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八章 第六十五節

第八章

第六十五節

拜託我?三上有些驚訝。
松岡側著頭反問:
三上精神為之一振。
這倒沒有
「本廳打算謀奪刑事部長的職位,這點我也覺得很不甘心。但是,如果這件事是刻意把自導自演的綁架案鬧大,不管有什麼苦衷都是違法搜查。」
「怎麼啦?你是在模仿記者嗎?」
松岡沒有回答。是因為無法回答嗎?
三上對松岡行了一個飽含謝意的注目禮,繼續正色地說:
看了看手錶,四點五十五分。從潛入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十分鐘。好冷,屋子裡的暖氣似乎無法充分送到廁所的角落。三上豎起西裝的衣領,搓著兩隻手取暖。
剛才又有一個人走出去了。上廁所的人多了起來,但是始終不曾聽見「松岡的聲音」。到底是他聽漏了?還是松岡根本不在這裏呢?疑惑和焦慮不斷地提高。身體冷得不得了。他坐在馬桶蓋上,三不五時就站起來活動一下手腳。這跟以前常乾的荒唐跟監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只是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來敲他那間的門,所以每當有人進來的時候,便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砰!」地一聲,又有人進來了。「啊!你好。」聽起來似乎是後面進來的人說的。三上一動也不動,因為他沒有聽見那個「把水甩乾的聲音」,或許是被剛才開門的聲音蓋過了。是也好,不是也罷,在外面有兩個人的情況下,他是沒辦法出去的。
「目崎正人。」
「是的。」
三上感覺有一隻手伸進了自己的心臟。原來如此,他是聽他老婆說的吧?而他老婆則是在跟村串瑞希講電話的時候聽來的吧!
松岡微微一笑。
還在二課當刑警的時候,常常被產經的記者以這種手法堵到。當他問對方是如何確認對象的時候,對方只是笑了笑說「這是秘密」。最後得知真相是在對方決定要調單位而前來打招呼的時候。他說:「那是因為三上先生洗手的時候會把水龍頭開到最大……」
三上行了一個禮,說道:「請告訴我被害者一家人的真實姓名。」
這裡是G署四樓的廁所,三上躲在最後一間屏息以待。角度不是很好,無法從縫隙看到人影,只能聽到聲音。腳步聲、嘆息聲、咳嗽聲、哼歌聲。如果有人一起來上廁所,還可以聽見對話的聲音。
唰!三上不動聲色地走出他那間廁所。一開始先看到對方的肩膀,然後是下臂,只見他還保持著甩水的手刀姿勢。
「一旦協議簽不成,會有好幾百個記者和攝影師失控,對調查也會造成妨礙。」
門突然打開,貌似刑警的男人走進來。三上連忙把臉轉過去背對著他。正當他覺得一切到此為https://read.99csw.com止的瞬間,松岡轉身對那個男人說道:
「接下來是你們的工作。既然是廣報室該做的事,就自己想辦法搞定那些記者吧!」
「………」
耳邊傳來水滴的聲音,非常規律地每隔數秒就打在洗手台的排水孔。
三上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確,美那子看起來既不像是女警也不像是當過女警的人,而且又具有偽裝成情侶調查人員的經驗,還曾經在「葵咖啡」親眼目睹雨宮芳男衝進去的樣子。三上很想答應松岡這個要求,也很想為搜查出一分力,但這不是他自己說了就算,要現在的美那子扮演這樣的角色實在是太為難她了。
「是嗎?」
他對刑警工作已經沒有眷戀了。說出去的話再也收不回來,他也沒有打算要收回來。說是這樣說,但他其實還是放不下。
「你沒聽見嗎?」
簡而言之,眼下的刑事部的確展開了大規模的調查行動……
三上如遭電擊,連忙說聲「不好意思」,同時把記事本掏出來。
三上緊咬下唇。
「我不會勉強你們。明天早上七點,七尾會在本部的禮堂等她。」
三上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真不敢相信這樣的話居然出自松岡的嘴巴。
有聲音了。
「我不能說。」
「非常感謝你,我回去了。」
「女警的人數不夠啦,我需要普通的髮型、普通頭髮長度的女性幫忙。」
「是因為已經確定是C子的自導自演,所以才不能公布她的名字嗎?」
松岡把手臂交叉抱在胸前,細細揣度三上的話里有幾分真實。
聽覺變得異常敏銳。
「說的也是。」
非常正常的對話,不過兩邊都是沒聽過的聲音。在他們上廁所的時候,走廊上的腳步聲也同時三三兩兩地順著樓梯往下而去。
「好、好的。」男人一臉訝異地敬了個禮,慌慌張張地離開了。
松岡的語氣不容反駁,但是三上也不能這樣就退縮。
又有腳步聲了。
三上用力點頭。突然,有個念頭閃過。
三上不解地抬起頭來,松岡已經轉身面向自己,手也沒有插在口袋裡了。
「聽說她不出門?」
「我不能說。」回答得斬釘截鐵,不過語氣倒不算太沖。
目崎正人……
「什麼?」
東京那邊有說視察要取消嗎?
