雜的調查情報中起舞,然後以類似時光倒流的手法催眠自己本來就是刑事部的人。荒木田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對於自己如今已是名符其實的刑事部最高指揮官這件事沒有絲毫懷疑,所以才會把警務部當成殺父仇人一般地處處提防,也才有臉稱在刑事部的資歷比自己多好幾倍的三上是外人。
怎麼能說是同一個時期?隔了快兩個禮拜耶!我認為一點關係也沒有
信號變成綠燈之後,三上繼續驅車前進,但是就在雨宮漬物的工廠映入眼帘的時候,他忍不住還是打了方向盤。他記得沿著河岸前進的地方有個小小的親水公園,公園裡有白楊木和樟樹,還有一些運動用的遊樂器材和老舊的電話亭。除了樹木枝葉更加繁茂外,眼前的風景就跟十四年前的記憶一模一樣,就連電話亭也還是原來的樣子。隨著行動電話的普及,電話亭的拆除工程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然而在64以後,這一帶再也不曾出現帶小孩來玩的家庭身影,就連這座公園的存在本身或許也早就被遺忘了。
好不容易就快要說服自己的推論又開始不確定了起來。
區區一個地方警部為了逃避問題,卻讓整個警察組織都陷入絕境,漆原真是罪該萬死。不對,真正該死的是當時的刑事部長,久間清太郎。就是因為他姑息漆原個人犯下的錯,才會讓事情演變成組織的犯罪。丟進部長官邸的「告發函」是幸田發自內心的吶喊,但是卻被久間毀屍滅跡。那個總是裝出一副知性的嘴臉,一旦真正有事情發生卻一點用也沒有的美男子,竟聽從漆原的現場判斷。
「怎麼了?」
「我沒告訴你嗎?」
他不是發過誓了嗎?就算是當警務部的狗也無所謂。怎麼就忘了呢?
再也回不去刑事部的恐懼終於變成現實。一直以來被他刻意深藏、不願意去面對的那股對刑警工作的迷戀,在知道真的回不去之後,宛如野火燎原般一發不可收拾。
耳邊又重新恢復寧靜。
三上努力擠出這句話。美那子似乎鬆了口氣,然後就把電話掛斷了。
三上充滿了無力感。
「一九九藏書個月以前跟三個禮拜以前,不是同一個時期嗎……」
三上總算是搞清楚了。他原本只是傻傻地以為因為長官要來視察的關係,刑事部和本廳的抗爭變得愈來愈白熱化。但事實並非如此,這是一場短期決戰,而且已經開始進入倒數計時的階段,一切都將在視察當天畫下句點。視察就等於執行,既不是作秀、也不是象徵性的儀式。小塚長官打算親自執行其真正的目的。他肯定會在視察中做出重大的發言。這樣想應該沒錯。
光是想像就覺得毛骨悚然。無論錄音失敗是多麼嚴重的失誤,那畢竟是不小心犯下的錯,但隱匿事實卻是人為的。光是這樣已經罪無可赦了,為了徹底隱瞞自己的失誤,還把綁匪有打過電話的事實也一併隱瞞;而為了湮滅證據,就連辦案時最重要的調查情報也一併湮滅。這才是身為搜查機關最不應該發生的犯罪行為。一旦這些隱匿行為曝光,整個D縣警就吃不完兜著走了。這跟自己公開調查失誤的情況完全無法相提並論,肯定會受到輿論猛烈的抨擊。
說穿了還是為了自保吧,久間要退休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好要空降到警界的外圍團體了。無論有什麼理由,留下來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最高級幹部為了自保,留下一個非常危險的炸彈給接下來的人。久間或許是算準了只要內部處理得當,這個炸彈就永遠不會爆炸。要是他當真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那他就真如當時的傳言所說,是個淺薄又短視的男人。眼下就有幸田這麼一個告發者存在,被害人的父親雨宮也知道真相。整個事態就好像是個睡不安穩的巨人一樣,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被揭發出來
感覺胃酸似乎全都哽在喉頭。這件事並不是可以置身事外聽聽就算了。湧上心頭的不只有憤怒,還有許多的遺憾。明明有機會可以錄音,只要成功錄下聲音,就能夠讓綁匪的聲音傳遍全日本,還可以透過聲紋分析,對所有有嫌疑的男性聲音一一進行比對作業。
三上握緊拳頭,一拳打在膝蓋上。
是因為他當過那麼多年的刑警才會這麼想嗎?
發現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讓他的心也糾結了起來。
名符其實的「債留子孫」。柿沼說過,這是歷代刑事部長一代傳一代的注意事項。久間退休時,把真相告訴下一任的刑事部長室井忠彥。錄音失敗、隱瞞錯誤、幸田手札。室井想必驚愕萬分吧!但是從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不管他願不願意,共犯關係就已經成立了。一旦把真相公諸於世,他的部長就職記者會就會立刻變成下台記者會。所以室井只好言聽計從地吞下這顆毒藥。不僅如此,保守秘密的銅牆鐵壁恐怕是在他的任期內變得更加牢靠。派柿沼去監視、恐嚇已經辭職的幸田,再把監督的任務交給漆原。持續掌握自宅班也是為了防止泄密的對策,所以柿沼的「嚴禁轉調」才會變成一代傳一代的注意事項。這是刑事部的最高機密,連現任的荒木田在內,一路由八個部長傳承下來。
——事情就是這樣。
可是……
說穿了,報導協定頂多是媒體之間互相牽制的「媒體間協議」,警方並沒有跟媒體簽下任何協議。只不過,是不是綁架案件、是不是會危及被害人性命都是由警方判斷,因此跟報導協定有關的各種事務性手續也是在警方的主導下進行。大部分的情況都是由警方先向記者俱樂部說明案發內容,再要求各家媒體簽訂報導協定的協議,通常媒體這邊也只能「接受」警方的要求,因此客觀來看,這其實是「警方與媒體間的協議」。簡而言之,就是在各家媒體簽訂了報導協定的協議之後,警方也必須遵守「紳士協定」才行。
他總算知道荒木田在想什麼了。當他知道長官視察其實還有其他目的的時候,想必受到相當大的震撼。剛好這時又接獲二渡正在打聽幸田手札的報告,肯定會以為是有人要伸手去搶他藏在懷裡的炸彈了吧!在驚慌、膽怯、近乎狗急跳牆的精神狀態下,一夜築起了封口令的城牆。如果再追究下去的話,他恐怕真的會狗急跳牆吧!不只是荒木田,就連松岡也不會繼續保持沉默。一旦關係到刑事部的命運,哪怕對九-九-藏-書手是本廳的人,他也會不惜開弓。
懷裡的手機震動著。
冷不防,三上打了一個哆嗦。
只要放棄對雨宮的述說,長官慰問的盤算就會泡湯。不過,依照現狀來看,不管述不述說,雨宮接受長官慰問的可能性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但是為了要做做樣子給赤間看,還是得再次登門拜訪。只是並不需要積極地述說。這麼一來,長官的慰問也就無疾而終。長官還是會做出重大發言吧,也許是在案發現場,也許是在專從班面前,但無論地點選在哪裡,效果都很微弱。跟在被害者家裡發表的衝擊性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差地別。正因為廣報官是三上,才能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只要想盡辦法讓這件事傳到刑事部,就還有一線希望。
部長的「毫無建樹」今後也會一直持續下去。因為D縣警的刑事部長一職是當地出身的警官能夠爬到的最高職位。畢竟是刑事部的最高負責人,自然是以長年在刑事單位里耕耘的人來當比較合理。但是如果沒有像尾坂部或大舘那樣擁有在外縣市也可以呼風喚雨的威力,光是在升職考試就先敗下陣來的刑警要爬上刑事部長的寶座,可以說是難如登天。荒木田預定在明年春天退休,出身自警備部的梨本鶴男目前被視為是最有希望的下一任刑事部長。
三上把駕駛座的車窗稍微放下來一點,冷空氣吹拂在臉上。北風呼嘯而過,剩沒幾片葉子的行道樹不停地搖晃。
沒錯。因為我總覺得放心不下,所以就問了瑞希姐。所以這是兩回事吧!