「我想你應該明白,以匿名的方式是無法壓住媒體對綁架案的好奇與興趣,各大媒體都揚言不願意簽訂報導協定了。」
「既然如此……」
整整三十分鐘內只有五個人進來上廁所,而且最近十五分鐘還掛零。根據三上的判斷,應該是刑事課或刑事課後面的會議室正在舉行搜查會議的緣故。
https://read•99csw•com從刑警的角度來看,這或許是一件很愚蠢的工作。這工作跟警察本來的工作八竿子打不著。我也曾經這麼想過,以為維護治安就是要逮捕犯人,整個監獄外的世界都是我們的獵場。但是現在我的想法改變了。警界人員一共有二十六萬人,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工作崗位,刑警其實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絕大部分的人都是在得不到掌聲的檯面下工作。儘管沒有上帝賦予逮捕犯人的雙手,卻也都對自己的工作感到驕傲。這麼巨大的組織之所以能順利運作,全因為每個人都在兢兢業業地完成自己每天的工作。廣報室也有廣報室該做的事。或許會受到刑警的揶揄,說我們跟媒體蛇鼠一窩,但這並沒有什麼好丟臉的。反而是小心翼翼地窺探部裏面的臉色,關上與外界溝通的那扇窗才是廣報室的恥辱。」
三上抬起頭看著松岡,併攏雙腳低頭敬禮。
「你知道視察的目的了吧?」
「荒木田部長告訴我了。」
「為什麼?」
「你不相信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你現在也只能相信我了。這是廣報官的任務。跟媒體簽訂報導協定、收拾混亂的局面是最要緊的事。所以在問出真實姓名以前我是不會回去的。」
打開手機,沒有人打電話來。因為靜音模式還是會發出震動的聲音,所以三上將手機設定為駕駛模式。當他抵達G署的時候,曾經從車上打了一通電話回廣報室,因為得讓廣報室的人知道自己暫時不能接電話。響了半天,最後是諏訪接的電話。廣報室聽來依舊處於罵聲連連的風暴。三上迅速地把事情交代完,最後只問了一個問題:
「做人總有能說的事跟不能說的事。」
松岡鬆開手臂,眼神還是很嚴肅。
說時遲、那時快,松岡突然背過身去,然後把雙手插|進口袋裡。
既然如此,難道所有調查人員都知道這是一場自導自演的鬧劇嗎?不可能。如果只有幾個幹部倒也罷了,要讓這麼多人守住一個共同的秘密只能說是有勇無謀,荒木田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每個刑警都有一套自己奉為圭皋的信念和遊戲規則,就算本廳想要「沒收職位」的情報確實地傳導到組織的末端,基於憎恨本廳的同仇敵愾讓刑事部團結一致,但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涉入這種違法辦案的事,一定會有不肯同流合污的刑警陸續出現,使得保密行動破功。不管時代如何變遷,還是會有像幸田那樣潔身自愛的刑警。
松岡壓低了聲音。
三上走向前去,冷到骨子裡的膝蓋不聽使喚地抖了起來。
「不好意思,請你去樓下的廁所。」
三上被堵得啞口無言。松岡的目光銳利,九*九*藏*書令三上不敢直視,只能把視線落在他的胸口。
總之快點把零件送過來就是了
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只有違法者才會對違法的人強調什麼才是正軌。」
洗手台的水龍頭被扭開了,有人正在洗手,水聲彷彿二重奏般。還有一個人在幹嘛?水聲停止了,複數的腳步聲往門口走去。「再見。」是在跟剩下那個人打招呼嗎?但是沒有人回話。如果只是行注目禮的話,表示是「上面的人」。腳步聲緩慢地移動,水龍頭再次被轉開了,耳邊傳來洗手的聲音,然後……開始洗臉了。是松岡嗎?水龍頭被關上。三上把所有神經全都集中到耳朵上,把手指放在門鎖上。