赤間肯定會暴跳如雷吧!但是他責怪的點頂多是三上的能力太差、無法說服雨宮,應該還不至於想到三上是故意失敗的。不管,就算被赤間看穿是三上搞的鬼,他能給三上的處罰也很有限,畢竟還是有他不能逾越的那一條線。就算他可以拿亞由美來要脅三上,也不能真的對「自家人的女兒」做什麼。無論他和三上今後的關係演變得多麼惡劣,當初他親自下達的特別搜索令也會繼續被執行著。換言之,只要三上換個角度來看,眼前的風景就會截然不同。要不是心裏還殘留一絲感念,謝謝他將協尋亞由美的傳真傳給本廳,三上也不會在知道他的伎倆之後還能忍著不反抗。一旦抹去這點感恩之心,在廣報改革處處碰壁的今時今日,他早就沒有在赤間面前讓自己矮一截的理由了。他當然對人事戒慎恐懼,一旦搞破壞的事被發現,他肯定會被發配邊疆。但是就算被發配邊疆、就算他的刑警生涯因此被迫畫下句點,也比被「開除」來得強。與其要他背負著搞垮刑事部的罪名在警務部里苟延殘喘,他寧願在深山裡的小轄區,重新從最基層的員警做起。不管路多麼狹窄,只要還有路可走便行。只要不辭職,亞由美永遠是「自家人的女兒」,二十六萬名弟兄一定會……
三上用手心敲打著方向盤,心裏一再湧起沒完沒了的負面情緒。
然而,實際上的罪行遠比這個還要深重。
——他果然是故意的。
——太蠢了。三上重重嘆了一口氣。
「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錄到恐嚇電話的聲音。要是當時把這個事實公諸於世的話會怎麼樣呢?不僅贖金被搶走,雨宮翔子被發現的時候也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事情一路演變成最糟糕的結果。然而在調查過程中,居然錯失了直接與綁匪有關的證據。只因為錄音機沒有正常運作。肯定會被輿論圍剿,所有幹部都得引咎辭職。但即使如此,也無法平息社會大眾的批判聲浪吧!只要案子一天沒破,媒體就會照三餐羅列出調查上的失誤,不管經過多久,還是會在舊傷口上撒鹽。警方也因此必須照三餐向國人謝罪:要是當初有錄下電話的聲音就好了……
腦海中無法立刻浮現出日期,但美那子既然這麼說,應該就是那一天沒錯。
心裏閃過直接掉頭回家的衝動。他很清楚自己被分配到的角色。說服雨宮,讓他改變心意。這不單是視察路線中的一站,還要利用突擊採訪將刑事部干過的「好事」公諸於世,透過鉛字及電波的力量讓刑事部無以辯駁。如果這就是本廳那些人打的如意算盤,那麼三上現在等於是正在https://read.99csw.com架設要把刑事部送上斷頭台的刑場,正在打造讓最後一幕看起來更高潮迭起的舞台。因為視察當天,在現場安排突擊採訪也是廣報官的工作。
「你說的沒錯,的確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也知道二渡的動向——若把戰線拉長一點,也可以說是看到赤間所率領的警務部的立場了。為了達成本廳的目的,正一一排除D縣警內部的干擾因素。對64的打探是為了引蛇出洞嗎?把塵封已久的舊帳翻出來,藉此抓出刑事部的弱點,一刀砍在刑事部的喉頭,完成無血開城的任務。這就是警務部的盤算嗎?