松岡從西裝褲的口袋裡掏出手帕,把臉擦乾。
「我能說的只有這些。」
語帶玄機。聽起來就像是有什麼苦衷,讓他又開始疑神疑鬼了。腦海中幾乎已經不再認為這是「刑事部的自導自演」,但是「借題發揮」的懷疑至今仍揮之不去。明知是C子自導自演卻佯裝不知,還成立大規模的搜查小組,當成真正的綁架案來辦,好藉此讓視察取消……
三上更加驚訝了。
「明天一天把美那子借給我。」
「我是在問你,這件事有重要到你必須躲在廁所里堵人嗎?」
松岡則是一定會洗臉。會洗臉的人當然不只他一個,但是他還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在關上水龍頭之後,會「唰!」地一聲把雙手一甩,像是甩掉傘上的雨珠一樣把手上的水滴甩掉。三上等的就是他們一起在轄區工作的時候,曾經聽過無數次的那個聲音。
「你到這裏來的理由。」
「適可而止喔!」松岡的眼裡露出凶光。
直覺告訴他,是松岡。
「我知道我這樣堵你很失禮,但是我有話要跟你說。」
六點……六點半……七點……這段期間他到底看了幾次手錶呢?手機一樣沒有接到半通電話。諏訪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在咬牙苦撐呢?藏前和美雲是否有完成他交代的任務呢?有沒有人不遵守臨時協定呢?為什麼赤間和石井到現在都還不吭聲呢?
「我並沒有要連靈魂都出賣——你是這麼說的吧?」
「咦?」
「讓她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比較好喔!我能體會她想守著電話的心情,不過如果是為了幫助別人的話,應該就有理由說服自己出門了吧!」
「所以你才躲在廁所里?」
松岡的眼神犀利。他指的是自己在搜查一課的辦公室里說過的話。當時他整個人正為該站在刑事部那邊、還是警務部那邊而煩惱。
「這就是理由嗎?」
此人上完廁所,移動腳步,打開水龍頭,洗手,然後洗臉,關九*九*藏*書上水龍頭,水聲停了。三上把耳朵貼在門縫。
終於在搜查的前線基地看到「地下刑事部長」的身影,至少確定他人在這裏。
這個男人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露出驚訝的表情啊?只見回過頭來的松岡無事般地看著三上,像平常那樣發出「喔!」的一聲,然後瞥了一眼三上右手的繃帶。
三上轉了一下眼珠子。
腳步聲消失在走廊上沒多久,另一個人也出去了。
「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嘛!的確是有自導自演的可能,但是目前還沒有確切的證據,所以正派人分頭搜證中。」
「因為我一時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見到你。」
「這件事有這麼嚴重嗎?」
「眼睛的目,長崎的崎,正確的正,人類的人。四十九歲。」
「運動用品店老闆,住址是玄武市大田町二丁目二四六號。」
三上振筆疾書,字寫得歪七扭八,就等著松岡的下一句話。然而……
「參事官……」
「不……不只如此,我還想解救目前還在本部奮鬥的部下。」
「等一下,我也有件事要拜託你。」
為了不讓記者察覺到自己是在跟三上講電話,諏訪的語氣始終很粗魯,最後還補了一句:
接下來是你們的工作——這句話讓他無言以對,同時也把他拉回現實。松岡已經給了他足夠的答案,此行並不是沒有收穫,至少他已經問到目崎正人的名字,也知道地址,妻子和女兒的名字自己查就好了。雖然松岡沒有明確地要他這麼做,但是他也已經豁出去了。看了看手錶,已經是晚上的八點十分,得快點了。此時此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本部是比什麼都來得重要的工作。
「廣報室其實算是半官半民的單位,因此對刑事部也必須能敢言才行。處理綁架案有一套標準的程序,警方有警方必須遵守的規定,媒體也有媒體必須遵守的規定。廣報室的任務就是要讓雙方都遵守這些規定……所以請把真實姓名告訴我。」
三上豎起耳朵。是穿過走廊的腳步聲,而且正迅速地朝這邊靠近。經過廁所門前……之後變成小跑步的腳步聲,順著樓梯逐漸往下遠離。
「可能是C子自導自演,這個假設我在本部已經聽說過了。所以我就算把名字告訴媒體,也一定會再三警告他們絕對不可以說出去。更何況他們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可能寫出或說出未成年者的名字。」
松岡看著前方,維持這個姿勢好一會兒。顯然是腦海中同時有好幾個想法交錯著。
明天偽裝成情侶的調查人員……
「我並沒有把靈魂賣給任何人。我對當刑警也已經沒有什麼眷戀了。跟刑事部或警務部無關,我只是想要完成交付到自己手上的任務……」
松岡保持沉默read.99csw.com
「可是這樣的話……」
三上自然而然地低下頭。松岡的話慢慢地滲透到他的心裏。美那子的表情清楚地浮現。如果是為了別人……不是為了亞由美,而是為了別人……
「請你再考慮一下。要簽訂協議,一定要有C子的名字才行。」
三上正要找理由拒絕,這時松岡開口了:
「我這麼做既不是為了警務也不是為了本廳,而是在執行廣報官的任務,希望你能理解。」
「儘管如此你還是要為警務工作、盡忠嗎?」
「把領帶拿下來比較好吧!」
幹了那麼多年的刑警,眼前的光景無疑是「真的」有事件發生了,同時也讓三上想起要對這麼多人「保密」是件多麼困難的事。如果這件事真的是由荒木田主導的「刑事部的自導自演」,那麼在把替死鬼推到本廳的前一刻,都必須對這個事實三緘其口才行。所以,只能讓一小部分的調查幹部知道真相,至於對所有集合在這裏的刑警就只能隱瞞了。對被害者一家人的名字秘而不宣,卻命令刑警們對綁架案展開調查;抑或是公布了名字,卻不講明是自導自演就指揮調查,以上這兩種狀況都是不被容許的,更何況風險也太大了。刑警對於欺騙或陷阱都很敏感,產生自內部的懷疑和憤怒會引起自體中毒的癥狀,原本為了保護刑事部的策略說不定反而會造成內部的土崩瓦解。
這次不需要豎起耳朵,因為人太多了。想必是會議剛結束,一群人全都朝著廁所而來。門「砰!」地被打開,三上下意識地繃緊神經。兩個人……不只,後面還跟著一個人。
好希望能有機會再一次在這個男人的下面工作……
七點十一分。當他再次確認時間的時候,伴隨著「叩!叩!叩!」的腳步聲,廁所的門被打開了。腳步聲不急不徐,讓人感覺到此人步伐從容。三上睜大了眼睛,他並不記得這樣的腳步聲,對這樣的走路方式也沒有印象。只是……
——做人?
怎麼了?妻子B子呢?更重要的是遭到綁架的被害人C子的名字呢?
「我想你也知道我真的很忙,有什麼事長話短說。」
自言自語的姿勢……
對於這個被他當成兄長一樣仰慕的D縣警第一把交椅的刑警,三上覺得接下來的問題非問不可。
三上用力深呼吸。
雖然還沒有見到松岡,不過當他把車子開進署廳舍後面的職員專用停車場的時候,幻想就已經變模糊了。因為有一看就知道、貌似私家車的調查車輛把整個停車場停得水泄不通。大概是從各地召集過來的吧,光是本部強行犯股的車,放眼望去就有四輛。至於自小客車及經濟型房車則是一輛也沒有。看來是讓職員把上下班開的車子全都移到別的地方去了。