今時今日,世人的眼睛其實是更無情、更雪亮。在普羅大眾眼中,警察就跟民間企業一樣,是個充滿七情六慾的組織。現代人要求警察扮演的角色既不是正義使者,也不是親切的人民保姆,而是可以確保安全的「機械」。人們需要的只是可以快速地把危險排除于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圈之外的高性能機械而已。或許尾坂部和大舘正是他們需要的機械也說不定。對事件淡然處之。雖然有一半置身於刑事部的陰影里,但是卻沒有被刑事部的陰影所吞噬。只管徹底扮演好警察本來的角色,以多抓一個是一個的態度把犯罪者送去吃牢飯,不斷地刷新破案的數字。然後再用這樣的結果證明警察的存在意義。
講話的速度很快,情緒也有些亢奮。
會跟64有關嗎?跟隱匿事件有關嗎?怎麼可能!要是真的如此,他肯定會馬上被逼著引咎辭職。如果不是跟64有關的話,那會是什麼呢?刑事部還有其他什麼瑕疵嗎?還藏著什麼問題嗎?做過什麼觸怒本廳的事嗎?就算是這樣好了,刑事部又會受到什麼具體的「處罰」呢?三上完全想不出來,腦子裡一片空白。
為什麼?是他的立場讓他採取了這樣的行動。
只要把刑場的地基破壞掉就行了。
愈想愈搞不懂了。二渡那讓人不快的感受充塞了整個大腦。他那雙冷酷無情的黑色眼眸在腦中忽明忽暗。他知道不該知道的事,說著不該說的話。這個男人行動的時候完全沒有考慮到風險。不對,不可能。正因為他無時無刻都不會忘記要做好風險管理,才能登上今日的王牌大位。
因為綁架案還牽涉到「報導協定」這個非常敏感的問題。這是基於對過去完全不顧肉票死活的綁架案報導亂象反思后所產生的協議。當綁匪警告被害人家屬不準報警的時候,要是從報紙或電視上得知警方採取行動的話,可能會危及被害人的性命。因此一旦發生綁架案,媒體就必須簽訂協議,在確定被害人安全無虞或是已經逮捕到綁匪之前,都不能進行採訪或報導。因為這個協議而產生的情報的空白則由警方負責填滿。警方必須在第一時間提供各大媒體所有跟案情及調查的進展狀況有關的情報。問題就出在這一點上。
你只說是同一個時期打的
踩在油門上的腳自然而然地加強了力道。
64當時是什麼狀況呢?肯定也簽訂了報導協定的協議吧!可是D縣警卻沒有履行其必須提供情報的義務,隱瞞了「綁匪打來的電話」。說是以最惡質的方式打破跟媒體之間的協議也不為過。不管匿名問題最後會演變成什麼局面,D縣警與媒體之間的信賴關係早在十四年前就已經瓦解了。組織的權威與信用會被毫不掩飾其敵意的報導撕裂得粉碎。然而這一切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當初塞滿64記者會場的記者可能是現在的好幾倍,當時的小記者如今全都成了老記者,想必有很多人已經是全國各地的分局長或總編輯,或者是在總公司身居要職吧!這些人全部都是當事人,肯定會對D縣警的背叛感到震驚、憤慨,併發出批評的聲浪。這些聲浪會變成是整個公司的意見,最終成為媒體一致對外的猛烈抨擊,排山倒海地湧向警察廳。在野黨也會趁機再捅一刀,說不定還會以媒體為靠山,將個人資料保護法或人權保護法案送交國會審議。
對不起,你在忙嗎?
美那子不可能跟他去深山裡的轄區重新來過,她只想在家裡守著電話,守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一聲不吭跑回來的亞由https://read•99csw•com美。他可以丟下美那子一個人走嗎?他可以自己跑去深山裡當他的警察,把美那子一個人丟在那個家裡嗎?
美那子的語氣中帶有責備。
魔鬼以充滿誘惑的口吻在耳邊低語,三上終於慢慢地點頭。
亞由美是在三十四天前打電話回來的,而瑞希姐家接到電話卻是在三個禮拜以前
跟柿沼分開之後,三上沿著縣道向東前進。他要去找雨宮芳男。雖然不知道手邊掌握到的情報能不能幫助他說服雨宮、讓他接受長官的慰問,但是至少讓自己有再度登門拜訪的理由。其實,他最想去的地方不是雨宮家,而是想直接衝進位於Q市的署長官邸,用這雙手掐住漆原的脖子。
他不知道長官會說什麼,但是他知道長官打算什麼時候、在哪裡發言了。肯定是在雨宮家進行突擊採訪的時候……
「兩回事?怎麼說?」
二渡知道幸田手札的危險性。即使不清楚內容是什麼,也知道那是非常危險的東西。他肯定已經事先調查過這一切了。自宅班裡有兩個人辭職,其中之一的幸田下落不明,日吉則是把自己關在家裡。縣警與家屬互不聞問。只要把這些情報兜起來,並不難看出那本冠上幸田姓名的秘密手札絕對不是什麼尋常的手札,甚至還可以聞到火藥的味道。事關64,一不小心可能會把整個D縣警搞垮。二渡是在了解事情的嚴重性之下繼續進行調查。
在人命關天這點,雙方的確達成了共識,但這其實比較像是一種條件的交換。站在警方的立場,要是媒體不接受這個要求,他們就要傷腦筋了。只要能讓媒體簽下報導協定的協議,警方就能專心辦案,不用再把精神浪費在跟記者的周旋。另一方面,站在媒體的立場,固然會陷入新聞自由與國民知的權利受到損害的作繭自縛情結中,但同時也可以利用這股反作用力,大聲強調權力監督機能的重要性。再加上是被迫吞下報導協定的協議,反而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警方提供徹底的調查情報。冷靜想想,對媒體其實是有利的協議,因為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一般採訪絕對收集不到的大量資訊,可是卻沒有一個記者會這麼想。每當發生綁架案,總會有動輒一、兩百人的記者和攝影師湧入現場。但是就算衝到第一線,受制於報導協定的規範,所以也無法進行實況報導,只能一群人擠在記者會場的閉鎖空間里。當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下去,他們就會陷入欲求不滿的壓力中,認為是警方害他們變成這樣。他們會認為自己是在新聞自由受到限制的情況下協助警方調查。到處瀰漫著這種施恩于警方的氣氛,因此在報導協定還沒有解禁的情況下,要是警方在提供情報的時候不夠明快,就會引發集體性歇斯底里,他們會群起攻之,對警方發動猛烈的攻擊。
「你打電話問了嗎?」
我有事要跟你說。亞由美打電話回來那天是十一月四日對吧?
道聽途說……所以到底是打哪兒聽來的?
他無從選擇只能向赤間低頭。在把一切都生吞下來並戴上服從面具的時候,他依舊沒有放棄希望。總有一天,亞由美會回家、赤間會被調回東京,然後一切都會好轉。他可以脫下虛偽的面具,鋪好廣報改革的路,抬頭挺胸地回刑事部。他不知道在心裏描繪出多少次這樣的藍圖。
因為尾坂部道夫的名字也在那八位歷代部長當中。還有被譽為名指揮官的大舘章三。後者還是三上和美那子的媒人,也是他心目中的「刑事之父」。禍當然不是他們闖的,更何況隱匿事實的風險會和隱匿的時間長短成正比。當接到一顆已經充分熟成而且破壞力十足的炸彈時,為了保身,除了將其永遠埋進黑暗外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
但是村串家接到無聲電話卻是在十七日禮拜天
思緒突然卡住。
問題是內容,長官到底打算說什麼?
這次的推論宛如水一般地滲透到全身。跟三上一樣,二渡也受到上級的逼迫,也同樣被逼得走投無路。在他那張不苟言笑的面具底下,正以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日曆和時鐘。四天後的長官視察就是死線,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好像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